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素梨澆罷水,正在思考著要不要拿了竹剪過來,把生長得格外茂盛的藥藤修剪一番, 前院的小丫鬟心怡就跑了過來:“姑娘,薛姨媽家的大公子來了!” 聽說是大表哥薛春雨來了,素梨便讓心怡把空桶送回小樓的工具房, 自己疾步去了前院。 薛春雨正在堂屋陪姨媽陳二姐說話, 見素梨進(jìn)來,笑著起身叫了聲“素梨”。 素梨笑盈盈屈膝, 與大表哥彼此見了禮,打量了薛春雨一眼, 這才道:“大表兄, 你這是......有事?” 薛春雨如今做了鞏縣提刑所的副提刑, 這次過來雖然沒穿官服,看上去卻也穩(wěn)重了許多。 他雖然臉上帶著笑,可是眉宇之間隱帶愁容:“素梨, 我有事要單獨(dú)問你?!?/br> 素梨笑了,看向一邊陪著的陳二姐:“娘,玉秀和揚(yáng)眉帶二白在大門外玩耍,您去叫她們回來吧!” 待陳二姐出去了,素梨這才問薛春雨:“大表哥,到底是什么事?” 薛春雨為這事愁了一路了,當(dāng)下急忙道:“素梨,我在鞏縣那邊聽說福王要娶甘州總兵秦正興的次女為王妃......” 他擔(dān)心素梨被福王給誘騙做妾,忙尋了個機(jī)會進(jìn)京來看素梨。 素梨見表哥擔(dān)心自己,不禁笑了:“表哥,所謂的甘州總兵秦正興次女就是我呀!” 見薛春雨眼睛一下子睜大,顯見是驚訝異常,素梨也不瞞他,把內(nèi)情都和薛春雨說了。 薛春雨畢竟身在官場,對那些彎彎繞繞還算了解,聽罷素梨的講述,衡量了一番,道:“有了甘州總兵府這個出身,福王也算是為你考慮得很周到了。” 他又看向素梨:“素梨,你快要成親了,姨媽她那邊怕是難瞞住了吧?” 素梨有些苦惱:“我正要和娘親說這件事呢,只是這事太過于離奇,我擔(dān)心我娘接受不了......” 薛春雨性子直爽干脆:“今日我也在這里,咱倆一起和姨媽說了吧!” 素梨正有此意,當(dāng)下笑了起來:“我去叫娘親過來!” 陳二姐這時候抱了二白在院子里玩,王四兒剛從東明縣回來,正拿了一個新買的布老虎在逗二白。 素梨從明間的細(xì)竹絲門簾后探頭,見娘親和王四兒都在,便道:“娘,讓揚(yáng)眉和玉秀先帶著二白玩,您和四兒一起過來,我有話要和你們說!” 陳二姐見素梨說得鄭重,忙把二白交給了揚(yáng)眉,自己和四兒一起過來了。 四兒是騎馬回來的,臉被太陽曬得有些紅,他先笑著和薛春雨見了禮,然后才在椅子上坐下。 素梨倒了三盞蓮心茶,遞了一盞給陳二姐,又遞了一盞給王四兒,自己也端起一盞飲了一口,這才道:“娘,四兒,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們說,你們得先穩(wěn)住?!?/br> 陳二姐見素梨如此鄭重,心里有些慌,臉色也有些發(fā)白:“素梨,你......你說吧,娘聽著呢!” 王四兒一向聰明靈慧,清澈的眼睛一直在觀察素梨,當(dāng)下便試探著道:“jiejie,是不是和當(dāng)今天子的次子福王有關(guān)?” 他甚是警醒聰明,又常在外面跑,素梨又不是很瞞他,因此他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 素梨看向四兒,眼睛亮晶晶:“四兒,你可真聰明!” 借四兒這句話,素梨索性竹筒倒豆子,把她和趙舒成親的內(nèi)情全說了出來。 待素梨說完,屋子里一下子靜了下來,只有外面二白咯咯的笑聲清晰可聞。 陳二姐只覺得腦子變成了一團(tuán)漿糊,素梨說的話,每一個字她都能聽懂,可是湊到一起,她就聽不明白了,什么福王,什么趙小哥,什么甘州總兵,什么兩個身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梨一看娘親的表情,就知道娘親沒明白,便端起茶盞飲了一大口,正要開口細(xì)細(xì)解說,誰知王四兒卻道:“干娘,我來和您說吧!” 他簡單明了道:“趙小哥有兩個身份,一個是當(dāng)今皇上的二兒子福王,一個是京城趙姓商人的次子趙舒。” “如今jiejie要嫁給他了,為了以后過日子方便,趙小哥也給jiejie弄了兩個身份。jiejie的第一個身份是甘州秦總兵次女,要嫁的福王這個身份;jiejie的另一個身份就是鞏縣女秦素梨,要嫁的是京城趙姓商人的次子趙舒?!?/br> 陳二姐明白了一些:“那成親后呢?” 王四兒利利索索道:“成親之后,jiejie在皇莊那邊便是福王妃,從暗門那邊過來,就是您的閨女,我的jiejie,趙二郎的妻子趙秦氏?!?/br> 陳二姐這下子明白了,嘆了口氣道:“好復(fù)雜啊!” 王四兒一臉嚴(yán)肅:“干娘,其實還是這樣好,做王妃哪里有自由,日日呆在深宅內(nèi)院,難得見人。jiejie做趙家二房的娘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回娘家就回娘家,還能繼續(xù)做生意?!?/br> 陳二姐一想,還真是這樣,不由也開顏笑了:“這樣好,嗯,這樣很好!” 她想起五月初六是福王迎娶福王妃的日子,忙又道:“那五月初六——” 素梨甜甜一笑:“娘,阿舒那邊都安排好了,到時候我在皇莊發(fā)嫁,在福王府成親,待謁罷太廟,阿舒就以養(yǎng)病為名帶我回皇莊居住?!?/br> 陳二姐得知以后還能經(jīng)常見女兒,心中歡喜道:“那我也得給你準(zhǔn)備些嫁妝——讓我先想一想,理一理!” 她先前一直想著素梨的婚期是在八月初六,因此給素梨縫制的新衣大都是夾衣,看來得重新縫制了,只是婚期在五月初六,也太緊了些! 素梨見娘親如此著急,便起身走過去,立在陳二姐身后,一邊為她按摩肩膀,一邊道:“娘,您什么都不用準(zhǔn)備,反正即使成親了,我也和先前一樣,時時都會回家,您就當(dāng)我是招婿上門好了!” 今日之事實在是太突然了,陳二姐總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一想到常來家里蹭飯吃的嬌氣包女婿阿舒,居然會是高高在上的親王,她就覺得輕飄飄的,心跳也快得很,手心里全是冷汗。 素梨察覺到娘親肩膀的僵硬,當(dāng)下在心里計較一番,然后看向薛春雨:“大表哥,你何時回鞏縣?” 娘親太緊張了,她想讓娘親回鞏縣住幾日,待婚禮結(jié)束再回來,有姥姥、姥爺和舅舅陪伴,娘親會輕松許多。 薛春雨聞弦歌而知雅意:“我明日一早就回鞏縣。我在鞏縣買了個宅子,這次回來,原本是打算請姨媽和我娘一起幫我拾掇宅子。” 素梨見大表哥反應(yīng)這么快,不禁笑了起來,一邊為娘親按壓肩膀,一邊溫聲道:“娘,既然大表哥邀請您和姨媽一起過去,您就帶著二白過去吧,玉秀和揚(yáng)眉都跟去侍候,等天涼快些,您再和姨媽一起回來?!?/br> 陳二姐正不知如何示好,聞言松了一口氣:“好吧!” 素梨笑盈盈道:“娘,等京城這邊的事告一段落,我就過去接你?!?/br> 第二天一早,趁著天還不算熱,素梨與王四兒一起到金水河碼頭送她娘及薛姨媽薛春雨母子。 薛春雨這條船并不大,旁邊停泊的也都是些小船。 素梨正逗二白,旁邊的船艙內(nèi)忽然走出來兩個人,當(dāng)先的那個人鳳眼朱唇,玉白紗袍,長身玉立,正是柳翎,后面那人則是柳翎的貼身小廝秋楓。 陳二姐乍見到柳翎,一下子呆住了,覺得像是柳翎,可是對方看起來衣衫華貴,舉止清雅,如貴公子一般,她又有些不確定了。 柳翎深深看了素梨一眼,滿面春風(fēng)走上前與陳二姐見禮:“大表嫂,多日不見了!” 陳二姐聽到柳翎叫她“大表嫂”,尷尬得很,應(yīng)也不是,不應(yīng)也不是。 素梨淡淡道:“我娘與我爹早已和離,如今我家是女戶,我是一家之主。柳公子再見我娘,‘大表嫂’什么的,以后不要再叫了?!?/br> 她這話說得頗不客氣,柳翎卻依舊言笑晏晏,吩咐秋楓:“去請老太太和姑娘出來,就說請她們來見昔日鄰居?!?/br> 陳二姐忍不住問道:“阿翎,你這是——” 柳翎鳳眼含笑,溫潤如玉:“我今科得中,奉敕回原籍省親?!?/br> 大周朝素來如此,新科進(jìn)士,都是先奉敕回籍省視,然后朝廷再分派去處。 素梨聽了,忽然問道:“你的去處定了么?” 她得小心柳翎,因此發(fā)問。 柳翎溫聲道:“去處已經(jīng)定了,朝廷授予我滄州通判一職?!?/br> 得知柳翎要遠(yuǎn)去北方邊境的滄州了,素梨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氣——對柳翎這個人,她一向忌憚得很。 這個人對國家,是國之棟梁;對百姓,是能臣良吏;可是對她來說,卻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孽緣。 見到素梨如釋重負(fù)的樣子,柳翎心里不由一陣酸楚,見陳二姐正和自己的娘親說話,便低聲道:“滄州地處北部邊境,每次遼國鐵騎想來就來,長驅(qū)直入,如入無人之境,我想去滄州,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 這是他的真心話,卻也只能和素梨說了。 素梨默然片刻,忽然道:“保重。” 柳翎也笑了,道:“祝你和趙舒......白頭偕老!” 他就不信了,按照趙舒的身體狀況,素梨能和趙舒白頭偕老。 前世的福王,在二十四歲時已經(jīng)奄奄一息,柳翎前往偏院見趙序和素梨時,剛得到福王趙舒薨逝的消息。 重活一世,趙舒難道就能長命百歲了?距離他二十四歲,也不過八年時間了。 八年而已,他柳翎熬得起。 素梨聽出了他話語中的諷刺,正要反唇相譏,四兒卻道:“jiejie,趙二哥來了!” 聽說趙舒來了,素梨忙看了過去。 見果真是做書生打扮的趙舒帶著阿保和阿喜來了,素梨眼中滿是歡喜,急急下了船去迎:“阿舒,你怎么來了?” 趙舒這幾日和趙序一起陪著泰和帝去皇陵祭祖去了,今日清早剛回到京城,得知丈母娘要回鞏縣,忙來相送。 他握著素梨的手,看了柳翎一眼,這才微笑道:“我來送岳母和二白?!?/br> 趙舒和素梨是未婚夫妻,自然稱呼素梨的母親為岳母了。 柳翎看著素梨和趙舒絮絮密談,心中閃過一絲酸澀,卻很快壓制住了。 八年而已,他等得起。 送罷母親和弟弟離開,素梨便留下王四兒和玉秀瓊花看家,自己從暗門搬進(jìn)了皇莊,和一直在皇莊等待著的秦臻母女住在一起候嫁。 轉(zhuǎn)眼便到了五月初六。 新房就在福王府內(nèi)宅正院晴雪院的正房。 新房內(nèi)到處都是金紅二色,看得素梨有些眼暈。 聽到贊禮人吟唱“一朝同飲合巹酒,一生一世永纏綿”,素梨這才放松了一些。 飲罷合巹酒,眾人散去,洞房里只剩下素梨和趙舒。 皇室婚禮的繁瑣,素梨總算是體會到了,等到了真正洞房花燭這一刻,素梨整個人都要累癱了,更何況身體羸弱的趙舒。 素梨被鳳冠壓得脖子疼,忙吩咐解頤和開顏:“解頤,你去服侍王爺洗漱;開顏,你來幫我卸妝!” 一刻鐘后,只穿著中衣的趙舒與素梨在拔步床上又相見了。 外面隱約傳來絲竹之聲,洞房內(nèi)卻異常靜謐。 素梨除掉了鳳冠,輕松了許多,扭了扭脖子道:“阿舒,我脖子被壓得好難受!” 趙舒原本臉熱心跳,緊張得不得了,聽到素梨說“脖子被壓得好難受”,忙走過去給素梨按壓后頸。 素梨是真的累,順勢倒在了床上:“阿舒,睡吧!” 趙舒以為素梨說的“睡”別有深意,俊臉微紅,眼睛亮晶晶,在素梨身側(cè)側(cè)身躺下,伸手探入素梨衣襟...... 素梨被趙舒揉搓得有些受不了,忙握住了他的手:“阿舒,你不累?” 趙舒是真的累,不過他和素梨的新婚之夜,再累他也要努力呀! 素梨見趙舒臉色略微有些蒼白,知道他也是累慘了,哪里忍心讓他受累? 她起身把趙舒推倒,笑容燦爛:“阿舒,咱們先睡覺養(yǎng)精蓄銳,睡飽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