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孟云茵看了看母親,田氏點點頭,她這才道:“對呀,嫻jiejie讓綠琪來找我們,說是想出去買些東西,今日發(fā)月例,嫻jiejie要先去領錢??墒且驗樯洗蝚iejie出門鬧了意外,差點出事……” 周明雋用杯蓋掃茶葉的動作忽然一頓。 孟云茵:“所以嫻jiejie怕自己想出府會遭到阻攔,便問我與遠弟能不能一起,這自然是沒什么問題的!” “明明說去領月錢片刻就來,我卻與遠弟等了好久,曉得嫻jiejie被祖母帶走了才趕過來,發(fā)生什么事了嗎,是不讓嫻jiejie出府嗎?” 韓氏心中的疑慮已經(jīng)消了大半。 若是有心去茍且纏綿,為何還讓兩個弟妹等著,說片刻就去? 李護的錢袋在孟云嫻那里,也實實在在收了借據(jù)。若李護真的與她不清不楚,也不會收那借據(jù)的。 孟竹遠憨聲憨氣的拍拍胸脯:“祖母不要擔心,我和阿姐能照顧好嫻jiejie,一定沒問題的!嫻jiejie整日呆在府里,憋壞了可就糟了呢?!?/br> 韓氏被他的小樣子逗笑,連連道:“不憋不憋,只要你們做完了功課,一起出去便是?!?/br> 孟竹遠一聲歡呼,對著祖母一疊聲的好話,小嘴跟抹了蜜似的,韓氏哪里還管得了那么多,抱著孟竹遠笑聲停不下來。 反觀孟云嫻,都解釋清楚了,她竟默默地開始流眼淚。 韓氏語氣放柔了不少:“你這孩子,還委屈起來了是吧?” 方才那樣劍拔弩張對她,她現(xiàn)在委屈也是常理。 然而,韓氏這次還是誤會孟云嫻了。 她違背誓言又施那些偷雞摸狗的計量,盜了李護的錢袋子,現(xiàn)在毒誓應驗,被當場抓包。 這一次,怕是真的要被周恪哥哥打斷手了…… 這是恐懼的眼淚啊! 第19章 教訓 事實上,被誤會時能條理分明不慌不忙辯解清楚,誤會解除又不失后怕委屈與少女柔弱的一面。 孟云嫻這幾滴眼淚,流的恰到好處。 王氏有點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要說點什么,田氏忽然發(fā)火:“先時教你規(guī)矩的嬤嬤稱贊你悟性高學得快,我還以為你是個通透的。沒想你只學框架不明深理,又有什么用?你真當這規(guī)矩只是讓你學了記在心里么,規(guī)矩這東西,于你自己重在守,于旁人重在防。你自己守不住越矩是錯,可防不住旁人的誤會曲解,是錯上加錯!” “你自以為一次小小越矩,下次改過便是,卻不知人言可畏,一次失誤,大有后患無窮的可能,哭一哭有用嗎?” 孟云嫻乖覺的縮在那里,任由嫡母教訓。 孟光朝清咳兩聲,發(fā)話了:“云嫻,你嫡母說得對,今日,你不僅自己做錯了,還拖累了李護;李護,你自小長在府里,應當是知道規(guī)矩的,明知故犯,自去領罰吧。” 李護手里還拽著那借據(jù),沉默著叩首后準備退下。 “少管家……”孟云嫻將錢袋子放在地上推過去:“這個還給你,我再也不敢了?!?/br> “不是要出去添置節(jié)禮嗎?”孟光朝冷不防開口,語氣臭臭的:“鬧了這般誤會,現(xiàn)在又還回去,你不是折騰是什么?!?/br> 孟云嫻臉上掛著淚珠子,一愣:“???” 孟光朝對李護道:“去賬房將你拿出的銀子數(shù)支出來,記作二小姐預支了下個月的例錢。二小姐在學規(guī)矩,你們也要都重新學一遍嗎?往后再犯,定不輕饒?!?/br> 自從田氏掌家以來,除開當年鄭氏縷縷作妖田氏有孕在身心有余而力不足,孟光朝一直都很少插手,對田氏信任有加,但只要他真的做了主,那也只能按照他的意思來,即便是韓氏也撼動不得。 因著孟光朝這句話,這一次的事端最終只是化作一個誤會,被解開了。 鬧劇過去,晚膳也到點了,孟光朝請五皇子落座,與田氏一同連連告罪,讓五殿下看了笑話。 田氏和瞿氏兩房早已退下,她們沒資格同桌用飯。 周明雋被奉上座,慢條斯理道:“家家都有一本經(jīng),從前我住在鄉(xiāng)間,見多了這樣家長里短的誤會,榮安侯不必這般介懷?!?/br> 待到所有人落座,周明雋忽然道:“回到京城除了在皇宮學規(guī)矩,便再無機會領略京城風光,方才聽聞二小姐要領弟妹外出采購節(jié)禮,又恐有歹人謀害,湊巧母妃已經(jīng)向父皇為了請了一個特許,允我近幾日在京城中游走游走,領略京城風光,若是侯爺放心,我可以順便捎帶府中幾位弟妹一同游覽采買?!?/br> 孟光朝默了一下,“小兒魯莽,若是五殿下不介意他們不懂規(guī)矩吵鬧,臣便斗膽叨擾殿下一回了?!?/br> 五殿下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榮安侯客氣?!?/br> 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不過在瞧不見的地方,有人是酒足飯飽滿心期待,有人則是食不知味畏懼不安。 田氏對今日的事情十分的疑惑,等到送走貴客,方才一臉怒意的坐在房里等著孟光朝解釋。 孟光朝陪著笑坐下來:“夫人有所不知,此事說來話長?!?/br> “當年質(zhì)子夫人于我和陳兄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保住質(zhì)子夫人,卻答應過無論如何會保住五皇子。多年來,五殿下雖生長在外,但皇上念及質(zhì)子夫人的好,一直暗中差人保護,所以我不便過早的與五皇子有什么交集,知他無恙也就罷了。正因如此,此番我費力迎皇子回朝,皇子心生存疑,唯恐我有什么別的目的?!?/br> 田氏一點就通:“所以,左右在旁人看來你已經(jīng)是依附于五皇子的朝臣,便大大方方的與人拉近關系?顯示你一片赤誠?” 孟光朝低聲一笑:“夫人睿智,無需我多解釋。如今朝中立儲一事爭議過多,若是真的放任五皇子活在朝廷的目光之外,他朝新帝繼位,五皇子必定是一個威脅,且他母親還是那樣的身份,難免會讓別有用心之人利用。唯有迎他回朝,不說有爭儲之力,最起碼能在這暗潮涌動的朝堂上瞧清楚局勢,尋一個明哲保身的法子。好過孤身在外,坐以待斃?!?/br> 田氏心下了然:“只怕五殿下多年在外,心灰意冷,又無生母扶持,對你未必有絕對的信任。你在皇子回朝一事上據(jù)理力爭,旁人也早就將你看做了五皇子的擁護,所以如今即便密切來往,也處之泰然了?!?/br> 孟光朝無奈。 “如今時間倉促,頭一個要緊的,是要讓五殿下明白自己的處境,好好地力爭上游活下去,也不枉質(zhì)子夫人以命換命。至于他能不能真的相信我,那是后話?!?/br> 田氏心頭一動:“你說……若是借著云嫻來試探,如何?” 孟光朝沒會過意來:“云嫻?好好地讓她來做什么?” 田氏正色道:“你莫要覺得我是在算計她什么?!?/br> 孟光朝失笑:“我怎么敢,請夫人指點迷津?!?/br> 田氏也不與他計較,耐心道:“本沒有想過這件事情會將嫻丫頭與五皇子牽扯在一起,但如今你也說五皇子對你心有芥蒂,你覺得他為何會主動提起帶嫻丫頭出去?” 孟光朝:“是因為他二人處境相似?” 田氏點頭:“我只是覺得,他生了試探之心。他知道現(xiàn)在能依靠的只有貴妃與你,可是一來我們與貴妃一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并無交集,二來他與貴妃又非親生母子,兩方到底可不可信,或許他更愿意自己來試探?!?/br> 孟光朝摸摸下巴:“不若將嫻丫頭叫來,串串詞兒?” 不料田氏白了他一眼:“叫來做什么?” 孟光朝握住她的手,真誠道:“自然是與她說好,若是五皇子問起什么,該答什么?!?/br> 田氏想了想,忽然抽出手來,驕矜的理了理發(fā)髻,一本正經(jīng):“有什么好串詞兒的,嫻丫頭剛剛回府,對誰都不熟悉,你以為五殿下能問出個什么來,他要問,頂多問一個你對她的態(tài)度、侯府對她的態(tài)度。若親生女尚且當做一個利益爭奪的工具,他一個皇子,自然不在話下?!?/br> 田氏挺直了腰板,表情里滿是生動的試探:“嫻丫頭回府,我怎么對她你雖然沒多問,可心里存著疑問吧?”她走近一步,露出一個明艷又嫵媚的笑容來,伸手撣了撣孟光朝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收手之時,表情也驟然收斂冷下來:“這不正好,你且讓五皇子去問一問我是怎么對她的,免得你心生芥蒂,總覺得我這個后母苛待了你第一眼瞧著就喜歡的丫頭?!?/br> 孟光朝苦笑不得,頓時不管不顧,一把將她從后頭抱?。骸拔揖团履闾徇@個,就怕這個,你偏提。左右解釋多少遍你也不會聽了,那咱們換個地方講道理!”說著,一把將人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床鋪。 …… 周明雋說帶她們出去,隔日一早就準時的出現(xiàn)在侯府。 孟云茵和孟竹遠今日是奉命導游,直接告假不用去流輝苑,歡呼雀躍的十分開心??墒歉谒麄兒竺娴拿显茓梗惋@得束手束腳了。 周明雋溫潤和藹,招呼著幾個弟弟meimei上馬車出發(fā)。 一路上,考慮到五殿下和嫻jiejie都對京城的事情不了解,所以兩個小的十分熱情的介紹著風土人情。他們自小到大長在這里,再熟悉不過。 周明雋聽得很認真,就像是一個親切的鄰家大哥哥,孟云嫻則是有些魂不守舍。這樣一路游覽到中午,周明雋選定了一家風雅的茶酒別館,包下了一個帶小院子的連排廂房。 他不知從哪里得知,兩只小的一向作息穩(wěn)定,平日里在流輝苑用完午飯都需要午睡片刻,下午才有精力繼續(xù)上課。這一上午他們沒少做向?qū)?,吃完午飯之后小腦袋果然開始一栽一栽,在貼身丫頭的照顧下去周明雋貼心準備的廂房小睡。 綠琪已經(jīng)回廂房幫她整理床鋪,孟云嫻不安的手指絞著衣角,干笑道:“我、我也有些累了,五殿下……我先去小憩片刻……” 才剛剛轉(zhuǎn)身,身后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你且等一等?!?/br> 周明雋的貼身護衛(wèi)離開了房間,還貼心的關上了門。 周明雋起身,白襪踩在鋪了厚毛氈毯的地板上,發(fā)出沉響。這沉響由遠及近,停下時,他已經(jīng)擋在她面前。 “好好想想,是不是還欠著我什么解釋?” 她不語,他便提醒她:“那個小管家的錢袋子,還有那張借據(jù),都是你故技重施做的,是不是?” 好半天,才響起一個弱弱的聲音:“是。” 周明雋點頭:“還算誠實?!?/br> 他踱步回去坐下,又問:“那你還記不記得,四年前曾發(fā)過什么樣的毒誓?” 孟云嫻咬唇不語,兩只手緊握成拳——她這是犯撅了。 安靜的廂房里,孟云嫻聽到木料折斷的聲音,身子忍不住一抖,轉(zhuǎn)身去看。 只見周明雋走到一邊,將一盞落地燈盞折了頭尾,手里掂著稚子手臂粗長的木棍,出語如冰:“過來吧?!?/br> 她嗖的一下把雙手背到身后,目光惶恐不安:“你、你真的要將我的手打斷啊?!?/br> 周明雋看著她不言語。 孟云嫻嚇壞了,眼淚唰的流下來,雙膝一彎跪在地上,雙手捏著耳朵哭著求饒:“周恪哥哥,我錯了,你別打斷我的手呀。” 第20章 惡從心生 四年前,冬。 嘭! 半盆剛剛燒好的熱水連著盆一起被打掉在地上。 孟云嫻捂著被濺燙到的手連連后退,望向母親的眼神里帶著畏懼。 床榻之上,鄭氏一只手撐著身子,一只手指著她:“滾!” 孟云嫻咬咬嘴唇,忍住眼淚跪下來:“母親莫惱,是我不該讓母親給我買糖人,在鬧市中叫賊人偷去了過冬的銀兩,您還病著,人比銀子重要,您先養(yǎng)病好不好?我再也不吃糖人了……再也不吃了。” 鄭氏非但沒有被安慰,反而掀開被子赤腳踩在泥濘的地上走過來,一把抓住她的后領往床頭丟過去,“給我跪下!” 孟云嫻身量瘦小,輕易就被按在地上,膝頭深入泥水,頃刻間便變得冰冰涼涼。 “是不是我太護著你了,才叫你絲毫不知道賺錢的辛苦?我每一日起早貪黑,跋山涉水的去采藥草販賣,代人書信,只要是能賺錢的工活兒我都做遍了!我險些死在路上,就是為了給你這個孽畜掙一口溫飽,你知不知道!” 孟云嫻不斷地哭著:“知、知道?!?/br> “你有什么臉哭!”鄭氏打了她一下:“不懂的艱辛,不懂得柴米油鹽的來之不易,一句‘人比銀子重要’說的何等輕松,那是你掙回來的銀子嗎?侯府之人佛口蛇心,裝出一副寬容大度的模樣,背地里做盡壞事,你也和他們一樣!沒有這些銀子,你連活都活不下去,還敢說什么人比銀子重要,混賬……混賬!” 鄭氏不解氣,一邊罵一邊打在她的背上。 可是她病的太嚴重,根本沒什么力氣,最終只能跌坐在地上,跟著孟云嫻一起哭,哭著哭著,又流著眼淚笑起來:“上天不公,奪我所愛,還要給我這么多的折磨??墒俏也粫碌模也粫瓦@么屈服的!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