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第18章 封青青出來時,眼眶紅紅的,蘇玉容一眼就看見了,無聲的嘆口氣,女兒終究是心軟,覺得他可憐了。 她笑笑拉過女兒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小聲說:“別可憐他,他不值得可憐,你小的時候他都沒抱過你,更沒關(guān)心過你,如今他成了這樣,你也不必給他盡孝,他不配?!?/br> 封青青點點頭,靠在蘇玉容肩膀上,想了想還是柔聲說:“可是娘,他如今這般模樣瞧著的確是……您能不能別打他了?” 蘇玉容哼一聲:“不能!他欺負我一輩子,我欺負他幾次怎么了?不許你心疼他!”她說著,推推女兒的肩膀,“去睡吧,今兒累了一天了。” “嗯?!狈馇嗲嘀滥赣H心里積怨已深,便也不再說了,反正就是幾個巴掌而已,也打不死人,讓母親出出氣也好…… 小葉進屋來想看看封于修用不用換褥子,誰知到了床邊發(fā)現(xiàn)老爵爺雙眼紅紅的,喊了好幾聲他不答應(yīng),急忙轉(zhuǎn)過身去找蘇玉容:“老夫人,老爵爺不知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奴婢怎么喊都不答應(yīng)?!?/br> 蘇玉容聞言,慢慢的起身往里間走去,小葉猶豫了一下想跟上,被一旁的槐兒拉住了。 蘇玉容緩緩進了屋,坐在了床邊,看著封于修雙眼微紅,似乎很難受的樣子,想到了女兒為他流的眼淚,頓時氣不打一出來,抬起手就扇過去:“你沒資格難受!” “我唯一的女兒,你那般狠心絕情的將她遠嫁,害我這么多年日思夜想,流了多少眼淚,眼都快哭瞎了!” “啪啪?。 边B著好幾個巴掌落下,帶著無邊的恨,奔騰的怒。 封于修臉很疼,卻想起女兒那句原諒他,他就羞愧難當。此刻看著哭泣不止的蘇玉容,真心想告訴她:我錯了,我不該因為討厭你,冷漠女兒的。 “啊啊……” 蘇玉容心疼的直抽抽,使勁兒按著胸口,淚眼模糊的抱怨著:“從她出生起,你沒抱過她,甚至都懶得跟她說話,從未關(guān)心過她,更不曾對她好過,你對她那般冷漠,可她今日卻覺得你躺在床上很可憐……你配嗎?你捫心自問,你有那個資格讓她為你難過嗎?” “啊唔……”——我知道我不配,我都認錯了,所以你別哭了,你臉色很差。 蘇玉容哭的累及了,靠在他的床柱上,捂著心口閉著眼大口喘氣:“封于修啊封于修,你何德何能,讓我善良的女兒,始終心軟,無法真的恨你冷待她,我……” “啊?。。?!啊!”封于修看著她緊捂心口的樣子,立即張大嘴巴大聲的喊:快來人!蘇玉容好不對勁! 他的大叫聲瞬間叫來了人,槐兒沖進來看到蘇玉容哭到無力暈厥的那個樣子,急的眼圈紅了,卻不敢大聲嚷嚷,急忙叫了九兒一起將她挪去床上,又切了參片壓在她舌下,看著她有力氣睜開眼搖頭,囑咐別聲張,槐兒這才抹著眼淚點頭:“奴婢不聲張,不會吵著大小姐的?!?/br> 蘇玉容虛弱無力的笑笑,閉著眼睡了,她好累,好累……心里疼的沒力氣,再恨再哭了…… 封于修看著她安然睡去,一雙眼卻一直睜著……他在想以前的事情。 那時候母親將他關(guān)進她的屋里,以死威脅他不許出去,那半個月,他覺得人生中最為恥辱,委屈的那些天,現(xiàn)在想想,那時的蘇玉容豈不是比他更恥辱? 一個女人,一個主母,要靠著婆母的幫助和藥物的加持來生孩子,而且這個男人還是她厭惡的人,厭惡她的人……她那時候是想死的吧。 記得那時候,他脾氣很差的對她,她一開始痛罵,掙扎,后來見掙扎不過,又或者是心如死灰了,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管了,開始不吃不喝。 丫鬟們見情況不對,將她絕食的事情報了母親,母親來了,哭著說若得不到一個嫡孫死不瞑目,給她跪下,求她吃飯…… 記得那一日,她與母親面對面的跪在地上,她哭著給母親磕頭,虛弱的顫抖著手,端過粥一口氣喝下去……母親滿意了,離開了。 他和她就在那屋子里,麻木不仁的,彼此痛恨的,完成著家族最重要的使命——傳宗接代。 后來青青出生那天,他在書房練字,心卻不寧,他只擔心她生不出嫡子,母親再逼他留宿她房中,便去了玉園等著。 得知她生下的是女兒,他滿心絕望,只看了那襁褓里的孩子一眼,就轉(zhuǎn)身離去。 后來也沒對女兒好過,一直很冷漠,女兒該恨自己的,可她卻說原諒自己……這般大度寬容,讓他羞愧,覺得自己枉為人父。 一早,蘇玉容醒來,懶洋洋的躺了一會兒,察覺到力氣恢復(fù)到差不多了,正準備起來時,青青來了:“娘,您起了嗎?” 蘇玉容一下就眉開眼笑,遙遙的沖她伸出手:“醒了醒了,你這孩子,如今在家又不用早起給你婆家人站規(guī)矩,又不用處理家事cao心勞累,怎么不多睡一會兒,好好歇歇?” “女兒回來一趟不容易,想多陪陪娘,您今兒想穿什么衣裳,女兒服侍您?!?/br> 封青青說話的時候,轉(zhuǎn)過眼看了對面床上,封于修一雙眼正盯著她看,見她目光轉(zhuǎn)過來,有些被抓包的尷尬,正想叫一聲,人家轉(zhuǎn)過眼不看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哭吧哭吧哭吧你有罪 第19章 他歪嘴顫抖了一下:好孩子。 封青青給母親挑了一套淺褐色的織錦衣裳,上身后特別顯雍容慈祥,還讓蘇玉容坐在鏡子前,她親自給母親梳頭。 蘇玉容臉上堆滿了開懷的褶子,看著鏡子里女兒的倒影,問:“長宵這孩子起了沒?若是沒起來,交代他盡管睡,這不是在你們家,不用守那些規(guī)矩,好好給孩子放松放松。” 封青青聞言笑著說:“這孩子呀,比我起的還早呢,他自小跟著老太爺起居,習慣早起先練一套劍法,洗漱后再彈一曲琴或者吹一曲蕭,從來都不肯睡懶覺的?!?/br> 蘇玉容聞言蹙眉心疼的不得了:“你家的老太爺也真是,孩子小小年紀就給拘的這么緊,也不怕累著孩子?!?/br> “老太爺說了,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做人要想一身正氣,泰然處之于世,就得勤于修習自身,睡懶覺這種使人懶惰成性的事情,絕對不許做。雖然是規(guī)矩嚴了些,可縱觀世家高門,哪一家對于子女的要求,都是這么嚴的?!?/br> 蘇玉容想想好像也是,自己的那些侄孫,也是小小年紀就入了學(xué)堂,早起苦讀的,便哀嘆道:“人常道,婦人教子易慣子,這些話還是有道理的,要是讓我來帶長宵,我是舍不得他天不亮就起來受凍的。” 封青青笑的不行,想起了自己小時候,何嘗不是睡到自然醒,母親從來都舍不得叫自己的,后來出嫁后為了適應(yīng)早起,她可沒少被夫君耳提面命,身體力行的折騰。 屋里正說笑著,外頭傳來了一陣琴聲,曲調(diào)優(yōu)美,余音繞梁,屋里的笑鬧聲,立時便停了下來。 躺在床上不能動的封于修,聽著這優(yōu)美的琴聲,也忍不住在心中感嘆:躺下了這么多天,總算是聽見了曲調(diào)樂聲,要知道每天只躺著聽身邊這些丫頭的說話聲,可叫人無聊死了。心里希望著外孫多在家里住兩月,他也好多聽聽琴聲,洗洗耳朵。 琴聲落下,蘇玉容也快梳洗好了,沒片刻功夫今長宵來了,少年身姿飛揚,飄然俊逸,一進門就討好的行了禮笑問:“外祖母,孫兒的琴聲如何?” 蘇玉容看到孩子就喜歡的笑彎了眼:“好聽,這是外祖母聽過,最好聽的琴聲了,以后在家,可要多給外祖母彈奏,不然等你走了,外祖母去哪兒聽這么好聽的琴聲去?” 今長宵對這夸獎受用的很,笑著就說:“那以后閑暇時,孫兒就給外祖母奏樂,孫兒除了琴還懂蕭,您想聽什么曲子,孫兒都能吹彈出來?!?/br> “那我可有耳福了!” 這廂說話間,那邊封于修躺在床上看著聽著,羨慕的很,自己養(yǎng)的那兩個白眼狼兒子,連看自己一眼都嫌棄,看看外孫多好,對老人多有耐心? 正想著,今長宵過來拜見了,在他床前拱手行禮:“孫兒見過外祖父?!?/br> “啊?!狈庥谛蘅粗麖堥_嘴叫了一聲:好孩子,什么時候給外祖父再彈一曲。 今長宵自然不懂他什么意思,不過看著他的眼神,卻明白他喜歡自己,便笑笑說:“外祖父,孫兒問您幾件事,若是對,您就‘啊’一聲,孫兒若猜的不對,您就‘啊’兩聲,如何?” “啊?!狈庥谛扌Σ[瞇看著孩子,歪斜的嘴里流出了口水,今長宵也不嫌棄,拿著他枕頭上的帕子親自給他擦,擦完后放在一旁笑著問:“外祖父,您每天就這么躺著是不是特無聊?” “啊。”好孩子,你這是在說廢話,換誰每天躺著不能動,不能說話,都會瘋的。我沒瘋,是因為我每天挨你外祖母的打,她打得我腦子越來越清醒,想瘋都不行。 今長宵聞言想了想,又問:“那您是不是特別不想每天都這么無聊?” “啊?!狈庥谛蘅粗C靈一孩子,心里哀嘆:孩子,兩句話了還沒說到正事兒上呢,做男人不能這么婆婆mama,要干脆利落,行事果決。 今長宵又點了點頭,在這屋里里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服侍封于修的幾個丫鬟身上,笑著問:“你們誰識字?” 四個丫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小良站了出來,屈膝行禮:“回公子,奴婢認得一些?!?/br> “那能差不離的讀完一本書嗎?” “應(yīng)該吧,奴婢賣進府前,我爹是教書先生,也讀過不少書的。” 今長宵聞言點點頭,嘆口氣:“你也怪可憐的……這樣,我讓靜云姑姑給你的月例翻一倍,只要以后你每日給我外祖父挑本書讀給他聽,不論什么地理志,雜言怪談,閑話本子,只要是有趣的都行。每日上下午各小半個時辰,只別讓我外祖父總無聊的躺在這兒干睜眼,知道嗎?” 小良一聽有錢漲,激動的臉都紅了,急忙點頭:“奴婢懂了,一會兒就去書閣挑書去?!?/br> 今長宵吩咐完,回頭看著封于修笑問:“外祖父,以后每日里您有話本子聽了,高興嗎?” “啊?!薄吲d,聽書多好,總比聽這些丫頭們天天閑談那些釵環(huán)首飾,衣料布匹的好。 蘇玉容看著外孫那么關(guān)照死老頭,輕哼了一聲:“上輩子不知做了什么好事,能讓他攤上這么好的外孫,掏心窩子的關(guān)照他,比他那兩個白眼狼的兒子強上一萬倍都!” 封青青笑笑,扶著母親起身往廳上用飯:“長宵向來這樣細心純善的,家里老太爺若是身子有丁點不爽,喂藥喂飯,都是他全力服侍的,他可會照顧人呢?!?/br> 蘇玉容聞言,笑著拍拍女兒的手:“這都是隨你呢!” 封青青撲哧一笑:“娘盡會夸我,都是老太爺教的好。” 有女兒陪伴的日子,蘇玉容每天都高興,也帶著女兒回了娘家,看看年近八十,老得快要走不動路的二哥,讓孩子們都認認親,說說話,別因為相隔太遠,不常見面而生疏了。 又過了幾日,半晌午的時候,今長宵小跑進來,手里捧著幾個剛摘下來的李子,到了蘇玉容面前:“外祖母您看,樹上李子能吃了?!?/br> 蘇玉容看看這半黃半紅的李子,笑瞇瞇說:“去洗兩個,敲碎了,給你外祖父嘗嘗?!?/br> 今長宵聞言,眼神悲憫的看著里屋的方向,心中默哀:外祖父,您別怪我,外祖母想折騰您,誰也攔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長宵真是可愛死了,另,周三不更,表打我嗚嗚 第20章 封青青過來的時候,就聽見里屋傳來母親開懷的笑聲,走進去一看,母親正在父親的床邊,又拿著勺子不知道在給他喂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父親吃的一張臉扭曲著,眼珠子圓瞪著,無助的哼哼著,長宵在一旁抿嘴正樂,見她來,臉色立馬嚴肅起來,輕聲勸著:“外祖母,外祖父吃的不少了……” 娘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不是說大舅母那個討人嫌的又來找她了嗎,怎么這么快就將人打發(fā)了? 蘇玉容見女兒來了,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瞪了封于修一眼:算你走運! 封于修嘴巴里酸澀木麻口水直流,看著走來的女兒老淚縱橫:孩子,幸虧你來了,不然今天你爹要被這酸杏給澀死了! 封青青走到床邊,看了一眼被欺負的慘兮兮的父親,便去攙扶蘇玉容:“娘,你沒事總折騰他做什么。”瞧著可憐吧吧,怪不落忍的。 說著,目光看了兒子一眼,今長宵立馬抬起頭看墻上那幅畫去了……畫的真好…… 封青青瞪了湊熱鬧的兒子一眼,看來這段日子在家里是太縱著他了,自從發(fā)現(xiàn)母親折騰父親的時候最為開懷,這個熊孩子就變著法子的去尋摸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不是今兒在院子里摘一串青葡萄,就是明兒從土里翻出來一只蟬蛹,又或者從池塘里撈出一只小螃蟹,都是可以用來捉弄父親的,上次若不是她發(fā)現(xiàn)不對進屋的早,父親的鼻子都要被螃蟹鉗子夾掉一塊皮了! 其實不怪今長宵,本來他還覺得外祖父挺可憐的,躺在床上不能說不能動的,還專門讓丫頭給他念書聽來著,可是后來阿瑜婆婆跟他說了好多外祖母受委屈,和娘小時候被冷待的事情,他就覺得躺在床上的那個老東西一點也不值得可憐!難怪外祖母動輒就是拿巴掌甩他,活該! 所以他就上了外祖母的船,跟外祖母一條心! 封青青扶著蘇玉容到了小廳里,母女倆面對面坐著吃莊子上剛送來的,放在冰窖里冰鎮(zhèn)過的西瓜。 蘇玉容吃了兩口停下了,將手里的一份遞給了跟出來的外孫,這才問:“那沒臉沒皮的又來找你做什么?” 上一回過來跟青青說些什么府上內(nèi)務(wù)亂,丫鬟只手遮天,管家往府里各處安插親戚什么的,亂七八糟的說了一大通,無非就是變相的告訴青青,讓女兒勸勸她,早些將這管家權(quán)交出來。 青青就拿一句,外嫁女不管娘家內(nèi)務(wù)為由,將人打發(fā)走了。 這才過了多久,又來了。 封青青吃了兩塊也停下來了,太涼的東西傷身子,“這一回來倒是沒說家里這些事兒,只是變著法子的問我大概是什么時候走,又問長宵的婚事?!?/br> 蘇玉容一聽就呸了一口:“不要臉的東西,就知道她心懷不軌,居然還想打我外孫的主意,就她生那兩個要模樣沒模樣,要品行沒品行的丫頭,給咱們長宵提鞋都不配!虧她敢想!” 今長宵好好的吃著瓜,一聽話題到了自個兒身上,無奈的笑:“外祖母,跟那些人何必生氣?別說我已經(jīng)訂了親,就算我沒定親,也不會娶外祖母討厭的姑娘。” 這句話說的蘇玉容一下子就開心了,拍著他肩膀笑的合不攏嘴:“我外孫真懂事,就是遺憾這回孫媳不能跟來讓我見見,真想看看是個什么好模樣,好品行,才能讓我這風神俊朗的外孫這般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