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 重新盤好發(fā)髻洗了把臉,勉強(qiáng)比剛才能看了些:“小公公,有針線嗎?” “姑娘要做什么?” 琯夷拿起搭在床榻旁的紫色宮袍訕訕道:“昨晚不小心把公公的衣服扯破了。” “姑娘也太……”公公你也敢用強(qiáng)的,小松子嘴巴張的大大的足可塞進(jìn)一個鴨蛋,“我這便去拿針線?!?/br> “謝過小公公。” 沿著被雪覆蓋的青石板路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浣衣坊行去,羊皮燈籠隨風(fēng)搖曳灑下淡淡的燭光,雪花下觸膚微涼,她搓了搓手呵了一口氣,手上凍瘡?fù)窗W難忍疼得她齜牙咧嘴。 浣衣坊都是下等宮女,如李成忱所言下這樣大的雪自是不得閑的,零零落落穿著夾襖清理著宮里被積雪覆蓋的甬道,遠(yuǎn)遠(yuǎn)瞧見幾道熟悉的身影拿著笤帚竊竊談?wù)撝裁?,琯夷提著裙子貓著腰隱在暗處慢慢往前走去。 “也不知琯夷怎么樣了?” “除了自認(rèn)倒霉還能怎么辦?” “都是我不好?!?/br> 細(xì)聽之下卻是江蘺隱隱的哭泣,另一人忙安慰道:“這也怪不得你,只是曹公公既然看中了你,往后你可要小心了,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br> “我聽說那位李總管形容俊美,在宮里又是這樣大的權(quán)勢,若是個疼惜人的,出宮之前依附著他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br> “meimei太過天真,莫說李總管權(quán)勢滔天,便是太監(jiān)又有幾個是能心疼人的?” 江蘺還在低低抽泣,琯夷蹙眉想了想,扯亂了梳好的發(fā)髻,伸手往自己手臂脖頸上掐了數(shù)下,仔細(xì)想想似乎還欠缺點(diǎn)火候,額頭對著宮墻便撞了上去,她輕嘶一聲,還真疼,公公,為了維護(hù)你的清白我便勉為其難的受點(diǎn)苦吧! 她一瘸一拐的貼著墻角一點(diǎn)點(diǎn)往前挪,眾人被她唬了一跳,江蘺手忙腳亂的攙扶住她:“琯夷,你這是什么了?” 琯夷眨了眨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淚便往下落,有氣無力直勾勾盯著半空中的一片虛無道:“我不活了,他……他簡直……” 江蘺低泣道:“是我對不起你,讓你替我受苦了?!?/br> 她抬手幫她擦拭腮邊的淚珠,露出手臂上大片的淤青紅腫,她本就瘦小孱弱,借著昏黃的燭光嘴唇青白,發(fā)髻凌亂,額頭猶自往外滲著血,領(lǐng)口半敞露出肌膚上點(diǎn)點(diǎn)青紫斑痕,眾人皆心下酸楚,譏諷的話還未說出口便咽了回去。 “活都干完了?一個個都在這兒偷懶?” “茜容姑姑?!?/br> 眾人讓出一條道,江蘺抱著琯夷哆哆嗦嗦跪在雪地里一言不發(fā),茜容冷冷瞥了一眼琯夷:“別給我裝死,快去干活!” 她抬了抬眼皮瞄了一眼,翻了個白眼昏了過去,她還就裝死了,做戲要做全套,不然怎么讓她們相信李總管是個慘無人道的大變態(tài),她可是九死一生逃出來的。 “姑姑,琯夷都成這幅模樣了,你讓她休息一下吧!她的活我?guī)退觥!?/br> 琯夷隱約聽到有個小宮女低聲對茜容姑姑稟了句曹公公來了,她便被拖著進(jìn)了浣衣坊的內(nèi)室:“去端一盆冷水把她澆醒,真以為自己是主子,成什么樣子?!?/br> “姑姑,我……我……”她顫顫巍巍的睜開眼睛強(qiáng)忍著眼中的淚水支撐著起身,“我這就去干活?!?/br> “什么時候回來的?”曹順撥弄著粗瓷盤中的瓜子問道。 “回公公的話,剛回,李公公他……他……” 她臉頰微紅似有什么難以啟齒的話不好說出口,從袖口掏出一枚彎月玉佩:“他給了我這個。” 不好意思啊,公公,借你的玉佩用一下,改日定當(dāng)奉還,原以為在屋里找個憑證并不難,誰知找了半天才在枕下發(fā)現(xiàn)了這枚玉佩,曹順接過瞧了半晌,笑起來滿臉肥rou堆在一起尖細(xì)著嗓子道:“茜容,給姑娘把御藥房配的消痕止痛膏拿來?!?/br> 茜容尖酸刻薄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笑意,沒由來讓琯夷心頭發(fā)憷:“今兒就好生養(yǎng)著,不用干活了。” 她心下黯然,捧高踩低,欺軟怕硬,稍稍沾了李成忱的一點(diǎn)點(diǎn)光便有如此待遇,若是攀附上他這根救命稻草是否能夠安然熬到出宮? “李總管他可說什么了?” “讓我今晚……過去……” 曹順笑意更深,歪打正著這丫頭竟然合了李成忱的口味?瞧上去無甚特別,難不成有什么過人之處? “姑娘若能討的李總管歡心,往后福氣可多著呢?!?/br> 琯夷干笑著應(yīng)和,試探著問道:“公公能不能再把我迷暈送過去?” “什么?” 她做了一個手勢,曹順探過身去,她不好意思的輕聲道:“公公喜歡?!?/br> 他瞬間了悟:“明白明白!姑娘一定記得告訴李總管,是我把你送過去的?!?/br> 待所有人離開,她躺在床上看著手中的玉佩在空中打著旋兒,走一步算一步吧,與其在浣衣坊吃不飽穿不暖還不如每晚睡在火爐旁邊望著他,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秀色可餐。 再次醒來她望著分外熟悉的靛青幔帳,云里霧里恍惚了一陣才確定這不是在做夢,曹總管也忒實(shí)誠了,真的把她迷暈送過來了?而且還迷暈了一整天! 揉了揉扁扁的肚子,從懷里掏出玉佩小心翼翼的放回枕下,阿彌陀佛,老天保佑,還好沒有被發(fā)現(xiàn),沓著鞋在屋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空空如也,不是掌印太監(jiān)嗎?半粒餅屑都沒有看到,撈起桌子上的茶壺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涼水。 未過半刻鐘,她的肚子又開始亂叫,睡著了就不餓了,睡著了就不餓了,琯夷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復(fù)默念著同一句話,不知不覺又睡死了過去,難得有偷懶的機(jī)會,她不好好睡夠本想想就很對不起自己。 軟軟暖暖的被窩讓她這一覺睡得分外舒坦,好香?。∷]著眼睛使勁努著鼻子,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了舔嘴角意猶未盡的吧唧了一下嘴巴,無端感覺脊背一寒,打了一個寒顫猛地睜開了眼睛:“公公,好巧?!?/br> 李成忱解下披風(fēng)搭在木架上冷哧道:“怎么又是你?”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彼犞糟难劬o辜的看著他,“我怎么會在這?” 他眼角上揚(yáng)好整以暇道:“是啊,你怎么會在這兒?” “公公,你會收留我一晚的對嗎?” “不會!” 琯夷閉著眼睛嗅了嗅,一把扯住李成忱的袖口眼睛發(fā)亮道:“公公,你身上有什么好吃的?” 夾襖下滑露出半截藕臂,上面青紫斑斑,引人遐想,她怯怯瞄著他的袖口眸含淚光委屈道:“他們一天不給我飯吃,還掐我,說我沒用?!?/br> 她可憐兮兮的用手中的袖口抹眼淚,淚眼婆娑中瞧著一角紫袍有幾分眼熟,對視上李成忱陰沉的目光,心下一寒,邊哭邊把領(lǐng)口扯開:“公公你看,我滿身都是傷痕?!?/br> 他抽出衣袖微微側(cè)頭:“穿好衣服,我不看?!?/br> “那你相信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松子:公公的喜好真奇怪。 曹順:李總管喜歡這種調(diào)調(diào)? 李成忱:誰說我喜歡她了? 琯夷(不關(guān)我的事,捂臉遁走) ☆、第三章 李成忱負(fù)手轉(zhuǎn)過身去:“因著我是太監(jiān),姑娘便如此肆無忌憚?” 琯夷微怔,氣氛無端有些怪異,她攏了攏夾襖竟沒由來感覺十分的陰冷:“平常難得有個人聽我說話,我知道自己給公公添麻煩了,可我真的并非有意,我只是一個小宮女,所求所盼不過三餐溫飽,安然活著出宮嫁人,晚年享享天倫之樂什么的?!?/br> 他手指微動未在說什么,拿了火折子點(diǎn)了書案旁的蠟燭,用鎮(zhèn)石壓好一張宣紙,她利落的穿好鞋跑至他跟前:“公公,我給你研墨吧?” 這話聽上去是詢問,未等他開口,她憑著記憶往硯臺里倒了一點(diǎn)清水,環(huán)顧一周拿起那塊看上去黑乎乎的石頭放在硯臺里磨了起來,抬頭對著李成忱彎了彎眉眼,殷勤的賠笑。 他一手扯著寬大的袖口,一手執(zhí)著狼毫筆不悅的看著她,琯夷低頭看了看硯臺,不對啊,怎么還是清水?她記得那些青樓的姑娘就是這樣幫那些書生研墨的沒有錯啊,難不成她記錯了? “那是鎮(zhèn)石?!?/br> “???什么是鎮(zhèn)石?” 李成忱從她手中抽出鎮(zhèn)石,用一張干凈的宣紙擦了擦上面的水漬壓在書案平鋪的宣紙上,她干笑:“用來壓紙的石頭,我知道?!?/br> 他并沒有理會她的意思,拿起墨錠研墨,燭光之下,他執(zhí)筆蘸了一下墨,負(fù)手在宣紙上寫著什么,離得這樣近,她只覺好看。 “看什么呢?你認(rèn)得字?” “看你?!爆g夷脫口而出,他筆間一頓,一滴墨在宣紙上暈染開來,模糊了其上字跡,“我……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李成忱從鎮(zhèn)石下面扯出宣紙揉成一團(tuán)隨手丟了出去,她順著紙團(tuán)的方向跑到近前撿了起來,小心的展開放在膝上鋪平:“怎么丟了?” 他沒有回答又鋪了一張宣紙寫了起來,余光瞥見她低垂著頭愛惜的撫弄著皺皺巴巴的宣紙:“送我可好?” 心頭不知為何有些煩躁,上前扯過她手中的宣紙放在燭火上點(diǎn)燃,火舌一點(diǎn)一點(diǎn)吞噬殆盡,只余飄落的飛灰。 她還欲再說什么對上他陰冷的神情乖乖閉了嘴,笑著去拿墨錠:“我會研墨了。” “不用。” 她扯著他的袖口不依不饒的執(zhí)意研墨,淡淡的茶花清香入鼻他微微皺了皺眉一個不妨從袖口掉出個紙包,琯夷眸光大亮,從地上撿了起來拆開之后是一包碎成屑的的點(diǎn)心。 “我就說我的鼻子怎么可能出錯,你身上果然藏著好吃的?!?/br> “都碎了,不能吃了?!崩畛沙廊嗔巳囝~頭方才想起這是二皇子塞給他的兩塊點(diǎn)心。 “我不嫌棄的?!?/br>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三尺之距。” 她捧著紙包里的碎屑滿足的往后退了幾步,伸出舌頭舔了舔:“公公,公公,這個好好吃。” 李成忱吹著未干的墨跡,冷哧一聲,她坐在圓凳上圍著火爐心滿意足的吃著碎點(diǎn)心,連不甚掉在裙子上的碎渣都眼尖的撿了起來放入口中吮了吮手指:“這個叫什么名字?” “玫瑰酥。” 她長長哦了一聲伸手在火爐上烤火:“能夠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還這么暖和,真像在做夢,我長這么大吃過最好吃的食物是十歲那年別人給狗狗的燒雞,那只狗可兇了,還好我反應(yīng)比較快……” 琯夷自顧自絮絮叨叨的說著,良久沒有得到回應(yīng)百無聊賴在屋里打轉(zhuǎn)擺弄著梅瓶中的植物問道:“這是什么?” “四季竹?!?/br> “這個瓶子上的花紋好漂亮?!?/br> “宣德年間冰裂竹紋梅瓶?!?/br> 她看著上面寥寥幾片竹葉隨口道:“挺好看的,等我出宮之后也買個擺在家里插上四季竹?!?/br> “紋銀三千兩?!?/br> “什……什么?”她顫顫巍巍的從上面收了手,手指隔著虛空細(xì)細(xì)描畫,躡手躡腳退后幾步唯恐它掉落下來摔碎,“一個瓶子而已……三……三千兩……” 環(huán)顧四周為數(shù)不多的瓶瓶罐罐,頓感如芒在背,走路都小心了不少,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拎起桌上的茶壺倒茶,搖了幾下空空如也,方才想起剛剛被她喝完了。 她垂頭喪氣坐回圓凳上打了一個哈欠,托腮望著執(zhí)筆而書的他,嘴角含笑迷糊了起來,雞腿!魚!紅燒rou!好香,好好吃,她咀嚼了幾下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努了努鼻子輕嗅,糊了? “我的rou……”她手下一滑下巴往下磕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我的頭發(fā)!” 琯夷慌忙扯過被火爐燒了一半的一縷頭發(fā),皺著小臉疼惜的來回?fù)崤?,李成忱勾了勾唇角好笑的搖了搖頭。 “公公,你怎么親自鋪床了,這樣的粗活我做最合適?!彼D(zhuǎn)身看到他正重新?lián)Q了一床嶄新的被褥,挪著小碎步在離他三尺的地方停了下來,刻意沖他眨眼睛,仿佛在義正言辭的向他確認(rèn),看我多聽你的話,三尺之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