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回過神來搖頭，“來人啊，鄭妃所生皇次子，取名朱常溆，頒哀王，以親王例治喪下葬，進(jìn)皇陵?！?/br>
    王容與點(diǎn)頭，依鄭妃的脾氣，她死了孩子，太醫(yī)和產(chǎn)婆都不曾治死，肯定是要鬧的，不若給孩子哀榮，她也能好想些。

    王容與對咸福宮宮人說，“你們好生照顧著你們娘娘，她還年輕，身體養(yǎng)好了，總有再給陛下養(yǎng)育皇嗣的機(jī)會，不要太過傷神?！?/br>
    王容與和朱翊鈞離開了景福宮，朱翊鈞默默跟進(jìn)了坤寧宮，王容與見他難受也不趕他，睡覺的時候，朱翊鈞靠過來，摟著王容與，“朕，是不是沒有孩子的福分？”

    “陛下不要亂想，是孩子和皇家沒福分，不是陛下沒有福分。”王容與僵持一下后還是放軟身體，伸手環(huán)抱住朱翊鈞。

    “陛下以后一定會多子多孫的?！?/br>
    朱翊鈞閉上了眼，他真正覺得自己沒福氣的原因是，梓童身體不好，他沒有嫡子?？蛇@句話他不能說，只會讓梓童心里難過而已。

    他自己難過就罷了，不要讓她再跟著難受。

    難道一起抱著哭嗎？

    明日叫來許杜仲，一定要逼他一逼，梓童還如此年輕，身體這么糟可如何是好，就算生不了孩子，總要多陪他些時日。

    鄭妃生的孩子才出生就死了，后宮里面上哀戚戚，心里幸災(zāi)樂禍的也不在少數(shù)，但是陛下給皇次子排序，取名，頒親王，入皇陵，宮妃們心里的那一點(diǎn)小確幸又都沒有了。

    就是生的孩子死了，人家還是陛下的愛妃，又什么時候能輪到她們來幸災(zāi)樂禍了。

    蘭妃聽聞消息，避著人默默流了一會眼淚，原來當(dāng)初王美人說的是這個，她不得陛下喜歡，所以她的小公主，死了便是死了，悄沒聲息。鄭妃得陛下喜歡，生的孩子死了，照樣可以有名字，有名號，入的譜。

    我的女兒，是娘無用，連累了你。

    鄭妃望著床頂流淚，陛下如此寵愛她的兒子，若是活下來了，該多好，但是，鄭妃閉上眼，都是沒用的，孩子死了就是死了。

    “娘娘，你不要傷神太過，就是陛下都說了，好好養(yǎng)好身體，日后為陛下再生一個健康的小皇子就是?！庇褓F人勸她，“娘娘現(xiàn)在要愛惜身體啊。”

    “憑著陛下對娘娘的喜歡，以后要孩子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br>
    “那庸醫(yī)只是被趕出太醫(yī)院，那兩個殺了我兒的賊婆子，也不過是打了十板被趕出宮了事?！编嶅Ш薜?，“陛下若是真心疼我，心疼我兒，如何不殺了那幾人為我可憐的兒陪葬?！?/br>
    “皇后娘娘在呢。”玉貴人細(xì)聲細(xì)氣的說，“都知道皇后娘娘最不喜歡打打殺殺的事，若不是罪無可赦，娘娘不喜出人命呢?！?/br>
    “死的不是她的兒，她當(dāng)然可以無動于衷?！编嶅薜?，“若是榮昌公主出了什么事，我就不信她，還能把相關(guān)的人就這么輕拿輕放不可。”

    “娘娘慎言?！庇褓F人忙說，“榮昌可不止是皇后的命根子，陛下聽了這個話也會不喜的?！?/br>
    鄭妃默默的哭泣，心里恨，我的兒，你父皇不肯給你出氣，你母后定要這些害死你的人下去給你做牛做馬。

    還有陛下，為何在生產(chǎn)的時候不派許御醫(yī)來，都是許御醫(yī)是太醫(yī)院醫(yī)術(shù)最好的，如果是他來了，也許孩子就能救。

    還有人人稱道的皇后，陛下想不到，她也想不道讓許御醫(yī)過來看她生產(chǎn)嗎？她就是不愿意。

    這就是屬于無理由的遷怒了，鄭妃生產(chǎn)從發(fā)動到過程都不算緊急，如此情況，誰會想到叫許杜仲過來看著。

    畢竟御醫(yī)和太醫(yī)的區(qū)別在那，御醫(yī)只看陛下，皇后及太后，其余妃嬪，若有陛下發(fā)話，御醫(yī)才能看，那也只能是偶爾，不能是常態(tài)。

    順?gòu)逶卩嶅a(chǎn)出了意外后，更加深居簡出，生怕出去礙著鄭妃，好在她也快要臨盆，她不出去也說的過去。

    半個月后，順?gòu)屙樌a(chǎn)女，看著弱弱的，但是好歹還是活著，太醫(yī)說了，有些先天孱弱，得好好養(yǎng)著。

    王容與親自過來看了公主，帶來了賞賜，她對順?gòu)逭f，“胎里弱算不得什么事，好生養(yǎng)著都能好。”

    “妾只盼著她健康活著就好。”順?gòu)宓?。不是個皇子她有些失望，但是宮人也勸她，鄭妃失了皇子，娘娘若生了皇子，指不定鄭妃看著不喜，就能出亂子，生個公主還穩(wěn)妥，民間都說，先開花，后結(jié)果，公主后面帶著小皇子們來呢。

    順?gòu)宀庞X得生女兒好，只是胎里帶出來的弱癥還是讓她有些擔(dān)心。

    “公主我見了，瓜子臉兒，和你很像，想來長大后也是個美人兒?！蓖跞菖c說，“公主那你先取個小名叫著，小名取的俗一點(diǎn)，對孩子好，喊上幾年硬實(shí)了，再請陛下給公主取名?！?/br>
    “你看昭宜，之前一直叫著小名，就是發(fā)熱咳嗽都很少?！蓖跞菖c說，陛下對這個公主并無特別感情，報給他聽也只是說一句知道了，連賜的東西都是寶璋來請示她再去庫房拿的東西按照陛下的名頭賞賜下來。

    這時去問陛下給小公主取名，恐怕是一拖再拖，未免順?gòu)宥嘞耄跞菖c便先找了由頭說。

    順?gòu)妩c(diǎn)頭，她也不會說怎么榮昌公主一生下來就取了名字，是皇后嫡女，許是比嬪妃們生的孩子，更得祖宗保佑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許杜仲從乾清宮出來，復(fù)又去了坤寧宮，給王容與請脈時，許杜仲說，“陛下問微臣，娘娘的身體何時能好？”

    “這話陛下問了許多年，每次臣的回答都是一樣的，陛下很是失望，又只能勉力臣好生醫(yī)治娘娘，陛下說，宮中御醫(yī)，最信賴臣，臣愧不敢當(dāng)?！?/br>
    “娘娘的身體縱使外人來看，縱沒有很好，也不至于到孱弱的地步，只是陛下深信不疑，顯然也是對娘娘愛重極深，不肯冒險半步。昭妃娘娘過世，娘娘很是纏綿病榻了一陣，如今又過去幾年?！?/br>
    “微臣覺得娘娘的雖未大好，但是經(jīng)過幾年的調(diào)養(yǎng)，已經(jīng)可以誕育子嗣，娘娘以為呢？”許杜仲放下把脈的手。

    王容與聞言怔住，她望向虛空某點(diǎn)，榮昌今年都六歲了，她們已經(jīng)有六年未曾圓房，原來已經(jīng)這樣久了。

    日子過的，卻是從未感覺到有這樣長。

    與她，并無妨礙，與陛下，恐怕也沒有妨礙。

    后宮那么多女子，又何差她一人。

    “我身體與人大不相同，想來許御醫(yī)也知道，上次反復(fù)高熱，就是藥石罔效。如今別人看著我身體不像孱弱之人，只我自己知道，時常心悸，軟弱無力，恐怕這樣的身子是沒有辦法替陛下生兒育女的。”

    王容與看著許杜仲說，“但我也知道，許御醫(yī)深得陛下信賴，治了幾年都沒有把我治好，覺得身負(fù)皇恩，只這錯不在你，而在我。”

    “陛下再問，許御醫(yī)就回?zé)o能為力吧。”王容與說。

    “娘娘是想讓微臣年紀(jì)輕輕就告老還鄉(xiāng)啊?！痹S杜仲嘆道。

    “術(shù)業(yè)有專攻，醫(yī)術(shù)里頭也是有大千世界，不是許御醫(yī)醫(yī)術(shù)不精，而是我，身體古怪?！蓖跞菖c說?！氨菹乱彩怯H眼瞧見過的，必然能理解你?！?/br>
    “便是陛下?lián)Q了人來，娘娘就有把握那些大夫和臣做出一樣的判斷，此事，多一人知道，不如少一人知道。”許杜仲嘆道，“微臣那日既然答應(yīng)了娘娘，這船是輕易下不得了，至于到時候圣心大怒，能不能保下命來，都是微臣的因果了。”

    “此事就是陛下知道，也與你無光。你只記住這一條就是?！蓖跞菖c說，“我總要保你安好的。”

    許杜仲離開坤寧宮，無病擔(dān)憂的看著王容與，“娘娘的心思，還沒有變嗎？”

    王容與苦笑著搖頭。

    “娘娘為何不愿意對陛下說呢？陛下對娘娘的心意，這些年都看在眼里，不像是不能說的樣子。”無病說。

    “我要如何說？說陛下，以后不要和后妃睡，只和我睡，我給陛下生兒育女，除了我，陛下別要別人。”王容與苦笑，“恐怕陛下寧愿我病著了?！?/br>
    “娘娘不試一試如何知道？”無病說。

    “不說這個了。”王容與搖頭，“祖母來人說，那個人這些年一直都沒有娶妻，好似真的在等你，我給你假期，這次真的出去看看吧。”

    無病原依然想拒絕的，這些年來，娘娘一直想讓她出去看看，看看孩子，無病總說，他的到來不是我的意愿，我除了生他，其余都沒有做到一個娘該做的，就讓他像沒有我這個娘一樣活下去吧，我又何必打擾他。

    但這次她動搖了，也許她該去問問沈立文，明白男人的想法，才能知道如何勸娘娘。

    無病是帶著皇后的賞賜去了永年伯府，見了老太太，老太太知曉她這次回來不會馬上進(jìn)宮，得在外面多待些時日，也不急著多問娘娘和公主的近況，只樂呵呵的把人都叫到一起，一家子老小，娘娘一個都沒有落下禮物，就是還在外面的二哥一家，一家子的禮物也是齊整的，一起到永年伯府，再由伯府的人送到二少爺處。

    大房近來又添了丁，看著熱熱鬧鬧的，反觀三房就三少奶奶一個人，就是這么喜慶的日子里，依舊是掛著臉，像是家里死了人似的，無病憂心的看了一眼，三少奶奶和三少爺一直是娘娘心里的結(jié)，當(dāng)初為了她的婚事，三哥的婚事是匆匆訂的，然后婚后還盡不如人意，老太太進(jìn)宮總往好處說。

    但是結(jié)婚這么多年都沒有孕息傳出，便是說的再好，娘娘也不信了，這次出來必讓她看看，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如今看來，是大不好。

    三少爺?shù)男宰樱蝗绱笊贍敃榇缶治俗?，也不會像二少爺一樣天生對女子就溫柔耐性，照三少爺?shù)男宰?，三少奶奶這樣的臉色對他，他能進(jìn)屋才怪。

    等到人都退去的時候，無病問老太太，“三少奶奶如今和三少爺如何?！?/br>
    “你今日既親見了，我也不瞞你，至于能和娘娘說幾分，你自己斟酌?！崩咸珖@氣說，“如今兩人就各過各的呢?！?/br>
    “這樣？親家母也不說嗎？”無病說。

    “三房的不讓雅量進(jìn)屋，親家母來勸，也沒用，只對我說，讓雅量找個合心意的小的放在房里，生下子嗣再抱給嫡妻養(yǎng)，充當(dāng)?shù)兆??！?/br>
    “三房那個就是不想敦倫，也不想生孩子，所以這樣擰著作怪，雅量那個實(shí)心眼的，讓他找妾，他也不愿意，說他要是喜歡上一個合心意的，如何能讓人委屈，又如何能讓她們母子分離，他媳婦抬舉了身邊幾個丫頭，他也不看一眼，我給他找，他也全推了。只是偶爾去煙柳地轉(zhuǎn)一圈，我和伯爺也不能說他，正是年輕體壯的時候，他也有需要?！?/br>
    “那不能合離嗎？”無病問。

    “如何合離，前腳說這個話，后腳她只要作勢一尋死，她家里人一來鬧，說皇后娘家要逼死兒媳，如何能讓娘娘處于這樣的輿論風(fēng)波中?！崩咸彩腔诓划?dāng)初，“這門親事，是我害了三兒。”

    “那讓三少爺抬個平妻進(jìn)來，先把話放外頭了，多年沒有生育，已犯七出，侯爺老太太沒有休妻已經(jīng)是仁善，抬個平妻進(jìn)來也是為子嗣故，誰閑著沒事還來挑這點(diǎn)刺?！睙o病說。

    老太太搖頭，“她先頭話就說在前頭，納妾可以，貴妾不行，她連貴妾都容不下，如何能容忍有平妻來挑戰(zhàn)她的位置。到時候她往外面一哭訴，說老三寵妾滅妻，老三的官途如何還能走的下去？永年伯府又有何顏面。”

    “她也不知道如何去投了崔氏的巧，見天的和崔氏一起，問老大家的要這要那，老大家的委屈，在我這哭了多少次了，我能怎么著，還能直說，你別老跟你太太扯一塊去，不是你正經(jīng)婆母？這話說不出來?！?/br>
    老太太想到家里這一對孽障也是苦不打一處來，先前三房的還臉嫩，說她還知道臉紅哭泣，如今卻是油了，老太太先以為她們房事不如意是三兒太過粗魯，但是那時候?qū)m里的嬤嬤來問了，根本不是三兒的事，是三太太怕痛，又怕生小孩子，干脆就不行房事。

    這太太有時候難得伺候家里男人，并不是稀罕的事，但多少都是在自己已經(jīng)生了幾個孩兒，覺得下半生有靠了才會這樣，畢竟生孩子是鬼門關(guān)，誰過誰知道。但是像三房這個，還沒生就不伺候自家男人的，老太太是第一次見，一次就僅夠她受的了。

    “三少奶奶好處都占盡了，卻一點(diǎn)退步都不肯讓，哪里有這樣的人?！睙o病嘆道。

    “無病，我是信你，才和你說，我覺得三兒在外頭應(yīng)該有苗頭了。”老太太說，“只是他一直不開口，我估摸著，估計是這個人不太好開口?！?/br>
    無病心口一跳，“娘娘還吩咐我問若云小姐的婚事呢，這也有些年頭了，一直沒有消息看，娘娘也掛著心呢?！?/br>
    老太太拍著無病的手，“要不怎么娘娘那么愛重信賴你，果真是比干心竅?！?/br>
    無病面露難色，“當(dāng)真是和若云小姐嗎？”

    “若云是個好孩子，雖然身世差點(diǎn)，但是現(xiàn)在是做三兒的貴妾也是使的，若云性子沉穩(wěn)，也不會是個攪家精，但是三兒不說，我也知道是為了什么，他若是真喜歡若云，肯定認(rèn)為讓若云做小是委屈她了。”老太太說。

    “但是就這么不清不白的在一起，說出去也不好聽啊。”無病半響逼出來一句，“這不是置外宅嗎？”

    “那沒有，照我觀察的，兩個人在外頭沒有做出讓人說道的事，但總這么拖著也不是個事，我最近時常夢見三兒來鬧要休妻，然后就驚醒，一宿都睡不著。”老太太嘆氣道。

    “如果這是三少爺?shù)囊馑迹锬镆膊幌Ｍ驗(yàn)轭櫦伤拿暥屔贍斘?。比起許多皇親國戚，永年伯府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睙o病說?？磥磉@次還得去見見若云姑娘。

    “要說三兒和娘娘的關(guān)系最親近了，我也弄不明白為什么這次他沒有去找娘娘，哎，橫豎這幾天把他心里想的問出來，再看怎么辦吧?！崩咸f。

    “娘娘這次讓你出來是為了讓你看孩子吧。”老太太和睦的說道，“奶娘聽了信昨日就從沈家回來了，你是把孩子接到伯府來看，還是。”

    “不用接過來，我去沈家看看?！睙o病說，“無事不要他們登門的好，又不是有關(guān)系的人。”

    “聽奶娘說，自從你進(jìn)宮，他就沒找別人，是個實(shí)心的。”老太太說。

    無病低頭道，“娘娘想讓老太太替無憂找個人家，家世清白，家庭和睦，人又知道上進(jìn)的，還請老太太多上心，無憂嫁后要是愿意，還是能回坤寧宮當(dāng)值的，所以選的人家一定要是正直的。”

    “我早備著人呢，現(xiàn)在再細(xì)細(xì)篩選就是，只是嫁人后還回宮里伺候，不知道宮里肯不肯?”老太太說。

    “娘娘是后宮的主子，她要愿意，誰能說不呢?！睙o病笑道。

    從老太太房里出來，她去找奶娘，見奶娘的第一件事就問，“三少爺和若云小姐的事，奶娘知道嗎？”

    “他們兩真有什么事？”奶娘反問道。

    “若云總不嫁人，她母親和大嫂俱是十分擔(dān)憂，但是若云后頭有娘娘護(hù)著，她們也不敢多說說什么，但是若云真要當(dāng)一輩子的老女，那家人到底會怨上娘娘。”

    奶娘絮絮叨叨的說，“三少爺找的這個媳婦太不像話了，三少爺有媳婦跟沒媳婦一樣，老太太，伯爺，大少爺都在為三少爺憂心。我起初還想著，若云管著娘娘那一大灘事，肯定是不能隨便嫁了，原先和三少爺配不上，但是現(xiàn)在要是可以給三少爺做個貴妾，那也使得?！?/br>
    “只是這想法我只在心里想著，難道真成事了，那是好事啊?！蹦棠镎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