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解不開的心結(jié)

    慕慎容走了。

    沈嘉寧對她說，這難道不是你最開心的事？

    而沈家父母大約也因為這個無解的問題困擾許久，聽到這句話時，也隱隱有嘆息釋懷的意味。

    是的，在他們眼里，她對慕慎容是厭惡到極致的，他終于離開沈家，她本該是最開心的一個。

    片刻的僵滯之后，沈嘉晨緩慢地擠出一絲冷笑，隨后轉(zhuǎn)身就上了樓。

    回到自己的臥室，她徑直走進(jìn)衛(wèi)生間，反手關(guān)上門，走到洗臉池邊，打開涼水便洗起了臉。

    冰涼的冷水刺激著她臉上的肌膚和眼眶，有那么一瞬間，她察覺到有什么東西從自己眼中滾落，無聲融入冰涼的水流之中，下一刻，她便更加用力地搓起了臉，直至臉上再無知覺。

    她沒有哭。

    而那個春節(jié)，她過得格外瘋狂和愉快。

    ……

    黎淺極其安靜地聽沈嘉晨講到這里，沈嘉晨忽然停了下來。

    仿佛這里是一部分的終結(jié)，又或者只是一個轉(zhuǎn)折，而她需要時間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

    靜默片刻之后，黎淺緩緩開口：“你應(yīng)該是嚇到他了。十幾歲的年紀(jì)，你一個‘q，j’的帽子扣下去，幾個人承受得住？”

    沈嘉晨聽了，只是輕笑了一聲，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很作對不對？”

    黎淺沒有回答，安靜了一會兒才又道：“那你后悔了嗎？”

    “有時候，年少無知并不是后悔兩個字就可以說盡的?！鄙蚣纬烤従彽?，“我只能說，對慕慎容，我很抱歉?！?/br>
    聽到這里，黎淺知道沈嘉晨很清醒，至少，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站在了一個客觀的立場上，講述這個屬于她自己的故事。

    黎淺心頭莫名嘆息，緩緩道：“不過，如果他當(dāng)時足夠勇敢，也許結(jié)局會不一樣?！?/br>
    沈嘉晨卻緩緩搖了搖頭。

    “沒有什么不一樣?！彼酒鹕韥恚叩酱斑?，“即便他足夠勇敢，我依然可以有本事摧毀一切?！?/br>
    黎淺目光微微一凝，“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沈嘉晨沒有回答，目光只是落在窗外的前庭，那里，一輛車正從門口的方向緩緩駛?cè)耄罱K停在了小樓前。

    陸天擎回來了。

    也是，跟她的故事比起來，沈嘉寧能夠告訴陸天擎的，幾乎只剩一個結(jié)局。畢竟，他連她故事里究竟有誰都不清楚。

    可是對于已經(jīng)知道了前情的黎淺而言，這個結(jié)局應(yīng)該已經(jīng)足夠了。

    “你老公回來了?！鄙蚣纬康偷偷?，“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后來的事情，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你們的時間了?！?/br>
    說完她便轉(zhuǎn)身走回沙發(fā)旁邊，拿了自己的包包便準(zhǔn)備離開。

    黎淺頓了頓，沒有攔她。

    沈嘉晨下樓的時候，正好遇到從樓下走上來的陸天擎。

    見到她，陸天擎似乎并沒有多少驚訝，哪怕他剛剛從她哥哥那里知道了一些關(guān)于她的隱秘事情，他臉上的表情也依舊是從容沉靜的。

    沈嘉晨微微勾起唇角朝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陸天擎朝她點了點頭，也沒有說話。

    兩個人近乎心照不宣地擦身而過，靜默無言。

    陸天擎回到樓上的時候，黎淺正低頭收拾茶杯，聽見腳步聲才抬起頭來看他，輕笑著問了一句：“你去哪兒了？”

    陸天擎脫掉外套扔到沙發(fā)上，走過來攬住她，低頭在她唇角吻了一下，隨后才道：“宋衍的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你不用再擔(dān)心?！?/br>
    黎淺聽得一怔，抬起頭來看他。

    沈嘉晨只是告訴她陸天擎約了她哥哥見面，而她卻不知道他竟然還去見了宋衍——

    “他……”黎淺心頭微動，“他都沒事了嗎？”

    “嗯?！标懱烨娴瓚?yīng)了一聲，“至少從今以后，他不會再為從前的事情困擾。”

    黎淺聽了，安靜片刻，忽然伸出手來抱住了他，緩緩貼上他的臉，輕聲道：“四哥，謝謝你?！?/br>
    陸天擎的手緩緩扶上她的后腰，過了一會兒才道：“可是沈嘉晨的事，我無能為力了?！?/br>
    黎淺身體微微一僵，重新抬眸與他對視。

    片刻之后，黎淺才又開口：“我也感知得到，她看起來好像什么事都沒有，可就是因為她太冷靜太理智，旁邊的人才沒有辦法為她籌劃任何事情?！?/br>
    “嗯。”陸天擎應(yīng)了一聲，忽然又補(bǔ)充了一句，“像從前的你。”

    黎淺一愣，回過神來緩緩笑了起來，“像嗎？”

    “像?！?/br>
    黎淺又安靜了一會兒，才開口：“那是不是說明，她現(xiàn)在的情形，并不是無藥可解？”

    說完，她看著陸天擎，再一次微笑起來。

    就像他解開了她的心結(jié)，也許沈嘉晨的心結(jié)，也會有一個人能夠解開。

    陸天擎在沙發(fā)里坐了下來，黎淺坐在他身邊，伸出手來若有似無地摩挲著他的手心。

    “她曾經(jīng)生過一個孩子。”陸天擎緩緩道。

    黎淺手上的動作驀地一頓。

    “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家里人才發(fā)現(xiàn)?！标懱烨胬^續(xù)道，“當(dāng)時她不過是個高中生，就是跟你同班的時候。家里人都快瘋了，可是問她什么她都不說，準(zhǔn)備去做引產(chǎn)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血型一旦流產(chǎn)會對以后造成很大影響，再加上她身體不好，強(qiáng)行引產(chǎn)更加危險，所以家里人走投無路，只能給她辦了休學(xué)，讓她把孩子生了下來。”

    “生下來了？”黎淺表情微微凝住，“男孩女孩？”

    “男孩?！标懱烨嬲f，“沈家父母沒有辦法，已經(jīng)準(zhǔn)備將孩子當(dāng)成自己所生來養(yǎng)，可是沈嘉晨卻在一個月后的某一天將孩子浸入了浴缸。沈家父母發(fā)現(xiàn)之后趕緊抱著孩子趕往醫(yī)院，卻在路上發(fā)生車禍……車?yán)锶齻€人，無一幸免?！?/br>
    第401章 一場噩夢

    對于這樣子的沈嘉晨，黎淺一無所知。

    雖然她們可以算是極好的朋友，雖然她們曾經(jīng)日夜相對共同生活了幾個月，可是在沈嘉晨身上，她根本看不出一絲這樣的過去。

    而高中那一年，對她和思唯來說，沈嘉晨不過只是班上的一個女同學(xué)，相識卻不相知，后來她中途離開了班級學(xué)校，她也不曾在意過。

    到了今天，她才終于徹底知道沈嘉晨的過去。

    過去的沈嘉晨跟如今的沈嘉晨仿佛不是同一個人，可是仔細(xì)想來，她的過去和現(xiàn)在其實是真真切切的一脈相承。沒有過去的那個沈嘉晨，便不會有現(xiàn)在這個沈嘉晨。

    雖然黎淺簡直無法想象，她究竟是怎樣從以前那個過去里走出來的……

    傍晚吃過晚飯，陸天擎帶了萌萌出去散步，黎淺一個人在客廳里坐了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拿出手機(jī)打給了沈嘉晨。

    沈嘉晨還是很快就接起了她的電話。

    黎淺聽到她那邊的背景里有兒童音樂的聲音，不由得好奇，“你在哪兒呢？”

    “濱江廣場?！鄙蚣纬枯p笑著回答了一聲，“挺熱鬧的?！?/br>
    濱江廣場是江城最大的一個廣場，建在江邊，夏日里總是格外熱鬧，有各種娛樂項目匯聚，尤其是小朋友的玩樂項目特別多，有許多家長都會在傍晚帶孩子過來玩。

    黎淺抵達(dá)的時候整個廣場已經(jīng)非常熱鬧，她轉(zhuǎn)了一大圈，最后在靠著江邊的一把長條凳上看見了沈嘉晨。

    長條凳上除了她，還有一位家長帶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坐在那里，父子倆正合力將旱冰鞋穿到孩子腳上，沈嘉晨就坐在旁邊看著。

    黎淺走過去的時候那父子倆剛好穿好起身，父親拉著孩子的手往寬闊的地帶滑去，一路歡聲笑語不斷。

    沈嘉晨目送著他們遠(yuǎn)去，這才收回視線，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黎淺，微微偏頭一笑。

    黎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跑這么個人多的地方來，找一大圈才找到你?！?/br>
    “因為涼快啊?！鄙蚣纬炕卮鹬?，撥了撥北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吹著風(fēng)挺舒服的?！?/br>
    黎淺將手中的一個袋子放到兩人中間，隨后打開，竟然取出兩瓶啤酒來，熟練地去了瓶蓋之后，遞了一瓶給沈嘉晨。

    沈嘉晨接過，再一次笑出聲來。

    她盯著自己手中的瓶子看了一會兒，才又一次轉(zhuǎn)頭看向黎淺，“你不怕我嗎？”

    “怕你什么？”黎淺反問。

    沈嘉晨安靜片刻，又輕笑了一聲。

    黎淺這才又道：“我曾經(jīng)跟你在一個屋子里住了好幾個月，現(xiàn)在才來說怕，是不是晚了點？”

    沈嘉晨頓了頓，拿起瓶子來跟她碰了一下，說：“你不怕最好。不然我還欠你一大筆錢呢，你要是跟我翻臉絕交逼我還錢，我還真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

    “能怎么辦??？”沈嘉晨聳了聳肩，隨后瞥了她一眼，說，“我本來想跟宋衍好好在一起，相互支撐共同打拼，心懷陽光地生活下去……可是你不許啊，我能怎么辦？你是我的債主，我哪敢得罪你?！?/br>
    黎淺收回視線喝了口酒，隨后才道：“你別把責(zé)任往我頭上推，這是你們之間的事，你們合不合適，自己心里知道?！?/br>
    沈嘉晨聽了，忍不住又笑了，隨后道：“算了，以前沒有他的時候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就算是我放他一馬吧！可我好歹是個失戀的人啊，我也很想一走了之逃離這座傷心的城市啊……但一走了之后我怎么賺錢還你??？還有沈嘉寧那個家伙，我欠他的也多著呢，怎么能就這么一走了之??？”

    “不用把什么都事都扛在自己身上?！崩铚\說，“你不是一個人……”

    “我不是一個人，難不成還是一只狗？”沈嘉晨白了她一眼，隨后猛地一拍自己的額頭，“啊，對，我現(xiàn)在就是一只狗，一只單身狗！”

    黎淺靜默片刻，緩緩笑了起來，“不想當(dāng)單身狗還不容易?。坎皇怯腥嗽诘戎隳貑?？”

    沈嘉晨仰脖喝了一口酒，讓那冰涼苦澀的液體染遍自己口腔的每一個角落，最后才咽了下去。

    “黎淺，你清楚噩夢的滋味嗎？”沈嘉晨問。

    “當(dāng)然?！崩铚\很快回答了她這個問題。

    沈嘉晨轉(zhuǎn)頭看著她，“那你應(yīng)該知道，沒有人愿意陷入那樣的噩夢里去。對我而言，過去就是一場噩夢……沈嘉寧我是沒有辦法……其他任何在那場噩夢中出現(xiàn)過的人，我都不想再遇見?！?/br>
    “可他是無辜的?！崩铚\緩緩道。

    “我知道啊?！鄙蚣纬刻ь^看向天空，“就是因為他無辜，才更加襯托出我的罪過?？匆娝揖蜁肫疬^去那些事……你說，這樣的日子，該怎么過？”

    又安靜片刻，黎淺才道：“我明白。就是覺得……有些可惜了?！?/br>
    她想起曾經(jīng)在宋衍公司樓下見到慕慎容的情形，他坐在車?yán)锟粗蚣纬康呐e動，那樣的神情和目光，都說明這個男人是用了心的。

    “可惜什么呀？”沈嘉晨忽然又笑了一聲，說，“就因為他曾經(jīng)說過一句喜歡我，所以就可惜?。亢么跄阋彩潜粺o數(shù)男人追求過的江城第一大美人啊，不會這么傻白甜吧？那哪里是喜歡啊，不過就是因為他無意中看了我的身體幾年，青春期荷爾蒙作怪，把情、欲當(dāng)成了喜歡……一個情意結(jié)而已，沒什么解不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