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剛才那幾句話,好像話里有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了些。 敬完茶,蕭阮陪著長輩們說了一會話,對靖安王府又多了幾分了解。老王妃有一子二女,長女嫁去了秦中,藺羅氏是小女兒,丈夫也是在兩年前的戰(zhàn)亂中死去的,幸好,兒子很爭氣,跟隨藺北行征戰(zhàn)立下了大功,被封賞為將軍,是藺北行的左膀右臂,藺北行去京城的這半年,就是他和另一位將軍暫代了西南的軍政要務(wù)。 言辭間,老王妃心疼女兒年紀輕輕就孀居了,對她和外孫、外孫女都頗為偏愛。 那位姨奶奶看上去脾氣溫順,不愛管閑事,膝下的兩個女兒都已經(jīng)嫁出去了。 聊得差不多了,老王妃讓管家把府里上得了臺面的下人都叫到了院子里,當眾宣布,以后王府的中饋就全權(quán)交托于新王妃。 蕭阮大感意外,連忙推辭:“祖母,我初來乍到,只怕還有很多東西不懂,還是你管著,我從旁協(xié)助比較穩(wěn)妥些?!?/br> 藺羅氏看上去也很意外,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母親這么著急做什么?阮兒說得在理,她終究還是年輕了些,有人帶著才是最穩(wěn)妥的?!?/br> 老王妃笑著問:“怎么,你還要看我這個老人家為了這一府的柴米油鹽cao心嗎?我忙碌了這幾年,也該享享清福了。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盡管來問我,若是有人膽敢陰奉陽違欺負你,”她的聲音頓了頓,目光犀利地掃向下面烏泱泱站著的下人們,“就算你們不怕我,也該怕王爺,這位是王爺心尖上的人,自己掂量掂量吧?!?/br> 底下人齊齊應(yīng)了一聲:“小人不敢,聽從王妃吩咐?!?/br> 這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一連兩日,蕭阮都忙忙碌碌的,倒也沒心思去想藺北行的事情了。王府家大業(yè)大,各種賬目紛雜,加之前幾年的戰(zhàn)亂,支出往來頗多,幸好,蕭阮出京前周荇宜預(yù)見到了這場景,給她帶了一個理賬的好手,加上老王妃治下的賬目清晰,她不多久就有了頭緒。 這一日,她看賬本看得眼酸了,便命人煮了壺梅子茶,靠在窗邊閉目養(yǎng)神,木琉急匆匆地推門而入,嚷嚷道:“哎呦,可氣死我了!” 禾蕙正在替蕭阮按摩眼睛,忍不住“噓”了一聲:“王妃正休息呢,你咋咋呼呼地做什么?” 木琉大喘了幾口粗氣,這才平靜了下來,愧疚地道:“是我不好,總是沉不住氣?!?/br> 蕭阮睜開眼來:“怎么了?喝口水慢慢說?!?/br> 木琉雖然性子燥,但對她卻是忠心耿耿,見不得她受一點委屈,前世是她不顧生死地救主;而禾蕙心細,想事周全,剛好和木琉互補。 木琉喝了兩口水,忿然道:“有人在說王妃的閑話,說……王爺新婚之夜都沒有留下洞房花燭夜,隨后又外出這么多天,一定是對天子賜婚的王妃十分不滿意,日后只怕是馬上要納側(cè)妃和夫人的,王妃剛進門就被冷落,可憐得很?!?/br> 蕭阮愕然,老王妃治下甚嚴,這幾日下人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沒聽說什么風言風語,怎么忽然冒出了這種流言? “誰在說閑話?怎么偏巧讓你聽見了?” “剛才我去前院取點綠豆,想替王妃做碗豆沙羹吃,剛好有送菜進來的人在閑聊,我訓斥了他們幾句,他們還反駁我,說我是個姑娘家,不懂夫妻間的事情,不管怎么說,除非是天塌下來了,哪有新郎倌新婚夜不留在洞房的,還一走就是這么多天,怎么可能是喜歡新娘子呢?” 禾蕙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她們一些從京里陪嫁來的下人的確對藺北行新婚夜外出公干頗有微詞,幾個嬤嬤已經(jīng)在蕭阮面前旁敲側(cè)擊地問過兩回,要不是老王妃第一天對蕭阮禮數(shù)周到,又交付了中饋,只怕這幾位嬤嬤要去找老王妃主持公道了。 “王妃,”她想了一下問,“要不要讓楊侍衛(wèi)去軍府那里問問王爺?shù)膭酉???/br> 蕭阮搖了搖頭:“不用,別人不懂王爺,你們難道還不懂嗎?他怎么可能是故意把我晾在洞房?必定是有要事的?!?/br> “可是……”禾蕙遲疑著道,“謠言如刀,若是不趕緊辟謠,散播開去,只怕對王妃不利?!?/br>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嘩聲,不一會兒,門“哐啷”一聲被推開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大步走了進來,嘴角掛著一抹冷笑:“奇怪了,我在我表哥家里,來看看表嫂,還用得著你通稟來通稟去的?就算表嫂是京里來的貴女,在西南難道還能騎到我表哥頭上去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一個厲害的表妹,(╯‵□′)╯︵┻━┻ 今天可是大肥章,求表揚! 第77章 少女一身紅衣,大約十四五歲的模樣,五官明艷,眉眼飛揚。 蕭阮心里了然,這位應(yīng)該就是藺北行的表妹、藺羅氏的女兒羅云裳了。她的哥哥羅云罡比她大了整整六歲,這位姑娘是藺、羅兩家最小的小輩,打小就是被泡在父母親人的蜜罐中長大,今日看來,果然是一派被嬌慣了的模樣。 第一次見面,蕭阮也不想樹敵,便笑吟吟地起了身:“是羅meimei嗎?我在休息,下人怕擾著我了,才攔住了你,快進來吧?!?/br> 羅云裳上下打量了她兩眼,毫不客氣地道:“都說表嫂長得國色天香,我看也不過如此?!?/br> “西南多美女,我自然只能算是泛泛,只是尚能入王爺?shù)难哿T了,”蕭阮神情自若地捧了她一句,“羅meimei才是國色天香?!?/br> 羅云裳的臉色稍霽,沾沾自喜地道:“算是吧,我哥總說我,要是我脾氣溫柔一些,我家門檻只怕都要被天下男子擠破了,哼,天下男子我可不稀罕……” “裳兒,”外頭藺羅氏跟著緩步走了進來,板著臉教訓了一句,“你看看你,總是冒冒失失的,這又不是在自己家,這樣吹噓自己,豈不是讓你嫂嫂笑話?” 羅云裳不服氣地道:“表哥家不就是我家?” “你這孩子,”藺羅氏一臉的無奈,“那是沒有你嫂嫂之前,現(xiàn)在你嫂嫂來了,自然是不一樣了?!?/br> 蕭阮心里終于確定了,這位藺羅氏不喜于她,今日是帶著自己的女兒過來找不痛快了。 她微微一笑:“姑姑這是對我有什么成見嗎?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有什么指教直說了就是。” 藺羅氏矜持地笑了笑:“指教可不敢,不過,你來之前,我和我母親都對這樁親事并不滿意,蕭家和我們靖安王府,素來不和,若是讓我們選,我們斷然不會選蕭釗的孫女做王府的女主人?!?/br> 蕭阮的臉色微微變了:“姑姑,你若是要指教我,我必定洗耳恭聽,但若是直呼我祖父的名諱,卻是無禮。我祖父一心只為大乾社稷著想,和靖安王府并無私仇,后來發(fā)生的事情,誰也無法預(yù)料到,只能說是世事弄人。王爺對這些事心里也很清楚,既然求了這門親,要是有人再拿這個說事,便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不像是靖安王府的所作所為?!?/br> 這一番話有禮有節(jié)、進退有度,藺羅氏一時語塞,想不出什么話來反駁。 羅云裳卻惱了,她向來在后宅驕縱慣了,自然見不得自己的母親被下了臉,氣沖沖地道:“什么小家子氣?難道不是你的祖父出了這么一個餿主意嗎?忌諱我西南勢大便把我表哥扣在了京城,害得我舅舅、父親都出了事,父仇不共戴天,我們兩家人都恨死你祖父了!現(xiàn)在我表哥不計舊仇把你娶進門來,你理應(yīng)做小伏低替你祖父贖罪,又有什么可以抖威風的?” 蕭阮沉下臉來:“羅meimei,你說的這些話要是放在有心人耳里,可是大不敬了。藺大哥留在京城是我祖父的諫言,但也是陛下的決定,你把西南之禍全怪在這件事情上,這是你對天子、對朝廷不滿嗎?” 羅云裳呆了一下,轉(zhuǎn)頭求援地看向藺羅氏。 藺羅氏心里暗罵女兒口無遮攔,擠出一絲笑容道:“云裳當然沒有這個意思,她年紀小,不懂事瞎說,王妃不要和她一般見識?!?/br> “我自然不會這么小家子氣,”蕭阮淡淡地道,“和一個還沒及笄的小丫頭計較什么。只是她在我這里胡說倒也沒什么,去了外邊還是要管好自己的嘴,到時候牽連了靖安王府,就不太好了。” 這一聲“小丫頭”,讓羅云裳紅了眼眶。 “你——你怎么罵我?”她顫聲道,“你得意什么?表哥是迫不得已才娶你的,他一點兒都不喜歡你,新婚之夜就把你扔在了洞房,擺明了就是在羞辱你,你還在這里自鳴得意!我要是你,我就不會這么恬不知恥還賴在王府,早就自請求去了!” “大膽!”木琉和禾蕙朝著她怒目而視,異口同聲地道,“居然敢在王妃面前胡說八道!” “閉嘴!”藺羅氏抬手把羅云裳拽到了身旁,再次低喝了一聲。 她頭疼極了,她原意只想給蕭阮來個下馬威,以長輩的身份恩威并施一下,讓蕭阮知道她在藺家的地位,并且知道尊重她,也好方便她以后的行事計劃,現(xiàn)在倒好,羅云裳這個嘴上沒把門的三言兩語便把蕭阮徹底得罪了,原本只是后宅的一些上不得臺面小手段,若是讓藺北行知道了,她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阮兒,”她的語聲稍稍放軟了些,“云裳自小便最敬慕她的表哥,那場禍事之后,我們兩家更是唇齒相依、不分彼此,云裳她冒失了些,但卻并沒有惡意,我在這里替她向你賠個不是?!?/br> 蕭阮的目光冷冽,緩緩地從羅云裳和藺羅氏的臉上掃過:“姑姑是個明理的便好。我是天子冊封、藺大哥明媒正娶進來的靖安王妃,又奉祖母之命掌管府中中饋,無論以何種身份,你們見了我都要尊稱我一聲王妃,表妹剛才所言所行,不管放在哪里,都是貽笑大方之舉,念在初犯,我就不和她計較了,日后若是再是無禮,便請家法、國法處置?!?/br> 她的語聲不復(fù)從前的溫柔,神情嚴肅凜然,盡顯王妃的不凡氣度,幾乎令人不敢逼視。 藺羅氏被懾住了,賠笑著應(yīng)了一聲,拽著羅云裳就往外走去。 羅云裳被拉得踉蹌了兩步,咬住了唇,恨恨地剜了蕭阮一眼,剛要出門,卻忽然想起了什么,身形定住了。 “還不快走?”藺羅氏惱火地道。 羅云裳甩脫了她的手,飛快地倒了回來,湊到了蕭阮的耳邊,壓低的語聲中帶了幾分惡意的嘲笑:“實話和你說吧,我哥說了,表哥昨晚就回到南昭了,可他沒回王府,你覺得他為什么不來見你呢?” 蕭阮的臉色漸漸地白了。 羅云裳得意地笑了笑:“我去給外祖母請安啦,嫂嫂若是想去外祖母面前告?zhèn)€狀,不如一起來啊。” 那惹人厭的母女倆終于走了。 蕭阮坐在椅子上一語不發(fā),目光順著敞開的大門落在了庭院旁邊的桂花樹上,眼神茫然。 木琉和禾蕙慌了神,圍了上去:“王妃,剛才那女人對你說了什么?” “她一定又是胡言亂語,你別和這種人一般見識。” “對,等王爺回來了,讓他好好地教訓她!” …… 蕭阮閉了閉眼,輕吐出一口濁氣,輕聲道:“沒什么,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了?!?/br> 禾蕙憂心不已,和木琉對視了一眼道:“是不是看賬本看得累了?要不然我們出去走走,散散心?正好,楊侍衛(wèi)長今日輪值……” 就算努力克制,也抑制不住胸口洶涌而至的傷心。 蕭阮猝然打斷了她的話,努力在婢女面前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不用了。我去房里睡一會兒,若是……王爺回來的話,叫我起來?!?/br> 她幾近狼狽地快步進了臥房,關(guān)上了門。 房里就她一個人了,她幾步到了床前,把臉埋進了被褥里,感受到了眼底的潮濕。 來西南之前,她做過種種設(shè)想,甚至連若干年后藺北行情濃轉(zhuǎn)淡、破誓納妾都已經(jīng)想好了退路,卻萬萬沒想到,新婚的第四天,她和藺北行還未圓房,她就萌生了退意。 她可以不懼流言、不怕刁難、不畏艱苦,但獨獨卻受不了欺騙,尤其是那個信誓旦旦地說愛她、疼她的藺北行的欺騙。 硬生生地把眼底的潮濕逼了回去,她告訴自己要冷靜。 羅云裳的話不一定是真的,說不定是小丫頭騙她氣她的;就算是真的,藺北行這樣做的動機不明,還是等他回來了,好好問一問這是什么意思再做打算…… 想著想著,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吱呀”一聲緩緩地被推開了,輕悄的腳步聲響了起來。 蕭阮睡得很淺,猛地從夢中驚醒,剛要起來,便有人半跪在床前握住了她的手,掌心落下了一個吻。 蕭阮徹底醒了,轉(zhuǎn)頭一看,藺北行硬朗深邃的臉龐出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 “禾蕙說你累了?”藺北行心疼地問,“賬目慢些看就是了,仔細傷了眼睛?!?/br> “還好。”蕭阮把手抽了出來,淡淡地道,“心累罷了?!?/br> 藺北行不明所以,想了一下恍然大悟:“聽說下午我姑姑和表妹來看過你了?是她們和你起了沖突了嗎?” “算不上起了什么沖突,言語上有些不快罷了?!笔捜顢D出了一絲笑容。 藺北行愣了一下,有些惱火地問:“是不是我表妹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她自小被驕縱慣了,除了有些怕我,旁人都由著她,等我好好去教訓她一頓,押她過來給你賠不是?!彼穆曇纛D了頓,懊惱地道,“是我的不是,就光顧著訓了府里人一頓話,把這個小丫頭給漏了?!?/br> 蕭阮凝視著他,想從那雙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來。 只是那雙眼中依然溢滿了情意,柔情似水。如果這都是騙人的,那她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藺大哥,”她的手揪緊了身下的被褥,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你是什么時候回南昭的?” “剛到,一回來就來看你了,輕輕,我好想……”藺北行的語聲越發(fā)輕柔了,俯身想去親她的唇。 蕭阮偏過頭去避開了這個吻,語聲冰冷:“王爺,你還要騙我嗎?” 藺北行愣住了。 “你是不是昨晚就回來了,卻在別處歇了腳,今天裝模作樣地才回來王府?”蕭阮的聲音止不住有些發(fā)顫,眼底泛起了一層淚光。 作者有話要說:藺北行:哼,你們居然敢不相信本柿子! 醋哥: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小天使們都生氣了,不過還是相信一下柿子吧,他百密一疏,讓姑姑鉆了個空子,下一章看完以后再批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