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啥意思，咱倆要死了唄。”我說。

    “你還真別不信，”錢明文說：“很可能咱倆現(xiàn)在出了車禍，或是發(fā)生了別的什么事故，眼瞅就要死了。就在這將死沒死之際，咱倆到了這個世界?！?/br>
    “那咋辦？”我問。反正也是閑著，聽他扯扯淡。

    錢明文說：“看咱倆能不能逃出去了，逃出去就能返回陽間，逃不出去就死在這。”

    “怎么逃？”我問。

    錢明文道：“我哪知道，我要知道就逃出去了，還至于困在這犯愁嗎?！?/br>
    “你的這個見解，雖然極度扯淡，但也算推想之一，我也有點想法?！蔽艺f。

    錢明文看我。

    我說道：“我總覺得咱們其實沒到什么瀕死幻境，還在好好活著，現(xiàn)在的咱們也還是咱們。目前的這一切，很可能和小紅帽有關(guān)系?！?/br>
    “小紅帽？”錢明文喉頭咯咯響：“他能讓大白天太陽就沒了？他能讓這條路上前后都沒有車？他要有這么大本事，那就是上帝了，早就把我給宰了，還能等到現(xiàn)在？”

    我搖搖頭：“反正我的直覺告訴我，就是跟他有關(guān)系?！?/br>
    “好吧，那下面咱們怎么辦？”錢明文說。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揉著太陽xue，想了想說要不就再等等看吧。

    我們兩人不再說話，開著車窗抽煙，一根接著一根。天空始終就是這樣昏黃迷蒙的樣子。表停了，車也不走了，周圍環(huán)境不變化，造成我們沒有時間感。

    后來我睡著了，不知什么時候醒了。錢明文揉揉眼，疲憊地說：“兄弟，剛才我迷瞪了一會兒，腦子里突然冒出個想法，能證明你錯了?！?/br>
    “怎么呢？”我問。

    錢明文說：“如果這一切真的是小紅帽搞出來的，他為什么現(xiàn)在還不來殺我？我對于他來說，就是一只待宰的小綿羊，他何必鬧出這么大的玄虛來?！?/br>
    我擺擺手，表示不知道，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有一個辦法可以鑒定我們是不是在幻境?！?/br>
    錢明文讓我說。

    我說道：“剛才我捧著骨灰盒的時候，感覺下面刻著字，但一直沒倒出工夫來看。如果咱們現(xiàn)在是在瀕死幻境，那么所有的一切應(yīng)該都出自記憶，不可能你從來沒見過意大利某座教堂的雕像，你的幻境里就會出現(xiàn)這么個雕像。因為你對它根本沒概念，想不到世界上會有這么個東西，所以你的意識幻境里不可能出現(xiàn)它。”

    “嗯，對?！卞X明文點頭。

    我說道：“那么同理可證，我沒看過骨灰盒下面是什么字，現(xiàn)在就去看它，假如寫的是我記憶里某個熟悉的詞，說明這里是幻境，一切來自記憶。如果下面寫的詞，是我從來沒見過，沒讀過的，說明是在實境?！?/br>
    錢明文思考著，搖搖頭：“不好，太武斷。這不能說明實境和幻境的區(qū)別。如果現(xiàn)實里，骨灰盒下面的詞恰好就是你熟知的呢？有這個可能。你就錯把實境當(dāng)幻境?！?/br>
    我盯著后排座放著的骨灰盒：“我有一種直覺，它或許就是整件事解開的鑰匙?！?/br>
    我探著身子到后面，把骨灰盒捧起來，對錢明文說：“我看了啊。”

    錢明文不動聲色。

    我緩緩抬起骨灰盒，把底部亮出來，下面就刻著一個“2018”的字樣，其余什么也沒有。

    錢明文道：“你看，這數(shù)字表明了什么？現(xiàn)在還是一頭霧水。”

    “表明了年份唄。”我說。

    “無法根據(jù)這個數(shù)字做出判斷?！卞X明文搖搖頭，忽然道：“兄弟，你餓不？”

    “你心真大，還知道餓?！蔽艺f。

    錢明文說：“你真是糊涂了，我們?nèi)绻皇莚ou身，只是在幻境里，怎么可能知道餓呢？”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荒草大樓

    我擺擺手：“你可拉倒吧。我聽說陰間有孟婆湯，那些鬼一看到就拼命喝，如果它肚子不餓，嗓子不渴，怎么可能喝那種東西？地獄里還有餓死鬼，成天吃那些燒得通紅的火炭球，怎么吃都不飽。這說明啥，陰曹地府那些小鬼兒也是會餓的?！?/br>
    “敢情咱倆說來說去的，合著一個有用的都沒有?！卞X明文說。

    這時天漸漸暗下來，周圍陰森無光。天空掛著厚厚的黑暗云層，似乎觸手可摸。錢明文進到車里發(fā)動，還是打不了火。

    我們誰也沒有說話，都饑腸轆轆。為了排解這種焦躁不安的情緒，我和錢明文分別講自己的事，互相笑著，氣氛還很愉快。說了一陣，漸漸地都沒有了聲，我困頓起來，眼皮子重似千斤，錢明文還在找話題，可我干看著他的嘴動，什么都不往腦子里進。錢明文估計是看我沒什么反應(yīng)，自己說的也沒意思，后來也閉嘴了。

    車里氣氛沉悶，我抱著肩膀昏昏睡了過去，心想真他媽倒霉，老媽那邊還在醫(yī)院躺著，這邊我又陷入了這種情況里擺脫不了。

    越想越郁悶，眼皮也越來越重，不知什么時候睡了過去。誰知道這一睡，會越睡越冷。

    今早從醫(yī)院出來的時候，太陽非常足，我只穿了一件長袖單衣，沒想到現(xiàn)在冷得渾身哆嗦。

    非常困，我下意識伸手亂摸，找找有沒有能蓋的東西。

    摸來摸去好像摸到一條毯子，二話不說拉過來蓋在身上，朦朧中聽到錢明文說：“兄弟，你也太自私了，毯子分給我一半啊?！?/br>
    緊接著有人拉毛毯，我下意識拽著掙扎，毛毯在我和他之間來回摩擦。氣溫越來越低，凍得我實在不行了，猛地大喊一聲，醒了過來。車里沒人，我沒看到那條毛毯。

    車里冷得幾乎呆不住了，身體不受控制地抖。我下意識把自己縮成一團。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把自己縮進衣服里。

    這時車門一開，錢明文鉆進車里，一進來就叫喚：“好家伙，真夠冷的?！?/br>
    我迷糊地說：“你去哪了？”

    胖子問：“剛才出去方便一下，嚯，你把冷氣打開了？怎么這么冷？”

    “不知道啊?！蔽覂龅醚例X咯咯打顫。

    “不對勁不對勁?！卞X明文說：“兄弟，咱們百分之八十是在瀕死幻境里，眼瞅著就要掛，等涼透了就死透了?！?/br>
    “那咋辦？”

    錢明文說了兩個字：“棄車?！?/br>
    我從車上下來，外面果然非常暖和，比車里強多了。錢明文道：“死等著不是辦法，要不然咱們走走吧。”他指著路的前方。

    我到車里抱出那一盒骨灰，仔細檢查了蓋子，扣得非常緊。我和錢明文一起離開車，用腳一步步往前挪。

    錢明文說，這骨灰盒你拿著干什么，就放車里唄。

    我搖搖頭，沒有解釋。不管我遇到什么難事，這骨灰盒一定要帶回去，老媽靠這個救命呢。

    我們沿著公路走了很長時間，周圍已經(jīng)徹底黑下來，一輪圓月掛在天上，四下寂靜無聲，都是黑沉沉的荒草。

    我實在走不動，坐在地上休息。錢明文問我要過骨灰盒，他要坐在上面，我勃然大怒：“這是做藥的藥引子，你拿屁股坐？！”

    錢明文說：“兄弟，有蓋子封著，坐上去也沒事?！?/br>
    “放屁吧，”我說：“把你買的茶葉封在塑料袋里，然后放到我襪子里一晚上，你再喝，你看看有沒有味。”

    錢明文擺擺手：“我不跟你矯情。”

    我們兩個盤腿坐在公路上，誰也沒說話。這時，他猛地推我：“兄弟，你看！”

    我們看到在不遠處的荒草深處，有一座廢棄的大樓，大概四五層高。按說這樣的大樓憑空出現(xiàn)，我應(yīng)該很早就能發(fā)現(xiàn)的，它就像是憑空從地里冒出來一樣。

    錢明文建議過去看看，我沒有異議，這條路怎么走都沒有盡頭，繼續(xù)走下去很可能是無用功，如今有變化總比沒變化要好。

    我們兩個走了過去，荒草很深，幾乎到了膝蓋，順小路到了黑森森的大樓前。這座大樓十分破敗，估計能有超過十年沒住人了，窗戶上連玻璃都沒有，是一個個黑洞，還有的窗戶用磚頭封死。

    我和他互相看了看，決定進去看看。

    外面看這棟樓已經(jīng)很恐怖了，一走進去更是空曠無比，沒有任何陳設(shè)，都是一個個空房子，遍地都是破爛磚頭，有的墻上還有陳年涂鴉，亂七八糟畫什么的都有。

    錢明文特別害怕，躲在我的身后，我其實也是懸著一顆心，另外手里還捧著一個骨灰盒。

    我示意他停下來，我把骨灰盒用紅布重新打卷，系了個死扣，留出兩頭，在后背一背，然后系在前胸，這樣就方便多了。

    我們一直上到樓的最高層，順著破爛的走廊向前走，我搖搖頭說：“我真是糊涂了。說這里是幻境吧，可很多細節(jié)我都沒見過，肯定不是出自記憶?？烧f這里是現(xiàn)實吧，一切又這么魔幻，沒有邏輯可循，像是一場夢?！?/br>
    錢明文臉色一直是蒼白的，拉著我的袖子，縮著頭，走得小心翼翼。

    “你咋了？”我問。

    錢明文苦著臉說：“兄弟，我有種強烈的感覺，和你一樣，這里好像還真是小紅帽布置的?！?/br>
    “他哪來這么大能耐能弄出一棟樓來?！蔽艺f。

    “不知道啊，我的感覺一向很準，小紅帽，”他頓了頓：“也在這棟樓里?！?/br>
    “我明白了，”我說：“或許這里是他設(shè)下的一個陷阱，他真要跟我們玩貓捉老鼠的游戲?！?/br>
    “沒意義啊。”錢明文說：“他的能力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殺了我，玩這套有什么意義？”

    我腦子一片混亂，正要說什么，忽然聽到樓的最下面?zhèn)鱽砟_步聲。

    因為這座大樓太空曠了，空曠到幾乎沒有雜音，我們剛才的說話聲都能順著走廊傳出去很遠。這腳步聲一傳來，在整個空氣中都充滿了律動的質(zhì)感，“咔~~咔~~”一步一步，極為緩慢。

    我和錢明文臉色都白了。

    “兄弟，怎么辦兄弟？”他低聲說。

    我逼迫自己冷靜，這個時候一定要冷靜，一定要鎮(zhèn)靜，不能慌張，不能被情緒所左右。

    我深吸口氣：“老錢，首先咱們要肯定，這個人的身份是不是小紅帽。是小紅帽咱們就趕緊跑路，或者想辦法先下手為強！”我咬著牙繼續(xù)說：“如果不是小紅帽，他肯定是這個鬼地方的知情者，能幫著我們出去?！?/br>
    “那，那怎么確認他的身份？”錢明文急著說。

    我看著他的眼睛：“老錢，那個小紅帽是不是給自己家滅門了？”

    “對啊?！卞X明文眨眨眼。

    “他沒殺外人吧？”我說：“你看，他完全是按計劃殺人，下一個目標是你！那咱們就賭一賭，他的目標只有你，并不殺我，我和你比較起來，我的安全等級比你高。”

    “是這么個道理?！?/br>
    “所以，”我說：“我現(xiàn)在就下樓去確定這個人的身份，就算被他發(fā)現(xiàn)，估計也不能怎么樣。你藏在這樓里的某個地方，聽我的口令，我如果慘叫一聲，那下面的人就是小紅帽，你趕緊想辦法跑路還是怎么的。如果我傳來的是‘咕咕咕咕’的鳥叫聲，說明是安全的，你就可以過來?！?/br>
    我把后背背著的骨灰盒給他：“老錢，我現(xiàn)在就去查驗?zāi)侨说纳矸荩绻矣幸馔?，你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我mama的命就在你手里?！?/br>
    錢明文喉頭咯咯響：“兄弟，你放心吧?！?/br>
    他把骨灰盒接過來，背在身后，一貓腰順著走廊跑遠了。看著他的背影，我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錢明文如果和其他人在一起，包括我，他一般是不拿主意的，跟在別人屁股后面做事?？扇绻约郝鋯?，進行自保，他比任何人都機靈都狡猾，他有一套只屬于自己的思考方式，平時根本就不露出來。

    等他走遠了，我順著原路回去，沿著樓梯往下走。下面的腳步聲“咔~~咔~~”雖然慢，但是走得極為堅定，似乎知道樓上有人，一步步過來。

    我躲在樓梯的欄桿后面，緊緊瞅著下面的樓梯拐角，一個影子漸漸映了出來，那人要出現(xiàn)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普通人

    影子越拖越長，拐角處果然出現(xiàn)一個人，一看到這個人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