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該喜歡我的。沒有人該喜歡我的?！绷秩坏?，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像是在說什么跟自己不相關(guān)的事情：“我虛偽、又刻薄、又沒有安全感、又對所有人都充滿敵意，你說，怎么可能會有人喜歡我?！?/br>
    林然仰靠在長椅上，像是從來沒有這樣放松直白過：“你說你喜歡我，那是因為你還不夠了解我?！?/br>
    “任何一個了解我的人，都不會喜歡我的?！?/br>
    現(xiàn)在的情況倒是反了過來，在剛剛的“長篇大論”過后，周毅安靜了下來，聽林然說話。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慢悠悠的，不急不慢，聲音也不大。周毅竟是很享受當下，他能聽出林然聲音里的真摯和認真，縱使林然現(xiàn)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拒絕他——可最起碼，這也算是一種表達吧。

    “哪有人會喜歡日?？囍槹　绷秩惠p聲道：“唉雖然我不會抽煙，但我覺得要是我會的話，現(xiàn)在點著煙跟你聊這些話，感覺一定很不一樣?！彼f的很認真，甚至有些遺憾般地晃了晃腦袋。

    “你現(xiàn)在看到的我、和我身上那些還算是‘優(yōu)點’的地方，幾乎都是假的，都是裝出來的。因為我很清楚只有這樣才能讓我活的更安全、只有這樣我才能保住自己的工作——甚至于，讓我稍微有一點奢求未來的資本?！?/br>
    “你該知道的吧？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從我記事起就沒有人會一直站在我身邊。有句話怎么說來著？‘走在孤獨里，一個人要像一支軍隊’，我的心要硬成銅墻鐵壁才能勉強抵御外界的槍林彈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就像騙子說了太多謊話，有時候自己都會分不清真假，我也一樣。面具戴了太久，會不想摘下來；盔甲一直穿在身上，會脫不下來。這就是我的現(xiàn)在的狀態(tài)?！?/br>
    “我虛偽，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本來的樣子；我總是有被迫害的妄想癥、對這個世界滿懷著惡意，所以我拒絕把自己的軟肋暴露給任何人?！?/br>
    “因為害怕，我抱著寧愿錯殺不愿放過的心態(tài)，拒絕所有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林然抬頭，看著周毅。她的眼神平靜的像是一汪湖水，語氣不像是拒絕，倒像是規(guī)勸。

    別喜歡我，別試圖溫暖我，別給我希望。

    “我一個人挺好的，別來趟我這一池子渾水?！?/br>
    “我本來是覺得，縱使自己活在泥潭里，一步一步地總能走出來。這二十多年，我把這一手爛牌打的似乎也還湊合呢？我從來沒有奢求去依賴誰或是怎么樣——或者我再年輕幾歲的時候確實做過這樣不切實際的美夢吧？但結(jié)局并不太好。所以…我還是寧愿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一點點往上走?！?/br>
    “你很好，但是并不適合我。我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而強行拖累了你，這樣對你不公平?！?/br>
    “你是個好人——雖然，做過不少人渣的事兒，雖然時常剝削我?！?/br>
    周毅愣愣地幾秒鐘都沒能說出話來——這算是什么情況？自己就這樣被發(fā)了好人卡？

    林然像是誤會了周毅的意思，以為他還沒聽懂，準備進一步解釋。

    “我一直以為你討厭我。”周毅道。雖然林然是在拒絕他吧，但仔細想一想林然剛剛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在說對他的嫌棄或者厭惡，只是翻來覆去地表達對自己的不自信，懂事克制的讓人心疼。

    “怎么會——”林然拖著長音，她其實現(xiàn)在也很緊張，心跳非?？臁Ｋ淮_定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不知道她和周毅的關(guān)系會走向何方。

    她很清楚自己可能要錯過一個周毅了。

    優(yōu)秀的、獨一無二的周毅。

    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周毅了。

    可，“從來不曾擁有過”總是比“得到了卻又失去”更容易熬過去吧？

    “當時、我是說三年前，其實我手里同時握著六個offer呢，周叔也沒有強迫我一定要進入周氏工作，所以你并不是我唯一的選擇哦?！绷秩坏溃骸翱墒俏乙稽c都不后悔當時的選擇呢，又怎么會討厭你?！?/br>
    程望淮當時說的話又在周毅耳邊響了起來：

    “周毅，你也不想想，從進公司到現(xiàn)在，這三年里林然幫你做了多少事情。換句話說，你做的什么事情沒有她的參與？黑的，白的，干凈的，臟的。我敢說，很大一部分甚至就是林然親自經(jīng)手幫你做的。再具體一點，你約過的那些炮，玩兒過的那些嫩模。哪一個不是人林然幫你料理干凈的？？說白了，你在她眼里就整個一劣跡斑斑的人渣。”

    人渣，人渣。

    “我以為你會在意…很多事情?！敝芤阕约阂膊恢涝撛趺幢硎龈线m。

    如果他能早一點知道他真也有會心動的一天，周毅保證他一定會為了林然守身如玉，管好自己的小兄弟。

    “很多事情，具體你是指什么？”林然明明知道他在說什么，還是故意問道，又沒等周毅憋出一句話來，自顧自地回答道：“嗯，什么Jennifer、Rosemary、琳娜、小萌、Vivian之類的，我可都不知道是誰呢?！?/br>
    不管是什么表情什么狀態(tài)，林然對周毅的吐槽是不會遲到的，永遠那么尖酸刻薄直擊要害。

    周毅看她現(xiàn)在一副洋洋得意的小狐貍模樣，恨不得把她按在自己腿上狠狠地打她的屁股。

    可是他們現(xiàn)在明明在聊那么嚴肅認真的事情。

    “你不在意嗎？”周毅悶聲道，林然自然能聽出來他現(xiàn)在在鬧脾氣了。天知道周毅現(xiàn)在有多后悔多難過——一向自視甚高的周大總裁又一次有了“自己不干凈”這樣奇怪的情緒，又后悔又委屈。

    “在意？我當然不在意?！绷秩粠缀醪恍枰伎?。

    周毅臉上的陰霾似乎一瞬間便煙消云散了——直到他聽到林然后面幾句話：“在意你以前的情史、為你的過往吃醋或者黯然神傷，那是你女朋友或者愛人該做的事情，可我并不是你的女朋友，我有什么立場去在意那些事情呢？”

    “哪怕我把話說到這份上，你還是要拒絕我嗎？”周毅的聲音聽著有些低沉和悲傷，他其實早已經(jīng)預(yù)料到這種可能性了，只是還不愿意接受罷了。

    “這不是問題的關(guān)鍵呀。”林然站了起來，往前蹦跶了幾步，轉(zhuǎn)身過來看著坐在長椅上的周毅，柔聲道：“問題的關(guān)鍵是，我把話已經(jīng)說得這么清楚了，你難道還要繼續(xù)堅持喜歡我嗎？”

    ——會很辛苦的。

    “當然?！边@是不需要周毅思考的問題。

    “這樣啊……”林然又轉(zhuǎn)過身去，兩只手在身后交疊，只留給周毅一個背影：“我認真地建議您不要這樣做呢。”

    “……”又一次陷入了有些尷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