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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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跟在自己的身后。 阿搖心中大駭,沿著道路鋪展開的熒熒的燈火撞上她臉,卻叫她看不見身后人的影子。距離顯陽宮已不遠(yuǎn)了,中間只隔著一片靈芝池,她抬起頭,已可望見池對岸顯陽宮的燈火—— 后邊的人似乎加快了腳步,她慌張起來,提起裙角不管不顧地往前飛奔,那人的腳步聲也再不掩飾,咚咚咚地,竟似是軍人的鐵靴—— 她在假山之間繞行,那人似乎是見她漸遠(yuǎn),竟將一把短劍飛擲過來! 阿搖側(cè)頭,只見那短劍的影子在假山上飛掠一瞬—— 便扎入了她的后背! 她往前顛仆,跟蹤她的人遲疑地停住。她奮力往后扭頭想看清他的模樣,他卻又后退了—— 她心中也就猜到了。 這個時節(jié),見到她從秦府回來便非殺她不可,但又不愿讓她知曉身份的,除了永寧宮,還能有誰? 她到底不是個蠢人。 但是無論如何,無論如何……她總要想法子,將這個消息,傳遞給小娘子才行…… 夜色那么深,前方的靈芝池也仿佛是一叢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阿搖的身下漸漸積出一灘血泊,但她仍往前艱難地挪動著,一步,兩步…… 她知道那個殺她的人仍然在暗中看著,等待著。 后背上一陣陣的劇痛幾乎要令她麻痹,寒冷的地面上凝著霜,復(fù)被她的鮮血劃出一道道晶亮的痕。她必須回去……小娘子和阿援,她們還在等著她的。 也許就在今晚了……一切的決勝之機(jī),也許就在今晚了。 阿搖的手觸到了靈芝池的水。 初冬,水冷如冰。 她用盡全身力氣,仍然是往前挪,一步,兩步…… 直到“撲通”一聲,自己整個地掉入了池中。 那個兵士立刻上前探頭去看,卻只見鮮血汩汩涌上水面,但因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晰了。 *** “阿搖怎么還沒有回來?” 外邊暗不辨物,即使提著宮燈,也只能照見半尺方圓。風(fēng)聲簌簌,就連阿援也生出了幾分恐懼,在臺階上冷得縮手跺腳,一邊望向秦束。 秦束仍未就寢,她也在一旁等待阿搖帶消息回來。 “小娘子……” 極輕、極微弱的聲音,好像是混在了草木蕭蕭之中,秦束一下子站了起來:“阿搖?” 阿援連忙奔下臺階,提著燈四處尋望,突然“啊”地尖叫一聲。 阿搖遍身濕淋淋的,水聲不住地往青石地面上滴落,阿援拿燈一照,卻見她慘白如紙的臉色之下,全身都是被水澆透的鮮血! 阿搖一把抓住了阿援的手臂,喃喃:“我,我已告知君侯,君侯明日就會上表……但我怕,我怕仍然來不及,永寧宮此刻已集聚了兵馬,快,快告訴小娘子……快告訴小娘子!” 話到最后,聲音撕裂,深黑的眼珠死死地盯著阿援,而那里面的生的氣息已在一絲一絲不可挽回地流逝去了。 “是誰,是誰這樣傷你?!”阿援好像也已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她伸出雙手在阿搖身上慌張地摸索著,直到摸到后背上那個深深的創(chuàng)口,鮮血立刻涌出來滲透了她的指縫。但她仍然拼了命想捂住那傷口,“你堅持一會,我去叫大夫,”她轉(zhuǎn)過頭,對著秦束慌亂地哭喊,“小娘子,怎么辦,大夫……” 阿搖抬起頭,看見小娘子已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眼眸中盈盈的,像盛滿了千萬世的傷悲,溫柔地對著她流注下來。她過去曾經(jīng)想,小娘子,是不是從來都不會流淚的?可是她如今才明白了,她如今才明白了小娘子的這樣一種絕望的眼神…… 不要傷悲。她想對小娘子說??烊ィ烊ハ敕ㄗ印?,秦將軍不在此處,那就只能……那就只能靠我們自己了……必須先發(fā)制人…… 不要傷悲。要活下去,因為所有的愛與夢,原都要憑著活下去,才能渺茫地看見的啊。 阿搖的身子重重地倒在了阿援的身上。與池水相摻的鮮血在地上匯流,沾濕了秦束的錦鞋,秦束低著頭,看了許久。 阿援大哭出聲。但因為不遠(yuǎn)處還有仆婢在,她又捂住了自己的嘴,于是臉上染了錯縱的血痕,一雙被淚水沖洗著的眼睛無助地望向秦束。 “小娘子……”阿援慟哭道,“這是不是永寧宮……永寧宮害的?阿搖她,阿搖她已經(jīng)……” 秦束張了張口,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很沙?。骸澳闳u……安置一下,然后去嘉福殿,找王全;我——我現(xiàn)在動身,去弘訓(xùn)宮請旨?!?/br> 第46章 一命何無定 永寧宮中。 溫育良已經(jīng)回府去籌備了, 他在城外還留駐了數(shù)千軍馬, 是以十分自信,只安慰溫曉容不必緊張。溫曉容一人在前殿里來來回回地踱步, 心頭卻是越來越不安。 幽瑟從外面奔回來, 溫曉容連忙搶上前問:“怎么樣?” “說是、說是死了, 沉進(jìn)靈芝池里了?!庇纳蠚獠唤酉職獾氐溃?nbsp;“君侯給我們的兩百人,也已經(jīng)布置在永寧宮周圍。接下來如何做, 還請娘娘發(fā)話。” 溫曉容心急如焚,但偏又六神無主, 兩只手交握在一起, 不住地絞著。半天, 她才道:“茲事體大, 我得去找官家商量……” “娘娘!”幽瑟急道, “這事情如何能與六歲的孩子商量?” “那也該有詔書?。 睖貢匀荽舐暤?。 “您是聽政的皇太后,您的詔書也是詔書啊!”幽瑟往四處望了望,看見一方書案,當(dāng)即搶奔過去, 一邊拿筆蘸墨, 一邊壓低聲音道:“您再不發(fā)詔,就來不及了!” “哀家的詔書, 也須有官家蓋璽,否則不能作數(shù)的。”溫曉容皺著眉,話音倉促, 又開始安慰自己,“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的,那個小女子已經(jīng)死了,顯陽宮大約早就睡覺了……明日,明日再發(fā)詔,也完全來得及!” 她一邊說著,一邊匆忙走過來,接過幽瑟手中的筆往絹帛上落墨,因為心情焦慮,落在帛上的字跡也混亂不可識,她寫了又涂,涂了又寫…… “太皇太后詔旨到——” 一聲長而又長、尖利冷酷的通報剎那間劃破了暗夜的寂靜,溫曉容猛地一嚇,手中的筆也落到了地上。 “什么?”她倉皇看向幽瑟,“怎么回事?” 幽瑟復(fù)望向門口,臉色發(fā)白,嘴唇卻青紫,喃喃:“太皇太后……不是,是皇后,皇后來了?!?/br> *** 永寧宮飄暗的燈火一盞一盞地點了起來。階下甲胄兵士仍是肅然站立,但那兵刃之上的寒光只能一動也不動地融在夜色之中,因為他們面前有更多的軍隊。 弘訓(xùn)宮的衛(wèi)尉,調(diào)來了五百人,跟在秦束身后。 大殿的紅漆金釘?shù)拈T朝兩邊訇然而開,溫太后怔怔地望過去,只見秦束一身華貴翟衣,頭上飛鳳金步搖被燈火投射出巨大而沉重的影子,仿佛那鳳凰的翅膀張開了籠罩著溫太后,而在那鳳凰之下,是秦束沉靜如淵的眼神:“本宮奉太皇太后命,來向皇太后傳旨。” 溫太后低頭看了看自己手底的帛書,慢慢地將它揉皺了。身邊的仆婢們包括幽瑟早已瑟瑟發(fā)抖地跪倒在秦束面前,而她卻久久不動。 秦束看著她,冷冷地重復(fù):“本宮奉太皇太后命,來向皇太后傳旨?!?/br> 溫太后突然冷笑出聲:“你一個人來的?” 秦束道:“本宮身后,是中常侍、弘訓(xùn)宮衛(wèi)尉,乃至太皇太后與官家。” 溫太后這才看見王全。后者仍舊弓著身子,低眉順眼,但他的手中卻拿著一張黃緣帛書。 溫太后終于意識到了什么,臉色亦灰敗了,但她仍舊強(qiáng)笑道:“你憑什么代表官家?” “因為官家就是天下,天下就是官家。”秦束面色不動,“皇太后貽誤軍機(jī),通敵叛國,有罪于天下,自然不為官家所宥。” 溫太后靜了半晌。她的容色蒼白,嘴唇卻被拼命咬出了血色,說話時到底還端住了聲氣:“哀家不信!你讓官家過來見我,你不要以為官家年紀(jì)小就可以任憑你的擺布!就算你有太皇太后撐腰又怎樣,”她抬高了聲音:“官家是我的,是我的!” 秦束淺淺地笑起來,連雙眸都溫煦地瞇起。身后兩名兵士齊步走出,扣住了溫太后的肩膀?qū)⑺厣蠅海北频盟龘渫ㄒ宦暪虻乖谇厥媲?。然而她仍然伸直了脖頸,大怒道:“你要做什么,你這才是、才是逼宮造反,你憑什么——” 王全已經(jīng)抖開了那帛書,一字一句、悠長而有節(jié)奏地讀了起來,蓋過了溫太后的尖叫聲:“永寧宮皇太后溫氏,垂簾以來,不能自肅,陰漸jian謀,圖危社稷,乃與太保溫育良等,同惡相濟(jì),自絕于天。 “布樹私黨,斷賢能于朝廷;通虜投敵,失金城于晉陽。阻兵負(fù)眾,血刃宮省,名曰壓勝,實戕先帝之御;恃于家門,欲逞大逆之謀。上背祖宗之靈,下絕億兆之望。 “昔文姜與亂,《春秋》所貶,呂宗叛戾,高后降配,皇太后曾無文姜之德,更無高后之功,禍釁既彰,社稷何與。 “宜廢皇太后為庶人,賜死?!?/br> 溫太后哭叫著,掙扎著,甚至以頭撞柱,而秦束自始至終,只是冷漠地看著。 王全給身后仆婢一個眼神,他們便上前來,一邊按住溫太后,一邊解去她的服御首飾諸物。 “死……”溫太后喃喃,“不,我不要死!我還有父侯,還有兄弟,大長公主是我的弟妹,中書令夏冰是我的親家!”她抬起頭,“秦束,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她那華美的衣袍被脫下,只剩一件單衣,深夜寒風(fēng)拂過她凌亂的、一無裝飾的發(fā)髻,飄忽的燈火照亮她眼中的絕望。 那絕望死死地抓著秦束,好像一定要將秦束也拖下水一般。 秦束卻好像沒有看見。她往一旁走了幾步,燈火將她的影子晃動在朱紅金黃的四壁之間,她從那幾案底下?lián)炱鸨蝗喟櫟慕伈?,打開來,目光掠過上面的字跡,便笑了:“廢后?” “你難道不當(dāng)廢?!”溫太后怒道,“你、你縱權(quán)弄勢,干預(yù)國政,好好的一個朝廷,就因為你,四分五裂——” 秦束不想再聽下去,徑轉(zhuǎn)頭對王全道:“辛苦常侍了?!?/br> 王全頷首,復(fù)命人端上來一只小金盤。 盤上是一杯碧瑩瑩的酒,微微地晃動著瀲滟的色彩。 看到那酒,溫太后的怒斥聲斷了,繼之以哀哀的哭泣和徒勞的掙扎。秦束再也不想看她,轉(zhuǎn)身便出了這大殿。 *** 殿外濕潤的寒風(fēng)撲上她的臉時,秦束才意識到,這后半夜竟然下雪了。 不過是薄薄的雪,往白玉的臺階上,往干枯的草叢間,往幽深的池水里,往而不返地旋落。殿外的兵士已控制住,弘訓(xùn)宮衛(wèi)尉向她稟報,她點點頭,對方便退下了。 她是帶著殺人的覺悟來的,但最終卻兵不血刃,就連溫曉容臨死的樣子,她也沒有看見。好像是忽然失去了力氣,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這些是為了什么——阿搖已不會醒來了,她就算殺光了溫家人,也沒有用。 “秦束!”有人從靈芝池的另一頭披頭散發(fā)地狂奔過來,還未到階下就被兵士攔住,于是她便高聲大哭起來,“秦束,你怎么敢這樣——你怎么敢這樣!” 秦束抬眼,看見蕭雩那姣好的容顏上淚痕錯縱,眼中含著怨毒,暗夜看去甚至有幾分可怖?!澳阍趺锤疫@樣”——為什么她們都以為她不敢這樣? 蕭雩看她沒有反應(yīng),又緊張殿內(nèi)情形,焦急地?fù)Q了說辭:“秦束,秦皇后,我求求您了,我母后縱然有一萬件不好,她對官家是好的,她不曾想過害了國家??!何況,何況她對秦賜也是好的——” “是嗎?”秦束竟然回應(yīng)了她,“華儼是怎么回事,長公主還不清楚吧?” 蕭雩愣住了。 是真正的愣住了,在這一刻,秦束才看出來,原來蕭雩根本就不知道秦賜是如何被人坑害的。 秦束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若不是得了溫太后的授意,華儼怎么會讓秦賜出城誘敵,自己去撈那攻營拔寨的頭功?若不是知道溫太后會給自己撐腰,華儼怎么敢兵刃不接、就徑自棄城南逃,將秦賜扔在城門與鐵勒人死戰(zhàn)?我為了保住秦賜,不惜將溫司馬調(diào)回洛陽,低頭與溫太后言和——而她就是這樣對待我的?!” 秦束笑了。 黑夜里,風(fēng)雪中,她笑得暢快極了: “長公主,您明明喜歡秦賜,卻要阻攔我為他報仇?” 然而蕭雩卻在一瞬的震驚之后再度怒道:“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對我母后做什么?” 說了那么多,對方卻好像聽不懂。眼前這位長公主的天真,令秦束覺得如同一種冒犯。她笑著,朝弘訓(xùn)宮衛(wèi)尉揮揮手,對方便下令將蕭雩強(qiáng)行架走了。蕭雩的怒聲遠(yuǎn)去之后,殿內(nèi)的聲響也不知何時止息了,王全走了出來,手中端著的托盤上,那一只金杯已空,以那干涸的眼神搖搖晃晃地映著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