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明明回宮不過半日，這些事情都處理清楚了，偏偏要離宮，讓妃嬪來掌宮，才出了如此禍?zhǔn)隆！崩钐笳f，“那貓和人都要問清楚了。”

    “兒臣省的。”王容與說。

    “郭妃那便先罰上半年銀，余下各種共供應(yīng)減半，畢竟不管是不是她指使的，到底是她宮里的貓，監(jiān)管不力?！蓖跞菖c說。

    “便如此吧?！崩钐笳f，“哀家乏了，陛下和皇后告退吧?！?/br>
    第一百四十七章

    王容與起身有點(diǎn)踉蹌，朱翊鈞扶住她，兩人攙扶著走出宮。

    “還有件事，在母妃面前我沒有說。”王容與靠著朱翊鈞慢慢道，“你道讓蘭嬪差點(diǎn)小產(chǎn)的香氣，是何種香氣？”

    “就是那種助興的香。”王容與說，“你身上帶一點(diǎn)，我身上帶一點(diǎn)，合在一起就能讓一個健康的母親失去她的孩子，陛下還要說它是不妨礙的小玩意嗎？”

    “你說要整治，朕不是也沒反對嗎？”朱翊鈞有些尷尬的說。

    “陛下聞著的時候不覺得什么，只我擔(dān)心陛下的身體?！蓖跞菖c說，“那些去蘭嬪宮里走動的妃嬪，不管有意也好，還是無意也罷，既然她們那么愛走動，那就每天早晚圍著宮后苑走上十圈，讓她們走動的過癮?！?/br>
    “你處理吧，朕懶得看她們?！敝祚粹x說。

    朱翊鈞準(zhǔn)備扶著王容與同上步輦，王容與卻止步，“陛下，也去看望一下小產(chǎn)的妃嬪吧，也是可憐，肯定有許多話對陛下說，陛下去見見她們，也不至于讓她們拖著才小產(chǎn)的身體來見陛下?！?/br>
    “從蘭嬪開始?！蓖跞菖c說，“鄭嬪便最后去吧，擔(dān)心陛下被愛妃留住走不動路，寧貴人和周美人就見不到陛下了?！?/br>
    “她們雖可憐，但也都是自找的，若不是你說，朕當(dāng)真不想去見她們?！敝祚粹x說。一下沒了三個孩子，他也心情低落，誰來安慰他。

    王容與招手讓宮人把榮昌抱過來，榮昌有點(diǎn)想睡覺了，皺著眉握著拳頭不安的扭動，到處找奶，“來，榮昌，跟父皇道個別。”

    “她想睡覺了，別折騰她，趕緊回去讓她喝奶睡覺?！敝祚粹x知曉榮昌每一個舉動的意義，連忙說。

    王容與目送朱翊鈞上了步輦后，報(bào)上榮昌又去慈寧宮請安，她一路步行去的，親手抱著榮昌，哄著她，片刻后就算沒有奶，榮昌也哭唧唧的趴在母后懷里睡著了。

    “娘娘，奴婢來抱公主吧?！睂m人上前說。

    “換了人她要哭鬧的，就我抱著吧?！蓖跞菖c說。

    到了慈寧宮，陳太后也沒想到她還過來了?！敖裉觳呕貙m，又處理了這么多糟心的事，何必還要過來。你看榮昌都睡著了?！?/br>
    “都到了慈安宮，怎么能不來慈寧宮給母后請安?！蓖跞菖c說，“只是陛下要先去看小產(chǎn)的嬪妃，母后知道，今日那些小產(chǎn)的嬪妃不顧身體都來接駕，陛下總要先去安撫一下?！?/br>
    “是要去看的?！标愄髧@氣道。“陛下聽聞這個消息心里估計(jì)也不好受?！?/br>
    “是的?！蓖跞菖c說，“從瀛臺回來就一直面色不好。”

    “李氏的身體好些了嗎?”陳太后說，“昨日急怒暈倒后哀家就去看她，她為陛下的子嗣運(yùn)不好而擔(dān)心，但是我勸她，陛下還年輕呢?！?/br>
    “也是我的失職?！蓖跞菖c苦笑說，“本來宮中懷孕的嬪妃多，我不在宮中坐鎮(zhèn)，還去瀛臺，如今發(fā)生這樣的事，我也難辭其咎。”

    “她怪你了？”陳太后說，“這與你有何干，你身體本就不好，去瀛臺是修養(yǎng)，又不是玩耍。再說，一應(yīng)事宜你都安排妥當(dāng)，經(jīng)驗(yàn)豐富的嬤嬤，太醫(yī)院，尚膳監(jiān)，方方面面你都考慮到，那些小產(chǎn)的嬪妃固然可憐，但也不是沒有她們自己的因素在?！?/br>
    “還有既然小產(chǎn)了，還不好生在床上躺著，還要去接駕，也不怕身上的晦氣沖撞了陛下?！标愄笳f，“你管宮太和善了?！?/br>
    “我是當(dāng)年不得先帝喜歡，當(dāng)皇后的時候從來沒有掌宮的時候，當(dāng)太后倒是掌宮了，因?yàn)榈讱獠蛔?，總也硬不起來。”陳太后說，“你不一樣，你是陛下元后，陛下也信任愛重你，你掌宮慈和，我知道，因?yàn)槟闶且粋€善良的人，并且身居高位后還在竭力保住自己的善良。”

    “我也沒有母后說的那么好?！蓖跞菖c失笑道?！拔抑皇菓v懶而已?！?/br>
    “罷了，你難道還用我教你怎么做嗎？”陳太后說，“榮昌睡了，回去罷?！?/br>
    王容與從慈寧宮出來才上了步輦。

    鄭嬪此時在殿內(nèi)砸東西，那貓是她安排的，因?yàn)樗溃瑧Z恿貴嬪給周美人立規(guī)矩的宮人是郭妃的人，若再是她宮里的貓?bào)@著貴人小產(chǎn)，一并查出來，郭妃辯無可辯，不死也要脫成皮，她想的好好的，她和寧貴人一起，等寧貴人小產(chǎn)，她再裝作驚嚇的樣子，沒人會相信她會不顧自己肚子的安危。

    但是她沒想到寧貴人那個賤人，既然敢拉著她一起摔倒，甚至還故意拽一下。

    鄭嬪此時想到自己失去的孩子都一陣熱血上涌，若是寧貴人在她跟前，她定要手撕了她。但是看看皇后娘娘怎么處置的？只是在宮里禁足一個月，抄心經(jīng)，身邊伺候的宮人罰去尚宮局接受學(xué)習(xí)，這算是很么責(zé)罰？

    還所有小產(chǎn)的妃嬪一起，她也一起？

    鄭嬪不愿意接受事實(shí)。

    “娘娘，別生氣，今日陛下一定要來看娘娘的，讓陛下見了不好?！彼械馁N身宮人去了尚宮局，一刻都沒有停留。尚宮局拿著名單帶著頂替伺候的人來點(diǎn)的人，一人換一人。如今這新到的宮人看見鄭嬪發(fā)這么大的脾氣，大氣都不敢出，而是之前在殿外打掃的小宮人去探聽了消息來說的，她們尋常又離不了咸福宮，還是要伺候好娘娘。

    “陛下現(xiàn)在到哪了？”蘭嬪問。

    “陛下現(xiàn)在剛從寧貴人處出來，等從周美人處回來，就該來看娘娘了?！睂m人說。

    蘭嬪怒不可止的又摔了幾樣?xùn)|西，“我是嬪，就算陛下先去看了蘭嬪，接下來也該是我，為何要先去看寧貴人那個賤人？連周美人都在我前面？”

    “陛下到蘭嬪和寧貴人那都是一瞬就出來了，并未久留，陛下肯定想到的是在娘娘這要久待些，所以放在最后了?！睂m人立即跪下說。

    鄭嬪捂住胸口坐在榻上，宮人鼓起勇氣說，“奴婢把殿內(nèi)收拾一下，等下陛下就來了。”

    “別收拾，就讓陛下看見?！编崑鍤獾?，但是她到底不再是那個進(jìn)宮侍寢就盛寵月余就驕傲的姑娘，別人都道她是以美色伺人，只會撒嬌，恃寵生驕，都等著看她的笑話。但是她們不知道，若只是美色和撒嬌，如何能得陛下長久的眷顧，每一個和陛下相處的時候，她都在揣摩陛下的心思，陛下會喜歡如何，她就做的如何。

    可笑那些人還笑話她是花無百日紅。

    她得罪整個后宮都沒有關(guān)系，只要陛下還眷顧著她。所以，所有后宮的人都是她的敵人，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比起那些既想要陛下寵愛，又假裝正經(jīng)的人可好的多。

    “還是收拾好吧?！编崑謇潇o說，仿佛剛才那個暴怒的人不是她。“收拾好你們都下去，只留兩個打掃上的人在宮門外等候迎駕，其余人都撤去?！?/br>
    “好歹留一個在殿內(nèi)照顧娘娘?！睂m人說。

    “我躺在床上，想一個人靜靜?！编崑逭f。

    等到朱翊鈞到咸福宮，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朱翊鈞一路走來，再看到鄭嬪匆匆從床上下來接駕的模樣，“人呢？就是這么伺候娘娘的？”

    “陛下莫怪?！编崑宄蓱z的說，“皇后娘娘的旨意，妾的貼身宮人都要尚宮局領(lǐng)罰?！彼粜牡奖菹率⑴哪樕行擂蔚姆潘?，知道這件事皇后必然已經(jīng)在陛下那過了明路，于是啜泣道，“新來的宮人不懂妾的脾性，妾說要她們退下去，妾想自己休息會，然后她們就都下去了?！?/br>
    “這么不懂規(guī)矩，全退回尚宮局，再換一批人來?！敝祚粹x說，他見鄭嬪還跪著，就讓她起來，“別跪著了，太醫(yī)如何說？”

    “是妾沒福氣?！编崑鍩o聲的流淚道，“也是妾不懂事，妾若像敬嬪jiejie，蘭嬪jiejie一樣，只在宮里臥著養(yǎng)胎，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br>
    朱翊鈞安慰她，“你既然知道，下次就不會再犯了。好好養(yǎng)著，孩子還會有的?！?/br>
    鄭嬪點(diǎn)頭，走近后依偎著陛下，“陛下莫要責(zé)怪寧貴人，她也是受驚下驚慌失措，想要抓住一個人站穩(wěn)才會把妾帶到在地，她也不是故意越過好幾個身邊的宮人來抓妾，她已經(jīng)分不清宮人和妾了?！?/br>
    “她受驚雖然也是無辜，但她故意來抓你，可一點(diǎn)都不可憐。”朱翊鈞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日后也不要傻傻的去找人家玩，她沒有你精貴，自然怎樣都不虧?！?/br>
    鄭嬪依偎進(jìn)陛下懷里，小聲哽咽，“陛下，妾真的好后悔?！?/br>
    “別哭了，孩子會有的，嗯？”朱翊鈞說。

    陛下在咸福宮，陪鄭嬪用了晚點(diǎn)心后才回到乾清宮，茫然四顧，看見掛的那盞娃娃花燈，更是覺得心生悶痛，從聞聽消息到回宮，這一切緊密的事情讓他覺得疲累。

    “陛下，娘娘讓人送了參湯過來?！睆埑烧f，“娘娘說，讓陛下別多想，喝了參湯，好好睡一覺?！?/br>
    朱翊鈞想要去坤寧宮，腳都邁出殿門了，看著落日晚霞，最后還是嘆氣一聲，轉(zhuǎn)回去，喝了皇后送來的參湯，然后悶頭去睡。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王容與回了坤寧宮，只覺得今天一天格外漫長，無病知道她這一日都沒有好好吃飯，自己用坤寧宮的小廚房為皇后下了一碗清湯面。豬骨雞爪加上干海帶燉煮了一天的高湯，醇厚又清爽，里頭加一點(diǎn)豬油，一點(diǎn)醬油，還些許干蝦皮，就做好了湯底，面是手拉的圓面，這個需要功底，是去尚膳監(jiān)要來的，大師傅力氣足，拉的面細(xì)又韌。面條燙熟后放入湯里，再放上香蔥和胡荽。再用另外的小碟裝了醬牛rou，醋泡蘿卜，泡水姜，鹵水豆腐，還有金黃的煎雞蛋。

    尚膳監(jiān)送來的晚膳，王容與一個沒動讓無憂她們分了吃了，但是無病送上來的面條，王容與瞧著清湯面澄凈清爽，五樣配菜色彩繽紛，香味勾人，便有了幾分食欲，讓擺上桌。

    “幸好無病回來了，不然我們也只能干等著擔(dān)心娘娘茶飯不思?！睙o慮看一眼殿內(nèi)小聲說，娘娘只留了無病在近前伺候。

    “都是從小伺候娘娘的，看看無病，在看看你，真是不一樣?！避饺芈柤缯f。

    “我和無病的職能不一樣?！睙o慮扁嘴為自己辯解道，她的職能就是哄娘娘高興的呀。

    王容與讓無病坐在她對面，陪著她吃。

    無病拉了繡凳在對面的下手做了，手里還拿著一個繡件，是給榮昌公主做的小封腰，睡覺的時候帶著，防止風(fēng)進(jìn)了肚臍。

    “你猜劉嬪來瀛臺，知道宮里的不太平嗎？”王容與突然問，“事情雖然近兩日發(fā)生的，但是這陰陽怪氣的風(fēng)應(yīng)該在宮里早有苗頭?！?/br>
    “可是她什么都沒說。”王容與說。

    “如果我早一點(diǎn)回宮，也許這些事就不會發(fā)生?！?/br>
    “娘娘怪劉嬪嗎？”無病問。

    王容與搖頭，“我不怪她，這些事和她本也沒有關(guān)系?！?/br>
    “只是劉嬪啊，從是儲秀宮秀女時，為人就非常仗義直言，路見不平拔刀相助?！?/br>
    王容與嘆氣，“到底不是曾經(jīng)那個姑娘了?！睕]有人不會變，尤其是后宮這么個折磨人的地方。

    每天要去宮后苑散步的妃嬪比王容與以為的多，足有十七八個，也不讓宮人陪著，一伙人沿著宮后苑轉(zhuǎn)圈。

    在王容與看來，這種體罰算是很輕微的，但是認(rèn)罰的妃嬪不這么覺得，覺得這樣的處罰很傷自尊。因?yàn)檫€有更多沒有不會收責(zé)罰的妃嬪，會在她們?nèi)マD(zhuǎn)圈的時間去宮后苑游玩，一面是優(yōu)哉游哉，歡聲笑語，一面是面無表情，奮力前行。

    這于受罰的妃嬪，是心靈上的折磨，她們不得不想，此時坐在宮后苑歡聲笑語的人是不是在看她們笑話。而且這其中有不少人是裹了小腳了，沒有人攙扶，走一圈宮后苑下來與身體也是一種責(zé)罰。

    第一天過后就有人病倒，不能起身，她們的宮人怯怯的來到坤寧宮，跟姑姑叫苦，“娘娘是真的起不了身，這可如何是好?！?/br>
    報(bào)到王容與知道，王容與說，“起不了身就別起，等好了再去走，橫豎是一個月，一早一晚為一天，缺了早或缺了晚都不行，叫人記著日子?！?/br>
    王容與的話傳回去，眾人便知，皇后不會開恩，是一起趕緊走完這一個月丟人，還是過后一個人走的丟人，都會考量，于是報(bào)了上去說是無法起身的妃嬪，第二天又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出現(xiàn)在宮后苑。

    王容與二話沒說就把所有妃嬪的貼身宮人都調(diào)換的手段，讓所有嬪妃都暗自心驚，皇后娘娘沒有情分，顏面的處置手段，雖不陰狠，但卻足以讓所有人都顧忌。

    妃嬪在后宮里的一切事務(wù)，都是需要宮人的口，宮人的手，宮人的腿去完成的，貼身的信任的宮人一句話就被拿了去尚宮局，一個月，你知道別人會問她們什么？你又知道她們會說什么？

    而且尚宮姑姑說的很清楚，沒問題才會送回來繼續(xù)伺候，如果有問題，當(dāng)然就回不來了。但是你又怎么知道是真有問題，還是假有問題？

    你辛苦培養(yǎng)的親信，一句話的功夫就能離開你，而你半句怨言都不敢說。因?yàn)樵诤髮m里，皇后掌握絕對話語權(quán)，而且她仁厚，又事出有因，便是她換了所有伺候的人，還要笑著說換的好。

    如何不讓人懼怕。

    所以自后若沒有一等一控制宮人的手段和自信的妃嬪，絕對乖乖的的半點(diǎn)壞心思都不會起，因?yàn)樗齻兊淖靼腹ぞ唠S時可能被沒收。

    郭妃的貼身宮人，這是她進(jìn)宮后的宮人，第一次全部都離開她，調(diào)換的宮人很聽話伺候的也很好，但是郭妃知道，她大勢已去了。

    她之前做事的手段可算不上光明磊落，她不確定宮人會說多少，但是說出來多說，皇后娘娘就可以處置多少，如果皇后娘娘不處置她，也不會有半點(diǎn)輕松。

    因?yàn)榛屎蠖笞∷牟鳖i，以后只能聽話。

    皇后對她們這些寵妃向來都是聽之任之，誰能想到她找到機(jī)會就能快狠準(zhǔn)下手。她對這次后宮妃嬪小產(chǎn)的處理在外人看來都是不痛不癢，外人只會贊賞皇后娘娘仁厚慈和。而涉及其中人的難受害怕，卻無人知道。

    郭妃是第一次害怕了，皇后之所以是皇后，她微笑看著她們爭寵的小手段無動于衷，完全不是害怕，退讓，而是她是因?yàn)樗揪筒辉诤?，她是皇后，她緣何要下場和嬪妃爭寵，她是后宮之主，是掌握她們生殺大權(quán)的第一人。

    她一點(diǎn)也不懷疑，如果皇后真的惱了一個人，她要?dú)⑺?，也是一句話的事，而陛下不會為此分說半句。即便皇后要?dú)⑺彩侨绱恕?/br>
    皇后的威嚴(yán)，在這件事中表露無遺，但只有知道懼怕的人才能深刻感受道。若還有人覺得皇后慈和，日后妄想憑借陛下的寵愛而凌駕皇后之上，等到悔時就已經(jīng)太晚。

    崔尚宮來問皇后，這些妃嬪的宮人該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