颙琰扳過她的臉，居高臨下俯視著她，“那你笑一個，給朕瞧瞧?！?/br>
    繡玥侍寢的時候脫了簪，否則她真想抓住簪子狠狠戳皇帝的臉。她的嘴唇和臉頰都是微微顫抖的，因為劇烈的動作和還沒有消散的疼痛，身子像是被點了xue一樣，躺在原處動彈不得。好半天，聲音才哽咽著發(fā)出來：“回皇上……嬪妾笑、嬪妾笑不出來?！?/br>
    窗外的鄂啰哩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響起，“皇上，時辰到了，皇上？”

    寢殿內(nèi)傳來簡短的一聲吩咐：“叫他們回去。”

    不是頭一回了，這個“他們”，自然指的是前來接侍寢嬪妃的，比鄂啰哩還愁眉苦臉的敬事房的太監(jiān)。

    “可是，”鄂啰哩頗為為難，這老祖宗的規(guī)矩，若是傳出去了可要出大事，他不死心地貼近了勸道：“侍寢的嬪妃們不能在您這留宿，皇上三思啊……”

    他在外面聒噪，颙琰將繡玥裹進(jìn)了被褥里，隨后讓鄂啰哩進(jìn)來。

    作者有話要說：意識流的戲，還請自行腦補吧

    另外，皇上讓繡玥說了什么，也請自行腦補，每個人按照自己的思路腦補會比較有意思，所以這段省略了。

    繡玥:我都說了什么?

    皇上:反正朕都記著了。

    第34章

    隔著落下來的床帳,颙琰冷著口氣下了令：“記著,這幾日玥常在在養(yǎng)心殿侍寢,敬事房的存檔上記著，都是她回了西耳房就寢的,而不是在朕的寢殿過夜，聽清了嗎？

    鄂啰哩真是從來沒遇上過這樣的事兒，可這是圣上的旨意,即便他心里一百個不愿意，面上也只敢連連應(yīng)承著討好,“奴才遵旨,奴才謹(jǐn)遵皇上旨意?！?/br>
    “若是被皇后和后宮的嬪妃知道了此事,朕就處置了你,去吧?！?/br>
    “嗻！皇上請放心,奴才一定辦好差事。奴才告退?！?/br>
    鄂啰哩躬著身子退出去了,繡玥人裹在皇帝的懷里，聽著這一遭對話，心底不知是喜是憂。

    颙琰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俯視道：“困了么。”

    她忙連連點頭,簡直如蒙大赦。若非問了這句，還不知要像前幾日那般再折騰上幾個時辰。

    “那便睡罷。朕已吩咐了皇后,好好教導(dǎo)你?！?/br>
    “明日起，到中宮去請安吧，多跟皇后學(xué)規(guī)矩，也少些忤逆朕。”

    “……是?！崩C玥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順從皇上,她才能少些無妄之災(zāi)。果真，颙琰對她的態(tài)度很滿意，伸手揉了揉她的發(fā)絲，沒有再過多的斥責(zé)和為難。

    溫香軟玉在懷，一夜長久好夢。

    第二天，清晨，四更天的時候皇帝便上朝去，繡玥乘轎攆被送回了延禧宮。

    寶燕早早備好了湯藥，將柔杏和木槿打發(fā)到外面去，便將藥碗端上來，低聲得意道：“我調(diào)出來的湯藥，可比太醫(yī)院那些老東西配出的方子強多了，小姐喝得再多，也不會損傷身子?！?/br>
    繡玥點點頭，將藥碗接過來，小口小口喝著。

    “對了，今天早上小姐回來，內(nèi)務(wù)府還跟著送來了東西。”

    繡玥手捧著碗將湯藥喝盡，才問，“什么東西？”

    “喏，就這個?！睂氀嗳∵^來，遞到她面前。

    繡玥伸手翻看，是個巴掌大的錦盒。她打開一瞧，里面卻是支銀簪。那簪子的樣子倒并不十分出眾華麗，只鑲了顆碩大圓潤的珍珠，微微泛光，余下并無旁的點綴。

    看上去并不像是極其貴重的珍寶，真像是個尋常首飾。

    寶燕湊近細(xì)瞧了瞧，“小姐，這珍珠倒是不小，只是這成色，看著也并不怎么樣，也不是很閃亮，反倒還有點暗淡。

    算了，好東西皇上怎么輪得到賞小姐，定又是為了做做樣子，讓內(nèi)務(wù)府挑了些殘次品敷衍咱們罷了?！?/br>
    繡玥面無表情瞧了那簪子片刻，拿過來隨手插在頭上。

    寶燕這才看出，繡玥原本頭上的素銀簪子不見了。那是繡玥進(jìn)宮的時候，能拿出手的成色最好的一支簪子。還是繡玥滿十三歲的生辰，夫人舍出了不少銀錢給她買的。

    夫人說，日子再難過，女兒家也總要有點首飾來戴。

    “那素銀簪子……”

    繡玥今天早上起來在鏡前穿戴的時候，颙琰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瞧了一眼那素銀簪子，隨手就拔了出去，擲到了地上。她本還想去悄悄找尋回來，找到了，卻已經(jīng)摔成了兩截。

    他是天子帝王，繡玥也只能默默忍了。只是她到底有些心疼，“皇上說，他在神武門初次見我時就戴著這支釵，見駕這么久了，還是這支釵，實在是看煩了?！?/br>
    寶燕瞧著，“所以，內(nèi)務(wù)府才會送來這新簪子。”

    繡玥用手摸了摸，再怎么樣，宮里的東西，總比她那支素銀簪子貴重百倍。只是那支簪子是娘親給她買的，又怎能單憑金銀來衡量其中的貴重。

    她想起皇上昨夜吩咐的話，“寶燕，明日你跟著我去儲秀宮給皇后娘娘請安，以后晨昏定省，咱們都要按著時辰去。”

    寶燕應(yīng)聲，她想了想，又道：“你給我弄些藥來，將我臉上的傷痕弄得重一些?！?/br>
    颙琰是前天晚上打了她一巴掌，但因為沒有用力的緣故，過了一天就基本消腫了，這時候不仔細(xì)看，已看不大出來。

    寶燕不明所以，愣了愣道，“小姐，這是為何？”

    “去弄就是了?！崩C玥沉下心思，“凡事還是未雨綢繆的好。”

    *

    再次踏進(jìn)儲秀宮的大門，繡玥一時恍惚，殿中依舊琳瑯滿目耀眼，距離初時的六宮覲見，到后來世事變化無常，心境竟陌生成這個樣子。

    數(shù)日不進(jìn)儲秀宮，她本想悄悄尋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但上一次合宮覲見，她坐在最末尾處，那時是末流的答應(yīng)，如今成了常在，望了一眼，座位果真不在原來的位子上。

    左望右望，還是寶燕在后邊提醒著她，才找著自己的位置，在右側(cè)的蘭貴人之后。

    鈕祜祿繡玥原先本是不配在這儲秀宮里坐著的，如今卻要挨著自己，蘭貴人瞧著繡玥坐下，心里也是極煩。

    繡玥卻沒看見蘭貴人的神色，只顧著尋了自己的位子就掩面坐下了，一舉一動盡量不惹人注意。剛剛坐正，卻看見了自己對面坐著的嬪妃，居然是鈕祜祿秀瑤？

    怎會是她？鈕祜祿秀瑤是貴人的身份，怎會坐在這里？

    繡玥正在納悶，就聽見上方傳來皇后的聲音：“秀常在，你還年輕，難免有舉止不當(dāng)?shù)臅r候。此番雖降了你的位份，也是希望對你有所裨益，回宮之后好好的思過，才能更好的盡妃嬪的本分，也才有他日啊?！?/br>
    鈕祜祿秀瑤撐著從位子上站起身，低著頭行禮道：“是，皇后娘娘教訓(xùn)的是，嬪妾一定謹(jǐn)記娘娘教誨?！?/br>
    秀貴人竟成了秀常在，原來她被降了位分。

    降位份如同官員遭貶斥一樣，對后宮妃嬪來說是極大的羞辱。繡玥回頭掃了一眼寶燕，鈕祜祿秀瑤一貫注重表面的循規(guī)蹈矩，不知是犯了什么大的過錯，會被降位懲罰？

    寶燕眨眨眼，她也未曾聽內(nèi)務(wù)府的太監(jiān)們嚼舌根說到這事兒，總歸是好事就對了，皇后娘娘當(dāng)真英明極了。

    繡玥轉(zhuǎn)回身來，前面右側(cè)信貴人的位子照舊是空著的，左側(cè)諴妃顯得興致缺缺，記得上一次諴妃在殿內(nèi)是何等的跋扈氣焰，談笑風(fēng)生，今日卻一副極其心不在焉的低落樣子，滿腹心事，極少言語，卻不知為何。

    繡玥時隔多日再來覲見，也不知這前幾日后宮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愿自己能平安走完這個過場就好。

    皇后娘娘低眸，緩緩翻著手中敬事房的存檔，殿內(nèi)肅穆，竟能聽得到紙張一頁一頁翻動的聲音。

    這個月皇上忙于前朝政事，后宮來得少，那些貴人常在也便罷了，簡嬪身為嬪位，卻也是一次侍奉皇上的機(jī)會都沒有，她看著皇后手里那本記檔，恨不得揉碎了眼不見才好。

    皇后嘆了一口氣，她說著話，目光卻落在蕓貴人身上，“本宮聽御前伺候的宮人說，皇上這兩天的胃口不大好，日前皇上來儲秀宮，本宮才瞧到是皇上嘴唇處破了個涌血的紅印，腫的發(fā)了炎癥，大抵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令皇上無心思進(jìn)食?！?/br>
    “圣上的龍體關(guān)乎江山社稷，本宮身為皇后，就不得不多過問一句，各位meimei，可有誰知道當(dāng)中內(nèi)情？”

    繡玥坐在座位上，心里“咯噔”一下，開始突突跳個不停，她用手攥緊了茶杯，不過就是咬了一下，至于到這么嚴(yán)重的地步？

    落座的各宮嬪妃們聽到皇后娘娘的話，再一琢磨那傷痕的位置，就已猜到幾分這傷痕是如何得來的了。

    能有機(jī)會在天子身上、還是這個位置留下傷痕的，除了皇上自己，無外乎就是侍寢的嬪妃失了規(guī)矩。

    大殿的氣氛變了變，嚴(yán)肅了幾分，唯獨諴妃與這氣氛格格不入，仍舊心不在焉，一語不發(fā)。

    簡嬪在旁邊瞧了瞧諴妃娘娘的臉色，她本來心里不平衡，趕上這存檔中的名字皆是她所怨恨之人，便出聲調(diào)笑道：“皇后娘娘說的極是呢，我說各位meimei，皇上的龍體怎可損傷，你們有幸伺候皇上，也不能為了一己歡愉，就做出如此不知檢點的事兒來呀。”

    皇后臉色嚴(yán)肅，將手里的記檔合上，正聲道：“簡嬪所言，不無道理。倘若有人恃寵而驕，做出有損圣上龍體的事兒，本宮絕不會姑息?！?/br>
    皇后娘娘向來溫和，很少如此疾言厲色，大殿之上的眾嬪妃見中宮隱隱發(fā)了怒，都立即起身，恭敬道：“嬪妾不敢。”

    繡玥裝作鎮(zhèn)定也跟著站了起來，隨聲附和。

    “你們都坐下吧。”

    皇后的臉色淡淡的透著陰郁，“這個月皇上忙于政事，來后宮的日子不多，除了月圓之夜、追月之夜去了本宮與諴妃那兒，余下侍寢的幾位嬪妃，本宮是心里有數(shù)的?！?/br>
    “蕓貴人，”皇后瞧向她，“這個月你侍寢三次，所承的雨露最多，這當(dāng)中內(nèi)情，你可知曉？”

    皇后心里本在生氣，除了諴妃心不在焉，余下的嬪妃們都在座位上小心瞧著臉色，不敢出聲。別看皇后娘娘平時寬容大度，誰不知道只要遇到了跟有關(guān)皇上的事兒，皇后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偏偏蕓貴人還看不出眉眼高低，笑盈盈地站起身，向皇后笑道：“回稟皇后娘娘，皇上前幾天剛夸過嬪妾侍奉得宜，說得空還要來多多看望嬪妾，皇上說了，嬪妾的頭發(fā)極好，摸著順滑，就跟嬪妾的性子一樣柔順，又怎會是嬪妾弄傷了皇上的龍體呢。皇后娘娘若不信，您瞧這翡翠鐲子，是皇上新賞的，嘉獎嬪妾侍奉圣駕有功呢。”

    她說著，把手腕上的鐲子露出來給四周瞧。這明顯是炫耀恩寵，聽起來比那損傷了皇上圣體的元兇還要讓人生氣得多。

    簡嬪看了看諴妃的臉色，對瑩嬪靠過去笑了一聲，用絲帕擋著嘴，嘀咕道：“皇后娘娘本來就是因為皇上的事兒不痛快，她還偏偏炫耀皇上的恩寵，不是在皇后的心口扎刀子么，這樣的無知蠢婦，竟然也能進(jìn)了宮伺候皇上?！?/br>
    瑩嬪的臉色卻不好看，“配不配的，都由皇上說了算。皇上要寵她，她自然得意。”

    皇后素來平和，喜怒不形于色，這時候連繡玥都瞧出了些端倪，蕓貴人卻仍舊在殿上說個沒完：“其實皇后娘娘原不必多心的，嬪妾自入宮以來，深得皇后娘娘眷顧，在座的各位jiejie們雖是先于嬪妾進(jìn)宮，資歷老些，可嬪妾是皇后娘娘一手調(diào)教，自然禮數(shù)規(guī)矩，比起先進(jìn)宮的姐妹們也不遜色?！?/br>
    “說起來，皇后娘娘，嬪妾住的漱芳齋只是個小地方，嬪妾覺得現(xiàn)如今也擔(dān)得起這一宮的主位，何時皇后娘娘去向皇上提一提吧，好不好娘娘？”

    她連這話都說得出口，底下坐著的幾個嬪位反倒氣笑了，這蕓貴人如此粗鄙，皇后怎可能真的喜歡她這樣輕狂無知的女人在后宮中。皇后娘娘出身高門，阿瑪又是禮部尚書，向來看重穩(wěn)重端莊的世家女子，蕓貴人先前就在儲秀宮以下犯上，挑起事端，已令六宮頗為不滿，娘娘能容忍她到今時今日，已算是看足了皇上的面子。

    等了半晌，皇后坐在鳳座上，臉色淡淡的，只是道了一句：“你先坐下吧?！?/br>
    皇后極少這樣寡淡的語氣說話，蕓貴人不成想折了面子，只得怏怏坐了回去，殿內(nèi)氣氛跟著冷了幾分。

    春常在原本寡言少語，這時候卻站了起來，屈身柔聲道：“啟稟皇后娘娘，蕓貴人確實一向伺候皇上很嚴(yán)謹(jǐn)，嬪妾與蕓meimei同住在漱芳齋，不久前還曾聞得圣上夸獎meimei侍奉的很是妥帖?；屎竽锬锛纫芽催^了記檔，卻不知是否還有誰，在那幾日侍奉過皇上？”

    皇后的手始終放在記檔簿上，沒有再翻開。好一會兒，她將目光緩緩轉(zhuǎn)過來，朝向了繡玥。

    “玥常在。”

    繡玥聽到自己的名字，便覺耳中嗡嗡響了一聲，該來的總是來了。

    她低著頭從座位上平靜走出來，屈身行禮道：“回皇后娘娘，嬪妾在?！?/br>
    皇后道：“皇上雖沒翻你的綠頭牌，可本宮聽聞，圣上都是半夜里召你進(jìn)的養(yǎng)心殿去侍寢，且有凈事房的公公來回報說，你都是第二天才從養(yǎng)心殿里出來，抬回延禧宮的，這些可都是真的？”

    繡玥還未回答，正殿里就議論紛紛起來，老祖宗的規(guī)矩，為大清皇帝的身體著想，嬪妃侍寢不能留在養(yǎng)心殿過夜，連時辰都有定數(shù)，皇上一向不會誤時辰的，連信貴人都無例外，這個鈕祜祿繡玥使的什么手腕，竟陪著皇上在養(yǎng)心殿的寢殿里睡了三個晚上，那養(yǎng)心殿是什么地方，她一個小小的常在，豈非僭越！

    這樣比起來，皇上夸過的蕓貴人的頭發(fā)，賞的什么翡翠鐲子，就算不得什么了！

    “玥常在，”簡嬪忍不住插嘴道，“皇后娘娘都這樣說了，你可還有什么好解釋的？”

    繡玥定了定神，篤定回道：“回皇后娘娘，嬪妾確實去過養(yǎng)心殿侍寢，但都是按著規(guī)矩，侍寢后就回了西耳房歇息的，并未做出有違宮規(guī)，犯上僭越之事?！?/br>
    到底都沖著她來了，繡玥在心里止不住的腹誹皇帝，他難道是紙糊的？明明她不過不小心咬了一下，那傷口根本就不重，這些人卻在這如此小題大做，他把自己顛來倒去弄得渾身是傷，怎么就沒人為自己鳴一句不平？

    皇后娘娘的耳報神果然靈通，只是颙琰對鄂啰哩的吩咐，繡玥是親耳聽到的，鄂啰哩再不待見她，也不敢忤逆皇帝的旨意，皇后娘娘此刻的發(fā)問，料想多半是在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