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長公主、元安和秦氏都是一夜未眠,守著樂靜堂,衛(wèi)老太太雖然人沒有來,但是隔一刻鐘就要派人來問,而月明齋卻是一個人都沒來過。 林太醫(yī)還要回太醫(yī)院當值,便先回家更衣,留林夫人在樂靜堂繼續(xù)守著。 等到柳氏熱徹底退了,林夫人才告辭回家。 沈家千恩萬謝,給足了診金和賞錢,還是用元安的儀駕把林夫人送回了家。 長公主這才想起來發(fā)落樂靜堂的侍女和詢問柳氏急怒的原因。 為了不驚擾柳氏,長公主把樂靜堂一眾侍女全召集在院子里。 兩個婆子抬了把紅木透雕鳳凰的靠背椅放在廊下,綠蘿鋪了一層厚實的椅搭,長公主才款款坐下,手里握著一個紫金手爐,元安和秦氏一左一右站在長公主身旁。 長公主冷冷地看著滿院子的侍女婆子,也不說話,直看著底下人兩股顫顫,跪都跪不住,趴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樂靜堂自上到下全部杖二十,革兩個月的月錢?!遍L公主冷冷地看著滿院子的侍女婆子:“三太太貼身的四個侍女杖責暫緩,等三太太病好了再去領(lǐng)罰,若是你們伺候不周到,三太太病有反復(fù),本宮就把你們統(tǒng)統(tǒng)發(fā)賣到東北苦寒之地配熊瞎子!” 以楓兒為首的四個大丫鬟忙伏在地上謝恩,除了領(lǐng)命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待其他都去下去領(lǐng)罰了,長公主才問楓兒:“你且說清楚,三太太為何會怒急攻心?” 楓兒跪下地上瑟縮回道:“回……回娘娘,柳家……柳家老太太要三太太向……向……”,支支吾吾半天卻說不清楚。 長公主冷眸一凝,呵道:“柳家要三太太做什么?說清楚!” 楓兒眼淚一串一串地往下滴,一咬牙就要全盤托出,卻聽見紅玉在內(nèi)臥激動道:“三太太醒了!三太太醒了!” 長公主忙丟下楓兒等人,和元安秦氏一起進了內(nèi)臥。 柳氏果然醒了,紫蘇正在服侍她喝水。 見長公主進來了,柳氏眼淚一串串滾下,嘶啞著嗓子哭道:“嫂子,我看到三郎來接我了!他來帶我走了!” 長公主眼淚也滾了下來,她握著柳氏的手:“瞎說什么呢?三叔當年囑咐我要照顧你一輩子,他怎么會帶你走?定是你病中神思不屬,被夢魘住了?!?/br> 妯娌倆哭了一陣后,柳氏虛弱地問長公主:“楓兒和你說我母親和哥哥的事了嗎?” 長公主搖頭:“剛問到此事,你就醒了,我哪里還能顧得上其他?” 柳氏慘笑一聲:“他們來我這還能因為什么?還不是為了我那個文不成武不就的侄子,我母親讓我向二哥和嫂子說情,給我那不爭氣的侄子安排個官做。” 長公主整了熱帕子擦著柳氏額上的汗,聽到此處憤憤道:“你這死心眼的,這點小事也能把你氣成這樣?你和我說就是了,別的不說,給你侄子安排個龍禁尉總是行的,何苦這般折騰自己?” 柳氏諷刺地笑了笑:“我那侄子我最清楚,頑劣不堪,嫂子今天幫了他,他明天就打著國公府的旗號欺男霸女,為非作歹,何苦因為我?guī)Ю哿烁锩??那樣我怎么對得起三郎咳咳……咳……?/br> 柳氏越說越激動,元安和秦氏忙上前安撫柳氏,好容易哄了柳氏安睡,元安才感覺到十分疲憊。 她看著三嬸嬸被錦被襯的越發(fā)枯瘦蒼白的臉龐,十分想不通,柳家與三嬸嬸是骨rou至親,都是親母女、親兄妹,為何要把自己的女兒,自己的meimei逼成這樣? 長公主、元安和秦氏熬了一晚上,見柳氏情況已經(jīng)安穩(wěn),也紛紛覺得支撐不住,秦氏先把婆母送回瀛春堂,又把小姑子送回許閑齋,才回了自己院子。 這邊長公主三人剛走出院子,柳氏就睜開了眼,她對跪在床邊的楓兒說道:“我母親和哥哥說的事你務(wù)必要爛在肚子里,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知道嗎?” 楓兒抹著眼淚哭道:“太太放心,我誰也不說!” 柳氏這才重新閉上眼,一行濁淚劃過面頰。 “欲壑難填,欲壑難填啊!” 清遠侯府院內(nèi)一處不起眼的廂房里,清遠侯跪倒在長案旁,顫抖著手指著坐在長案后的男人。 “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男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不慌不忙雕琢手上的紅玉,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漸漸成型。 清遠侯頭上的汗越來越多,男人終于放下手里的刻刀,對清遠侯微微一笑。 清遠侯頓時汗如雨下,驚恐地癱在地上苦苦哀求:“我什么都聽你的還不成嗎?” 男人滿意地笑了笑:“你附耳過來……” 第39章 林太醫(yī)和林夫人的醫(yī)術(shù)果然高明,柳氏的病情果然沒有反復(fù), 漸漸好轉(zhuǎn)。只是柳氏身子本來就弱, 旁人若有十分生氣, 她便只有五分,此次一病,五分生氣只剩下三分了。 長公主深深覺得對不住沈三郎臨終前的囑托, 日日到樂靜堂守著, 溫補的藥膳流水一樣送到柳氏案上。 長公主出手的藥膳都是宮中不外傳的珍品, 事前也和林太醫(yī)商討過藥性, 林太醫(yī)看了藥膳方子贊嘆不已:“是個好方子, 正適合三夫人用, 只是不可多用,每日只用一小盅就是, 多了虛不受補反而不好?!?/br> 長公主這才放心, 藥膳中的藥材一應(yīng)都是上貢的珍品, 都是宮里平時賞賜下來的。 長公主待柳氏至誠, 是因為柳氏的丈夫犧牲自己救了她和兩個孩子。 衛(wèi)老太太待柳氏最為和善, 是因為心疼柳氏年紀輕輕守了寡,又為了自己兒子能得升極樂, 在庵堂里苦熬了七年,衛(wèi)老太太再鐵石心腸也不忍心對柳氏擺出冷臉。 唯有大房錢氏,與二房三房兩個妯娌都合不來, 如今她只一心牽掛著女兒的前程, 哪管柳氏死活? 柳氏病重, 她只讓身邊的mama來過一次,還是沈惠覺得不像樣,收拾了些補品帶到樂靜堂看望幾次。 如此一來,衛(wèi)老太太越發(fā)覺得沈惠乖巧懂事,也更加厭惡錢氏,只礙著她是沈惠的母親,不好發(fā)落,以免落了沈惠的臉面。 柳氏漸漸好轉(zhuǎn),長公主也能松口氣,專心和秦氏準備二月十六元安的及笄禮。 鎮(zhèn)國公府的郡主要及笄了! 這是何等的大事?大堯最受寵的貴女終于成年了。 太后十分關(guān)注元安的及笄禮,時常派內(nèi)官上門詢問進度,若不是長公主覺得不妥,太后還要把郡主的及笄禮辦在宮里。 哎呦呦!這是何等的榮寵?! 整個大堯都知道鎮(zhèn)國公府的淮陽郡主是太后的心尖子,誰家姑娘不羨慕淮陽郡主的榮寵? 整個鎮(zhèn)國公府都在為自家郡主的及笄禮忙得不可開交,身為主角的元安卻成了個閑人,上午和下午的課都暫停了,及笄禮上該學(xué)的禮儀也早跟著方嬤嬤學(xué)會了。 元安這段時間終于實現(xiàn)了掛在自己院子門口的垂花拱門牌匾上的字:許閑。 每年二月十二花神節(jié),皇后都會在聚景莊園舉辦探春宴,邀請臨城各家官眷,聚在莊園里,該聯(lián)絡(luò)感情的聯(lián)絡(luò)感情,該敲打的敲打。 今年也不例外,往年元安和沈惠都是跟著長公主和秦氏一起,今年忙著元安的及笄禮,長公主和秦氏哪還有功夫來參加什么探春宴? 所以今年只有元安和沈惠同行。 元安不喜歡和堂姐一起出門,堂姐總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她不愛聽。 沈惠也不喜歡和元安一起出門,任她如何精心打扮,往元安身邊一站都黯然失色,哪個女子愿意如此? 可是她又不得不跟著元安,不跟著元安她連奕王的面都見不到,更別說和奕王說話了。 今日天氣回暖,元安早已脫了厚實的冬衣,宮里織造局早早奉了太后之命把元安探春宴上要穿的衣服準備好了。 織造局最好的繡女用了平金平金繡輔以圈金絨繡法繡了一個多月,才得了這身大紅累絲嵌寶妝緞春裙,圈金絨繡富麗輝煌,平金平銀光彩奪目,再戴上一起送來的步搖金冠,花葉相間,薄如蟬翼,隨著元安的走動顫顫巍巍地顫動著。 沈惠到東院拜見長公主時,第一眼就被華貴奪目的元安吸引了。 沈惠呼吸一滯,微微低頭,遮掩住眼中已經(jīng)快要克制不住的嫉妒,待平復(fù)心里的不平后她才笑盈盈的走進正廳給長公主請安行禮。 “惠姐兒來了,快坐吧?!遍L公主對沈惠一點下巴,又重新看著元安。 “你外祖母眼光好,你穿這身果然好看。”長公主讓元安原地轉(zhuǎn)了一圈,頭上的步搖叮鈴作響。 “母親,這金冠可真好看!”元安第一眼見到這個步搖金冠時便愛上了,眼巴巴等到二月十二,戴上后美滋滋地對著銅鏡照了許久。 長公主笑道:“宮里織造局出來的哪有不好看的?更何況你外祖母你這副金冠花了多少心思?親自挑了圖樣,前前后后返了三次工才大功告成?!?/br> 沈惠在一旁聽得越發(fā)難受,都是沈家的女兒,怎么沈念就地位尊崇,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她就想嫁給奕王而已,卻要百般思量…… 沈惠心里有些苦澀,她都十八了,再拖下去只怕老太太就要逼著自己嫁人了,難不成自己真要嫁到小門小戶去? 又想到這些年,雖然沈家公中對她和元安是一個待遇,但是元安自己有爵位和俸祿,又有太后千般寵愛,她衣食住行所有花費,都不用公中出一絲一毫。 她穿的這一身其實也價值不菲,就算是在探春宴上也沒有幾個姑娘能比得上她這一身,可是她這一身加起來也不如元安頭上的一支步搖貴重。 “惠jiejie?惠jiejie?” 沈惠陡然回神,習(xí)慣性地帶著笑道:“meimei有什么事?” 元安笑道:“我們該走了?!?/br> 沈惠忙起身,和元安一起給長公主辭行后退出正廳。 到了二門口,元安的儀駕已經(jīng)在候著了,元安問沈惠:“jiejie是和我一起還是坐自己的車?” 沈惠笑得十分溫婉:“我們姐妹一起出門,自然是坐一輛車?!?/br> 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她還能靠在春桃身上懶一會,沈惠若在,自己只能端坐在那里,稍有些懶散,沈惠就要說教。 好不容易熬到宮內(nèi)的聚景園,元安下車后長長地舒了口氣,可憐她的腰啊。 皇后身邊的魏宮令早早就在門口等著,遠遠見到元安的儀駕忙迎上來,親自扶了元安下車。 “郡主可算是到了,娘娘問了好幾遍了?!蔽簩m令笑道。 元安抿著嘴笑道“是我遲了,回頭去給娘娘賠罪,宮令可得幫我說說好話?!?/br> “郡主可別取笑我了,娘娘哪舍得怪罪您?還擔心您起得太早,早膳沒好好用,早早讓人備上了暖胃的粥點,就等您來了?!?/br> 元安忙恭敬地朝鳳儀宮的方向行了一禮:“多謝娘娘。” 魏宮令笑瞇瞇地等元安行完禮才道:“郡主不必如此多禮,娘娘早說過,您是至親,在娘娘面前只管自在行事?!?/br> 元安嘴上說皇后娘娘仁善,最體恤后輩云云,心里卻暗道,真要不必多禮的話,為何要等我行完禮了才說? 待到了御景園,元安看到曹寶珠已經(jīng)到了,正和曹夫人坐在園子里和皇后說話。 曹寶珠見到元安時眼睛一亮,險些就跳了起來,還是曹夫人瞪了她一眼才老實。 元安朝曹寶珠眨眨眼,然后和沈惠一起恭恭敬敬地給皇后行了禮。 皇后笑得十分雍容大氣,招手讓元安近前來。 元安忙走到皇后面前,自有宮人來領(lǐng)著沈惠入座。 皇后地位尊崇,獨自坐在高臺上,笑著聽下面貴眷們的奉承話,偶爾也接兩句話,若是哪位夫人的話被皇后娘娘回應(yīng)了,頓時覺得臉上有光,挺著胸膛十分榮耀! 見皇后把元安的桌案擺在自己下首處,不少貴眷臉上都露出艷羨之色,心里嘆道,郡主果然還是得寵! “舅母!”元安露出燦爛的笑容,親親熱熱地喚了一聲。 皇后笑呵呵道:“你穿這身果然好看,不枉母親日日盯著織造局趕工?!?/br> 元安原地轉(zhuǎn)了一圈,身上環(huán)珮和頭上的步搖叮鈴作響,臉上略帶了幾分得意笑著對皇后道:“安兒也很喜歡這身,都是外祖母疼愛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