“皇上，您身上還有傷呢，”繡玥看他的樣子，好像自己如同一只獵物被上下打量著，她有些怕，“嬪妾只要那一千顆金珠就好，丹藥的事兒嬪妾不再提了，”她小聲求一句：“您饒了嬪妾罷?！?/br>
    最后一句話，繡玥覺得自己說錯了，皇上聽到這幾個字，就好像失去了常性一樣，再聽不進(jìn)她說的任何話，如同一只紅了眼的野獸，這一晚上，每隔一段時間，房間外守候的奴才們便聽她不住地痛苦著重復(fù)這幾個字。

    “皇上饒了嬪妾……皇上饒了嬪妾罷！”

    繡玥這一晚上什么都被迫試過了，皇上從未這般地發(fā)狂。

    她的身子被平放在冰涼的桌案上承恩的時候，心里拼勁最后一絲力氣在不住咒罵著秀貴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伺候的皇帝，原本皇上前些時日已經(jīng)漸漸懂得體貼，懂得在這方面體諒她，讓她少受些苦，才過了這么些日子，他就好像許久未曾紓解一樣，不但完全打回原形，反而還變本加厲！

    “朕伺候如貴人，如貴人還滿意么?！?/br>
    這一晚，皇上的問題，她若是不答，或者答案不滿意，后果她便會更加承受不起。

    吃了幾次苦，繡玥一邊小聲地抽泣，一邊麻木應(yīng)著話。

    清晨天蒙蒙亮的時候，她漸漸昏迷了過去。

    皇上是何時離開后寢殿的，她完全無知無覺，一點聲響都沒聽到。

    直到巳時，人才恢復(fù)了點意識，悠悠醒來。幾個宮女怯生生地?zé)o措站在龍床前，似乎是在等著她轉(zhuǎn)醒。

    “如……如貴人，容奴婢們伺候您沐浴……”

    瞧她們看向自己的眼神，再瞧瞧整個后寢殿走動的宮人的神色，回想起昨夜寢殿里那樣大的動靜，她們想必都知道房間里發(fā)生了什么。

    繡玥一刻都沒有臉呆下去了，她想要起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那個宮女跪到床沿邊，“貴人，還是奴婢們伺候您沐浴罷，圣上特意有吩咐，讓奴婢們一定伺候好了您，過一會兒，圣上就回來瞧您了?！?/br>
    “您想用什么，想吃什么，都跟奴婢說，奴婢馬上去辦?！?/br>
    “給我找件衣裳，我要回延禧宮?！?/br>
    一排宮女都跪下了，“貴人，不成的呀，圣上有吩咐，您不能出養(yǎng)心殿，您行行好，您可千萬不能出去呀，否則奴婢們擔(dān)待不起?！?/br>
    一個膽大些的宮女小心著提議道，“還是伺候您先沐浴更衣罷?！?/br>
    繡玥遍布一身的猙獰青紫於痕，昨夜她左肩幾乎被皇上用力扯得脫了臼，他總是熱衷于讓她千百倍屈辱的姿勢，現(xiàn)在讓這些陌生的宮女給她沐浴，她死都拉不下這個臉。

    “給我找件衣裳，送我到圍房，我自己沐浴?！?/br>
    “貴人小主，皇上吩咐了，您身子疲累，就讓奴才們伺候了在后寢殿里沐浴。不必按規(guī)矩到圍房去了?！?/br>
    第106章

    這幾個宮女在后寢殿伺候著繡玥小心翼翼、恭敬妥帖,看得出是被授了意的。

    繡玥渾身上下覺著乏力，簡單地沐浴梳洗,換了身干凈衣裳,又懨懨地回到床榻上休憩了一會兒。

    她醒來的時候已過了早膳的時辰很久，有宮女貼心地端上來一碗膳粥，用湯匙小口小口地勸著喂進(jìn)嘴里，饒是繡玥心情不好，也架不住旁人對她這樣百般耐心地像祖宗一樣哄著,更加因那粥里添了新鮮的甜牛乳和酸甜可口的rou丁，她嘗過一口,便沒抵擋住這美食的誘惑。

    用過膳粥,她想要回延禧宮,照例被推脫勸說攔著。

    不知皇上驟然康復(fù)的消息一經(jīng)傳出，后宮里此刻會鬧得如何沸沸揚(yáng)揚(yáng)。她自昨夜起便困在這里,外面的情形完全無從得知。

    也不知寶燕是否平安回宮去了，還有帛堯的身子，現(xiàn)下有無大礙。

    她就這樣在稍間里歇著，直到過了正午，晚膳時分,皇上圣駕才回了養(yǎng)心殿的后寢殿。

    繡玥在龍床上側(cè)身躺著,聽到外面的動靜,便整個人蒙進(jìn)錦被里,與外面隔絕。

    想到昨夜他折騰自己的情形,一幕幕重現(xiàn)在腦海里,她便心里既害怕又生氣。

    好心不顧一切地來救他，卻被騙去了唯一的一顆保命丹，連帶著自己都陷入了股掌之中。

    就算他是國君，她焉能不氣。

    一只手隔著薄衾落在她身上，溫柔的動作跟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帝王完全判若兩人，接著有一聲輕喚自頭頂上方傳來，“如貴人，還生朕的氣么？”

    皇上輕輕推了她一下，“還生氣？”

    “嬪妾不敢。”生硬的聲音隔著薄衾傳到外面。

    他取笑道，“還說不敢，連朕這個一國之君你都不理，這便是你額娘叮囑你的妾妃之德么?！?/br>
    聽到這話，繡玥又想起欽安殿那一晚，他最后說得那一句匪夷所思的話。

    她止不住心底的疑問，索性伸手掀開薄衾，去瞧坐在她外側(cè)的皇上，四目相對，繡玥脖頸間露出的青青紫紫的痕跡顯得異常明顯。

    皇上瞧著那些青紫於痕，有點心虛地咳了一聲。

    遇見她之前，他一向自詡帝王的冷靜自持，自己竟都不知道還有失控到?jīng)]有理智的一面。

    擁著她的時候，還在止不住地想她，她的人就在眼前，他卻還覺得不夠，想要更加狠狠想著她。

    “繡玥……”皇上心底長了草，忍不住輕輕地喚了她一聲，帶著不易察覺的情愫。

    繡玥想的卻完全不是這些，她不豫地盯著皇上，“皇上，難不成額娘進(jìn)宮當(dāng)日，內(nèi)務(wù)府諸多借口將我們安置在圍房那，便是有意事先安排的設(shè)計？”

    堂堂天子帝王，竟然會為了偷聽她與額娘說體己話……

    皇上見她瞧著自己的目光，蹙眉道，“朕才沒你想的那般不堪。只不過，多虧了這一番陰差陽錯，才讓朕知道，有些人表面對朕阿諛奉承，私底下的心里竟是在嫌棄著朕?！?/br>
    “不過看在你不顧一切前來救駕的份兒上，”他沉下目光，“罷了！朕也不打算再追究，畢竟，你說的都是實話?！?/br>
    自從那一日在內(nèi)務(wù)府親耳聽到那句話，他心里難過了這些天，無法釋懷了這些天，一味折磨著自己，又冷落著她。

    這幾天他躲在稍間里裝作生病，想通了許多，其實她說得也沒錯，他確實在年歲上大出她許多，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但那又如何？他是天子，即便她嫌棄自己，她終歸是要陪在自己身邊的，嫌棄不嫌棄，都由不得她說了算。

    “不再追究？”繡玥完全坐起身來，盤坐在龍床上瞧著他：“皇上，嬪妾敢問一句，您這些日子一反常態(tài)，到底是為著嬪妾當(dāng)日在內(nèi)務(wù)府說得哪些話？”

    她是私下說了幾句抱怨皇上的話，可都沒有說得太過分，皇上他到底是聽了哪一句，會令他反感至此??？

    她如是問，皇上別過臉，面色不悅地哼了一聲。

    “朕說過，不與你計較。看在你年歲小的份兒上，朕不好跟你一般見識?！?/br>
    “可是嬪妾想讓皇上與嬪妾一般見識！”繡玥支著身子向前挪動了兩步，又道：“請皇上明示。”

    明示什么？難不成要他說，聽見了他嫌棄自己年紀(jì)大？這樣的話，他堂堂一國之君，如何啟齒？

    “如貴人，當(dāng)日你自己說過什么，你心里不該清楚？朕不想再重提那一日的事，舊事重提，于你也是無益?！?/br>
    “皇上，”繡玥軟了口氣，商量著他道：“您就明白告知嬪妾罷，您告訴了嬪妾，那一粒保命丹的事，嬪妾就不放在心上了。”

    颙琰冷笑一聲，“你倒是機(jī)靈！若朕沒記錯，朕害你失去一顆丹藥，已恩準(zhǔn)賞賜你一千顆金珠作為彌補(bǔ)，兩清之事，你還想拿來跟朕作交換條件？”

    他故意道，“既然你選擇問一句清楚，那朕便告訴你，那一千顆金珠，朕如數(shù)收回?！?/br>
    繡玥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行！”

    那怎么行？一千顆金珠比起來，皇上疑心她的事簡直輕如鴻毛，不值一提。

    “那還說什么？”他拂去她抓著自己的手，“起來，跟朕去前面暖閣用膳?！?/br>
    “還能走得動么?！彼唤?jīng)心地隨口問了一句。

    “若實在不好挪動，朕讓奴才們把御膳擺到這稍間來，咱們……”

    “皇上！”

    繡玥滿心不豫地別過臉，妥協(xié)嘆了一聲，“皇上若肯明示，昨夜之事，嬪妾便不計較了。只要，只要皇上日后別再這樣……”

    此言一出，颙琰有些意外，“當(dāng)真不計較了？”

    為了昨夜的事，“朕早上特意命內(nèi)務(wù)府開了庫房，搜羅了許多珍寶予你，他們這會兒都在晚膳的暖閣候著?！痹缰罆绱撕唵?，他何必逃避在書房整整半日煞費(fèi)心思。

    “什么？”繡玥聽皇上的口氣，便知有多大的手筆，她想聽事實是真，可愛金銀珠寶也是真呀。

    “皇上，”繡玥開始裝可憐，“皇上，既然都取出來了……”

    “嬪妾昨天晚上，都嚇壞了……做了一晚上的噩夢?！?/br>
    颙琰在心底不屑一聲，后半夜天快亮的時候她便昏過去了，哪里來的一晚上噩夢？

    明明事情也怪她！他越是不受控，她便越是嬌滴滴地哭泣求饒，無異于火上澆油！說起來，她入宮的時候也不短了，侍寢也不在少數(shù)，身子卻還是這么銷魂，也不知是個什么纏人的妖精，令他深陷其中便欲罷不能。

    “皇上……”繡玥纏著他的胳膊，她想要金銀珠寶……

    “您給嬪妾一點提示，然后嬪妾陪著您去暖閣進(jìn)膳，順便再看看珍寶?！?/br>
    欽安殿那一日的事過后，原本她便已決意要向皇上敞開心扉，不再顧慮，不再懷私心，一心一意跟著皇上，要侍奉他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他別再像昨夜那樣獸性大發(fā)，令她受不住。

    “罷了。”颙琰實在經(jīng)不住她軟磨硬泡，他索性道了句：“那天同你額娘抱怨，最后說的那句是什么，自己想不起來了么。”

    最后一句？繡玥開始回想，后來內(nèi)務(wù)府的奴才便送皇上的賞賜進(jìn)來了，她說的最后一句，是——

    怕皇上陪不了她一生？

    這算個什么了不得的話，還至于他這樣？

    她道：“嬪妾說擔(dān)憂皇上陪不了嬪妾一生，本意也是擔(dān)憂皇上，難道皇上連這也要怪罪嬪妾僭越？”

    什么？

    颙琰愣住。

    “你方才說什么？”……陪不了她一生？

    她說的是……她原來說的是，他大她的年歲這樣多，原來是怕他陪伴不了她一輩子！

    有一種雷聲陣陣轟頂?shù)母杏X襲來，當(dāng)時聽到她口中說的那一句絕情的話，他便覺得五內(nèi)俱焚，一刻也多待不下去了，口口聲聲對追出來的諴妃說著自己養(yǎng)心殿有許多的要事要處理，像是逃避一般地離開了那里。

    卻不曾想，原來她竟還有這半句話？

    “你沒蒙朕？”

    繡玥正百思不得其解，她皺著眉頭道：“嬪妾為何要蒙騙皇上？”

    說起來，皇上到底是哪里不滿意？

    “朕還以為……”

    他現(xiàn)在的心情真是五味陳雜，好端端的，他去聽什么墻角？這就是老天給他這個天子的一點告誡，怪他自討沒趣，自作自受！

    還有諴妃，原本覺著她穩(wěn)重又識大體，那些從前多虧她安排這些的心情，現(xiàn)在統(tǒng)統(tǒng)轉(zhuǎn)化成了多此一舉！

    “跟朕去前殿暖閣用晚膳罷?！彼麤]好氣地道。

    胡思亂想了這么些天，都不知道自己原來竟是自尋煩惱。

    “可是皇上，您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