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打電話給他，響了半分鐘才接起來，他聲音昏昏沉沉的，“星星？”

    “你睡覺了？”

    “嗯，有點累?！?/br>
    “慕尼黑好玩嘛？”

    “還行。沒時間去玩?！?/br>
    “那邊幾點？”她終于忍不住哽咽。

    “星星？”他察覺出來，從床上坐起來，“你怎么哭了？跟你媽吵架了？”

    “沒有?！鄙蛐抢嬲f：“我就是有點想你了。過了今年，我又大了一歲?！?/br>
    他笑，有些疲憊地說：“在我眼里，依然是個小孩兒?！?/br>
    沈星梨一想到全世界的人都在團聚，只有他一個孤零零的。

    這么多年，他一直在保護她。

    可是誰來保護他？

    她怕自己哭出來被他聽見，只能掛斷電話，道：“你記得初六來接我，一定呀。”

    言嘉許淡笑：“放心吧，沒忘?！?/br>
    沈星梨在床上坐了會兒，簡單收拾了兩件衣服丟進背包里，然后定今晚回開城的高鐵票。

    她要回去陪他。

    出來被倒水的弟弟看見，阿力問：“jiejie你去哪？”

    這時全家都看見了，她本想偷偷走掉，到開城再跟他們說的。

    沒想到現(xiàn)在就被發(fā)現(xiàn)。

    不過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我回去了。今晚就走?！?/br>
    沈永龍以為自己聽錯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啊孩子，怎么了？是不是阿力惹你生氣了？”

    沈星梨搖頭：“不是?！?/br>
    曾紅一直提防著沈星梨，猜測她是要去見言嘉許的。

    沈星梨承認：“我要回去陪我男朋友，他還一個人在開城家里?！?/br>
    沈奶奶吃驚又心疼：“可憐的孩子。”

    曾紅兩步走過去攔在門口：“你瘋了嗎？不許出去！”

    沈星梨想哭的，她跟自己說千萬不能哭，哭就輸了！努力憋了憋眼淚：“mama你攔不住我的，我必須回去。如果不是你用奶奶來威脅我和他，我是不會跟你來的?！?/br>
    曾紅氣道：“這還是我的錯？”

    沈星梨：“無論如何，我不能讓他一個人。”

    外面放了電子鞭炮，噼里啪啦地響著，春晚節(jié)目敲鑼打鼓。沈星梨卻倍感孤單。

    這是沈星梨有生以來，第一次這么硬氣的剛，像個壞脾氣的小孩子。

    阿力嚇得躲回房間。

    曾紅：“他到底給你灌了什么**湯藥？讓你大過年的家人都不管了就跑去見他？就因為有錢？滿足你的虛榮心？我知道你記恨小時候我們要阿力沒要你，可我們在錢上虧待過你嗎？給你買兩個包，買個項鏈，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你怎么那么賤？”曾紅氣得口不擇言。

    沈永龍趕緊把曾紅拉開：“星星，你mama是氣壞了，你別跟她計較?！?/br>
    沈星梨渾身發(fā)抖，她知道曾紅不愛她，可為什么要用“賤”這個字眼來羞辱自己？

    她顫聲道：“我只是去見我的男朋友，因為他一個人呆在開城，他沒有家人。這有錯么？”

    罵完人后的曾紅回過神來，后悔萬分。

    沈奶奶也氣壞了：“小曾，星星是你的女兒，嘉許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怎么你的眼睛看人就那么臟？連自己的女兒都罵？”

    “對不起……”曾紅又崩潰地道歉，口不擇言：“mama是因為愛你，才說出這話的……”

    沈星梨不接受，恨道：“mama你真的知道怎么愛人么？為什么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好不容易有人要我了，你又來阻止，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曾紅說：“可我到底是你的mama。我比任何人都愛你，他不過是給你買買東西，哄哄你而已?！?/br>
    沈星梨覺得可笑，指尖摁住自己發(fā)漲的腦袋，道：“你看到的只是這些么？他給我買東西，是因為他想把最好的東西給我；他哄我，是因為他不想我難過。包括一周前在開城，他知道我一直以來渴望爸爸mama的愛，才騙我來的?！?/br>
    “你說你愛我，可你為我做了什么？除了一次次聯(lián)合爸爸騙我，說要接我回來卻永遠不兌現(xiàn)，為了阿力打我，污蔑我的男朋友，罵我賤。有你這么愛人的么？”

    曾紅崩潰大哭，沈星梨的每一句話，都戳在她胸口。

    沈星梨繼續(xù)說：“你知道我小時候多少次在夜里因為太想你們而哭著醒過來么？小朋友都說我沒有爸爸mama我有多難過？看到你寵愛阿力我恨不得把他扔掉！”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認為我是因為言嘉許才和你不親近的?！?/br>
    “我今年二十歲，有十五年是他陪我走過來的。難過時他牽著我的手，家長會是他去開的，哭的時候是他哄好的，他教我勇敢追求夢想，教會我愛?！?/br>
    曾紅泣不成聲。

    可沈星梨不會回頭的，她一心奔向她的愛人。

    曾紅攔在門口，發(fā)了瘋道：“如果你今天出了這個門，就別認我這個媽！”

    沈星梨忽然笑了一下，看著她可悲的臉龐。

    “這個世界上除了奶奶，我最愛的人就是他，他是我的命。你覺得我會放棄他嗎？”

    “我真心實意愛過你，是你不珍惜的。”

    “現(xiàn)在我要去找他?！?/br>
    曾紅惱羞：“你不準走！”

    “這些年你給我的錢，我會還給你。”沈星梨撥開她的身體，道：“我上三年級你最后一次騙我，放棄我選擇阿力的時候，就該明白有今天。那個時候你覺得有弟弟就夠了。我覺得你現(xiàn)在依然可以的。”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沈永龍在后頭追：“那么晚了，我送你去？”

    沈星梨沒理，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

    就好像報了一個很大的仇，沈星梨長長地輸了一口氣。

    擦掉眼淚。

    好在高鐵還運營。

    到開城的時候，快十一點了，她困了累了，只想快點投入他的懷抱。

    一想到他一個人，她便心如刀絞。

    言嘉許睡得迷糊，三個小時前她還咋咋呼呼地討要吉利話，現(xiàn)在倒一點聲音都沒了。

    他起身下樓，站在空蕩蕩的房子中間。

    快到午夜了，外面很熱鬧。

    他走到廚房，接了一杯水，猛灌兩口，想起來這是在老房子里不是自己的公寓，這不是過濾水。

    但喝進去的水也吐不出來，只好作罷。

    轉(zhuǎn)身的時候看到奶奶的遺照擺在客廳臺案上，老人家慈眉善目地看向他。

    言嘉許蒼涼的笑了下，對老人說：“您別笑話我，明年，肯定熱熱鬧鬧的。星星也在?！?/br>
    門鈴響了，大過年的誰來串門？

    他也沒叫外賣。

    又響了兩下，摁的人很急促，連摁帶拍的，催促他趕緊去開。

    一開門，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哭的梨花帶雨。

    她本該在家里，和家人過團圓年的。

    沈星梨伸手要抱，言嘉許心臟皺成一團，無法，再也無法跳動了。

    她說：“我和mama斷絕關(guān)系了，我再也沒有家了?！?/br>
    言嘉許沒追問為何，趕緊把她拽進來抱懷里。

    她在寒夜里趕了一大段路，周身冰冷。言嘉許先脫掉自己的睡袍，再把她的羽絨服，毛衣，裙子，襯衫全脫了，赤條條的一個小姑娘。

    他用睡袍裹住她，抱回房間，用自己的身體給她取暖。

    沈星梨任他折騰，終于暖回來，躺在被子里又說了一遍：“我真沒家了，怎么辦呀？”

    言嘉許把她往自己懷里撈了撈，不甚在意地笑了下：“巧了，我也沒有?！?/br>
    沈星梨眨眨眼，還是難過。

    言嘉許一笑，溫柔的吻落在她眉間：“怕什么，傻孩子，我就是你的家?！?/br>
    *

    外面的鞭炮實在是吵，沈星梨再醒過來，才是凌晨三點。

    言嘉許不在身邊。

    她披上睡袍去找，只見男人在書房，對著電腦發(fā)呆，又看看窗外的月亮。

    沈星梨指了指對面那扇黑著的小窗戶，說：“你知道嗎？每次我想你的時候，都會趴在窗口看你。不僅能看到書房，還能看見你的房間，看到你在干嘛?！?/br>
    言嘉許摟住她的腰，放自己腿上：“我也是?！?/br>
    兩個人笑了起來。

    言嘉許：“以后不用偷看了，住一個屋，你可以直接看?！?/br>
    沈星梨眼睛彎了彎，毛茸茸的腦袋往他懷里鉆，“嘻嘻～～”

    她還是他最愛的那個小小姑娘。

    言嘉許想起兩個小時前跟曾紅的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