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不知怎的,藺北行有些心癢癢的。 這個小家伙看起來實(shí)在太秀氣,皮膚白得不像話,眼睫烏黑纖長,往上彎彎地翹起,就連說話聲也軟軟的,讓人很想欺負(fù)一把。 “想不想變得有男兒氣概一些?”藺北行慷慨地建議,“不如拜我為師,我教你騎馬射箭如何?” 一聲嗤笑傳來,慕呈青在旁邊淡淡地接了一句:“你別聽他的。你雖然總愛胡攪蠻纏,但是個學(xué)文的好苗子,若是你肯叫我一聲師兄,我就勉為其難教你些時日,到時候一定可以金榜題名?!?/br> 藺北行挑了挑眉:“怎么,你敢和我搶生意?” “各憑本事罷了?!?/br> …… 這一左一右,隔著蕭阮居然斗起了嘴來。 蕭阮寫了兩行字,終于心浮氣躁,壓低聲音提醒:“先生在看著你們呢?!?/br> 白飛帛在上面咳嗽了兩聲,兩邊終于安靜了下來。 一個時辰左右,學(xué)子們紛紛交了文章。午間小憩過后,白飛帛開始點(diǎn)評學(xué)生們的文章。 和往常一樣,蕭亦珩的文章自然而然地被用作了范本,白飛帛把其中的精華處反復(fù)誦讀了幾遍,稱贊他“行文犀利、有的放矢,可以一窺乃祖之風(fēng)”,蕭亦珩向來把祖父奉若神明,一聽此話,自然心花怒放。 不過,放下蕭亦珩的文章,白飛帛便又話鋒一轉(zhuǎn),感慨著道,“從前我覺得你們都是人中龍鳳,可今日才知道江南更是人杰地靈,乘風(fēng)兄的兩名弟子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呈青的文章猶如天馬行空瑰麗無比,就連爾沅的這篇,也角度刁鉆、可圈可點(diǎn),未來必定大放異彩。” 蕭阮心里美滋滋的。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在貴女圈中藏拙,日后必定沒有那“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了,今日白飛帛的夸贊,讓她小小地過了一把虛榮的癮。 不過,還是要謙虛一下。 蕭阮趕緊起身行禮:“先生謬贊,小子班門弄斧,讓諸位師兄見笑了?!?/br> “你這是打算長留京城了嗎?”白飛帛關(guān)切地問,“若是長留京城,他們這些人是要參加今年春闈的,你不如就到洛水齋,那里的學(xué)生們也就比你大個一兩歲,正好。” “多謝先生厚愛,不過我不日就要啟程回江南,明日便不來書院了,日后有緣再見?!笔捜钔窬芰?。 白飛帛扼腕不已。 點(diǎn)評結(jié)束后,白飛帛還有事情,便布置了些功課讓大家提前回府了。 蕭阮正收拾東西,幾個蕭亦珩的好友便都圍了過來。雖然只相處了兩日,但他們都很喜歡這個斯文聰慧的小弟弟,一致決定要替她踐行。 “亦珩兄,劉安巷開了一家很不錯的酒樓,里面的香酥鴨乃是一絕,我做東,大家一起聚一聚?!?/br> “對,爾沅既然要走了,我們這些做哥哥的總要表示一下,酒水我包了?!?/br> …… 武寧侯府的秦臻、禮部尚書家的于公子,還有平王府的周小王爺,一個個都盛情邀請。 蕭亦珩有點(diǎn)心動,過了春節(jié)之后他一直埋頭苦讀,沒了從前呼朋引伴的肆意,日子過得甚是乏味;可一想到蕭阮的身份,到底還是按捺住了,連連搖頭:“不行,爾沅還小,不能和我們廝混?!?/br> “小什么小,都過了十四了,我那會兒通房都有兩個了。”周小王爺曖昧地笑了笑。 蕭亦珩正色道:“她和你們不一樣,她是……是我們家的寶貝?!?/br> 周小王爺眼珠一轉(zhuǎn),伏在蕭亦珩的耳邊說了幾句,蕭亦珩的臉色頓時一變,遲疑著問:“當(dāng)真?” 周小王爺點(diǎn)了點(diǎn)頭。 蕭亦珩看了看天色,終于下定了決心:“喝酒是決計(jì)不行的,要不我們就去酒樓里喝個茶,也費(fèi)不了多少時間,二弟,你看怎么樣?” 聽著他們說劉安巷杏林酒樓的美食,蕭阮也動了心。 前世這家酒樓在京城鼎鼎大名,老板的經(jīng)歷頗有幾分傳奇色彩,據(jù)說從前是江南漕幫的少東家,后來全家被仇人殺了,獨(dú)獨(dú)留下了他這么一根獨(dú)苗。后來他復(fù)了仇,就隱姓埋名到了京城,憑著一身好手藝和三教九流的人脈,開了這家杏林酒樓,將江南和京城的菜肴糅合在一起,幾年之間就把酒樓打造成了京城第一樓。 祖母去世后,蕭阮無處憑吊對祖母和江南的思念,慕名到這里來吃過兩次江南菜,味道十分正宗,每次都眼眶紅紅地回家。 大乾的富貴人家,向來有飲茶的愛好,快到申時了,酒樓大堂中居然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P液?,周小王爺?shù)拿孀雍茏悖搅巳龢堑陌鼛?/br> 沒一會兒,各式各樣的點(diǎn)心和小食都上來了,瓜子花生,綠豆糕、豆酥糖、蟹殼黃,店小二還上了兩壺珍稀的明前龍井,一一給客人倒上了。 看著這幾樣熟悉的點(diǎn)心,蕭阮喜上眉梢:“大哥,到時候打包兩份給祖母帶過去?!?/br> “好好好?!笔捯噻褡炖飸?yīng)著,面上卻有點(diǎn)心不在焉,目光不時地往外瞟去。 門簾一挑,有人進(jìn)來了,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妙齡女子,一身艷麗的大紅色小襖和八幅裙,身姿裊娜、面如桃花,款款地到了他們跟前微微一福:“小女子柳柳,見過諸位公子?!?/br> 蕭亦珩的臉色一喜,卻又勉強(qiáng)按捺住了,矜持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蕭阮恍然大悟:她這個哥哥是春心萌動,有了喜歡的姑娘了。 作者有話要說:學(xué)渣和學(xué)霸較量的第一回 合,平局。 本章有紅包,15字以上的小仙女準(zhǔn)備接紅包哈~~ [注]摘自《詩經(jīng)》中的《相鼠》 [注]摘自《論語》 第9章 前世蕭阮祖母離去后才和蕭亦珩漸漸熟悉了起來,蕭亦珩那時候已經(jīng)是探花郎了,入翰林院做了一個編修,已經(jīng)少有現(xiàn)在這副跳脫飛揚(yáng)的模樣,日漸成熟穩(wěn)重。 后來,在蕭陳氏的cao持下,他和安國公家的幺女定了親,只等祖父的三年守孝過后就成親。然而,婚期前半年,他就在秦中出了事。 蕭阮倒不知道,他在這個時候居然有過喜歡的女子,那為什么從來沒聽家人提及過? 正想著,柳柳身后跟來的兩個婢女上前,把一方古琴架在了前方。柳柳試了試弦,沖著他們笑了笑,柔聲問:“不知道公子們喜歡聽什么?這幾日我譜了幾闕慕公子的小詩,不知道公子們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蕭亦珩的臉色變了變。 “柳柳姑娘,你可別掃興,提那個慕呈青做什么?不知道我們蕭公子最討厭他嗎?”周小王爺不悅地道。 柳柳立刻垂手致歉:“是我的不是,公子見諒?!?/br> “今日是替蕭公子的弟弟蕭二公子踐行的,不如就唱一首長亭別,亦珩兄,你看如何?” 蕭亦珩點(diǎn)了點(diǎn)頭。 柳柳眼波流轉(zhuǎn)、嫣然一笑,一邊撫琴一邊唱起了小曲。那聲音時而宛如黃鶯般清靈通透,時而仿佛清風(fēng)般溫柔拂面,饒是蕭阮是名女子,也心醉不已。 原來這位柳柳姑娘是歌姬。 大乾的歌姬、琴姬和妓院中的風(fēng)月女子不同,賣藝不賣身,好些人都是憑本事吃飯,技藝高超,有些女琴師甚至?xí)徽埖绞兰屹F女的府中傳授技藝,也有已經(jīng)年過而立的女子依然會因歌喉出眾而受到青睞。 但不管如何,她們的身份低微,想要入蕭家的門,難如登天,想必,這就是蕭亦珩從來沒有提起過這段感情的原因。 蕭阮往旁邊一看,蕭亦珩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柳柳,架在扶手上的手指隨著節(jié)拍一下一下地扣著,眼中仿佛跳動著光芒。 她心里一酸。 這樣蕭亦珩,她前世從未見過。 為什么她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兄長居然有過這么一段情緣? “大哥,”她湊了過去小聲問,“你很喜歡她?” 蕭亦珩臉色微赧,欲蓋彌彰地解釋:“沒什么……什么喜不喜歡的,小曲兒唱得還不錯罷了?!?/br> 蕭阮抿著唇直樂:“那下次多請她出來唱唱?!?/br> 蕭亦珩xiele氣,壓低聲音道:“別說笑了,她不喜歡我。我請她出來過好幾次,她都婉拒了,這一次要不是衛(wèi)哲出面,她也不會來。” 蕭阮愣住了。 要知道,蕭亦珩的家世、樣貌、才氣,無論哪一樣在京城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這位出身低微的歌姬居然會拒絕,實(shí)在是不可思議。 “為什么單單不答應(yīng)你?”蕭阮納悶地問。 蕭亦珩沉默了片刻,苦笑了一聲:“以前我們還算是朋友,后來,慕呈青來了兩趟,她就徹底變了,慕呈青寫的詩詞歌賦,每一首她都譜了曲,還百唱不厭。我不高興說了她幾句,她就再也不理我了?!?/br> 蕭阮這才算明白了過來,怪不得蕭亦珩總是和慕呈青過不去,原來根結(jié)在這里。 《長亭別》唱完了,柳柳又唱了一首《江南好》,唱到一半時,底下忽然起了一陣喧嘩聲,沒一會兒,店小二急急地跑了上來:“柳柳姑娘,你的車夫和客人吵了起來,客人說,讓主人家快下來,要不然要拖你的車夫去見官?!?/br> 柳柳怔了一下,趕緊告罪要下去。 周小王爺看了一眼蕭亦珩,怒氣沖沖地道:“誰這么橫行霸道的?也不看看今天有誰在做東?走,我們陪你下去看看。” 同來的兩位起哄一起下去了,蕭亦珩猶豫了片刻,叮囑了一句:“二弟,你在這里稍候片刻,我也下去看看,馬上就回來?!?/br> 偌大的包廂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蕭阮喝了一口龍井茶,起身踱步到了古箏前,順手拿起了柳柳遺落的一本詩集。 果不其然,詩集上署著慕呈青的名字,再翻了幾頁,幾首詩作果然回味悠遠(yuǎn)、瑰麗縹緲,是歌姬譜曲的最愛。 江南才子素來有為風(fēng)月之所吟詩作對的傳統(tǒng),慕呈青從江南而來,當(dāng)然不能免俗。 樓下的喧嘩聲越來越想,她踱到了窗口往下一看,酒樓的門口圍了一堆人,柳柳正和一個不相識的人在說些什么,一襲紅衣、衣袂飄飄分外惹眼。 這場景有點(diǎn)眼熟。 蕭阮的腦中猛然閃過了些什么,胸口仿佛被什么猛擊了一拳。 她想了起來,這位柳柳她曾經(jīng)見過。 前世蕭亦珩為救太子而死,靈柩從秦中運(yùn)回京師,她和家人一路把兄長的靈柩從城門口迎回家中,途徑杏林酒樓時,有歌姬一邊唱著曲兒一邊從樓上一躍而下,當(dāng)場身亡。 那個歌姬當(dāng)時就是穿著一身緋色衣裙,張揚(yáng)醒目,歌聲清朗凄厲,令人過耳不忘,唱的正是兄長出征前所做的一首《別京師》。 后來,聽家仆閑聊時提及,那位歌姬的姓柳,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就是這位叫柳柳的姑娘。 蕭阮的心口怦怦亂跳,正要轉(zhuǎn)身下樓,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她猛地一回頭,一張輪廓深邃的臉龐落入眼眸。 “蕭小公子,”藺北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是要乖乖地跟我走一趟,還是我把你打暈了拖走?” 蕭阮被帶離了酒樓,從后門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上掛著靖安王府的牌子,大大咧咧的,絲毫不懼有人瞧見。 她心里又氣又恨,面上卻半分不顯,只是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來:“匪類!” 藺北行跟在她身后進(jìn)了馬車,神情自若地道:“罵得好,我就是從荒蠻之地出來的匪王之子。不過,你們蕭家也太難伺候了,我請小公子去府里喝杯茶,怎么還開口罵我了呢?” 事已至此,再罵人也沒用,藺北行根本油鹽不進(jìn),唯有希望蕭亦珩早點(diǎn)找到她,也希望藺北行只不過是想為難一下蕭亦珩,并不會對她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