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蕭阮心里暗暗稱奇。 “柳柳姑娘,”她客氣地問,“不知道你和家兄是什么關系?為什么要這么著急打聽他的消息?” 柳柳咬住了唇,好一會兒才道:“我……我仰慕蕭公子的英名,聽說他去了江南,好久沒聽到他的消息了,便過來問一問……” “勞煩柳柳姑娘掛牽了,”蕭阮輕嘆了一聲,“家兄已經(jīng)走了兩個月了,眼看著連過年都回不來了。這一次他的差事十分兇險,一不留神只怕連性命都要沒了,他走的時候我們都勸他不要領這個差事,可他卻對我們說,此去江南,他不僅要為陛下分憂解難,還要為了心上人搏一把,只是我擔心,他這一搏,只怕是要把自己的性命都搏進去了……” 柳柳呆怔在原地,眼角漸漸浮起了一層淚光。 半晌,她慌亂地垂下眼瞼,躬身行禮:“蕭二姑娘,打擾了?!?/br> 柳柳走了,和來的時候一樣突然。 要不是蕭阮見過她從杏林酒樓一躍而下殉情的場面,只怕真的會以為這個女子是個鐵石心腸的。 江南的消息沒有這么快能打聽得到,蕭阮只好再三叮囑了周衛(wèi)哲,回公主府等消息了。 藺北行回京的消息,也在公主府上下傳開了,周荇宜一直很欣賞藺北行,倒也對此樂見其成,得閑了還開蕭阮的玩笑:“阮兒,看來你當初真的是慧眼識英雄,要不是藺北行,只怕我們現(xiàn)在還和西戎王膠著著,哪能這么快就收復西南?這次他進京,必定是替你帶了一籮筐的好東西,來好好謝謝你了?!?/br> 好東西倒沒有,氣倒是收了一籮筐。 蕭阮在心里默默腹誹。 “咦,怎么不說話了?”周荇宜奇了,“是太高興了嗎?” “才沒有呢,”蕭阮輕哼了一聲,“誰稀罕他的好東西了?” 話音剛落,有下人樂呵呵地進來了:“大長公主,靖安王府送年禮來了,他們世子等在門外,說是要求見大長公主和二姑娘。” 蕭阮推說頭疼,不等藺北行到就自顧自地回了房。 藺北行以為他是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別人敬仰他靖安軍的威名,她可不稀罕。 只是人雖然躲開了,這禮卻躲不開,沒一會兒,靖安王府的年禮就送到了她的院子里,她還偏偏不能不收:跟著年禮一起來的,是她的老熟人,大長公主的救命恩人段琪安。 端硯、宣紙、狼毫,貝子翁寫的的《北亭山序》、年迂叟的孤本珍品……這一件件都是蕭阮的心頭好,也不知道藺北行是從哪里搜羅來的。 段琪安摸了摸胡須,笑吟吟地道:“二姑娘,我家世子這些年越發(fā)老成無趣了,唯有在你這里破了無數(shù)次的例外,有了幾分少年慕艾的可愛?!?/br> 蕭阮的耳根不自覺地有點發(fā)燙,她定了定神,正色道:“段大夫說笑了?!?/br> “二姑娘啊,我不同你說笑,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你可千萬別讓別人知道,”段琪安一臉的神秘。 蕭阮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什么秘密?” “這些年我家世子得了一種絕癥,”段琪安壓低了聲音,“我替他看了許多次,都束手無策,差點把我這個神醫(yī)的招牌給砸了?!?/br> “絕癥?”蕭阮的心陡然被提了起來。 “藥石無醫(yī)的相思病,一想起某個人,心口這里就疼得厲害,”段琪安煞有介事地道,“聽說還特意派人在京城里搗了好幾回蛋,把某個人的親事硬生生地攪黃了,夭壽啊?!?/br> 蕭阮呆怔了片刻,抿著唇笑了:“段大夫,你真是會說笑話。今日不比往時,世子殿下年紀輕輕便是西南之主,只等陛下的旨意一下,那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靖安王,我可聽說,送往靖安王府里的美人那可都是一個接著一個排著隊呢,這還能治不了什么勞什子的相思???” 這下輪到段琪安愣住了:“不是,蕭二姑娘你這都是從哪里聽來的?” “大家都這么說啊,”蕭阮笑吟吟地道,“世子殿下此番算是揚眉吐氣了,不過,萬事總有個度,還要讓他不要太過得意忘形了才好?!?/br> 段琪安有點懵。 他第一反應是蕭阮為了那些莫須有的美人們吃醋了,可仔細一看她的表情,卻是不像,倒像是在挖苦藺北行此次入京的排場和傲慢。 這兩年,段琪安跟在藺北行身旁,眼睜睜地看著藺北行從一個冷厲卻不失赤誠的青年變成了鐵血狠戾的復仇者,心里極其惋惜。 幸好,這位靖安王世子的心中,還有殘存著的一片凈土,這片凈土的名字,就叫做蕭阮。 此次回京,別人不知道藺北行的心思,他卻一清二楚。他很喜歡蕭阮這個聰慧溫柔、嬌柔美麗的姑娘,對此樂見其成。 可現(xiàn)在和蕭阮這么一說,怎么有點不太對勁??? 這兩人發(fā)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嗎? 段琪安有心想要再刺探一下,旁邊傳來了一陣輕咳,轉頭一看,藺北行正面無表情地站在不遠處定定地看著他們。 “世子殿下,你來了,”段琪安立刻招呼,“你和二姑娘聊,我去那邊清點一下年禮。” “不用了,我和藺世子也沒什么好聊的,”蕭阮客氣地道,“藺世子煩請稍候我片刻,我正要遣人去王府呢,這下正好,省得多跑一趟?!?/br> 她轉身對對禾蕙道:“去,把黃毛小兒提過來?!?/br> 禾蕙應聲去了。 “藺世子,”蕭阮淡淡的道,“你想必今日又是來接黃毛小兒的,我就不留它了,以前我怕它在王府一只鳥兒孤零零的,不留神被人拔了鳥毛燉了湯喝,就接過來照顧幾日,現(xiàn)在物歸原主?!?/br> 藺北行語塞了片刻,也不想旁敲側擊了,索性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白蛉瘴铱茨愫椭苄⊥鯛斣谛恿志茦牵@是在做什么?” 蕭阮挑了挑眉,一臉的納悶:“我找周大哥有事情,難道也要向你匯報不成?藺世子這管得也太寬了吧?” 自從昨天見到蕭阮和周衛(wèi)哲在酒樓的場景之后,胸口的悶氣已經(jīng)憋了一天一夜了,此刻被蕭阮這一句話一堵,更是快要炸了。 他雖然遠在西南,也知道周衛(wèi)哲這小子對蕭阮不懷好意,向蕭家提了三四回親,被婉拒了還不死心,放話說非蕭阮不娶。 他咬了咬牙:“我看他是太空了,得給京兆府多找點事情做做。” 蕭阮瞪了他一眼:“你敢!你要是找周大哥的麻煩,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藺北行脫口而出:“那你以后別理他了,我就不找他麻煩。” 蕭阮生氣地道:“你……你簡直就是蠻不講理!” 藺北行微微晃了一下神。 嬌嫩白皙的臉頰上,因為生氣而染上了一層紅暈,那小臉板了起來,眼神含嗔帶惱……胸口的憋悶忽然好像變了味道,變成了一種難耐的渴望,洶涌而來。 他想要抱住蕭阮,傾訴他埋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思念;他更想把她占為己有,再也不讓任何一個男人看到她的嬌嗔笑語。 ……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了起來,有人急匆匆地推開了院門:“蕭二姑娘!” 蕭阮轉頭一看,居然是云珛。 “云公公,你怎么來了?”她顧不得和藺北行生氣了,連忙迎了上去。 大冬天的,云珛的鼻尖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顯然是走得太急了:“蕭二姑娘,陛下有急事召你進宮。” 作者有話要說:醋哥:嘖嘖,認命吧柿子。 醋哥:你不是阮meimei的對手。 藺北行:…… 藺北行:我本來就不是,你是對我有什么誤會?! **本章隨機紅包50個。 第63章 啟元帝鮮少會單獨召見蕭阮,這一次不僅派了云珛前來,而且是即刻進宮,顯然事情非同尋常。 一路上,蕭阮旁敲側擊了云珛幾句,云珛嘆了一口氣:“二姑娘,的確是關于太傅和你哥哥的事情,等到了讓陛下和你說吧?!?/br> 蕭阮的心陡地沉了下去。 一路提心吊膽地到了南書房,蕭阮候在門口,云珛進去了,周衛(wèi)熹剛好從里面走了出來,一見蕭阮,他原本有些陰郁的眼神一亮:“阮meimei,你來了。” 蕭阮心神不寧地上前見了禮。 周衛(wèi)熹已經(jīng)和崔茱兒成婚一年多了,后來又納了一名良娣,韓七姑娘也被他收入東宮,左擁右抱十分愜意。但自從蕭阮重新得了圣寵之后,他的心思好像又活絡了起來,各種小恩小惠不斷,蕭阮也沒法和他撕破臉皮,只好虛應上兩句。 周衛(wèi)熹朝著四周看了看,見幾個小太監(jiān)離得遠,便壓低聲音道:“阮meimei,太傅他們出了事了。” 仿佛憑空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開,蕭阮的腳下踉蹌了一步,扶住了墻壁:“你……你說什么?” “具體的我也不能細說,不過你放心,我已經(jīng)和父皇請命,領軍前去江南解救太傅和亦珩,”周衛(wèi)熹一臉的凝重,“有我在,一定會竭盡全力把太傅他們平安帶回京城。” 蕭阮咬緊牙關,努力讓自己不要失態(tài):“多謝太子殿下,陛下一定會有他的安排,我一切都聽從陛下旨意。” 周衛(wèi)熹有些失望。 他以為蕭阮會哭得梨花帶雨,然后哀哀地懇求他一定要伸以援手,這樣他就可以趁機在美人面前表表功勞,關鍵時刻,蕭阮還不得指望他這個太子才能解救蕭釗?等到了江南救出蕭釗和蕭亦珩,蕭阮就會欠下他一個大大的人情,以后再想把她收入東宮就易如反掌了。 可現(xiàn)在蕭阮的模樣,完全沒有他想象中的驚慌失措,這不免讓他大男人的虛榮心大大地打了個折扣。 周衛(wèi)熹只好安慰了她幾句,怏怏地走了。 沒一會兒,云珛把蕭阮請進了南書房。 啟元帝坐在書案后,旁邊站著蕭翊和蕭涵,兩個人都面色凝重,一見蕭阮進來,連忙招呼了一聲“阮兒”。 事情和蕭阮猜想的差不多,蕭釗和蕭亦珩將邠州刺史革職之后囚禁了起來,然而那邠州刺史在江南一帶根深葉茂,垂死掙扎,越獄糾集同伙,伙同原本就已經(jīng)在沿海一帶利用災民造反的李玉成一同叛亂,將蕭釗和蕭亦珩困在了邠州城。 原本這些匪亂不足為懼,但昨日啟元帝接到前線戰(zhàn)報,李玉和竟然和沿海的倭寇勾結,三面圍城,邠州城岌岌可危,原本應當前往救援的郴州、定州等郡的折沖府也以擔憂倭寇前往攻城的理由按兵不發(fā),蕭釗和蕭亦珩孤軍作戰(zhàn),被圍困在城內(nèi),只怕是兇多吉少。 “這些叛賊如此膽大妄為,罪無可赦,”啟元帝滿面慍色,“朕已經(jīng)下令秦中各折沖府前往邠州支援,京城這邊已經(jīng)在調(diào)兵,五日后便將集結十萬兵馬前往江南平叛,你們不必擔心你,太傅他們必定能平安歸來?!?/br> “多謝陛下恩典?!笔採春褪捄R聲應了一句。 啟元帝擺了擺手,蕭翊和蕭涵退了出去,出門前,蕭翊面帶憂色地看了蕭阮一眼。 書房里只剩下了啟元帝、云珛和蕭阮三個人。 啟元帝起身,在房中踱起步來,顯然是心中有難決之事。 蕭阮偷偷瞧了啟元帝幾眼,果然和周衛(wèi)哲說的那樣,啟元帝耳邊的鬢發(fā)已經(jīng)有了幾綹銀絲,臉色也有些蠟黃,看起來精神不佳。 她心里微微有些發(fā)酸。 可能是周荇宜健在的緣故,這一世啟元帝和她比前世親近了很多,她也漸漸開始了解這位君王的所思所想。啟元帝性格沉郁多疑、優(yōu)柔寡斷,但優(yōu)點也很顯而易見。他愿意采納臣下的諫言、政令寬和,厭惡驕奢yin逸的貴族之風,喜好簡樸、勤政的生活。 因此,在他為帝的早期,大乾延續(xù)了先帝時期的國富民安,一派海晏河清。 只是到了后期,世家官僚勢力漸漸擴大,天災**不斷,他為帝的弊端便出來了,就算他整日在南書房呆到深更半夜,也阻止不了大乾的頹敗,反而累垮了自己的身體,不得不把軍政大事交給了周衛(wèi)熹,最后眼看著就要斷送大乾的江山。 江南的叛亂一旦處置不好,只怕啟元帝和大乾,就要和前世一樣,步入不歸之路了。 “陛下,江南的事情雖然十萬火急,但你也不要太過勞心了,還是要保重龍體?!笔捜顒裎苛艘痪?。 啟元帝停下了腳步,輕嘆了一聲:“阮兒,朕就不該讓太傅去江南,他這一去,朝廷中的大事,朕都不知道該找誰商量了?!?/br> 蕭阮遲疑了片刻問:“陛下這是有什么難決之事嗎?” 啟元帝定定地看著她,忽然問:“你覺得這十萬大軍,由誰統(tǒng)帥前往邠州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