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席朗無奈的說:“行,我會再勸勸宇彤的。” 紀子航微微頷首,扭過頭,童佳紓和蘇琪坐在那里吃蛋糕,紀子航走過去,說:“送你回去。” 童佳紓剛要拒絕,他解著衣袖上的扣子,聲音低醇,似酒香,讓人暈眩,“心肝?!?/br> 童佳紓覺得她心中的小火苗,又竄的高了點。 回去的時候自然而然的是紀子航送她,周研東送蘇琪,本來她是要和蘇琪一起的,但周研東不忍心小心肝和大寶貝中間有人做電燈泡,所以強行把蘇琪拉上了她的車。 做戲要做全套,童佳紓也只能上了紀子航的車,周研東看起來不是那種占女生便宜的流氓,就算他真的好色,也不會饑渴到對著蘇琪那身裝扮還有興趣,所以她不是特別擔(dān)心蘇琪的安全問題。 夜色濃重,整個城市籠罩在霓虹燈下,車窗外喧嘩的鳴笛聲訴說著這座城市的繁華。 童佳紓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面疾疾倒退的路燈,開口解釋,“那個,今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哪個?” 童佳紓臉色一紅,他挑眉問,“心肝?” 童佳紓尷尬的點頭,“謝謝你今天沒拆穿我。” 紀子航沉默片刻之后,嗯了一聲。 車子停在了她小區(qū)的樓下,他雙臂搭在方向盤上,長睫低垂,映著窗外的月色,整張臉都很落寞。 童佳紓抱著包看他,生疏了,她和紀子航,終歸是生疏了。 他們原本不該這樣的,她這幾天,一直在想著高中的事情,那時候,她和紀子航幾乎是形影不離。 她從小就有點小聰明,學(xué)習(xí)的時候總是天賦大于努力,渾水摸魚的一直混跡在班級前十名,她心大,又不愿意吃苦,總覺得隨便考個本地的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本地找個穩(wěn)定的工作,和父母住一起,公務(wù)員也好,事業(yè)單位也好,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她的家境雖然不能和紀子航比,但也算是中產(chǎn),父母相親相愛,有穩(wěn)定的工作,有幾套出租出去的商鋪,有些閑錢,只要她不太差勁,未來都是一片光明。 可夏念紀子航的出現(xiàn),激發(fā)了她的斗志,她不再滿足于不上不下的成績,他們的目標一直都是a大,對于當(dāng)時的童佳紓來說,考a大,還有些吃力。 他們幾個約定好,一起考a大,那時候她想,如果考上a大,就跟紀子航告白。 學(xué)習(xí)是枯燥的,但她每天晚上抱著書本昏昏欲睡的時候,只要想一想紀子航的臉,就覺得動力十足。 那時候夏念和紀子航,都會給她補課,她本來就是不愛學(xué)習(xí),突然拼了命的看書,成績進步很快,所有人都覺得,她考進a大穩(wěn)了,連她自己也是這么覺得的,她甚至覺得,紀子航是喜歡她的,不然他干嘛對自己這么好。 越到高三后期,她心里越是焦躁不安,這種不安不是來源于學(xué)習(xí),而是越到臨近高考,高三班上那些春心萌動的女孩子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紀子航幾乎每天都能收到不能女生的表白。 但是紀子航從來沒和她說過,那時候班上調(diào)了座位,她坐在班級的右前方,紀子航坐在班級的左后方,兩人之間仿佛隔著一個銀河系。 別的女生又來跟紀子航表白了,紀子航也沒說什么。 童佳紓氣死了,紀子航討厭鬼,為什么不拒絕。 那段時間,mama也看出了她的異樣,為了讓她能安心考大學(xué),向來以工作為重的女強人mama辭去工作,專心在家陪她。 在一次談心中,mama知道她暗戀了班上的一個男生,她的mama很通情達理,并沒有責(zé)怪她,只是輕輕的摸著她的臉頰說:“童童喜歡的男孩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男生?!?/br> 她的暗戀,得到了mama的支持。 mama讓她先安心學(xué)習(xí),既然約好了考一所大學(xué),就先考上大學(xué),正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等上了同一所大學(xué),朝夕相處,加上高中三年的感情,還怕追不到男生嗎? 童佳紓覺得mama說的有道理,她覺得自己那時候像個小戰(zhàn)士一樣,為了和紀子航在一起,她連最討厭的化學(xué)公式都背了一遍又一遍。 她覺得只要她主動表白,紀子航肯定會屁顛屁顛的答應(yīng)她。 都怪紀子航,這么久了,還不主動向自己表白,等以后在一起了,她一定要狠狠的教訓(xùn)他。 還好她是母女兵,自從知道女兒有了喜歡的男生,mama一口氣給她買了幾十套衣服,她一天一套,早起時mama還會給她梳漂亮的公主頭,弄的她這個向來大大咧咧的女漢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每天經(jīng)過后門時,紀子航看過來的目光,都夠她美上一整天。 那時候她一下課,胳膊就撐在桌子上,偷偷瞟著紀子航的方向。 她在日記本上畫著小太陽,一個小太陽,就是她發(fā)現(xiàn)紀子航偷看自己一次。 她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畫滿一百個太陽,就去給紀子航表白,她等不及高考了。 他一定一定,也喜歡自己,她有感覺,她的感覺,錯不了。 她回家跟mama分享自己的小秘密,mama看向她的眼神,充滿憐愛。 她心里隱約覺得不對,她總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了。 她精神恍惚,夏念紀子航看出她心情不好,帶她一起去劃船。 那是她過往的生活里,最快樂的一天,她們四個乘船在湖上漂了一圈,上岸的時候身上都濕透了,并排坐在岸上,脫了鞋,四雙腳丫子放在水里,處于曖昧期的時銳總是時不時的用腳去撩夏念,他跟夏念說,古代女子的腳是不能給人家看的,被誰瞧見了,就要嫁給誰。 紀子航一聽這話,當(dāng)時就從水里,把她的腳撈了出來,護著不讓時銳看到,一臉嚴肅的跟她說:“只有我才能看你的腳?!?/br> 那是她喜歡的少年,在向她暗示了。 她捂著自己雀躍的胸口,覺得整個世界都是自己了。 大抵她這前十八年,過的太過順風(fēng)順水,老天爺看不下去了。 還沒到她畫滿一百個太陽去向紀子航表白,她就發(fā)現(xiàn),她那個愛家庭,愛老婆,愛女兒的楷模爸爸,出軌了,他找了一個只比她大三歲的小情人。 她去質(zhì)問爸爸的時候,爸爸沒有否認,并且坦誠的說,他和她的mama,早已經(jīng)沒了感情。 她覺得天都塌了,她眼里幸福美滿的家庭,恩愛的父母,原來都是假的。 而她的mama也是知道這件事的。 仿佛整個世界,只有她不知道一樣。 而現(xiàn)在,她也知道了,她的爸爸也疲于再裝出一副好老公的樣子,夜不歸宿,連家都不回了。 她本以為,世間最痛,不過如此了,可老天爺卻偏偏覺得不夠。 因為爸爸出軌,她再也升騰不起那顆雀躍的心,她甚至連紀子航都不想見了,她承認,她是在遷怒,她覺得男人太不靠譜,說變心就變心,還有一點,那時候已經(jīng)要高考了,她心情不好,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到mama的哭聲,她也控制不住眼淚,她怕和紀子航見面,會忍不住把自己遭遇的不幸告訴紀子航,悲觀的情緒,會影響到他。 他那么陽光單純的人,他的生活里,應(yīng)該只有美好,聽不得一點污穢之事 剛開始紀子航還厚著臉皮來找她,隨著熱臉貼冷屁股,漸漸的也不耐煩了,一直到正式高考,他們都沒怎么見面。 考完試的那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沒發(fā)揮好,考試的時候精神恍惚,到距離交卷只剩半個小時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她的數(shù)學(xué)大題一道都沒寫。 最后半小時,她的筆落在試卷上,都是抖的,字跡歪歪扭扭,考成什么樣,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主動去找紀子航,想跟他說自己沒考好,上不了a大了。 她找到紀子航的時候,紀子航并不知道她身上發(fā)什么了什么,笑著敲了敲她的腦袋,問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去佛寺。 她問,“去佛寺做什么?” 紀子航說:“我找了一個佛寺,求姻緣很靈,還可以順便求一求高考分數(shù)?!?/br> 他笑的一臉寵溺,溫聲說:“我喜歡的小丫頭,也不知道考的怎么樣了,我求一求佛祖,保佑她,考試分數(shù)穩(wěn)一點。” 童佳紓一怔,鼻尖發(fā)酸,原來紀子航,有喜歡的女生了。 他親昵的叫喜歡的姑娘小丫頭。 他還會去求佛祖保佑他喜歡的姑娘。 怪不得這段時間,他不再來找自己了。 她渾身僵硬,紀子航還在那邊說:“你和我一起去拜,你求佛祖早點讓喜歡你的男生向你表白,肯定能靈。” 她已經(jīng)聽不清他再說什么了,她的爸爸mama結(jié)婚十九年,在即將到達的第二十個年頭里,她的爸爸,變心了,愛上了別的女人,那個曾經(jīng)說過,最喜歡女兒,女兒是爸爸前世小情人的男人用世上最惡毒的話語羞辱她的mama。 他說,她mama生不出兒子,他新找的小老婆,可以給他生兒子。 而紀子航,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喜歡上了別人。 他還讓她去求佛祖,要喜歡她的男生向她表白,他不再喜歡自己了,又或許,從一開始,她的自以為就是錯的,紀子航從來就沒喜歡過她,一切不過是她的錯覺。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大伯母正在她家里收拾mama的生活用品,看到她只是嘆息一聲。 厄運接踵而至,她的mama早在一年前,查出了癌癥。 原來一天一身新衣服,每天都替她梳公主頭,不是想讓她打扮漂亮去追喜歡的男生。 而是一個母親,在生命所剩不多的時光里,盡力的彌補往后的這些日子里,不能陪伴的虧欠。 她想在最后的時光里,每天都看到女兒的笑臉。 童佳紓記得,她的mama,是個女強人,她的公司幾次出現(xiàn)危機,她都能有條不紊的安排好一切,那次也是一樣的,她笑著跟她說:“童童不要哭,mama以后不在了,你要自己保護好自己,mama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別恨你爸,mama這個病啊,治不好,感情經(jīng)不起消耗,再好的夫妻感情也在日復(fù)一日中消磨光,mama在老宅為你蓋了一處三層的小別墅,這是老宅,你爸動不了,你大伯他們也不會讓她動。” 這算是她為女兒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男人一旦變心,重新組建家庭,就什么都顧不上了。 這一年來,童mama治病,童爸爸在外面投資,養(yǎng)情人,家里的資產(chǎn)被他變賣的七七八八。 剩下的這些錢,是童mama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爭吵,強行扣留下來的,買來的房子容易賣,老宅那是祖輩傳下來的,童mama覺得那個男人再狠,也不可能把老宅子給賣了,連個容身之所都不給女兒留。 可惜她mama還是高估了那個男人,童mama去世不過一個星期,他就因為投資失敗,帶著他大了肚子的小情人跑了。 童佳紓只能住在大伯家,剛開始大伯母還可憐她,沒兩天就因為催債的上門,變了臉色。 那個男人,騙了錢跑了,要債的找不到他,只能找她這個女兒。 只要她還在那個地方,不僅她沒有安寧日子,連大伯一家都受到牽連。 誰讓父債子償,天經(jīng)地義呢,沒有人會在意,她只是一個剛剛結(jié)束高考的女孩。 大伯一家都很老實,加上是做大哥的,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弟弟流落在外,因為催債無家可歸。 他和童佳紓商量把老宅賣了,替她爸還債,這樣以后她爸就還能回家。 童佳紓答應(yīng)了,她賣掉房子,帶著卡里的錢,連夜的跑到了這個距家千里之外的城市。 大伯打電話給她讓她回去,她拒絕了,一向沉默寡言的大伯在電話里問,“不還錢,你爸怎么辦?” 她聽到自己冰冷的聲音,“讓他去死好了。” 是他先不要她的,她為什么還要替他還錢,那是mama留給她最后的心血。 大伯在電話那邊罵她太狠,說那個男人再不是,也是她的父親,血濃于水,怎么都斷不開的。 她覺得那個男人,羞辱了父親這兩個字。 大伯姑姑他們都問,她把房子賣了,不還錢她爸怎么辦,從來沒問過,她一個小姑娘,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一個人該怎么辦。 她失去所有,到最后,連憐憫二字都得不到,得到的只是狠毒。 萬念俱灰,徹骨生寒。 她不愿再與那個地方有任何瓜葛,她切斷所有之前的聯(lián)系,只想遺忘。 只是偶爾,午夜夢回之時,也會想一想,那清澈的小湖邊,比湖水還要清澈的少年,他撈著自己的腳說,只有我才能看你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