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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侯爺你咋不上天在線閱讀 - 第124節(jié)

第124節(jié)

    門簾完全掀開,一張長滿絡(luò)腮胡的臉映入眾人的視線。

    遠昭國也有這樣長相的人,不過這樣的形象多存在于不拘小節(jié)的悍匪和屠夫身上,而馬車上的人與他們完全不同。

    這個人已經(jīng)年過半百,可他身上看不出任何老態(tài),車門簾掀開的那一瞬間,這個人身上強悍暴虐的氣場便呼嘯而出,他坐在馬車里,身體微微前傾探出腦袋,并沒有完全站起來,像小山一樣堵著車門的身體昭示了他的魁梧。

    他臉上有一條猙獰的傷疤,從左眉眉骨劃過鼻梁,一直延伸到右邊下顎骨,像是被人一刀將臉生生破開兩半。

    若是這傷再深一點,他的腦袋就會被削成兩半,腦漿與血rou一起崩裂。

    忽韃微微咧唇,露出兩排白森森的呀,抬起右手,壓在脖子上掛著的某種猛禽尖齒的裝飾物上:“愿平安友好!”

    他開口說了一句地道純正的遠昭國語,尾音甚至夾雜著皇城人獨有的韻味。

    這樣的人,若是換一身粗布短打出現(xiàn)在皇城,恐怕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楚懷安暗暗心驚,面上努力保持鎮(zhèn)定,陸戟的眉頭卻微微一皺,他上一次見忽韃,忽韃還滿口嘰哩哇啦說著胡語,兩軍對陣都需要有人翻譯,如今的國語怎么如此好了?

    楚懷安和陸戟面色各異,忽韃卻笑得越發(fā)開心,楚懷安沒有下馬迎他,他便也沒有要下馬車的意思。

    他的目光掃過楚懷安,然后穩(wěn)穩(wěn)落在陸戟身上,一寸寸,像滾刀一般,似要透過這身硬邦邦的血rou刺痛里面包裹的筋骨。

    他認得陸戟,瞧見他一身錦衣卻沒了那副銀甲,不由偏頭往城墻的方向看了一眼。

    城墻上有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站著,隔得太遠,看不到那人的容顏,只能看見那人身上的金甲發(fā)出刺眼的光芒,披風在空中揚起優(yōu)美的弧度。

    忽韃的眼睛瞇了瞇,像是被晨光刺了眼,又像是被那金甲折射的光影刺痛,他抬手在自己鼻梁上摸了一下,鼻梁上有條凹凸不平的傷痕,是多年前那身金甲的主人一刀揮下的。

    差那么一點,就把他送去見了閻王。

    忽韃勾舌,在唇齒間掃蕩了一圈,回味起當初那一刀砍下,崩進口腔的血腥。

    又見面了。

    忽韃心里想著,忽的取下脖子上的猛禽尖齒裝飾物朝城墻上拋去,他的力道很大,瞄得很準,這個見面禮可以很精準無誤的落在那人懷里。

    然而裝飾物剛脫手,便被一把長戟勾了回來,用浸了油的麻繩串聯(lián)著的裝飾物在長戟尖頭轉(zhuǎn)了幾圈,順著戟身穩(wěn)穩(wěn)落到陸戟手上。

    忽韃回頭,楚懷安頂著頭頂兩根招搖的紗布沒有任何規(guī)矩的從馬背上跳到馬車上,抓住了他的手:“嘛呢!當著本侯的面放暗器?”

    “……”

    忽韃的表情有點僵,楚凌昭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在抓住他的手以后很是不客氣的越過他的肩膀往馬車里瞧了瞧,吹了聲口哨:“忽宛顏公主,怎么見了本侯也不打聲招呼呢?”

    他的語氣頗為輕松愉悅,眼睛迅速掃過馬車,確認馬車里除了忽韃和忽宛顏兩人沒有其他人以后,還有點想鉆進去敲敲打打,看看馬車底下有沒有暗層之類的存在。

    忽宛顏穿著胡人特有的服飾,上衣短打與遠昭國的短打不同,他們的短打沒有袖子,也比正常衣物短了一截,露出細白的手臂和纖嫩的腰肢,下面是同樣款式的紗裙,紗裙有好幾層,層層疊疊的鋪散開來,往下隱約可以看見一雙嫩白纖弱的玉足。

    忽宛顏戴著面紗,頭上戴著精巧的銀飾,額間攢著一條抹額,綴著血珠一般的血玉,比忽韃鐲子上的血玉要小很多,色澤卻是同樣的好,像是忽韃那塊玉石的邊角料做的。

    “侯爺萬安?!?/br>
    忽宛顏溫聲開口,和忽韃方才一樣,右手在左胸處按了一下算是行禮。

    她的聲音輕柔透亮,有著遠昭女子的輕靈,又有胡人女子的爽利,撇開旁的不說,這個聲音很難叫人討厭起來。

    面紗擋了她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又大又圓的杏眼,她的眸子很清亮,自然的折射著水光,非常有靈氣,甚至比她額間的血玉抹額還要漂亮。

    這個公主應(yīng)該挺好看的,好看得都不像是胡人女子了。

    楚懷安心想,然后聽見齊刷刷的拔刀聲,一路護著馬車的胡人全都緊張起來,楚懷安離他們的王上和公主太近了,遠遠超出了安全距離。

    楚懷安勾唇,在車轅站起來,越過馬車車頂看向劍拔弩張的胡人勇士:“只是說了兩句話而已,不必緊張!”

    胡人沒有收回刀,仍十分警惕的盯著他,楚懷安翻了個白眼,回到自己的馬背上。

    馬車車鈴響了一聲,所有人動作整齊劃一的把刀收回刀鞘。

    緊張的氛圍消失,忽韃剛準備放下車門簾,楚懷安再度開口:“等等!”

    有陸戟在旁邊做陪襯,他看上去還是很放蕩不羈,不大像是會正經(jīng)做事的人,忽韃挑眉,左眉眉骨處的傷疤隱隱泛出不悅來。

    “公主既然是要來遠昭和親的,那入了遠昭的國境就該入鄉(xiāng)隨俗,本侯不管你們胡人的風俗如何,在遠昭,要議親的女子都是不能與異性男子接觸的,哪怕是父兄也要避諱,所以……”說到這里,楚凌昭停了一下,露出愉悅的笑意:“請王上下車!”

    “……”

    楚懷安的話音落下以后,氣氛又僵滯起來,沒有人拔刀,但忽韃猛然緊繃的氣勢讓周圍所有人的神經(jīng)都緊張起來。

    胡人并不是第一次派使臣團入京,遠昭國史書自有記載以來,胡人派使臣入京的頻率并不低,雖然這一次是首次胡人的王上與公主一同入京,但遠昭國的規(guī)矩他們不會不知道。

    明知要和親卻還要共乘一輛馬車,怎么看都不大正常。

    胡人世俗倫理觀念淡泊,常有子承父妻,近親結(jié)合的情況發(fā)生,忽宛顏名義上和忽韃是父女,如此同坐一輛馬車還是不妥。

    “侯爺打算讓本王下車坐哪兒?”

    忽韃反問,雙眼如鷹阜死死的釘在楚懷安身上,楚懷安尊臀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下坐騎的屁股:“如果王上不介意的話,本侯的坐騎可以讓給你。”

    “……”

    胡人是生活在馬背上的族群,忽韃的騎術(shù)自然是整個族群里最高超的,但他好歹是胡人的王上,又是打著和親的名號來的,跟這些護衛(wèi)一樣騎馬算怎么個意思?

    這是遠昭要折辱我的面子!

    忽韃這樣想,眼神愈發(fā)凌厲,他沒有動,掀著車簾的手一點點收緊,好像一個不留神就會把把車門簾扯下來。

    像是沒有察覺到他的不樂意,楚懷安翻身下巴,將那匹馬往馬車邊拉了拉,親昵的拍著馬脖子道:“王上莫非看不起本侯這匹馬?這匹馬可是五年前本侯血洗土匪窩,立下赫赫功勞以后,陛下親賜給本侯的西域?qū)汃R,若不是王上身份尊崇,本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碰它一根汗毛!”

    陸戟:“……”

    這馬不是你今早從馬廄隨便牽的一匹嗎?

    胡人勇士:“……”

    這他媽是西域?qū)汃R?你眼瞎沒看見這匹馬又瘦又弱,馬蹄上的馬釘都快掉落了嗎?

    楚懷安煞有其事的胡說八道,哪怕所有人的表情都寫著不相信,他的神色也沒有絲毫變化。

    忽韃摸了摸鼻子,咂摸出一點趣味來。

    這還是在邊關(guān)城池,有偌大的鎮(zhèn)北軍看著,是遠昭國的地盤,不宜生事。

    想到這里,忽韃從馬車里鉆了出來。

    隨著他出來,馬車簾便垂了下去,阻絕了車里的光景,而他站在車轅上,更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

    他真的太高了!

    楚懷安想,不僅高,而且魁梧,比馬車后面那群胡人勇士還要壯一倍,楚懷安都懷疑他身上硬鼓鼓的肌rou到底能不能被刀劍劃開。

    忽韃在車轅上踩了一下,借力躍到馬背上。

    不知是他太重,還是他給人的感覺太危險,那馬受驚的撅了兩下,差點沒一蹄子把楚懷安踢開。

    爺去你奶奶個腿!

    楚懷安在心里罵了一句,后撤兩步,忽韃勒住馬韁繩讓馬安靜下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楚懷安,笑得爽朗又肆無忌憚:“侯爺這馬膽子太小,在我們那里是要被驅(qū)逐的,以后有機會,讓侯爺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寶馬!”

    “是嗎,那真是謝謝你了!”

    楚懷安皮笑rou不笑的說,很快一匹馬磕噠磕噠的跑來,楚懷安翻身而上,來到隊伍最前面,沉聲高呼:“迎使臣團入京!”

    話音落下,隨行的侍衛(wèi)齊呼:“迎使臣團入京!?。 ?/br>
    聲音振聾發(fā)聵,似乎還有城墻上的士兵呼應(yīng)。

    馬車再度緩緩向前駛?cè)?,忽韃坐在馬背上,不動聲色的回頭與城墻上那抹金色對視,眼眸染上笑意。

    故人重逢,總是叫人心生喜悅。

    然而他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消散,一道灼熱的目光便鎖定了他,眸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他看到陸戟年輕冷硬已歷經(jīng)風沙磋磨的臉,和城墻上站著的那個人從皮rou到骨血都極度相似。

    陸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就像他剛剛動手出其不意的把脖子上的裝飾物甩出去卻被攔截了一樣。

    陸戟在注視著他,不肯放過他的一舉一動。

    這有點棘手。

    忽韃想,不過棘手的程度并不是難以解決,他瞇了瞇眼睛,像只優(yōu)雅的猛獸,踱著步,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進一個看似繁榮強盛,實則不堪一擊的國度。

    遠昭國的空氣似乎都比他們領(lǐng)地的要鮮香許多。

    他想著,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嫌棄又挑剔的聲音:“這是野豬牙嗎?掛在脖子上做什么?辟邪?”

    睜開眼睛,兔子一樣滑稽的男子與他并駕齊驅(qū),手里正好拿著他剛剛被攔下的裝飾物。

    那是忽韃這些年的戰(zhàn)利品,上面的尖齒無一不是來自兇殘嗜血的猛獸,掛在脖子上,可以向旁人昭示自己的英勇,丟給對手算是一種挑釁,因為他會殺死那個人再拿回這串只屬于自己的所有物。

    如果對手足夠強大,他還會考慮在殺死對方以后,從對方口腔拔下一顆牙齒串在上面。

    然而現(xiàn)在,這樣的東西被一個似乎完全不懂內(nèi)涵的人拿在手里,言語之間還嫌棄他的東西丑。

    忽韃眉心跳動了一下,他看向陸戟,想質(zhì)問陸戟為什么要把這個丟給一個傻子,耳邊便傳來一聲細微的斷裂聲。

    他從少年時代便一直戴到現(xiàn)在,陪他出生入死,不斷加重變得沉甸甸的裝飾物,被一把異常精巧細致的匕首割斷了。

    “……”

    忽韃感覺自己腦子里某根神經(jīng)被撩動了一下,下一刻,他看見楚懷安想小孩兒破壞新入手的玩具一般,從上面扯下一枚獸牙隨手一丟,那東西便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度,準確無誤的落到街邊一條流浪狗口中,那狗吐著大舌頭,忽韃甚至聽見他撒歡把那獸牙咬得嘎嘣脆的聲響。

    “……”

    腦子里那根神經(jīng)錚的一聲斷裂,忽韃剛想動作,楚懷安忽的抬頭看著他,滿臉真誠:“王上,你是看中本侯手里這把削鐵如泥的玄鐵匕首了嗎?”

    “我……”

    老子看中你的項上人頭了!

    忽韃想怒吼,楚懷安卻一臉糾結(jié)的打斷他:“本侯已經(jīng)將西域?qū)汃R讓與王上,這匕首是皇表哥御賜給我的,暫且不能給你,待你離京之日再送你吧!”

    他說著話,臉上的表情十分豐富的從猶豫遲疑變成了堅定,好像心里做了很大一番掙扎才決定把這把匕首給出來。

    忽韃險些繃不住臉上的平和,馬車里突然傳來一聲輕柔的低喚:“侯爺,可以勞煩你將手中之物給我嗎?那是我父王很珍視的東西?!?/br>
    忽宛顏開口,這樣的聲音做出來的請求讓人不大會想拒絕。

    楚懷安回頭,忽宛顏正掀開馬車簾子看著他。

    對視片刻,楚懷安驚醒般揚揚手中斷裂的東西,十分敷衍的道歉:“原來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嗎?我還以為是王上不要了才會丟掉的,抱歉!”

    說完抱歉,楚懷安輕輕一拋,把那東西丟向忽宛顏,忽宛顏輕輕抬手,一截素白的手腕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度,穩(wěn)穩(wěn)勾住,然后整個人迅速坐回馬車車廂。

    只是這樣一個輕巧的動作,看不出來她會不會武功,身手又如何。

    楚懷安收回目光,無視忽韃要吃人的目光,語重心長道:“王上,以后這樣重要的東西還是不要到處扔為好,要不是本侯的手下幫你攔一下,你豈不是找都找不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