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米朵閉上眼睛, 輕輕一嗅, 便已辨認出了其中成分較多的四樣香料,附子沉、紫檀香、棧香和降真香。 另外還有少量的甲香、薰陸香、丁香、木香、麝香等香料。 等她將自己聞到的這些香料記到紙上,那邊三夫人已經(jīng)從香灰里撿出了那丸杏花香, 轉(zhuǎn)而換上了一丸佛手香。 佛手香的香味剛剛飄散到空中,三夫人又換上了那丸玫瑰香。 這樣一來, 辯香的難度無形中便增加了不少。 文蓮心作為其中資質(zhì)最尋常的一人, 第一丸香藥不過寫出了三種香料,至于第二丸和第三丸,更是只猜出了一種香料。 有五六個少女的情況和她差不了多少,還有兩個人猜出來的香料雖然多,可是卻猜錯了大半。 三夫人一邊搖頭一邊翻看這些少女們的答案,直到翻到宋二小姐寫的那張宣紙時,她方才露出了一點笑意, “不錯,佛手香和玫瑰香猜的一點不差, 就只這杏花香差了其中一味東西。” 宋二小姐臉上剛浮現(xiàn)出笑容,正準備謙虛幾句, 就見三夫人又往下翻了一張,繼而臉上就浮現(xiàn)出了驚喜之色,“本來我以為除了我沒人會知道這杏花丸里還用了一點薔薇水, 沒想到這一切還是沒瞞過文三姑娘的鼻子?!?/br> 這些寫有答案的宣紙是按著少女們的座位依次收上來的,米朵做的是最末的座位,她那張宣紙也就被放在了最后。 本來三夫人以為宋二姑娘在調(diào)香上的天賦已經(jīng)夠出眾, 幾乎分毫不差的把自己所用的香料都說了出來,可是沒想到文三姑娘確實可以當?shù)蒙鲜且痪涮熨Y卓異,她不僅將自己所用的香料全都寫了下來,還將自己在制作杏花香時所用的那么一點薔薇水都聞了出來。 “我記得我在制作杏花香時,只往香末里加了一點薔薇水,而且有那么多香料掩蓋,你是怎么聞出來的?” 米朵頂著眾人或羨慕或嫉妒或惱恨的目光,從容說道:“夫人所制的這丸杏花香不僅有杏花的甜香,更有杏花的香韻。可這香韻卻不是其中所用的香料所能達到的,所以我才猜到夫人應(yīng)該是另外用了一種花露。而這其中只有薔薇花水香味幽遠,既可以提升這杏花香丸的香韻,又能讓這香丸染上微微的粉色,使之與杏花花瓣的顏色差相仿佛。” “不錯,真是不錯。剛才娉婷夸你,我還有些不信。如今聽你說出這樣一番話,就知道你在調(diào)香一事上下的苦功不少,竟然對花露也知之甚詳?!?/br> “三嬸你還不知道吧?”宋四小姐不滿米朵搶去了jiejie的風頭,聽三夫人說到苦功二字就忍不住把米朵的底細兜了出來,“這位文三姑娘據(jù)她自己說,才剛學習調(diào)香不過兩個月而已。我看她不是對花露知之甚詳,分明就是胡亂蒙對的?!?/br> “才剛學習調(diào)香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三夫人以為自己聽錯了,便轉(zhuǎn)向宋二小姐,“娉婷,你四meimei剛才說的可是真的?” “的確不假。”宋二小姐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平靜的說出了這句話。 三夫人素來知道宋二小姐的性子,從來不說假話,她眼底忍不住流露出一絲驚異之色,再次認真的看了米朵一眼。 難道這少女是一個調(diào)香天才或者是哪個隱世不出的調(diào)香高手剛收的一名弟子。 “文三姑娘可有師承?”想了想,三夫人覺得還是后者更有可能性,畢竟對方如果在調(diào)香上真有天賦,怎么會到現(xiàn)在才開始學習調(diào)香。 關(guān)于三夫人提出的問題,米朵早已想好了答案,“敏心并無師承,只有姨娘留下來的一本家傳調(diào)香秘術(shù)?!?/br> 米朵之所以肯大方承認手里有一本家傳調(diào)香秘術(shù),是因為她現(xiàn)在要把自己擁有調(diào)香秘術(shù)這件事放在明處,這樣以后宋氏母女便能熄了從她手中奪取這本秘術(shù)的心思。畢竟宋氏的出身被人擺在那里,如果被人知道她利用手段從庶女那里奪取調(diào)香秘術(shù),不僅是她,就是宋家也會背負盜竊的罵名。 而這個世界又對調(diào)香師是極其尊重和愛護的,奪人調(diào)香秘術(shù)這件事絕對會讓宋家的名聲墜入谷底,因此米朵才會大大方方承認手里有一本調(diào)香秘術(shù)。 原來小姑娘手中有一本調(diào)香秘術(shù),但是以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就能進步如斯,由此可以想見小姑娘的天賦也不低。 可惜這樣有天賦的小姑娘卻沒托生在宋家或是袁穆兩家,否則定能讓這三家的勢力重新洗牌。 那一刻,三夫人甚至生出了一絲惜才的念頭,想要把她薦到一個隱世不出的調(diào)香高手門下,可是一想到這位文三姑娘只是文家的一個庶女,自己犯不著她為她得罪宋氏,便把嘴邊那句“不過你照著調(diào)香秘術(shù)學習調(diào)香終究比不上有名師指點”的話咽了下去。 不過三夫人雖未提及那句話,可是面上卻好生夸贊了米朵幾句,不僅取過那對碧玉鐲親自給她戴上,還送了她幾丸自己所制的杏花丸。 至此,米朵覺得這次生辰宴總算沒白來,不僅知道了自己的水平還為自己揚了揚名。 反倒是一心想讓米朵在生辰宴上出丑的文蓮心氣得不行,可是再氣,米朵在調(diào)香上展現(xiàn)出來的驚人天賦已是不爭的事實。 是以當天她回到文府,第一次破天荒的跟宋氏要求給她請一位調(diào)香師父。 宋氏從女兒得知米朵在調(diào)香上頗有天賦的事以后沉思良久,“這事急不得,她既有調(diào)香秘術(shù)在手,天賦又高,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以后定能成為一名調(diào)香師。你要想勝過她,除非拜在大周朝數(shù)一數(shù)二的調(diào)香大師名下。” “母親,你是說要我拜在那位隱世不出的甘老門下?” 文蓮心從小跟在宋氏身邊長大,雖然在調(diào)香一事上天賦不高,可是從小耳濡目染卻知道了不少調(diào)香界的事。宋氏一提大周朝數(shù)一數(shù)二的調(diào)香大師,她就想到了那位有怪人之稱的甘老。 對方論調(diào)香的本事雖稱得上是數(shù)一數(shù)二,可是性格卻怪得很,為人還有些狂放不羈。 據(jù)說他曾設(shè)三關(guān)刁難那些想要拜在他門下的人,可是至今卻無一人過得了那三關(guān)。 文蓮心只要一想到這里,就覺得母親會不會是太異想天開了一些。 自己生的女兒自己知道。宋氏一看到文蓮心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忍不住拿食指戳了女兒一下,“你母親我是那等沒自知之明的人嗎?甘老那三關(guān)不知逼退了多少有天賦的人,就連你大表哥那樣的調(diào)香天才都沒能過關(guān)。我會讓你自取屈辱?” “那母親是什么意思?” “我聽說這位甘老最近幾年迷上了煉丹,跟清心觀的無心道長走的很近。而你二舅舅和這無心道長頗有幾分交情,我就想借著這層關(guān)系讓你能夠跟著甘老學習一些調(diào)香的本領(lǐng)?!?/br> 宋家現(xiàn)任的家主宋衡是原配所生,而宋氏和底下的兩個弟弟則是續(xù)弦白氏所生。因著這層關(guān)系,宋氏與二房三房走的更近,二房三房雖然調(diào)香的天賦并不及宋衡高,但因著宋家的緣故,也在朝中擔任著一些官職。 文蓮心的二舅舅宋懷更是靠著宋家的關(guān)系,謀到了香藥庫使的要職,專門負責出納外國的進貢香料。香藥庫使的品階雖不高,可是大周朝重視調(diào)香,這香藥庫使的職務(wù)也就隨之水漲船高。 日常想要與宋懷攀上關(guān)系的人大有人在。 而清心觀的無心道長就是其中一個。 “姑娘,打聽到了?!?/br> 丁香進到房間時,米朵正在試香,古瓷香爐里飄出一陣陣若有若無的木樨香,好似置身于桂花林中,四處都彌漫著幽幽的桂花香味。 “姑娘,這桂花香真好聞?!?/br> 米朵卻搖搖頭:“不行,這桂花香還差了一點,缺少一絲桂花的香韻?!?/br> 丁香不懂什么叫做香韻,便沒開口說話。 還是米朵主動提起:“剛剛你說什么打聽到了?” 丁香這才上前道:“姑娘忘了,您前日讓我給大姑娘身邊的人塞銀子,打聽大姑娘接下來的動向。剛才大姑娘身邊的映月告訴我,大姑娘要拜一位名師學習調(diào)香,將來好超過姑娘?!?/br> 上次文蓮心邀請米朵去生辰宴,本來的目的是想讓她出丑,可是卻偏偏讓她揚了名。米朵知道以對方的性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便私下讓丁香暗暗買通了文蓮心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鬟。這樣對方再出什么招數(shù),自己便能預(yù)先知道。 不過最近米朵忙著制香,便把這事拋在了后面,若不是丁香提起,只怕她已經(jīng)忘了此事。 “拜名師,什么名師?” “聽說那個名師姓甘,好像一直隱居在山林中。” 姓甘,還隱居在山林中,聽上去好像是一位隱士高人。 雖然這位姓甘的調(diào)香師米朵雖未聽過,可是能得到宋氏這個出身調(diào)香世家的人的肯定,這位姓甘的調(diào)香師在調(diào)香界地位一定不低。 米朵想到這里,忽然有了攪局的心思。 宋氏母女那么對待原身和自己,自己很該好好報答一二。 而且米朵最近制香的時候,發(fā)現(xiàn)調(diào)香這種事,手里的秘術(shù)再好,也需得名師指點一二。畢竟前期的聞香和辯香還可以通過靈敏的嗅覺和記憶力學的差不多,可是等到制作合香時卻真是得需要名師指導。 本來米朵是打算再過幾個月才找一位調(diào)香師學習的,不過既然宋氏母女為她挑好了人選,那她何妨一試。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尚桐、溟濛心 20瓶;茜茜 15瓶;默戀、mkuro 10瓶;陌上初夏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88章 古代調(diào)香師 從京城到鳳青山的路變得越來越難走。 起初還是平坦的青石官道, 可是出了京城不遠,馬車就駛上了一條坑洼不平的土道。 文蓮心十幾年來嬌生慣養(yǎng), 哪里受得了這種顛簸,當下就想打道回府, 可是一想到若是自己無功而返, 以后的日子里都要忍受庶妹的成功,她就強壓下了那股不適,咬著牙堅持了半個多時辰。 馬車停下來以后,文蓮心和兩個貼身丫鬟都松了口氣, 以為總算到達目的地了。 可是還沒等她們松口氣,就聽車夫開口道:“大小姐, 前面山路崎嶇, 馬車是不能再往前行駛的了。” 由鳳青山到那位甘老的住處,中間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可以行走。這條羊腸小道與其說是小徑,不如說是一條干涸的溪澗,溪澗從山頭一直流到下游,后來不知為何又干涸了, 天長日久便成了樵夫和獵戶們行走的一條小道。 干涸的溪澗里散布著不少光滑的鵝卵石,周圍又生長著不少藤蔓草木,丁香和木香兩個丫鬟沒走幾步,身上的綢緞衣裳就被那些藤蔓劃破了兩處。木香還被腳底下的一塊石頭絆了一下。 不過兩個丫鬟都沒叫苦,默默的跟在米朵身后,一路披荊斬棘到達了那位甘老的住處,一座荒廢的道觀。 那道觀很有些年頭了, 又有些年久失修,自然而然的就顯出了幾分破敗相,朱漆木門上的紅漆已經(jīng)有些脫漆,門上的那塊寫有“如意觀”的匾額也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就是那原本的青磚白瓦墻也少了許多瓦片。 這樣的住處,這樣的環(huán)境,不管那位甘老當初在調(diào)香界的地位如何,單就他在調(diào)香界闖出一番名氣以后摒棄功名利祿隱居在此,米朵就覺得足夠讓她佩服不已。 從朱漆木門進去就是一個不大的天井。 米朵進到里面就發(fā)現(xiàn)正有兩人在天井里下棋。 朝南坐的是一位六十上下的道士,朝北坐得則是一位穿灰色直裰的五十上下的老者。 那道士落下一子以后,就轉(zhuǎn)頭朝米朵的方向看去。 “你就是文家的那個小姑娘吧?”老道士笑著看了米朵一眼,“不錯,看著就很有靈氣。甘老弟,你覺得如何?” 穿灰色直裰的老者頭也不抬,只道:“看在你說情的份上,我可以指點她一二。不過三關(guān)雖免,可是我總要知道她的資質(zhì)如何?!?/br> 米朵聽到這里已然明白,這兩人定然是把自己當成了文蓮心。不過既然那位道士只問了自己一句是否姓文,并未提及文家大姑娘這幾個字,米朵也就裝糊涂,繼續(xù)聽那老者往下說。 “我且問你,我這觀里有無花木?”老者落下一子后,漫不經(jīng)心的抬眼問了米朵一句。 米朵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這觀里一共種著三種花木,后面的東南角位置應(yīng)該栽種著一叢山里的野蘭花,而且按香味判斷應(yīng)該是一叢蕙蘭。而北邊的墻角下應(yīng)該栽種著幾株玉簪花和紫茉莉花?!?/br> 老者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我再問你,甲香要如何炮制?” “要炮制甲香,先需用碳汁煮,次用泥水煮,最后用好酒煮?;蛴妹足锼櫠嗳蘸?,再用米泔水煮,待水盡黃色發(fā)出時收,涼后再火炮?!?/br> 米朵將記得的步驟一一念了出來。 這次不等老者說話,老道士就笑道:“怎么樣,我給你薦的這個人選不錯吧?” 老者點頭道:“資質(zhì)還算尚可,不過擅長聞香和炮制香料也不代表什么?!庇謫柮锥?,“你來的時候可帶有自己調(diào)好的合香?” “有,我最近制了幾丸桂花香,請大師品評一二。” 老者從瓷盒里拈了一粒香丸,直接用手掰成兩半,然后輕輕聞了聞里面的桂花香味,“你這里面用了沉香、檀香和茅香,還有桂花。不過桂花用的卻是去年曬干的桂花,所以缺少了一絲香韻,我說的對不對?!?/br> “大師所說一點不差。我在試香的時候也已經(jīng)覺察出一絲不對。可是我所用的香料分量和干桂花的分量又和書上記載的分毫不差?!?/br> “想要這桂花香有桂花的香韻,最好在桂花半開的時候采下陰干加入到香料中。而你手上那本調(diào)香書,要么是寫這本書的人忘記了這個小細節(jié),要么這香方就是從別處摘來的,所以并未記載的太過詳細。” 老者這樣一說,米朵方才想起,調(diào)香秘術(shù)上的那個記載桂花香的香方的確是比其他香方都要簡略一些,想來正如老者所說,是作者從別處摘錄的。 不過經(jīng)此一件小事,米朵越發(fā)確定自己此行是來對了。 于是她便將自己這些日子以來遇到的問題一一說出來,請老者解答一二。 老者起初只是看在老道士的面上指點她一二,可是聽她問的問題越來越深,尤其是后面幾個問題還涉及到香道和藥理,他的談興便被調(diào)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