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第四十一章 這一場戰(zhàn)爭, 不光于懷庸全滅, 趙準的親信部隊也損失慘重,元氣大傷, 不得不收編很多百花聯(lián)邦的兵,郁戎等一派的勢力也趁機參與進去了。 趙準現(xiàn)在的局面也沒有他想象的好,貴族們都不支持他, 民眾間他更是毫無威望, 他登基以后, 名氣更大,關(guān)于他血統(tǒng)的疑云也傳的更廣了,靠著軍隊維持的帝位, 其實并不穩(wěn)固。以郁家為代表的這幫貴族老臣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 但也干預(yù)不了太多。兩方都在盡所能地培植自己的勢力, 大家都知道, 最后不是東風(fēng)壓倒了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了東風(fēng),搶得先機最重要。 趙準歪在榻上, 聽文良辰唱百戲,戲腔嘹亮豪邁,隔著院子都能聽見。 陳醉站在廊下,秋華給他披上斗篷,說:“新帝這樣,真不是明智之舉?!?/br> 不遠處就停著先帝的靈柩, 諸臣都在,趙準竟然還敢當著眾人的面縱情聲色。他們這院子都能聽見,何況郁戎和老王爺?shù)热说脑鹤?,緊挨著,只怕會被吵的睡不著覺。 “壓抑多年的人,一朝登上權(quán)力巔峰,很容易被權(quán)力蒙蔽雙眼。不過我猜他也不光是為了享受權(quán)力帶來的快感,郁戎等一幫老臣心里壓根就不服他,他恨不得把他們一鍋端了,可又沒那個實力,心里憋悶吧?” 這倒是很符合暴君初期的一些基本特征。 越壓抑越變態(tài),開始在作死的邊緣試探。 陳醉正要進屋去,外頭有人進來,躬身說:“殿下,陛下請您過去一趟?!?/br> 秋華有點意外,問:“現(xiàn)在?” 對方點頭:“殿下請吧?!?/br> 文良辰還在唱,臉上的紅面具猙獰,趙準精神有些恍惚,只感覺那猙獰面具化作厲鬼一般朝自己撲來,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 文良辰的一身紅衣,甚是刺目。陳醉站在門口,眉頭便皺了起來。 大家都穿白戴黑的時候,這里竟然還有一身紅衣的人? 文良辰見他進來,卻也沒停了演唱,趙準也不理他,陳醉便站在廳內(nèi),靜默不言。 如此大概站了四五分鐘,文良辰終于唱完了,才假裝看到了他,躬身說:“殿下。” 趙準從榻上起來:“殿下覺得他唱的如何?“ “陛下召我來,不是讓我來看歌舞的吧?” 趙準就赤著腳下來,雙腳踩在地毯上,臉上帶著笑容,看著陳醉。 陳醉倒也不怕他,平靜地看著他。 趙準繞著他走了一圈:“聽說殿下回京以后,要住到郁家去?怎么,皇宮那么大,沒有一座殿下喜歡的住所?” “陛下已經(jīng)過世,我便是自由身,陛下總不會讓我一個男人,留在宮里守寡吧?” 趙準聞言就笑了出來,說:“殿下年輕美貌,自然不能替一個老頭子守寡,就算殿下想,朕也不忍心啊?!彼叩疥愖砀?,微微垂眼看著他:“只是我大哥尸骨未寒,殿下就急著另結(jié)新歡,是不是太心急了點?” “陛下這是要求我做做樣子么?”陳醉說:“先帝過世了,我這個前皇后,應(yīng)該悲痛欲絕,一身黑衣起碼也要穿個一年半載,以表哀思,是么?好像人之常情,確實應(yīng)該如此。只是陛下身為先帝的親弟弟,在他靈柩旁都能看戲聽曲,又怎么要求我一個從未和先帝同床,更沒有任何感情的皇后為他守喪呢?” 趙準臉上就沒有了笑意,陰森森地看著他。 陳醉說:“我跟陛下是一樣的呀,我們都是急不可耐的人。” 趙準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陳醉冷冷地說:“陛下這是要輕薄我么?你的老哥哥才剛死,你三思啊。” 眼神冷漠,絲毫不見畏懼神色。 “殿下一張嘴,真是厲害的很?!壁w準摸了摸他的下嘴唇,見陳醉眸中陡然露出狠色,便收回手來:“我對郁家是什么態(tài)度,陳殿下如果自己的眼睛看不清楚,我就叫人給你講講。” 他回到榻上坐下,朝文良辰示意了一下。文良辰便說:“早在開戰(zhàn)之前,郁相就……” “我不用你來講?!标愖砼ゎ^看向他,頗有些嚴肅地地打斷了他:“文良辰,你好好一個藝術(shù)大師,年輕有為,何必牽扯進權(quán)力斗爭中來,你以為你能攪動風(fēng)云,實際上任何一個有點權(quán)力的人,動動手指頭就能捏死你。你以為皇帝就是萬能的么?你如今在行宮穿紅衣,唱艷歌,但凡對皇室有點敬畏之心的人,你都得罪了,以為皇上能保你萬全,你可真天真?!?/br> 文良辰說:“我只是聽命行事,陛下讓我唱什么,我就唱什么,陛下讓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如果因為遵從陛下的心愿而不得善終,我文良辰也絕不后悔,這是我對陛下的忠心。” 倒是很會說話。 陳醉冷笑一聲,說:“但愿陛下真的能領(lǐng)會你的忠心?!?/br> “陳醉,你可放肆了。”趙準道。 陳醉說:“我是先帝的皇后,是殺了于懷庸的功臣,我背后是郁戎,我和郁鋮交好。我們陳家富可敵國,連先帝都要籠絡(luò),你如果想殺我,那你就動手。但是如果你想打我的主意,要在我身上宣泄你狂妄的權(quán)力欲,我勸你三思?!?/br> 趙準聞言直接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朝他砸了過來,茶杯砸落到他腳邊,碎裂成了幾塊,里頭的茶葉都濺到他袍角上去了,陳醉卻絲毫都沒動,只冷笑說:“陛下的皇位得之不易,想要坐踏實了,就不要再有非議之舉。這是我這個前任皇后給您的忠告?!?/br> 他說完鞠了一躬,扭頭就朝外頭走去。 趙準大喊:“你給我站?。 ?/br> 陳醉理都沒理他,徑直走了出去。 穿越過來這么久,要說他最大的成長,就是見慣了皇親國戚,覺得皇帝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趙準如今是一只病老虎了。 秋華在外頭聽的心驚膽戰(zhàn),見陳醉從里頭出來,趕緊給他披上斗篷:“殿下,你……” “他居然也打上我的主意了?!标愖碛钟X得憤怒又覺得可笑:“以為我是被他逼,jian都不敢吭氣的守寡小嫂子么?” 果然比于懷庸還要變態(tài)。 秋華一邊跟著他走,一邊偷偷回頭:“可是殿下這樣得罪了他,以后怕有的苦頭吃了。” “不得罪他,他就把我捏在手心里了。你去,把今天的消息散出去,就說我跟他吵了起來,最后不歡而散,讓他們猜去?!?/br> 流言要想流傳的廣,就要說一半遮一半,半虛半實。讓眾人都知道他和趙準不和,趙準反而不敢立即拿他怎么樣。 趙準比于懷庸強的地方在于不沖動,有城府,弱點也在這,他要的不只是皇位,他還要所有人的臣服,尊重,以滿足他自幼缺失的尊嚴,所以他也不可能像于懷庸那樣瘋狂,毫無忌憚。 于懷庸敢一言不合就殺人,趙準不敢,他殺人也要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陳醉和趙準大吵的消息,很快就傳揚出去了。秋華聰慧,添加了一些料。 “聽說陛下深夜聽文良辰唱艷歌,陳殿下看不過去,就過去阻止,結(jié)果和陛下大吵了一架?!?/br> “陛下可真是夠……看陳殿下柔柔弱弱的樣子,沒想到他膽子這么大。” “何止膽子大,還有氣節(jié)呢。我看比四殿下都強。陛下這樣胡來,四殿下身為最能說上話的人,卻一句都沒諫言過!” “都說先帝和陳殿下是政治聯(lián)姻,沒什么感情,如此看,陳殿下倒是有情有義?!?/br> 林云英和趙潤站在廊下,聽見旁邊廂房里隱隱傳出來這些話語,林云英眉頭微皺,看了看趙潤。 趙潤沒說話,直接走了過去。 等回到倆人房間,林云英屏退眾人,才說:“這些人背地里議論殿下,殿下都不生氣么?” “他們說的也沒有錯?!壁w潤說。 “這些人只看到眼前,卻看不見殿下背后的苦心?!绷衷朴⒊聊艘粫f:“陳醉如今聲名漸起,沒關(guān)系么?” 趙潤倒了杯茶說:“再聲名漸起也沒有皇室血統(tǒng),又不能生育皇嗣,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他能獨當一面,對我們來說未必是壞事?!?/br> 林云英說:“殿下為了減少無辜傷亡委曲求全,外人卻不懂殿下苦心。外頭如今諸多非議,都說殿下無能,將皇位拱手相讓,連爭都不肯爭一下,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話,我只替殿下不值?!?/br> “你以為這些話都是怎么傳出去的,你我二人多年苦心經(jīng)營,民眾心中自有地位,怎么可能只因為我沒有爭奪皇位,就如此非議我。這不過都是二哥為了穩(wěn)固他的皇位,由他手下人散播出去的罷了。” 趙潤面容清瘦蒼白,眼睛卻熠熠有光,捏著手里的茶杯:“勢不如人,也只能靜觀其變。” 林云英按著他的肩膀:“殿下也要放寬心,我們都已經(jīng)盡力了?!?/br> “都是命?!壁w潤眼神冷冽,說:“當初給大哥下毒,不過是想讓二哥和于懷庸兩虎相爭,誰知最后竟害他早死,以至于到手的皇位也只能拱手相讓。祝禱活動中找人刺殺于懷庸,本只是想警告他一番,誰知二哥竟也埋伏了那么多槍手,結(jié)果造成驚天慘案,進而逼急了于懷庸,引發(fā)了戰(zhàn)亂。于懷庸權(quán)勢熏天,竟然敗給了二哥。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我趙潤恐怕此生和皇位無緣了?!?/br> 林云英說:“殿下不要氣餒,依我看,大局還沒定呢。新帝性情乖戾,剛登基就惹出這么多亂子……”她說著秀眉微微一皺:“您說,如果陳殿下在這個當口遇刺身亡,大家會以為是誰干的?” “還不到時機?!壁w潤說:“他的命,留著還有大用?!?/br> 作者有話要說:四皇子夫婦真面目曝光啦,說過,本文沒有好惹的,個個都是狠角色。 第四十二章 陳醉準備就寢的時候, 外頭傳來了敲門聲,秋華進來, 說:“文良辰要見殿下, 殿下見么?” 陳醉披上袍子:“讓他進來吧?!?/br> 文良辰便走了進來,朝他行了禮。 “秋華, 你先出去吧。”陳醉說。 秋華出去以后, 順便合上了門。 陳醉朝文良辰走了過去,直接開口問說:“你是要替于懷庸報仇么?” 文良辰說:“都說于大元帥是殿下殺的, 我總是不信, 還是要請殿下清清楚楚告訴我。” 陳醉就笑了, 說:“我早知道你是他的人,只是不清楚你到底是不得不不替他辦事, 還是心甘情愿替他辦事的。如今看, 是后者了?” 文良辰說:“于元帥對我有再造之恩,如果不是他, 我早就死在人渣的手里了?!?/br> “人要先明是非,再報私恩。于懷庸濫殺無辜,喜怒無常, 這樣的人死了, 于大家都有好處。何況死了的人已經(jīng)死了, 你如果為了他犧牲自己的性命, 豈不是太可惜了?!?/br> 文良辰沉默了一會,問說:“殿下還記得當初在于宅看的那場表演么。那是于大元帥的故事?!?/br> 他說:“于元帥原來只不過是普通少年,只因想給自己餓死的母親一把糧食, 卻被jian人迫害,他的哥哥因此被折磨成了殘廢,他殺了人,帶著他哥哥遠離故土,最后落到妓院里做雜役,卻因為生性俊美,被客人看上。你知道他的那只眼是怎么瞎掉的么?”文良辰說:“那是他自己劃的,本只想劃了自己的臉,平平安安地做一個最卑賤的雜役,卻因此惹怒了權(quán)貴,被關(guān)在黑屋里不見天日,傷口因此化膿,瞎掉了一只眼睛?!?/br> 文良辰說:“他原也不是這樣的人,是吃夠了窮人的苦,受夠了jian人的罪,才變成了后來的于懷庸?!?/br> “既然自己吃了這么多窮人的苦,位極人臣的時候,就該多為百姓謀福利,而不是為了一己私欲,犧牲這么多無辜性命?!?/br> “凡事不破不立,你們這些貴族,享盡了人間的富貴好處,如果不把這國家翻天覆地,百姓又怎么能翻身做主?” 這話說的,倒頗有社會主義的精髓。 “凡革命必有犧牲,確實如此,但絕不是犧牲無辜百姓的性命為代價?!标愖碚f:“他如果講信義,有原則,我還敬他是條漢子,然而他嗜血成性,言而無信,在我面前濫殺無辜,我殺他,固然是情急本能,但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是會出手?!?/br> 文良辰冷笑:“真是虛偽至極,說到底,不還是因為他掐上了你的喉嚨,你才想除之而后快?!?/br> “人如果不珍愛自身,又怎么會仁愛他人。我想活,有什么不對。”陳醉說:“你也不用給于懷庸戴高帽子,他是為了讓自己成為貴族中的一員,而不是為了老百姓推翻權(quán)貴。你如今站到我面前,也不是為了正義,而是為了私情。我還是那句話,你身為藝術(shù)大師,年輕有為,不好好搞你的藝術(shù),卻參與到政治中來,是想為于懷庸報仇?” 文良辰說:“此刻在殿下看來,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可笑,簡直自不量力。” “你最好心里只是想想而已,”陳醉說:“如果讓我發(fā)現(xiàn)你對我動手,或者對我在意的人動手,我絕不會手下留情?!?/br> 文良辰就笑:“你看,若為自身顧,誰人不狠毒。”他說著就從袖中掏出一把刀子來。 正是于懷庸送給陳醉的那一把。陳醉也是用這把金刀,劃破了于懷庸的喉嚨。 “這把刀怎么在你手里?” 文良辰說:“它落入泥淖之中,被大雪掩埋。上天讓我無意間撿到它,或許自有上天的意愿。 ”他幽幽地說:“殿下午夜夢回的時候會害怕么,會做夢么?躺在床上的時候,殿下不妨想想,血怎么都捂不住的時候,是什么感覺?!?/br> 文良辰說罷屈膝鞠躬,轉(zhuǎn)身便走了出去。 這個文良辰,果然是個蛇蝎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