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之前并沒有先例，只是小小的入學(xué)考試，還沒有皇帝親自蒞臨的情況。

    皇帝想了想，給了一個含糊的答案，周明雋很懂事的不再追問，但垂下去的眸子里，有一閃而逝的笑意。

    ……

    吧嗒，棒槌掉下來，綠琪一臉麻木的在一張寫滿“正”字的紙上再添一筆。

    孟云嫻已經(jīng)連悲傷地表情都做不出來了。她自問不是反應(yīng)遲鈍之人，踢毽子時能踢得風(fēng)生水起，可為什么跳舞就這么難呢？

    最重要的是，可以速成的京鼓舞都練成了這樣，需要基本功的云仙舞練成之日還遙遙無期。

    而考試的日子只剩下七天。

    孟云嫻忽然將鼓槌狠狠地摔在地上，發(fā)了狠似的拼命踩，這是這段日子來最厲害的泄憤，連綠琪都嚇到了。

    “小姐……小姐您別這樣啊，您別把自己的腳踩壞了?！?/br>
    孟云嫻恍若未聞，繼續(xù)狠狠地踩。

    “你這是在干什么！”冷冷的聲音傳來，田氏竟來這邊的院子了。

    綠琪顧不得發(fā)瘋的孟云嫻，將她抱住對田氏解釋：“夫人，小姐真的已經(jīng)盡全力了，她每一日都不敢偷懶，睡覺都夢到跳舞，您千萬不要誤會?！?/br>
    孟云嫻看到田氏，已經(jīng)冷靜了一半，綠琪趁機把棒槌撿起來護在懷里，輕聲道：“小姐，您冷靜些。”

    田氏走了進來，第一次用冷冷的眼神看著她：“你發(fā)什么瘋？”

    綠琪怕下人們圍觀看到了，趕緊將夫人和小姐帶去屋里說話。

    孟云嫻的情緒還有些激動，面對田氏終究少了往日的乖巧與溫順。

    進了房間，田氏讓綠琪先出去，關(guān)好房門。

    看著面前狼狽的孟云嫻，田氏的苛責(zé)涌到喉頭，化作了一聲嘆息。

    把人拉到屏風(fēng)后，她親手?jǐn)Q了冷水帕子給她擦臉擦手，又給她換了一身衣服。

    “是不是頭幾次遇到麻煩你都順利過關(guān)，所以就覺得自己什么都行？逞能上癮了是嗎？”

    孟云嫻的身體乖覺，嘴巴還在犟：“我沒有逞能。”

    田氏不怒反笑：“沒有逞能？那你強迫自己練舞做什么？關(guān)在房間里，飯也不好好吃，失敗了還發(fā)脾氣，這就是你的氣度嗎？”

    “那是因為我被騙了！”孟云嫻的聲音大了些。

    田氏哼笑：“誰騙你，又騙你什么了？”

    孟云嫻壓下心頭往事，嘟囔道：“什么有志者事竟成，什么人定勝天，什么勤能補拙，什么熟能生巧，都是騙人！不行就是不行，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怎么會有那么可惡的人用這些詞來騙人呢！”

    她煞有介事氣憤不已的樣子，田氏竟覺得好笑。

    “你說的很對啊?！?/br>
    孟云嫻抬眼看她。

    田氏伸手幫她把頭發(fā)理好：“有些事情，的確不行就是不行，怎么做，都做不到，死也做不到?！?/br>
    她眼眶一紅，眼淚就這樣滾了出來：“那、那該怎么辦呀……我、我一定要做到的啊?！?/br>
    田氏看著她的樣子，愣了好久好久。

    一些久遠的記憶慢慢的復(fù)蘇——

    【騙人！騙人！什么勤能補拙熟能生巧，誰再跟我說這些，我就撕了他的嘴叫他騙人！】【小姐，您是國公與夫人的掌上明珠，何時吃過這樣的苦啊，為了一個男子將自己弄成這樣，您是何苦?。　磕晟贂r的嬌嬌，也曾哭的這樣傷心欲絕，她心里揣著自認(rèn)為世間最好的男子，只想為他一舞傾城。

    【我能怎么辦嘛……我、我一定要做到啊。】我一定要做到啊。

    孟云嫻哭的正傷情，忽然就愣了一下，緊接著慌了手腳：“嫡母……你怎么也哭了！啊啊啊啊，你別哭??！”

    沒等她手忙腳亂的去給她擦眼淚，田氏忽然伸手抱住了她，像是呵護著什么珍寶似的，將她攏入懷里。

    孟云嫻慌亂的心，被忽然涌出來的寧和給鎮(zhèn)壓住，就這樣入了嫡母的懷里，鼻尖盈滿了她的香味。

    “云嫻，世事沒有絕對，并非你做不到這一件事情，就滿盤皆輸?！?/br>
    她的聲音弱弱的：“可是……我想考流輝苑。”

    田氏無聲一笑：“云嫻，若我此刻反對你考，你還考不考？”

    她訝然，小小的掙開，紅彤彤的眼睛看著她：“為什么呀？”

    田氏：“只回答我，你考還是不考?！?/br>
    她沉默了一下，搖頭：“不考了。”

    田氏松開她，改為握著她的雙臂：“若是真心實意的為自己而做一件事情，便是千難萬險也不會退縮，如今我不讓你考，你就真的不考，可見你并非發(fā)自真心，下了死命令的要去那里，是不是？”

    “可是嫡母先時已經(jīng)奔走多時，還請了那么多人來幫我……”

    田氏一愣，竟笑出來：“你到底是我考還是為你自己考？”

    她不說話了。

    田氏心情有些復(fù)雜。

    少頃，孟云嫻又開口了：“嫡母，若是我堅持去考，卻因為體考太差鬧什么笑話，會給侯府丟臉嗎？”

    田氏認(rèn)真的看著她，“自己竭盡全力去做一件事情，沒什么值得丟臉的?！?/br>
    片刻，她掛著淚珠的臉上漸漸漾出一個笑來。

    這個笑戳動了田氏的心，兩人相視一笑。

    第48章 天降神兵

    孟云嫻重新開始練舞。

    她已經(jīng)與田氏約定好，在不考慮好壞的情況下，沒有錯漏的完成兩支舞，田氏便給她一個獎勵。錯十處以內(nèi)，就要收到一個小處罰，若是臨考當(dāng)日連一整段都跳不完整，錯漏百出，就要受一個大懲罰。

    為了讓孟云嫻相信這不是什么嚇唬她的伎倆，兩人還正經(jīng)的立了字據(jù)，受罰獎賞什么的都是實實在在的，誰都不許糊弄。

    綠琪雖然很高興孟云嫻重新振作，但是也有些擔(dān)心：“小姐，您真的準(zhǔn)備就這樣跳嗎？”

    孟云嫻仔仔細細的擦鼓槌：“如果真的做不到，強求就是鉆牛角尖?！?/br>
    綠琪有點難過：“可是小姐之前廢寢忘食的讀書，如今卻要因為一塊短板功虧一簣，實在是太可惜了?！边€有一句話她沒敢說——如果真的考不上，能有德高望重的先生愿意收小姐為關(guān)門弟子，是一樣可以入族學(xué)一起上課的。

    以侯爺和夫人的出身，能為三小姐尋一個，怎么就不能為二小姐尋呢？

    但是夫人好像提都沒提過，綠琪也不敢隨便說了惹小姐傷心。

    孟云嫻擦拭的動作頓了一下，認(rèn)真的說：“若這些書全都是為了考上流輝苑而讀，現(xiàn)在考不成的確是個遺憾，但若是為自己而讀，充實些見聞，填充些才學(xué)，那也算不得遺憾，是個人都要讀的?！?/br>
    她瞪了綠琪一眼，搶在她開口之前補了一句：“我這樣安慰自己還挺湊效，心里平順多了，你可別在一旁長吁短嘆的了，免得又將我勾起來。”

    綠琪趕緊改口：“對對對，書是為自己讀的，俗話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小姐即便不去那里，也絕不比別人差！”

    孟云嫻沖著她笑了一下，準(zhǔn)備繼續(xù)練習(xí)，不想被兩只小可愛打斷。

    “二jiejie！”阿茵舉著個碩大的糖人，是云中仙子模樣。后面的阿遠則是舉著根糖葫蘆，二人像是剛剛從外面回來。

    孟云嫻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見過這兩只，順口就問了問他們的近況，方才知他們自從大考之后沒多久就被田氏送到了魯國公府。

    這是慣例，每年到了這個時候，舉國上下都迎來了一年到頭清閑的日子，他們大考之后也是爹爹歇在府里的日子，在家里呆不了幾日，他們就會被送到魯國公府外祖那邊玩，留下爹娘二人單獨相處。不過今年過去的格外早，在那邊玩的險些不想回家。

    “二jiejie，母親說你在為體考練舞，還練得十分辛苦，這是真的嗎？”阿茵想著自己從前的凄慘，對孟云嫻如今的遭遇可以說是感觸頗深。

    綠琪唯恐四小姐也把二小姐的情緒勾起來，趕緊岔開話題：“四小姐，您和五少爺才剛剛回來，不然先去瞧瞧侯爺和夫人呀，他們二位一定很想你們的?！?/br>
    阿茵一拍腦門，只顧著敘舊差點忘記了大事！

    她墊著腳湊到孟云嫻的耳朵邊，神情嚴(yán)肅：“二jiejie，二表哥知道朝中有人從中作梗，令學(xué)考的規(guī)矩大變，所以你才開始苦練舞蹈，我與遠弟雖在國公府，心里卻是牽掛著你的，派回來的婢子說你整日都關(guān)在院子里練舞，似乎不大順利，我們著實揪心?！?/br>
    “二表哥讓我給你帶句話，無論如何你是他承認(rèn)過的小弟……啊不，小妹，他絕不會放任你在族學(xué)外頭游蕩的！”

    阿茵的小眼神不摻雜一絲玩笑：“二jiejie，明日咱們一起去城外的馥園。”

    孟云嫻陡然緊張起來：“那是什么地方？”

    綠琪解釋：“那是城外一個狩獵耍玩吃酒賞花的園子，地方不大，但不少達官貴胄的公子小姐都愛去那一處玩。馥園里還有小梅園，開花之時特別好看?！?/br>
    孟云嫻謹(jǐn)慎道：“咱們可以隨意去那里玩嗎？”

    阿茵：“這有什么不可以的，如今大考剛剛過，學(xué)里的同窗個個猶如脫韁的野狗般，一年到頭也只有這個時候是能敞開了玩的日子，家中長輩懂得心疼咱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嚴(yán)苛噠?！?/br>
    綠琪見孟云嫻猶豫，勸道：“小姐，您在府里也關(guān)了許多日子了，其實舞曲您都記得差不多了，也不差明天一日的功夫，不然出去走走吧?！?/br>
    孟云嫻如今已經(jīng)釋然許多，見阿茵模樣認(rèn)真可愛，二表哥也著實有心，便爽快應(yīng)下來。

    阿茵歡呼一聲，拉著阿遠去給爹娘請安。

    得知孟云嫻要去馥園，田氏很快就答應(yīng)了，一邊看書的孟光朝豎著耳朵偷聽了阿茵和田氏母女二人的悄悄話，等著兩個孩子走了，他壞笑著走過去：“嘖，你說云嫻這孩子是不是準(zhǔn)備放棄了？你這一頭松了口，她身上沒了包袱，立馬就開始貪玩了？”

    田氏不理會他的挑逗，徑自梳妝：“若讓她考流輝苑反倒成了時時刻刻壓著她的包袱，那不考也罷。”

    孟光朝一笑：“這么說，你是不準(zhǔn)備讓云嫻上流輝苑了？可我怎么瞧見你回來之后就讓張嬤嬤張羅了好些禮物往外送呢，我若沒記錯，那可都是幾位今上點過名的名師，你想做什么？”

    田氏與他沒什么好遮掩的：“我與云嫻打了個賭?！彼龑①€局告知孟光朝，聽得孟光朝若有所思：“所以，獎賞是什么？”

    田氏：“獎賞就是尋一位耐心又有造詣的良師收她為弟子，入族學(xué)?！?/br>
    孟光朝心頭一暖，從后面抱住她：“小懲是什么？”

    “尋一位不那么有耐心的，但術(shù)業(yè)專攻的良師?！?/br>
    他輕笑出聲：“所以，大罰是不是就尋一位脾氣極差，沒有耐心還嚴(yán)苛的先生收下她，再入族學(xué)。”

    田氏歪頭一笑，難得俏皮：“知我者，侯爺也?！?/br>
    ……

    昇陽的擔(dān)心果然應(yīng)驗了。

    昨日，她被皇后請進了宮里。

    她曾在皇宮住過，與幾位公主也要好，皇后一直將她當(dāng)做半個女兒。

    可是今日，皇后的親昵多了幾分不自然，言語間竟讓昇陽聽出幾分打探的感覺。她這才知道，圣上之所以順利懲治了作弊學(xué)子，還罰的不清，正是因為五殿下一席話驚醒夢中人，叫圣上十分受用。

    五殿下自從回宮之后就一直低調(diào)的很，也不見他與其他的兄弟有什么切磋，偏偏在王府住了一段時間之后，真知灼見令人刮目相看，舉止言行間也多了幾分王世子弟的氣度。

    回過味而來的皇帝甚至覺得這孩子的言行，有點像昇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