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第五十四章 螃蟹 小雅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真打算起身行禮, 卻見“太子”將手指放在薄唇上, 示意她不要出聲。 眼前的二人依舊自顧自地笑談著,靳霄突然問道:“今年的文武朝試,快要開始了, 你打算參加么?” 蘇離方才還笑得燦爛的包子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神色黯淡地說道:“jiejie說我不能參加, 我們?nèi)缃耠[姓埋名活著, 已經(jīng)實(shí)屬不易, 去參加朝試,太危險了?!?/br> “那你的所學(xué)所知呢?就這么埋沒了, 多可惜啊?!?/br> 說到這,靳霄思量了一下自己為蘇家姐弟所安排的身份,是南山村一戶已故獵戶夫婦的孤兒,有正規(guī)的戶帖的, 屬于規(guī)規(guī)矩矩的良民,參加朝試,并沒有什么問題。 靳霄:“如今你也這么大了,這么多年過去了, 沒有人發(fā)現(xiàn)你的身份, 想來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你總不想就這么渾渾噩噩一輩子吧?” 對于蘇離來講,他所學(xué)知識, 不過為了明事理,并沒有真的想過有什么出人頭地的機(jī)會。可是當(dāng)著眼前“姑娘”的面, 少年人的自尊心便“噌”地冒了出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林姑娘若這么說,我定要試一試了?!?/br> 方才的笑鬧還好,只能讓小雅略有隱憂,可“林姑娘”三個字一出口,差點(diǎn)要了小雅的半條命去。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身旁的“太子”,果不其然,殿下臉上的陰翳,愈發(fā)凝重了。 終于,林舒曼湊上前來,靜悄悄地將臉湊到了靳霄的耳畔,低沉著聲線,波瀾不驚地問道:“那太子妃覺得,蘇離應(yīng)該得朝試第幾名呢?” 被林舒曼這猛然一聲嚇得一個激靈,靳霄立馬從石凳上竄了起來,因?yàn)槊腿黄鸬锰?,額頭正正好好撞上了俯下身子的林舒曼的下頜處。 兩個人登時都疼得齜牙咧嘴起來。 林舒曼看著一臉猙獰的靳霄:“你還有點(diǎn)大家閨秀的樣子么?” 靳霄也毫不示弱:“那你還有點(diǎn)太子的威儀么?” 林舒曼一聽,也不管旁邊兩雙眼睛驚恐地盯著了,一把拽起靳霄的衣領(lǐng),像提一只小雞崽一般地把他提了起來,不由分說地把靳霄帶回到了寢宮之中。 靳霄死命地掙扎著,小手小腳像瘋癲了一半踢打著,奈何此刻身高上巨大的詫異,根本無法撼動被拎起來的實(shí)事。 于是進(jìn)了寢宮,一頭扎進(jìn)了床榻之中,翻過來調(diào)過去的打滾,“你欺負(fù)人,你仗著你長得高就欺負(fù)人!” 林舒曼等他鬧夠了,揶揄道:“彼此彼此,你仗著現(xiàn)在長得美,還學(xué)會找小rou包子了呢?!?/br> 小rou包子?靳霄愣了半晌,才明白林舒曼為什么而生氣,于是滿臉壞笑地湊過來:“你……是不是又吃醋了?” “沒有,吃包子不用蘸醋?!?/br> 靳霄依舊不依不饒:“真沒有?那你為什么把我拽回來?” 林舒曼:“怕你包子吃多了,撐得慌。” “當(dāng)真沒吃醋?” “當(dāng)真沒有?!?/br> 靳霄又一把扎回了床榻上,打滾喊道:“你為什么不吃醋,你一定是心里有別人了!你這個渣男!” 林舒曼嘴角噙起一抹笑意,伸手松了松袖口的口子,露出一段肌rou緊實(shí)的小臂來,慢慢湊到床榻前。 一片陰影如同黑云壓城一般襲來,躺在床上的靳霄突然意識到氣氛有些微妙起來。一抬頭,眼前的“男人”舌尖輕輕舔舐著自己的唇角,眼底寫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情、欲? 這時候的靳霄感覺自己可能有點(diǎn)玩大了,趕忙一骨碌起了身:“呸,禽獸!” 林舒曼如今用這招治這紙老虎,已經(jīng)屢試不爽,作為獲勝者,正打算耀武揚(yáng)威一番,卻聽見門外有小內(nèi)侍怯生生地稟報道:“殿下,宮里來送東西了?!?/br> 皇后娘娘賞賜的吃食,是分為三份的,一份明顯是給小雅的,用來安胎的。一份明顯是給“太子妃”的,用來補(bǔ)身子的,而第三份,是兩竹籠的閘蟹,很顯然,是給“太子”的。 靳霄看見那竹籠里的幾只肥碩大蟹,眼睛都快直了,抿了抿嘴,硬撐著等到宮里內(nèi)侍離開,趕忙吩咐清瑤:“去,送去廚房,趕快蒸上。” 深秋時節(jié),最是蟹肥膏滿的時候,奈何京城在北方中原地帶,這上好的閘蟹,并不常見。 皇后得來了江南進(jìn)貢來的閘蟹,一只都沒留,趕緊差人給東宮送了來。作為母親,她最知道自己兒子喜歡什么。 林舒曼見靳霄饞得跟只小貓似的,攔住了正要往廚房走的清瑤。 “這螃蟹,你不能吃。母后可是擺明了說是賞賜給‘太子’的,你呀,沒這個口福了?!?/br> 靳霄頗有些意外:“不是吧,你怎么這般小氣了?大好江山都是你的,幾只螃蟹都舍不得給我吃?再說了,這么多只螃蟹,咱們幾個人都吃不完?!?/br> 林舒曼卻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吩咐清瑤:“先送到廚房,養(yǎng)起來吧?!?/br> 待清瑤離開,林舒曼戳了戳靳霄那鼓得如同河豚的小臉,神色卻溫柔了許多。 “你不懂,月事期間吃寒性的東西,容易肚子痛?!?/br> 第五十五章 朝試 靳霄捂著自己的肚子, 恨得牙根癢癢, 奈何確實(shí)有隱隱墜痛傳來, 于是忿忿不平地同意了林舒曼的看法。 可即便如此,依舊十分不甘心,拽著林舒曼去了后廚, 看見水缸里吐泡泡的閘蟹,問道:“那如果月事過去了, 我是不是就可以吃他們了?” 林舒曼:“可以, 但也得少吃, 畢竟你現(xiàn)在這身體,體質(zhì)就是如此, 不宜吃寒性食物。” 靳霄臉上方才還掛著的笑容逐漸消失,轉(zhuǎn)而變換成失落,而后是憤怒:“說白了,還是不能吃。今天不能吃, 明天不能吃,以后也不能吃!” 林舒曼隨手從案臺上拿過一個小果子來,扔到水里,一只螃蟹眼疾手快地伸出蟹鉗, 逮住了那顆果子, 而后用另一只鉗子夾下來一點(diǎn),矜持傲嬌地送到嘴里去。 林舒曼大為震驚, 活了兩世,這么多年, 第一次看見螃蟹吃東西! “它……它……它肯定是只母螃蟹,還是個矜持好看的母螃蟹,你還忍心吃了它么?” 靳霄像看個鄉(xiāng)巴佬一樣看著眼前的“太子”,旋即蹙眉問道:“你不會是……沒吃過螃蟹吧?” 林舒曼一愣,前世她是世家嫡女,入宮后雖不得寵,好歹也是個宮妃,能沒吃過螃蟹? “那你不知道,母螃蟹的蟹黃最好吃?”靳霄嘟囔著。 “我不是說你永遠(yuǎn)都不可以吃,但確實(shí)需要少吃。這樣吧,你看這只這么機(jī)靈,我們就把它留下來,養(yǎng)著,如何?剩下的,等你月事過了再吃?!?/br> 一聽說可以吃螃蟹,靳霄眼神中都閃出了光芒,咬著下唇靦腆的笑著,眼中寫滿了期冀。 林舒曼不解:“你是不是特別盼望月事趕緊過去?” 靳霄想了想美滋滋的蟹味,自然而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可不知道為什么,又好像從這句話中聽出了其他的意味來了。 想想大婚當(dāng)日的糗事,靳霄倏地紅了耳根,反問道:“你呢,是不是也在暗戳戳盼著我月事趕緊過去?” 兩個人全都紅了臉,沒了下話,唯有一旁站立的清瑤內(nèi)心有如一萬只野馬在狂奔一般。 兩位,這兒還有個活人呢,你倆打情罵俏,給我留條生路好不好? 良久,見氣氛太過尷尬的林舒曼指著兩個爭奪起果子的螃蟹,說道:“就這兩只吧,咱們把它們養(yǎng)起來,你來給它們起個名字吧?!?/br> 靳霄鼓著腮幫,鄭重其事地思忖了片刻:“左邊那只,叫清蒸,右面那只爆炒,就這樣吧?!?/br> 說罷,轉(zhuǎn)頭吩咐清瑤:“把這兩只抓起來,養(yǎng)在琉璃缸子里,給我送回寢宮去?!?/br> 靳霄抱著琉璃缸子,一路樂顛顛地往回走,林舒曼只能眉頭緊蹙,吩咐清瑤:“看著點(diǎn),再摔了?!?/br> 鬧也鬧夠了,林舒曼也想起正事來了,于是拽來靳霄,問道:“朝試的事,還是得找你商量一下,有個事,必須征求你的意見?!?/br> 靳霄壞笑:“你別忘了征求我意見,得付出什么代價?!?/br> 林舒曼沒理他,說道:“我前前后后思量了很久,謝老確確實(shí)實(shí),是最適合擔(dān)任主考官的人。” 靳霄臉上的笑意在這一刻凝固了,僵硬的臉半晌才松弛下來,頷首垂眸,略帶失落地訕訕道:“如今你是太子,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br> 謝老,便是靳霄的太子太傅,當(dāng)朝第一大學(xué)士,謝安倫。謝安倫其人,恃才放曠,一聲桀驁不馴,作為太子太傅,他從未因?yàn)榻鍪俏磥韲薪z毫偏袒之意,該賞賞,該罰罰,從未心慈手軟過。 也正是如此,靳霄一直將謝安倫視為藺朝第一才學(xué),心中一直覺得自己若有一日登基就位,定然將謝老封為丞相,以保社稷無虞。 可就是這樣一個放浪形骸之人,卻偏偏也有他的軟肋。前世,正是這個文武朝試,作為主考官的謝安倫,一生視金錢如糞土的謝安倫,卻在七皇子靳邈的一步步圈套之下,為了錢財,泄露了考題。 一時間,讓作為朝試總負(fù)責(zé)人的靳霄名譽(yù)一落千丈,謝老因此自縊而亡,如一次一來,洪武帝身邊再沒了一個飽學(xué)之士能夠力薦靳霄了。 慢慢地,靳霄也便與洪武帝愈發(fā)疏遠(yuǎn)了。 對于謝老的死,靳霄的感情特別復(fù)雜。一方面他埋怨謝老因?yàn)橐患核侥睿鴼Я怂那俺?。另一方面,多年情感又讓靳霄扼腕痛惜?/br> 所以重生之后,靳霄一直很消極,每每談及謝老,都有想回避的意思。 林舒曼卻搖了搖頭:“靳霄,你不能這么說。正是因?yàn)槲易鹬啬?,我想為你把前世被奪走的,搶回來,我才會走上這條我根本不熟悉的,奪嫡之路。所以,我在征求你的意見,我很認(rèn)真,也希望你可以認(rèn)真回答我?!?/br> 林舒曼重生之后,在“太子”的皮囊之下,旁人看不出有任何異樣。可作為正主的靳霄,知道林舒曼與自己最大的不同,便是諸事并不十分較真。 這副冷峻的臉龐之上,再很少看到寒若冰霜的冷冽,更多的是淡淡的的神情。 可今天,靳霄感覺,那個諸事都要求個丁是丁卯是卯的“太子”,回來了,于是想了想,回應(yīng)道:“謝老確實(shí)是最好的人選??墒牵阍趺茨鼙WC,今生他不會重蹈覆轍呢?” 林舒曼:“我不知道,也保證不了,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從源頭上預(yù)防謝老犯錯的可能性。這也是我來問你的主要原因,你知道,他前世為什么會那么缺錢?” 靳霄深吸一口氣,回憶起來:“我知道的,也是片面的,而且絕大多數(shù)都是被廢以后,靳邈為了挑釁,和我講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敢保證。” 林舒曼揚(yáng)眉,示意他繼續(xù)。 “謝老的夫人在生下長子謝靖先之后,便去世了。這么多年來,謝老一直鰥居,沒有續(xù)弦。這個獨(dú)子,就是他一生最大的希望?!?/br> 林舒曼點(diǎn)點(diǎn)頭:“可是謝靖先并不出眾,甚至,流連于風(fēng)月場所,吃喝嫖賭,無所不能?!?/br> “嗯,”靳霄點(diǎn)頭,“你也聽說了。后來應(yīng)該就是靳邈設(shè)計的仙人跳,讓他賠錢,而謝家清貧,謝老拿不出那么多錢,于是……” “于是靳邈雪中送炭……讓謝老進(jìn)了圈套。” 梳理好了前世因果的二人都沉默了下來,半晌,林舒曼道:“好,那我決定了,這一次,我們還用謝老做主考官,同樣,也是一個誘餌,如果用好了,沒準(zhǔn)可以讓老三和老七狗咬狗,一嘴毛?!?/br> 靳霄卻沒有林舒曼的亢奮,而是冷靜地分析:“如果沒有利用好呢?我們不就又要重蹈覆轍了么?” “可是你想過沒有,人都是有缺點(diǎn)的。任何人,都有軟肋,對吧?謝老的情況,起碼是我們已知的,而如果我們此時換人,我們對那個人的弱點(diǎn)并不了解,反而更沒有了抓手。” 靳霄看著眼前的林舒曼,想來此刻果斷勇敢的人,與剛重生時,捂著臉痛哭,說不想?yún)⑴c宮斗的女孩,判若兩人。 靳霄不由地生出幾許佩服來,同時,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責(zé)。 這一切,本應(yīng)該由他去承擔(dān)的,可他現(xiàn)在只能躲在舒曼的庇蔭之下,躲避風(fēng)雨。 想到這,深色的眸子愈發(fā)黯淡下來:“那你呢,你也有軟肋么?” 乍被這么無頭無腦的一問,林舒曼也有些不知所措,重生之后,林家種種讓她更感心涼,想來這世上牽掛之人,竟只有靳霄一個了。 林舒曼剛要回答,靳霄卻先開了口:“如果我是你的軟肋,曼兒,記得該割舍的時候,千萬不要心軟?!?/br> 林舒曼想把靳霄攔在懷里,可仔細(xì)想來,靳霄之所以有這般言論,定然是心中對于自己變成了嬌軟女子,不能為她避風(fēng)擋雨,而心生愧疚了。 于是她沒有像抱小女兒一般地把他攬入懷中,而是環(huán)住了他的肩膀:“沒錯,我承認(rèn),你就是我的軟肋。但一樣,你也是我的鎧甲,因?yàn)橛心?,我愿意所向披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