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蕭陳氏磕了一個頭,眼中含淚:“母親,我們實在不知道那個惡婦居然會如此歹毒?,F(xiàn)在想起來,她在我們面前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別有居心的挑唆,我們居然能如此愚蠢信了她,以為母親不喜我們,實在是太糊涂了?!?/br> “祖母,二meimei,”蕭亦珩沉聲道,“我現(xiàn)在才明白了二meimei那日和我說的話,那惡婦顛倒黑白,仗著她弱小步步緊逼,我們卻都自以為是,充當了傷害祖母的幫兇,祖母,你懲罰我們吧,我們錯了。” 蕭阮又驚又喜。 她一聽家人來了,以為他們是來勸祖母回府的,深怕到時候言辭上起了什么沖突,這才急匆匆地過來想要在中間打個圓場,沒想到聽到了這么一番話。 偷眼一看,周荇宜的表情有些僵硬。 蕭阮心里明白,這些年,周荇宜一直用高傲冷硬的外表武裝著自己,回京后,看到蕭秦氏和她的子女們相處得其樂融融,更是不愿表達自己心中的感情,現(xiàn)在看著這兒子媳婦突如其來的愧疚,她一下子有些不太適應了。 她趕緊上前去扶:“爹,娘,你們都快起來吧,祖母她的脾氣就是面冷心熱,她在江南一直惦記你們,再三叮囑我千萬不要因為這些年的分離和你們生分了。過去的都過去了,以后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就是了?!?/br> 周荇宜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些:“這不怪你們……你父親都被她蒙蔽了這么久,何況你們呢,快起來,來,坐下說話?!?/br> 一家人重新落了座,彼此的心結解開了,氣氛一下子變得輕松愉悅了起來。蕭亦珩已經(jīng)入了翰林院,行事日漸沉穩(wěn),領的兩件差事都辦得妥妥當當,平常還時常奉啟元帝之命到南書房商討政事,深得啟元帝器重。他把自己在朝中的趣事一一講來,周荇宜聽得連連點頭。 沒一會兒,蕭亦鳴他們也回來了,一聲一聲脆生生的“祖母”讓房間里越發(fā)熱鬧了起來。 一家人在公主府里用了午膳,這才告辭,臨走前,蕭翊遲疑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開了口:“母親,我知道父親負你良多,你的決定,我本不該多嘴,但他這次病情來勢洶洶,心病更是郁結難消,還請母親見他一面,就算是全了最后一點夫妻的情分,你看如何?” 周荇宜不置可否,半晌才道:“再說吧?!?/br> 這邊蕭陳氏也把蕭阮拉到了一旁,再三叮囑她替祖父、祖母說合,蕭阮只好應了兩聲,心里暗暗叫苦。 等送了一家人出了門,蕭阮總覺得今天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她琢磨了一路,猛然想了起來,今天蕭玨的神態(tài)舉止分外反常。蕭玨平常最能見風使舵鉆空子,今天這么好一個討祖母歡心的機會,她怎么就沒有好好把握,反倒一直白著臉神思恍惚? 難道是那次關祠堂終于讓她得了教訓,不敢再在祖母面前造次了? 蕭阮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轉頭也就忘了。 最終,周荇宜并沒有去蕭府探病,也并沒有松口要見蕭釗。蕭阮往來于公主府和蕭府之間,又央求了段琪安去替蕭釗看了病,在段琪安的妙手下,蕭釗燒了兩天的高熱終于退了下來,只是各種小病小痛時不時地冒了出來,一直纏綿病榻,神色蕭索。 他沒有再去公主府,不過,但凡蕭阮回到家里,他必定要細細問上幾遍周荇宜的衣食住行,百聽不厭。 蕭阮對此也愛莫能助,她試探過幾次口風,但周荇宜看起來已經(jīng)云淡風輕,她也不忍心再重新扒開祖母的傷口了。 一連幾天的悶熱和暴雨之后,酷暑終于稍稍好轉,早晚的天氣變得涼爽了起來;公主府門前也隨之車馬盈門。 這一陣子公主府一直閉門謝客,訪客的拜帖都堆成了山,等周荇宜的病有了起色,一波又一波的人探病、拜訪,公主府頓時熱鬧了起來。 明樂縣主、德寧候世子等老朋友都過來了,一見面就罵蕭釗這個瞎了眼的,把從前的老賬也一一都翻了出來,把蕭釗罵得體無完膚。蕭阮聽得心酸,只好找借口避開了。 這一日,外面又是熱熱鬧鬧的,蕭阮也懶得出去了,索性在自己的書房里研磨習字。 寫著寫著,她忽然覺得好像有人在盯著似的,猛地抬頭一看,只見門口悄無聲息地站了一個人,一身象牙白金絲線蟒袍,五官昳麗,正是四皇子周衛(wèi)旻。 作者有話要說:虐一下蕭太傅!順便讓病嬌小弟弟來露個臉~~ **從四殿下手里順來了隨機紅包50個,來撒歡留言唄! 第35章 被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男子面無表情地看著,蕭阮嚇了一大跳,手中的筆一頓,重重地落了一個墨點,眼看著這整一幅字都廢了。 “四殿下,你怎么不出聲??!嚇死我了?!笔捜钆牧伺男乜?,余悸猶存。 周衛(wèi)旻不屑地瞟了她一眼,仿佛在嘲笑她的膽小。 他緩步進了書房,打量了幾眼案頭的簪花小楷,像模像樣地點評了一句,“芙蓉映水、嫦娥照影,寫得倒還不錯。” “多謝四殿下夸獎,”蕭阮嫣然一笑,“四殿下今天怎么得空過來了?” “就許大皇兄過來,不歡迎我嗎?”周衛(wèi)旻輕哼了一聲。 “太子殿下也來了?”蕭阮愕然道,“我不知道啊。” “他向父皇討了探望皇姑婆的差事,我跟著過來了,他只怕心里要討厭死了我這個跟屁蟲了?!敝苄l(wèi)旻的嘴角勾了勾,終于露出了一個幾不可察的微笑。 他的容貌本就昳麗,原本成日里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陰冷模樣,這一笑,仿佛春風拂過冰面,看得蕭阮都呆了一呆。 連一個男子的笑容都能有這樣的魅力,若是這副容貌生在女子身上,該是多么得動人。 蕭阮忍不住對周衛(wèi)旻的母親起了幾分好奇之心,不知道她是怎么被啟元帝選入了宮中,不知道她是為什么死去、又被啟元帝諱莫如深…… “四殿下,你要經(jīng)常笑一笑,”她正色道,“這么好看的容貌成日里繃著一張臉,實在是太可惜了。” 周衛(wèi)旻的眼神一暗,好一會兒才道:“你不知道嗎?男生女相是不吉利的,所以父皇不喜歡我?!?/br> “誰說的?”蕭阮生氣地道,“你別理那些人的閑言碎語,陛下如果不喜歡你,怎么會處死了欺辱你的宮妃和內侍?以前種種磨難,必定是老天爺為了磨練你的心志才故意設的障礙,一笑置之就可以了,不必放在心上?!?/br> 周衛(wèi)旻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嗤笑了一聲:“你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差點就要信了?!?/br> 蕭阮靈機一動:“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話,不如哪天有空去龍潛寺拜會一下念空禪師,問問他我說的有沒有道理,你不信我,總該信高僧的話吧?” 念空禪師心懷慈悲,一定能看出周衛(wèi)旻刻在骨子里的陰鷙,多多化解他的戾氣,說不定能將周衛(wèi)旻從弒父的泥淖中拉出來。 周衛(wèi)旻不置可否,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你繼續(xù)寫吧,寫完了我們再走,大皇兄在皇姑婆那里等著你呢?!?/br> 蕭阮重新提起筆來,盯著那個落下的墨點眉頭微蹙。她思忖了片刻,將墨點所在之處的字寫大了一倍,又挑了幾處也特意寫大了和它呼應,總算把這一幅字寫完了。 這樣一看,上面的字大大小小的并不規(guī)整,居然別有一番意趣。 “這幅字給我了。”周衛(wèi)旻忽然開口。 “不行,這幅字寫廢了,我隨便寫著玩玩的,”蕭阮連忙拒絕,“你要是不嫌棄,我另外寫一幅給你,用上好一點的紙和墨……” “我就要這一幅,”周衛(wèi)旻的眼神又陰冷了起來,“你不肯給,是不是怕別人瞧見你的字在我手里,不想和我扯上關系?” 蕭阮哭笑不得。 這個小孩子真是心眼太小了,真是一不留神就能得罪上了。 “給你給你,你要一百幅字都給你,把你的寢殿前后左右都貼上,行了吧?”她沒好氣地道,“四殿下總愛這樣東想西想,只怕以后我和你說話也要小心翼翼,再也不敢亂說了。” 周衛(wèi)旻沉默了好一會兒,鄭重地道:“不用?!?/br> “不用什么?”蕭阮一邊問一邊俯下身去,“呼呼”地對著宣紙上面的墨跡吹著,想讓它快點干。粉嫩潤澤的唇瓣嘟了起來,一下下輕柔的呼氣聲好像就在耳邊,從臉頰的肌膚上輕輕掠過。 少年的心頭莫名一熱,神思有一瞬間的恍惚。 好像也有人曾經(jīng)這樣,溫柔地朝著他呼氣,替他揉著撞痛了的額頭,“呼呼,不痛,乖,不痛……” “不用小心翼翼地和我說話,”周衛(wèi)旻低聲道,“你和別的人都不一樣,我喜歡你這樣的,不要變,永遠都不要變?!?/br> 宮里頭的人,不是厭惡他,便是懼怕他,這么多年來,只有一個蕭阮,把他當成正常人一樣看待,會諄諄善誘,會輕言淺笑。 蕭阮怔了怔,心里一片柔軟:“好的,四殿下,只要你不嫌棄,我以后都這樣,你可別動不動就要捏斷我的脖子或者打我的板子?!?/br> “不會,”周衛(wèi)旻想也不想地回了一句,“永遠都不會。”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墨跡干了,蕭阮卷起來放進了一個布袋子,交給了周衛(wèi)旻,正好,有下人來請了,說是太子殿下請他們倆過去。 兩人一起出了院子,沿著抄手游廊朝著主屋走去,眼看著前面就要到了,周衛(wèi)旻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朝著四下看了看,猶豫了片刻,終于下定了決心:“你知不知道,大皇兄在打你的主意?” 蕭阮愣住了。 上次周衛(wèi)熹的試探,她已經(jīng)不著痕跡地回絕了,現(xiàn)在周衛(wèi)熹和崔茱兒兩個人已經(jīng)換過名帖、合過八字,六禮中走了一大半,婚期定在了明年春三月。都這樣了,周衛(wèi)熹居然還沒有死心? “昨天我無意中聽到他在和皇后懇求,說是想把你也納入東宮,被皇后罵了一頓,”周衛(wèi)旻壓低聲音道,“后來我沒怎么聽到,他們倆走遠了?!?/br> “所以你今天特意找我來通風報信?”蕭阮心里暖暖的,“謝謝你,四殿下,我就知道你是個心腸好的?!?/br> 周衛(wèi)旻的耳根一紅:“胡說,我只是不希望大皇兄稱心如意罷了。” 這別扭的小孩又在把自己偽裝成壞人了。 蕭阮忍著笑,一本正經(jīng)地道:“是是是,四殿下陰險毒辣、老謀深算,一看就不是個好人?!?/br> “你——”周衛(wèi)旻氣結,別開臉去不理蕭阮,自顧自地往前走了。 兩人一路拌著嘴,到了前廳,周衛(wèi)熹正和周荇宜在說話,一見蕭阮,眼睛頓時一亮:“阮meimei,這么久不見,你出落地越□□亮了?!?/br> “太子殿下謬贊了?!笔捜羁蜌獾鼗亓艘痪洹?/br> 周衛(wèi)熹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內侍快步到了蕭阮面前,捧上了一個鑲嵌了寶石的小匣子。 “阮meimei打開看看喜不喜歡,”周衛(wèi)熹笑著道,“這是前幾日有人從錫蘭千里迢迢帶過來的小玩意兒,雖然不值幾個錢,但勝在有趣?!?/br> 真是和前世一模一樣。 周衛(wèi)熹慣會說甜言蜜語,也時不時地送些珍奇之物來哄她開心。只是,這一世他比上一世還要無恥,有了未婚妻居然還要來撩撥她,想要名正言順地坐享齊人之福。 蕭阮打開來一看,是一面小鏡子,鎏金的鏡托上鑲滿了紅綠寶石,中間的鏡面和普通的銅鏡完全不同,非常清晰,能清楚地照出人影,的確罕見。 “多謝太子殿下。”蕭阮又客氣地回了一句。 一絲失望之色從周衛(wèi)熹的眼中一掠而過。 蕭阮完全沒有女兒家收到禮物的驚喜和嬌羞。 不過,他就是喜歡這種灑脫的勁兒,和那些嬌嬌滴滴的女子完全不一樣。 “阮meimei和我客氣什么?”他一臉誠懇地道,“你是皇姑婆的孫女,又是我表姨的女兒,我們之間應當多多往來才是,日后等皇姑婆身子好些了,不如一起來我的東宮坐坐,我還有些珍藏,阮meimei若是喜歡,盡管去拿就是了。” 還沒等蕭阮答話,周荇宜笑著接過了話題:“太子殿下真是古道熱腸。不過,這陣子東宮一定在準備你和崔家的婚事,忙得很,我們就不去打擾了,日后有的是機會?!?/br> 說著,她朝著蕭阮招了招手,蕭阮會意,乖巧地走了過去,依偎在了她的身側。 周荇宜拉住了蕭阮的手,笑吟吟地道:“這眼看著你們一個個都要成親了,我是老了,得趕緊替阮兒也說門好親事了。” 周衛(wèi)熹把這幾句話放在心里咂吧了幾下,品出了幾分味道來,他想了想,卻又不甘心,追問了一句:“不知道皇姑婆對阮meimei的親事有什么要求?我也好托我母后替阮meimei相看相看。” “我們這樣的人家,富貴榮華自然是已經(jīng)夠了,不需要再求,”周荇宜神色自若地道,“我只有一個條件,就是要對我家阮兒一心一意的,可不許三妻四妾,要不然我可頭一個不答應!” 周衛(wèi)熹沒坐一會兒,便說還有政事要理,便告辭了,蕭阮代替周荇宜將兩位皇子一路送出門去。 倒也不得不佩服周衛(wèi)熹,被周荇宜這樣看穿心思暗中回絕之后,他面上沒有半分不高興,依然一副溫柔體貼的君子模樣,大度得頗有儲君風范。 到了府門口,周衛(wèi)熹殷切地叮囑了蕭阮幾句,要好好照顧大長公主、要小心自己的身體,這才施施然地上了馬車。 周衛(wèi)旻留在了最后,面對蕭阮的時候,他原本冷冰冰的表情忽然變了,裂開了嘴無聲地笑了笑,悄然吐出了三個字:“真解氣?!?/br> 蕭阮抿著唇忍著笑,也無聲地回了兩個字:“頑皮?!?/br> 兩個人正鬧著玩呢,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幾匹駿馬飛馳而至,不一會兒便到了公主府門口,為首的一位拎著一只鳥籠翻身下馬,略帶驚詫地看著周衛(wèi)旻和蕭阮。 又是靖安王世子藺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