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節(jié)
馬學涼一驚,“官家如何得知?!?/br> 這年頭家中只有一個女兒的人,可真的很少。 “你之前在宮外說的那些話,路丙都轉告我了。你湊這個錢,不光是自己家中,還從親家拿了很大一筆銀錢。愿意為外嫁女掏空家底子的人,可并不多。” “歹徒顯然不光是知曉你家中狀況,甚至連你兒媳家中,能掏出多少銀錢,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你仔細想想,可能想到這么一個人?!?/br> “這第三點,是一個最大的破綻。那就是歹徒為何要把他們綁到你家的倉庫里去。那倉庫有人看守,里頭放著布。你自己個也說了,那陣子你們鋪子里的生意很好,既然生意好,那么開倉庫的幾率就遠比平日里大?!?/br> “他為什么不隨便找個荒郊野嶺,找個破廟,非要去那倉庫?還有,你既然都已經交了銀錢了,他為何還非要殺人?若是為了滅口,何不直接把人殺了了事,卻選擇了燒掉倉庫,這么容易暴露的方式?!?/br> “莊子里有人,若是起了火,第一時間就會有人發(fā)現(xiàn),那么歹徒逃跑的難度,就大大的增加了,他為什么要畫蛇添足的火燒倉庫?” 姜硯之說著,同情的看向了馬學涼。 “兇手想要趁亂逃走?”高銀芳好奇的問道。 “兩個大活人,兇手都能夠深不知鬼不覺的把他們運進入,還會逃不走嗎?他拿到了錢,還殺人,說明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人活著回來。完全可以,把尸體扔進去就好了。何必多此一舉,第一次送進去捆起來,第二次再溜進去殺人放火?” “一個案子里,兇手往往會掩蓋自己的真實意圖。而這個案子的兇手,一定有非燒掉那個倉庫不可的理由?!?/br> 姜硯之說著,看向了一臉震驚的馬學涼,“你應該已經想到那個人了吧?是你認識的人,知道你家有多少銀錢,知道你家倉庫在哪里。很大可能能在農莊來去自如,倉庫里有他的秘密……” 馬學涼腿腳一軟,癱坐在地。 他艱難的動了動嘴,像是喉嚨里卡了痰一樣,過了好一會兒,才張嘴說道:“是他,是他,是我的親弟弟,馬學昆?!?/br> “是他,一定是他。那陣子生意好,鋪子的貨走得很快,我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去南地運了貨來。就在我兒不見的前幾天,我托人帶信,說這幾天就要去倉庫拉新的布料回來。可馬學昆說沒清點好,讓我晚去幾天……” “若是我兒沒有不見,那我們就會去倉庫了。倉庫……” “倉庫燒了個精光,我心灰意冷,帶著老妻回了嶺南老家,那農莊便留給阿弟了……阿弟年紀比我輕上許多,我待他如同親子一樣,除了天絲錦乃是祖?zhèn)鞯姆阶樱瑐髯硬粋鞯埽渌姆矫?,他同我兒沒有什么區(qū)別……” “我親家只有一個獨女,過年的時候,兩家人都在一起過,酒過三巡,什么都說……阿弟他知曉得一清二楚的??墒菫槭裁窗??他明明知道,我只有一個兒子,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兒子死了,我這一輩子都要孤苦伶仃了?!?/br> “我待他不薄,他他……為什么?。 ?/br> 姜硯之嘆了口氣,指了指門口,“為什么,你自己個問他吧。我知道了這事,便遣人去把你阿弟帶來了,還有當初你們鋪子里的掌柜的張挺,以及買下你鋪子的人。但凡是利益相關者,都來了?!?/br> 第六百零三章 被你發(fā)現(xiàn)了 馬學涼猛的一回頭,差點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官家不是說,兇手就是他的親弟弟馬學昆么? 那可是他的全部身家,足夠好幾代人,一直富足的生活了。 可為什么,眼前的馬學昆一身補丁不說,頭發(fā)亂糟糟的,就像是街頭的乞丐。 馬學昆一見馬學涼,立馬撲了上來,抱著他的大腿嚎啕大哭起來,“大兄救我,大兄救我??!我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吃過飯了,他們要剁了我的手,你快救我,快救我!” 馬學涼看了一眼馬學昆的手,頓時一驚,他的右手五指已經被人斬斷了兩根。 “你賭?你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殺了我兒子?” 馬學昆一個耳光扇在了自己的臉上,“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大兄我不是人?!?/br> “我去了南地之后,中了人的圈套,把帶去買布的錢,全都輸光了不說,還欠了大筆的賭債。倉庫里空空的,什么都沒有,我拿什么布給你??!” “咱們的阿爹,就是因為好賭,才被人給砍死了,逼得阿娘帶著我們兄弟二人,背井離鄉(xiāng)。我知道你有多痛恨人賭錢,我當時害怕得不得了,怕那些討債的人找上門來?!?/br> “一時鬼迷了心竅了。我不想殺了大侄兒的,可是他認出了我,我我……大兄,我對不起你啊……那些人要砍死我啊……八年了,那些銀錢全都輸光了,姓蔡的婆娘把我掃地出門了……我,大兄你救我??!” 馬學涼抬起腳來,直接一腳把馬學良踹倒在地。 “救你!那些人怎么不直接砍死你呢?殺人償命,你日后下了大獄,就不用再擔心那些人來抓你了!” 馬學涼說著,對著姜硯之磕起頭來,“多謝官家,多謝官家。” 姜硯之點了點頭,“送去大理寺聽候發(fā)落吧。馬老丈還請節(jié)哀,日后不要再這樣莽撞了。國舅同高小娘子,都不想同你計較,念你事出有因,著大理寺從輕發(fā)落?!?/br> 馬學涼紅著眼睛,謝恩不提。 …… 閔惟秀坐在床榻之上,一邊啃著果子,一邊聽著高銀芳給她轉達剛才姜硯之斷案的英明神武事跡。 “哈哈,銀芳你沒事就好!我二哥的手沒事吧?” 閔惟秀笑著問道。 高銀芳盯著閔惟秀看了又看。 閔惟秀干笑了兩聲,摸了摸自己手臂上豎起的汗毛,“你這樣盯著我看,我也不會娶你的。” 高銀芳哼了一聲,“這馬學涼抓我同你二哥,并不是偶然的,乃是你們一早安排好的吧。為的就是撮合我同你二哥!” 閔惟秀吃驚的看向了高銀芳,“你說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干出這種事來,純屬意外??!” 高銀芳眼珠子轉了轉,低下了頭,“不過,我覺得你這個紅娘當?shù)貌诲e,我相看了那么多人,倒是只有你二哥同我最投契?!?/br> 閔惟秀大喜過望,得意的抬起了下巴,“對吧,我一直覺得你們很般配??!” 她說著就收到了高銀芳鄙視的眼神…… 小樣!你暴露了吧! 閔惟秀咳了咳,“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沒有道理??!” 高銀芳哼了一聲,“你大兄是如何娶到呂相公家的幺女的,不用我再重復說一遍了吧!你這是慣犯!” 她們兩人要好,這里又無外人在,高銀芳說話也都放肆了不少。 “哪里就那么巧了,你二哥恰好在我對面喝酒。李明白是官家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還不給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便是你二哥不帶我走那條暗巷,指不定來寶都要上前來給我們出個餿主意!” 閔惟秀驚訝的看向了高銀芳,“看不出來啊,你還是個女神探!” 高銀芳有些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裝厲害炫耀實在是不符合她的性子,“其實我一開始都沒有看出來。是那馬學昆好賭,我才想明白的?!?/br> “官家最近讓我叔父,在查黑賭坊一事。如今京城里,有不少賭坊,整得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的。官家有心整治,奈何沒有一個好的由頭?!?/br> “這馬學昆怎么就出現(xiàn)得這么湊巧呢?這分明就是你們兩個各懷目的,整出來的一出好戲!” 閔惟秀吐了吐舌頭,“被你看出來了。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硯之正在學習怎么處理政事,蘇中丞建議他從最熟悉的地方下手,這樣才來得自然。他年紀輕,做太子的時間也短,先皇還沒有來得及幫他清理朝綱,就故去了?!?/br> “這朝堂之上,難免有人不服。賭錢也好,斷案也罷,總歸讓那些人瞧清楚了,新皇可不是好欺負的!” 閔惟秀說著,聲音堅定了起來。 高銀芳一愣,隨即笑道,“我一早就知道,你們兩個人絕對是不好欺負的?!?/br> 閔惟秀見她不惱了,悄悄的問道,“那你覺得我二哥怎么樣?我阿娘說了,我阿娘說了,等過一段時間,就把我那大侄兒過繼出去?!?/br> “過繼?”高銀芳搖了搖頭,“這樣對孩子未免太不公平,他沒有錯,錯的是他那個不著調的爹。我覺得不合適?!?/br> 閔惟秀眨了眨眼睛,“看來我很快就能夠收到二嫂的見面禮了?!?/br> 高銀芳臉一紅,“你胡說什么呢!” 閔惟秀也不勉強,“還是在我們府上養(yǎng)著,也是我二哥的兒子。東陽郡王沒了,柴家后繼無人。我阿爹同柴家伯父兄弟一場,不忍見他無人祭拜。想將這孩子,記在前朝太子的名下,作為柴家子孫?!?/br> “硯之也同意了,畢竟柴家乃是他的母族。內閣的那些老臣也都知會了,不封王,也不特殊,就是一個普通的后族子弟罷了?!?/br> “這些都是我阿娘的原話,你是一個好小娘子,我二哥是燒了幾輩子的高香,才能有福氣娶你。我們武國公府有的,你們高將軍也都有。我阿娘她只保證一點,那就是絕對不會有那什么三妻四妾的爛事情,也不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你叔父需要你幫手,她也不反對。我敢說,在整個汴京城里,你再也找不到比我們一家更簡單,更包容的了?!?/br> 閔惟秀說著,對著高銀芳撒嬌道,“銀芳~~~~” 高銀芳差點兒沒有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不要啊,求求你用正常的語調說話,不然瘆得慌! 第六百零四章 一箭三雕(上) 那廂閔惟秀同高銀芳私定終身,呸呸,敲定婚事;這廂御書房里,群臣心里直打鼓,小皇帝下巴一抬,我們就知道他要出幺蛾子。 蘇中丞低著頭,看著不遠處大喇喇放著的三個冰盆子,有些神游天外。 自打他挑中了最肥美的那棵青菜,他在朝堂之上,可謂是春風得意。 他若是個佞臣,自然是小人得志,躺著享受皇權富貴??善粋€cao勞命碰到了一個攪事精,令人頭禿。 蘇中丞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發(fā)髻,虧得他們大陳朝,不管男女都梳髻,還喜歡戴冠,不然的話,他禿頭的事,就要被人發(fā)現(xiàn)了,憂郁。 冰盆子涼颼颼的,胖子怕熱,看來是真的! 不怪蘇中丞胡思亂想,不管不顧其他大臣們詢問的眼神:老蘇啊,官家今兒個又是唱的哪一出? 實在是姜硯之現(xiàn)在得學會獨立行走,他雖然能出謀劃策搞定那些人,但是他年紀大了,在這朝堂也待不了多久了,總歸得等小青菜長成了參天大樹。 他才能夠回歸田園,過上養(yǎng)孫子養(yǎng)狗的美好生活。 至于青菜為何會長成樹,別問他,他只是一個捉蟲人。 姜硯之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 在場的大臣們只感覺脖子一涼,他們今兒個算是見識到了,便是待在宮里,也自然有殺人案找上門來。 呂相公的眼角抽了抽,“官家為何嘆氣?” 你別嘆氣啊,嘆得我們心里慌,還以為你夜里去看了生死簿,發(fā)現(xiàn)在座的有一個今兒要死! 姜硯之抬起頭來,就等你這一句話了,這些老狐貍,一個都不吭聲,一個都不接茬。 “朕實感痛心,想那馬學涼兒子枉死,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卻投告無門,逼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新任開封府尹張迷一聽,忙站了起來,“官家,當年開封府推諉不接此案,雖有不妥當,但也并非說不過去。開封府管的乃是開封地界的事,開封人的事。那馬學涼在京城做生意,但并非京城人士,他兒子的死亡之地,也發(fā)生在附近的關縣,并不在京城……” “像這種案子,開封府若是接了,難免會被人說,越界專權了,御史臺追究起來……臣想,當時的推官出于此考慮,這才拒接此案的。那馬學涼若是覺得關縣推官辦事不利,可以去大理寺申請復議?!?/br> 姜硯之笑了笑,“朕想起了還是做三大王的時候,被先皇派去了大理寺任職。當時恰好遇到了開封府的案子,于是就被人給參了,說的正是我為了出風頭,為了表功,于是管了超出自己范圍內的事情?!?/br> “當時我是如何說的來著?” 開封府尹張迷的臉色一變,不言語了。 姜硯之看了他一眼,面色變得嚴肅了起來,“各司其職,乃是好事。但是事情不可能就完完全全的照著規(guī)則去發(fā)生。有的時候,就是會出現(xiàn)這種,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你管也可以,不管也可以的事情。” “咱們官員審案也好,水利良田賦稅等其他要事也罷,不是玩兒蹴鞠,若都相互推諉,百姓該如何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