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剛走。最近忙,今天才有空過來?!?/br> 第25章 是個陰天, 大雨將至,氣壓低得很, 倒是和掃墓的心情很應(yīng)景。 碰上上班高峰期,車子在城區(qū)走走停停耽擱了老半天,出了城區(qū)道路才暢通起來。 傅明灼抱了一大束花坐在后座看著窗外發(fā)呆,車里溢滿花朵的芬芳。 那家花店和他們此行的目的不順路,不過傅家的司機很自覺饒了老一大圈, 帶著傅明灼去到那里,很雅致的一家店, 沒開在鬧市區(qū), 一半是花店一半是書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早上的原因冷清得很, 用門可羅雀來形容一點沒冤枉它。 而且占地面積未免太大了點, 即便不在鬧市區(qū), 這個平方的店面租金也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怎么看怎么入不敷出。 “我哥哥說, 我mama以前很喜歡到這家店里來?!备得髯聘嬖V宴隨。 那就解釋得通了,想必為了保住母親生前喜愛的花店, 傅行此進行了一點資金投入。 傅明灼顯然是熟客,花店員工看到是她,堆了笑迎上來:“灼灼, 你又要去看你mama嗎?花是不是和以前一樣?” 傅明灼點頭,默了又添一句:“要很多花?!?/br> “好嘞?!?/br> 花店員工立刻熟門熟路在花堆間穿梭, 不一會, 一束由粉玫瑰, 白桔梗,淡紫色滿天星,相思梅,銀葉菊,尤加利葉組合而成的花束由燙著淡金色暗紋的煙紫色包花紙包起來,包花紙的上層邊緣是精致的鏤空雕花,束帶則由不知名的植物葉編制而成,末端還綴著鈴鐺,淡雅又別致。 “今天心情不好?。俊彪y得看到全程安安靜靜不吵不鬧的傅明灼,花店員工不由得關(guān)心道,轉(zhuǎn)眼目光又被宴隨吸引,從前從未見兄妹倆帶著別人前去掃墓,不免好奇心發(fā)作,“今天怎么沒和哥哥一起來?” 傅明灼說:“這是我jiejie。” 對方恍然大悟地“啊”一聲,并沒有在jiejie是真的jiejie還是嫂嫂這個問題中糾結(jié),直接默認了后者:“好漂亮,和你哥哥很配呢?!?/br> 半路上,傅行此打電話過來關(guān)心,當(dāng)然打的又是宴隨的手機,這個時候宴隨已經(jīng)懶得再去思考他為什么不直接打司機的電話,因為連傅明灼的手機他都不打—— 對,沒錯,早餐起床那會,宴隨翻傅明灼的行李箱給她挑衣服,驚訝發(fā)現(xiàn)她有自己的手機,據(jù)說平時怕她貪玩沒節(jié)制,所以傅行此不給她使用,但是出門旅游為了方便聯(lián)系是交給她自己保管的。 那么兩日來,這兩兄妹通過她聯(lián)系彼此的行為便十分詭異了。 傅明灼面不改色:“我忘記手機在我自己這里了?!?/br> 幾次接觸下來,宴隨不難發(fā)現(xiàn)這孩子看著單純無害,事實上人小鬼大且隨機應(yīng)變能力絕佳,她的話宴隨不敢全信。 何況,她忘記了難道,傅行此也忘記了么? 再看到傅行此的來電顯示,宴隨直接把手機給了傅明灼。 傅行此也不外乎是一些關(guān)心,問家里的天氣,問她到了北郊山?jīng)]有,另外就是老生常談地告訴她不要把罪責(zé)都扛到自己身上。傅明灼還是老樣子,他說什么她應(yīng)什么,絕不主動挑話題,到最后傅行此讓她把手機給宴隨,她終于有話主動要說,叫了他一聲:“哥哥。” “嗯?” “花店的阿姨說jiejie和你很配?!?/br> 一旁閉目養(yǎng)神的宴隨無奈睜開眼:“……” 傅行此也停頓了一小會,才淡淡接了一句“是嗎?” “是啊。”傅明灼點頭,“她說jiejie很漂亮,你很帥?!焙蟀刖涫撬约杭拥?。 “我知道了。”傅行此應(yīng)道,“你把手機給宴隨jiejie?!?/br> 狹小的車內(nèi)空間彌漫起一陣八卦的味道。 傅明灼自是不必多說,明晃晃地擦亮眼睛豎起耳朵關(guān)注哥哥和jiejie的通話,就連前方一絲不茍開車的司機,宴隨都仿佛從他頭發(fā)稀少的后腦勺里面看出了nongnong的打探意味。 “喂。” 傅行此話里聽不出什么情緒,并沒有被花店阿姨的話所影響,開口第一句:“免提?” “沒。”聽筒。 “傅明灼待會情緒可能會很激動,要麻煩你照看著一點了?!?/br> 讓傅明灼和司機失望了,他們現(xiàn)在的狀況只能說這個。 到達北郊是半上午了,夏天難得有個涼快點的陰天,不過畢竟不是什么祭奠亡者的日子,山下的停車場很是空蕩。 司機在車旁等候,宴隨帶著傅明灼上山。傅明灼個子矮,花束又大,抱著看不見路,但她非要自己帶上去,不肯讓宴隨幫忙,她抱得艱難,臺階都沒法連步走,蹣跚上行。 宴隨無法,只能拉緊她后頸的衣料以防她摔倒。 傅明灼一路不停歇,筋疲力竭地來到山頂,喘著粗氣站到母親墓前,她的食指不由得攥得死緊,包花紙在她手下被擠壓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照片里,梁赫之笑得溫柔極了,她很漂亮,看起來很親切,是一個光從面相就讓人忍不住喜歡的女人。 可照片只是冰冷的照片,沒有情感可言,即便是她心愛的孩子站在她面前悲痛欲絕,她依然只能如沐春風(fēng)地笑。 宴隨向她輕輕頷首致意。 她已故去十二年,但仍有很多人在惦記她,偌大的墓前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和盆栽,其中一束已然干枯的花束和傅明灼手里拿著的一樣,獨特的包裝一眼看去便知是出自同一家,想必是前不久傅行此帶來的。 不多時,傅明灼的情緒便徹底繃不住了,她直直地跪倒在梁赫之墓前,膝蓋砸在大理石上面發(fā)出一聲不算小的悶響,她感覺不到痛,跪著走近墓碑,胡亂放下花束,伸手觸摸梁赫之的照片,拼命道歉,語不成句:“mama對不起,mama對不起……都是我害的你,對不起mama……是我害哥哥沒有家了……” 人是情感動物,有共情的本能,即便與墓中人毫無交集,宴隨的鼻腔也發(fā)了酸。 由人及己,她和羅子琴算不上多母女情深,但失去母親的畫面光是在腦海里想象都讓她痛不欲生,以至于她開始后悔前一天晚上在電話里對母親的態(tài)度。 家人閑坐,燈火可親。 對很多人而言稀松平常不足掛齒的日常,是很多人夢里都想重新回去的團圓。 心疼傅明灼的同時,宴隨忍不住想,當(dāng)年年僅14歲的傅行此是如何撐過喪母之痛最難熬的時期。 她認識傅行此的時候,他已經(jīng)吊兒郎當(dāng)、漫不經(jīng)心、待人處事刻薄又冷漠,說話做事全憑著自己的喜惡來。祝凱旋告訴過她,他曾是一個很陽光活潑的人。 站在這里,她第一次真正懂得他經(jīng)歷過的悲傷。 她心里泛起一陣驟痛,不知是為了誰。 連天地也似動了容,宴隨臉上落下一滴水珠,很快,又是第二滴。 下雨了。 雨點淅淅瀝瀝地越來越密集,不多久,便將郁郁青山籠進煙雨中。 傅明灼在梁赫之墓前哭喊至喉嚨沙啞最后脫了力,卻仍不肯離去。 語音通話沒有掛斷,傅行此在電話那頭全程聽著。 “灼灼。”宴隨在口袋中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隨后在傅明灼身旁俯下身來,她的頭上和臉上都蒙了一層細細的雨珠:“mama在看著你呢,她看著你哭卻安慰不了你,她該多著急多痛心。還有哥哥,哥哥也會很擔(dān)心你,他瞞了你這么多年就是因為不想看到你這樣,他想讓你像別的小朋友一樣無憂無慮。你這樣,他會很自責(zé),責(zé)備自己沒有保護好你?!?/br> 傅明灼額頭抵在墓碑上,不說話,但是睫毛輕輕眨了眨。 “淋雨會感冒,mama和哥哥都會很擔(dān)心,所以我們回家了,好不好?” 良久,傅明灼點了頭。 “乖?!毖珉S拂去她臉上的水霧,“跟mama說再見?!?/br> 袋中手機震動一下。不用看,宴隨也知道是傅行此的道謝。 * 雨天山路濕滑,下山途中宴隨拉著傅明灼的手緩步而行。 走到半山腰,傅明灼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腳步頓了一下。 腦海中有念頭一閃而過,宴隨往旁邊望去,在眼花繚亂的墓碑中,她一眼定住了目光。 是了,她記得宴連的母親也葬在北郊山上。宴連母親過世第一年,清明節(jié)的時候他們一家來掃墓,順便過來祭奠。不過惹得羅子琴不高興,此后宴其盛單獨帶著宴連過來,從不帶她們母女。 就是那么遙遠又模糊的回憶,時隔經(jīng)年居然在潛意識里作祟。 有的時候那點看似荒唐的猜測準到可怕。 她并非憑借名字或照片認出宴連母親,而是她認出了某一座墓前其中一束花。 燙著淡金色暗紋的煙紫色包花紙,包花紙的上層邊緣的精致鏤空雕花,植物葉編制而成的束帶,束帶末端綴著的鈴鐺。 淡雅,別致。 和傅行此傅明灼母親墓前的一模一樣。 還有一束,還很新鮮,顯然才剛擺上去不久,傅母墳前眾多鮮花中,也有一束相同的。 怪不得前一晚傅明灼聽到宴姓露出苦思冥想的表情。 真相已經(jīng)塵埃落定,不過宴隨從不憑著猜臆行事,凡事都要一個明明白白的結(jié)果。 她慢慢走過去,站定。 目光從墓主人的照片開始,到名字,最后游離到立碑人。 愛女宴連泣立。 這些日子所有心軟、所有動搖,還有蠢蠢欲動的靠近,不知名的悸動,都成了一場笑話,一瞬間被淋了個徹頭徹尾,像只落湯雞狼狽不堪。 她自嘲一笑。 “你可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宴隨,這下清醒了沒有?” 第26章 傅明灼跟過來, 看出宴隨身上散發(fā)的低氣壓, 她明智地選擇靜觀其變。 “灼灼。”宴隨側(cè)頭, 問得隨意, “你們來看mama, 都會順便來看這個阿姨嗎?” 傅明灼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 沒搞明白形勢,她怕壞事, 含糊其辭道:“我不太清楚。” 宴隨目光又投向墓碑上的宴連二字,語氣淡淡卻篤定:“愛撒謊的孩子不是好孩子?!?/br> 知道瞞不過,怕被宴隨不喜歡,傅明灼斟酌著措辭開了口:“這個阿姨去世的日子和我的生日是同一天。”她頓了頓, “也和我mama同一天去世。” 想必,剛剛得知母親確切死亡日期的傅明灼,正是因為走到這里想起兩座墓主人同一天死亡的巧合,才會頓下腳步。 唯恐自己說錯話,傅明灼的聲音很小也很猶豫:“可能是因為這樣, 哥哥才來看這個阿姨?!?/br> 宴隨又問:“有沒有另一個jiejie跟你們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