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住著始終是不太方便，莊煥著急著找一個合適的房子。好在這半年來莊煥工作不錯，手里余錢還不少，莊煥在酒店也只住了兩天，就找到了一處私密性還不錯的公寓，可以拎包入住。

    莊煥只帶了少量的行李過去，然后再找來鐘點工先收拾好，當天就住了進去。

    傍晚，莊煥和楊樂音見面，吃了晚飯，就開車回新家。

    這樣匆匆忙忙的搬家讓莊煥很是不適應(yīng)，他不太喜歡這種不安定的感覺，但眼下也是沒有了別的辦法。

    莊煥把車停在車庫，然后往公寓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在心里抱怨，這還高檔小區(qū)呢，路燈壞了都不趕緊修，一閃一閃地跟鬼片的場景一模一樣。

    莊煥加快了腳步，在快要走進單元樓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后響起一陣有些顫抖的聲音。

    “小北……”

    霎時間莊煥的雙腳如同灌了鉛一樣再也無法邁動一步，他臉色煞白眼中盈滿了驚慌，還以為自己又出現(xiàn)了幻覺。

    這個名字，多少年沒有聽到過了。

    恍然如夢。

    “小北，小北。”寧一恒的聲音低啞，帶著強烈的眷戀，一聲聲叫著那個名字。傳到莊煥的耳朵里，就像是魔咒一樣把他給定住了。

    寧一恒望著那個背影，低語著重復(fù)：“小北，小北……”

    他就像是中了毒，而這個名字就是他的解藥。

    燈光忽明忽暗地映照著莊煥的臉，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對寧一恒這樣叫他充滿無力感，他轉(zhuǎn)身冷冷地看著寧一恒，啞聲道：“你……不要叫了，我不是葉小北?！?/br>
    “小北，原諒我……”寧一恒一開口便哽咽了，他著急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莊煥的手，但莊煥仿佛像是看到了一條毒蛇朝著自己撲來，猛地就向后退。

    這動作又把寧一恒給刺了一下，他站在原地不敢在前進，深深地望著莊煥，道：“小北，原諒我，我好想你，真的……我一直以為你、你已經(jīng)……可是你還活著，太好了。我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我做了很多錯的事情，我現(xiàn)在才知道……你不要再這樣躲著我了，我很難受，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莊煥抑制不住地急促喘息起來。

    深情的、認真的、悲傷的寧一恒，在耳邊訴說著他的懊悔懊悔和想念，這幅場景多么動人，莊煥曾經(jīng)也幻想過，寧一恒能夠認出他，能夠喜歡現(xiàn)在的他，也能夠重新開始，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如今居然就這樣突然地實現(xiàn)了，卻只徒然地增加莊煥的悲哀。他已經(jīng)心灰意冷的時候，給再多的溫柔也只是多余和累贅。

    莊煥不想要了。

    “我說了，我不是葉小北?！鼻f煥輕輕地嘆息。

    寧一恒急道：“我知道你就是小北，你只是不肯原諒我……”

    “你看我哪里有一點像是葉小北？”莊煥凄然地笑了起來。

    的確，他如今已經(jīng)沒有了一點葉小北的樣子，要經(jīng)歷多少苦難，才會一點點把自己給雕琢成這幅面目全非的模樣。寧一恒只是看著他的眼睛就覺得心痛難耐。莊煥所受的苦難，寧一恒也有在其中添上一份。

    “我早就不是葉小北了?！鼻f煥一直以為自己說出這些話會很費勁，但現(xiàn)在卻還是這樣輕輕松松地就說了出來。不過沒吐一個字出來，都像是在心口剜下一塊rou。

    對一個人的愛恨在心里糾纏十三年，早就變成深深的執(zhí)念，要割舍就要這么疼才對。

    “寧一恒，我其實……只喜歡過你一個人的。在遇到你之前一直很孤獨，遇到你之后又遭逢變故。每次回憶過去，好像只有你存在的時間是有色彩的?！?/br>
    寧一恒心中一喜，正要開口時莊煥又說：“我也沒想后來還能遇見……重逢之后我們都變了很多，可我還是那么不爭氣的喜歡你，也幻想和你重新開始，然后長長久久。只是……世事無常，走到這里才知道自己多蠢，你不是一個好的愛人，只能永遠放在美好的回憶里……我不會再繼續(xù)了，你想著的葉小北，就讓他呆在回憶里吧，他已經(jīng)回不來了?！?/br>
    寧一恒眼里滿是氤氳的水霧，莊煥不敢去看，立刻轉(zhuǎn)身就走。

    寧一恒再也無法忍耐心中的渴望，突然上前從身后緊緊地抱住了莊煥的腰，深切地感受這個溫?zé)岬模钌娜?。他把嘴唇貼在莊煥的后頸，哽咽的說：“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你看著我痛苦，看著我犯錯，可什么都不愿意告訴我，讓我一步步走到更錯的地方……你不知道我這兩天過得就像是死過一遍又活過來一樣……你已經(jīng)懲罰我了，我知道錯了，還不夠嗎？你打我吧，罵我吧，怎么樣都行。只是別再離開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再給我一個機會，我再也不會做錯，再也放開你的手了?！?/br>
    莊煥感覺到寧一恒溫暖結(jié)實的身軀就是一個陷阱，他又在編織美好的假象，又要把自己拖進漩渦里。

    莊煥生硬地說：“你喜歡的葉小北已經(jīng)死了，既然你覺得段洛像他，就好好地和段洛在一起?！?/br>
    寧一恒面色蒼白，莊煥的言語透露出他心里的決絕，這讓寧一恒尤其地害怕，他忙道：“不，只是你而已，不管是葉小北還是莊煥，我喜歡的人始終都是你。那只是一個錯誤，我以前是混蛋，但……”

    “你還知道自己混蛋，你要改的話，別再辜負這份真心了，把你對葉小北的遺憾都給段洛?！?/br>
    莊煥用力掰著寧一恒的手指，寧一恒惶恐地不斷收緊自己的懷抱，可他卻覺得越是用力，莊煥就越是遠離他，他只能徒然地用手臂圈住莊煥，卻一點都不能阻止莊煥遠去。

    “別離開我?！睂幰缓銕е鴿庵氐目耷唬钌畹氐?。

    莊煥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對這樣的寧一恒，他仰頭看著天，無力地說：“你是不是瘋了……”

    寧一恒繼續(xù)用鼻尖蹭著莊煥沒有溫度的皮膚，喃喃道：“我就是瘋了。我不會放開你的?！?/br>
    莊煥突然有些想哭，他不明白為什么和寧一恒的溝通永遠這么地困難，他掙脫不開寧一恒的桎梏，好久之后，莊煥終于平靜了下來，低聲道：“我知道我說什么都是沒有用的，你是個瘋子，你有無數(shù)種辦法對付我，你想要的始終能得到，不是嗎？你還想做什么，像以前一樣脅迫、用各種手段？隨便你好了，我再……再也也不會對你有任何期待?！?/br>
    這些絕望的話傳到寧一恒的耳朵里，他仿佛覺得有一把斧頭把自己的身體給劈成了兩半，他忍著劇痛哀求道：“求你別這樣說，我不會再也不會勉強你了，真的……我……”

    “可是你現(xiàn)在不就是在勉強我？你讓我走都做不到?！?/br>
    寧一恒遲疑片刻，緩緩地松開了手，空落落的懷抱冰冷的可怕。

    莊煥立即逃開，寧一恒一步上前，哀求道：“至少讓我看著你，我真的不會對你做什么，我只是想在你身邊而已?！?/br>
    莊煥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話，只是稍微頓了一下腳步，又毫不遲疑地立刻跑回了公寓。

    莊煥一口氣跑回家鎖上門躺在床上喘息，生怕寧一恒又食言追上來。

    到現(xiàn)在他還感覺驚魂穩(wěn)定，寧一恒剛才說的每一句話都還清晰地在他耳邊回響。

    寧一恒真的是個瘋子，自己好不容易都要平靜了，他又來鬧，把莊煥的心給攪得一團亂。莊煥感覺自己的心已經(jīng)快被寧一恒給戳成篩子了，再來一會可能會掉半條命，所以他說什么話，都再難觸動莊煥的心。

    不過還是有些傷感。

    十幾年了，要割舍也需要一段時間，但莊煥知道自己會好起來的，因為他已經(jīng)沒有了關(guān)于寧一恒未來的任何想象。

    會好起來的，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莊煥嘆息，用力閉眼。

    但這一夜莊煥還是失眠了，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換了新住處的原因，莊煥始終是睡不著，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到了天亮，才終于有了些睡意。莊煥覺得自己剛剛閉上眼睛不一會兒，手機又突然響了起來。

    莊煥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機，看到來電人是許南申。

    “喂，哥哥，早啊……”

    許南申輕笑道：“都快天黑了還早呢?！?/br>
    “昨晚沒休息好，睡過了。有事情嗎？”莊煥一看時間才知道自己睡了那么久，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了。

    許南申頓了頓，道：“你忘了，之前說找時間一起吃飯，結(jié)果這幾天你一直忙，現(xiàn)在有事情了吧，剛好今天我也有空，你可不能再推了。”

    莊煥想起之前一直說要請許南申吃飯的，于是倆人聊了幾句，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莊煥便起身準備收拾自己。

    到了浴室，莊煥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樣都嚇了一跳，頭發(fā)又干又亂，眼睛也是腫的，整個人看上去都憔悴不堪，簡直一點都不像是自己了。

    都是因為寧一恒……

    莊煥用力甩頭把他給拋出腦海，洗頭洗澡收拾好自己，對著鏡子擠出微笑，然后才出門，到地下車庫的把車給開出來，剛剛開到車庫門口，莊煥突然看見有個人站在門口那兒，正在快步地朝著自己的車走來。

    適應(yīng)了車庫外的明亮之后，莊煥終于看清了正在走來的人，是寧一恒。

    莊煥一腳踩住剎車，震驚不已。

    寧一恒幾步上前，看著莊煥眼睛都亮了，可走近了也不知道說什么，沒話找話地道：“小北，你要、要出去嗎？”

    莊煥特別驚訝，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他比自己還要憔悴疲憊，胡子拉碴的，眼睛下面一片青黑。也不知道他在這冷風(fēng)里站了多久，感覺嘴唇都凍得發(fā)白了，渾身都冒著冷氣。

    “你、你沒走？”莊煥僵硬地說。

    “我怕你不理我，想和你近一點?！睂幰缓愕穆曇粲行┪?。

    “那你……昨晚在哪兒睡的，會被人看到，你瘋了嗎，記者會亂寫的。”

    “沒人看到，昨晚在車上睡的，對著你的窗戶，能看到你亮著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