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嬤嬤一陣惶恐：“這……夫人，辦完這些，老奴是不是就可以回來了，還有老奴的孫兒……”

    賈氏笑了一下：“自然，等辦完了所有的事情，我就讓你去見你的孫兒。”

    送走宋嬤嬤之后，彭嬤嬤看著賈氏蒼白的臉色，終是忍不住道：“夫人雖是因?yàn)椴辉概c那賤人正面鬧騰所以才稱病不出，可是宮宴之后夫人的確是生了一場病，至今剛剛好轉(zhuǎn)，夫人您還是多多歇息?！?/br>
    賈氏回到床邊躺下，笑容里摻雜了一些疲憊。

    當(dāng)年她幾乎拼了命給自己造出一個生機(jī)，也落下病根，又哪里差這一次兩次的病痛呢？不過是在元宵宮宴上，她才終于明白自己太過于輕信那個賤人，犯傻了這么多年。

    “我不會讓她們好過的。我一定要報這個仇！”賈氏握緊拳頭，陰狠盡顯。

    外頭忽然傳來了乒乒乓乓的鬧騰聲，賈氏神色一松，皺眉：“怎么了？”

    差人來問了問，下人回話說是顧小姐在鬧，要跟伯爺告二小姐一狀，二小姐和大小姐伙同外人一起欺負(fù)她，讓她在族學(xué)受辱。

    “二小姐呢？”賈氏問道。

    “二小姐身子不利索，已經(jīng)回房歇息了?！?/br>
    賈氏忍下心中的火氣，舒了一口氣：“給二小姐送一碗?yún)^去，另外不許任何人去打擾二小姐養(yǎng)傷。若是伯爺問起，來找我便是。”

    下人出去之后，彭嬤嬤無奈道：“夫人，恕老奴多嘴，正因?yàn)槊细@件事情牽絆著您，才叫您一時疏忽，沒留意小孫氏那個狐媚子鉆了空子。如今他們仗著穆陽侯府撐腰，又有伯爺寵愛，根本不將您和小姐放在眼里，小姐的性子自來悶一些，受了委屈也不說。您如今是正經(jīng)的當(dāng)家嫡母，應(yīng)當(dāng)為小姐撐腰的?！?/br>
    “這個沒用的東西，我還能指望她什么??？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她就是恨不能有人幫她將前路收拾的一片坦途，她就是沒用！枉費(fèi)我教了她這么些年，到頭來稍微遇到個嬌縱跋扈些的，她反倒要靠雅姐兒來維護(hù)，真是個廢物！”到底是自己的女兒，賈氏發(fā)泄完一通，自己給自己順氣：“伯爺自來就是這個德性，這對母女要拿捏也簡單，眼下我卻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辦。否則，我可真得要爛死在這伯府里頭了。至于小姐那頭，只要小孫氏母女不做更過分的事情，且先讓她們風(fēng)光兩日?！?/br>
    “是?！?/br>
    賈氏靠坐著繼續(xù)歇息，想著宋嬤嬤的話，哼笑起來：“有孕？真是有意思?！?/br>
    ……

    孟光朝收到消息的時候嚇了一跳，當(dāng)即打馬歸來。田氏還在昏迷著，孟光朝就只能從母親韓氏這里得知事情的始末，韓氏氣急敗壞的讓孟光朝好好教導(dǎo)孟云嫻。若是她學(xué)她母親做出那種事，那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夠！

    孟光朝聽到這話便沉下臉來：“母親，云嫻不會做這種事?！?/br>
    韓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糊涂了嗎！？她是那個鄭姨娘的女兒，她會害死兒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提到孩子，孟光朝很疑惑。

    誠然前幾日他情不自禁鬧過，可是如今號出喜脈，怎么也應(yīng)該有三個月了，可是嬌嬌上個月分明還有……這里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且嬌嬌已經(jīng)不是生孩子最好的年歲，他根本不需要她再生養(yǎng)什么孩子。若是誤診最好，若真的有孕……

    不對，還是不太可能。

    聽說云嫻正跪在佛堂，孟光朝決定去看看她，剛走幾步，張嬤嬤來傳話，說是夫人醒了，孟光朝的方向硬生生一轉(zhuǎn)，先去了田氏那里。

    ……

    孟云嫻悶不吭聲的跪在佛堂，綠琪幾乎快急哭了。

    這到底算什么？

    無論是白日里的爭論還是回府之后的意外，小姐從頭到尾根本什么都沒做，并非她主動起頭要去跟顧珮兒爭執(zhí)，更不是她有意要?dú)夥蛉?？府里的人根本是對小姐有成見，因?yàn)樾〗闶悄莻€鄭姨娘生的孩子，所以小姐做得好的無人贊賞，稍有不慎就是罪大惡極！

    綠琪出自宮中，的確見多了宮中的權(quán)勢欺壓，可是現(xiàn)在不同，她實(shí)在是心疼小姐，不希望小姐被這樣冤枉。

    “小姐，您一點(diǎn)都不生氣嗎？最起碼……最起碼你應(yīng)該解釋??！”綠琪的眼眶一下子紅了。

    孟云嫻端端的跪著，緩緩道：“綠琪，我回府的時候，曾經(jīng)聽說了我母親曾經(jīng)在侯府的時候發(fā)生的事情。她真的……做了很多過分的事情，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但是我的的確確因?yàn)槭撬呐畠?，所以對嫡母生出了很重的愧疚。或許母債女還，就是這個道理?！?/br>
    “這與您有什么關(guān)系??？您簡直是糊涂了！”

    “還有，我有眼疾的事情，不能告訴嫡母了?！?/br>
    綠琪越發(fā)不能接受：“為什么？我們不是說好，盡早向主母坦白嗎？小姐您不是都想明白了嗎？難道是因?yàn)楦羞@些人的話，讓你擔(dān)心主母會對您有成見？”

    孟云嫻?jié)u漸激動起來：“今日回來只因?yàn)檫@件小事，嫡母就已經(jīng)氣的動了胎氣。難道你忘了，我剛才就說了，我母親在府里的時候，總是做一些事情讓嫡母生氣動怒，她是因?yàn)檫@樣才氣血失調(diào)，產(chǎn)下死胎的！”

    她急促的呼吸著，忍下心中的難過：“她是個對孩子極好的母親，若是她因?yàn)槲业氖虑槎嘁环輈ao心，就對她的身子多一分損耗！此時此刻，我萬萬不能說！”她壓下情緒，又開始安慰綠琪：“你放心，孩子懷胎不過十個月，等到這個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之后，我再坦白，好不好？”

    綠琪咬著唇，猛地扭過頭去，肩膀微微抽動。

    好在沒過多久，孟光朝就過來了。他的態(tài)度顯得很平靜，讓綠琪攙扶著孟云嫻回去休息。

    孟光朝神色復(fù)雜的看著孟云嫻的背影，心里嘆息，這都是什么事兒啊。

    綠琪原本是要攙扶著孟云嫻回主院，沒想到還沒進(jìn)去，忽然被楚綾攔了下來。

    “你們兩個來這里干什么？”楚綾干脆連往日的客氣都不維護(hù)了，淡淡道：“二小姐暫時還是回原來的小院子住吧，侯爺說了，誰都不能打擾到夫人休息。任何人都是?！?/br>
    綠琪氣急：“我們小姐已經(jīng)搬到主院了，是夫人然她搬來的?！?/br>
    “今日二小姐惹了主母動胎氣，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此刻將二小姐放了進(jìn)去，主母再動胎氣，我擔(dān)待得起嗎！”

    楚綾揚(yáng)聲說話，周圍的人都聽得到，且紛紛向孟云嫻露出警惕的神色。

    “算了，綠琪?！泵显茓箤χα艘幌拢骸拔乙灿X得自己的小院子住得比較好?！?/br>
    這樣也好，反正已經(jīng)決定瞞住眼疾的事情，借著這個機(jī)會搬回去，也能避免被嫡母發(fā)現(xiàn)。

    萬事等孩子平安降生再說。哪怕是幫母親還債，她也要幫嫡母護(hù)住這個孩子。

    孟云嫻轉(zhuǎn)身往自己的小院子走，綠琪一時間沒跟上去。

    “楚綾，你只是一個奴才，就算我們小姐被人誤會，你依然是個奴才！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姿態(tài)?！本G琪放下一句狠話，也要離開。

    “綠琪姑娘?！背c輕飄飄的喊她，笑的很開心：“您真的以為，二小姐就是什么千金小姐嗎？她惹了夫人，夫人又有孕在身，她不被追究已經(jīng)是大幸，難道還以為自己能被記名成嫡出姑娘嗎？”

    在綠琪震驚的神色中，楚綾笑著離開。

    或許孟云嫻并不在乎，可是綠琪不能不在乎。二小姐有時候?qū)嵲谑沁^于單純，所以根本不懂得為自己爭取什么。

    她既然跪過二小姐表過衷心，那么此刻即便是死了，也要為二小姐爭一個清白！

    ……

    田氏坐在榻上喝茶，張嬤嬤給她蓋了蓋毯子：“夫人，您這么說，侯爺會信嗎？”

    田氏一笑：“他只會當(dāng)我是耍性子試探云嫻，不會深究的?！?/br>
    “那二小姐那邊……”

    田氏嘆息一聲：“只能暫時先委屈她了。宋嬤嬤是不是又出門了？”

    “是。”

    田氏輕笑一下：“果然。我與云嫻的關(guān)系既然是她回府之后最要緊的事情，這一親一疏之間，或許能讓背后的人露出破綻?！?/br>
    正說著，綠琪忽然闖了進(jìn)來，對著田氏直直的跪下來。

    張嬤嬤忙不迭的去關(guān)門：“綠琪，你這是干什么？”

    綠琪的眼淚沒忍住，對著田氏先磕了一個頭：“綠琪罪該萬死，擾了夫人靜養(yǎng)，但請夫人讓綠琪將話說完，待說完了，夫人就是要奴婢此刻去死，奴婢也無話可說?！?/br>
    田氏和張嬤嬤對視一眼，張嬤嬤出去查看周圍有無人偷聽，剩下田氏與她道：“有話就說，你是為了云嫻來的？”

    綠琪心一橫，決絕道：“奴婢自從被夫人指派給了二小姐之后，是將二小姐看的最清楚的一個人。奴婢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插手，但若只是做二小姐的婢子，奴婢無論如何也要為二小姐喊一聲冤枉。”

    田氏心下了然。

    綠琪是她精心挑選的，當(dāng)時便覺得好，她現(xiàn)在向著云嫻，又對她這個主母坦白，是她所希望的。

    “若是為了今日的事情，你且回去告訴云嫻，不要胡思亂想?！?/br>
    綠琪流著眼淚：“夫人，即便有恩怨，也是過去的恩怨，這與二小姐有什么干系呢？她那么好，那么惹人愛，您是都看在眼里的呀！”

    “無論發(fā)生任何事情，哪怕是被全府的人誤會，呵斥，責(zé)罰，二小姐只想夫人您好，所以她全忍了。因?yàn)榕聞恿四奶猓运芰宋徽f，眼睛有眼疾也不說！”

    “夫人，您還不知道吧？二小姐生來就有眼疾，一到晚上無光就瞧不見東西，她想了許久才決定向您坦白，哪怕被侯府嫌棄是個有隱疾的姑娘也不想對您有所隱瞞，可沒想到您在這個節(jié)骨眼有了身孕，就因?yàn)榕履鷆ao心，她寧愿住回那個小院子也不打擾您，這樣的姑娘，又怎么會害您呢？！”

    啪的一聲，田氏手里的杯子碎了一地。

    第93章 母女

    張嬤嬤本是在外頭驅(qū)人守門，猛然聽到里面有響動，趕緊沖了進(jìn)去，驚嚇不已的沖上去拉扯攙扶田氏：“夫人，夫人您這是干什么??！”

    田氏正抓著綠琪的衣領(lǐng)，全無平日里的優(yōu)雅高貴，色厲內(nèi)荏的不斷質(zhì)問：“是不是誰讓你說這些的？誰讓你們拿這個來設(shè)計的？這又是在演什么戲？這又是什么陰謀！說啊——你快說啊——”

    綠琪早就被嚇傻了。

    田氏一直是個睿智冷靜的主母，在綠琪看來，哪怕二小姐作為一個庶出的姑娘回到府內(nèi)后夫人對她多有試探和觀察，可是經(jīng)過了這么多事情，夫人對她的維護(hù)也是發(fā)自真心。

    今日的事情讓綠琪十分的不安，她怎么都沒有想到當(dāng)年那個鄭氏竟然給侯府留下了這樣重的陰影，以至于能輕易的抹殺掉小姐所有的好。

    須得趁著事態(tài)沒有變的更嚴(yán)重之前坦白清楚，否則后面若是再發(fā)生什么對小姐不利的事情，那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可是她更沒想到的是，夫人呆愣沉默了一陣子之后，竟然會突然癲狂起來，樣子讓人害怕。

    “夫人！夫人——”還是張嬤嬤急中生智，說道：“您是要將全府上下都招來嗎？是要將侯爺嚇?biāo)绬?？您到底怎么了？您先把手松開再說呀……”她轉(zhuǎn)過頭瞪綠琪：“你這個混賬東西，到底說什么了！”

    綠琪早就被田氏的狀態(tài)嚇壞了，回過神來七手八腳的和張嬤嬤一起把她扶到了床上：“夫人，奴婢錯了！是奴婢的錯！您千萬不要著急傷了身子，這都是奴婢一個人的錯，您處罰奴婢就是?！?/br>
    等到田氏坐下，張嬤嬤趕緊將田氏緊抓著綠琪的手給松開，緊緊地握?。骸胺蛉耍蛉四潇o點(diǎn)?！?/br>
    田氏在張嬤嬤的聲聲喚喊中慢慢的冷靜下來。

    她看著張嬤嬤的眼神漸漸地清明，神色也慢慢的淡下來。

    “是個圈套，這一定是個圈套。一定是有人故意讓她像云嫦的……”

    “夫人？”張嬤嬤沒聽清。

    田氏開始低聲呢喃，她眼神渙散閃爍，像是在逃避什么：“鄭氏這個毒婦，她太了解我了，這一定是個圈套！”

    她望向張嬤嬤，反握住她的手輕笑起來，似顛似狂：“鄭氏是在布局，她是在騙我。我才不會那么容易上當(dāng)！我不會放過他們的，我不會的。誰都可以，但不該拿云嫦跟我開玩笑?！彼贿呅σ贿厯u頭，宛若一個瘋婦。

    “還有你！”田氏忽然看向綠琪，抽出手來指著她：“你……將孟云嫻帶過來！現(xiàn)在就帶過來！”

    綠琪：“夫、夫人……”

    “我讓你把她帶過來！不對……我自己去找她，我要問清楚！”她想要站起來，結(jié)果剛一用力，腿就軟的又跌坐回去。

    張嬤嬤見狀不對，趕緊道：“綠琪，將二小姐帶過來，不要驚動任何人！”

    綠琪跌跌倒到的站起來，連連點(diǎn)頭，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張嬤嬤……”田氏像是想給自己找一個支點(diǎn)一樣握住張嬤嬤的手臂，她情緒紊亂，話語急促：“這是圈套，這是一個圈套，我早說了鄭氏是要報復(fù)侯府，她一定是想帶著云嫻一起回來報復(fù)，云嫻一定也知道什么。你、你現(xiàn)在就去叫人來，帶著家法和繩子，若果她不說，即便言行逼供我也要她把實(shí)話吐出來！對，逼出來……我一定要知道是誰敢這樣拿云嫦跟我開玩笑，都該死，該死！”

    張嬤嬤忍不住紅了眼眶，她跪在田氏面前一疊聲的安慰：“您到底是聽到什么了？您要審問誰老奴去，您不要這樣……老奴、老奴真的看著害怕……”

    田氏完全沒有聽進(jìn)去的樣子，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