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看著李護伸出來的手,孟云嫻猛地后退一步,硬生生將因為害怕而顫抖的手藏進袖子里。 李護知道她要閃躲,手停在半空中,玩味的笑起來:“二小姐何必這么抗拒我?只要二小姐愿意,我會是你在侯府最堅實的靠山。若是二小姐不信,我大可先拿出自己的誠意——”他直勾勾的盯著她,像是在看著一只獵物,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請二小姐記住,越是近身的人,二小姐越是要小心?!?/br> 李護轉(zhuǎn)身離開,留下孟云嫻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以至于沒有留意到不遠(yuǎn)處,那兩道充滿嫉恨的眼神。 …… “楚綾!”孟云芝急吼吼的找來,似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我聽說今日張嬤嬤要負(fù)責(zé)教導(dǎo)那丫頭規(guī)矩,半日不到就見張嬤嬤伺候在嬸母身邊了,那丫頭竟然全都學(xué)完了!” 楚綾微微一愣,“這、這么快?” “張嬤嬤那樣嚴(yán)格的人,竟然輕易放人。她定是早有準(zhǔn)備!” 楚綾垂下眼,孟云芝瞧不見她的神色,有點著急:“怎么辦啊,先前你還跟我說,她這段日子要學(xué)規(guī)矩,嬸母定然不會提讓她去學(xué)里的事情,現(xiàn)在她學(xué)的這么快,接下來嬸母說不定也要把她送到族學(xué)了!”她氣的跺腳:“從學(xué)規(guī)矩就不難看出她是個有心機的,咱們絕不能讓她去族學(xué)!” 楚綾看了她一眼,溫聲道:“你不要這么大聲,叫人聽見可不好。還好府中的人最近在忙冬至節(jié)禮和赴宮宴的事情,沒空走動。對了,聽說今年的宮宴因為宮中迎回了一位皇子,所以特意為他延遲了些,侯爺這幾日未曾回府,也是在司里忙這件大事?!?/br> 楚綾一席話,對孟云芝如醍醐灌頂。 對啊,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哪里是族學(xué)的事情,而是宮宴??! 她雖然是庶出,但是畢竟是侯府血脈,而她這個三小姐不過是因為自己那個不成器的父親沾了大伯的光,宮中赴宴帶的家眷都是有限制的,從前她只有偶爾能跟著去一兩次,遠(yuǎn)遠(yuǎn)地瞻仰眾皇子與世家公子們的風(fēng)采,可是今年不一樣了,孟云嫻回來了,她極有可能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得到去赴宴的名額啊。 “不行!”孟云芝炸了:“楚綾,我們一定要盡快解決掉她!” 楚綾一臉的為難:“三小姐,你這是何苦呢。” “我不管!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 孟云嫻一邊想著李護的話,一邊找香蓮,轉(zhuǎn)了一圈沒看到人,回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在打掃房間了。 她的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 “你怎么了?”孟云嫻覺得不妥當(dāng),關(guān)切的問了幾句,沒想香蓮一反常態(tài)的冷漠,道了句沒事,便帶著水盆和抹布出去了。 看著香蓮的背影,腦子里浮現(xiàn)出李護的話和背影。孟云嫻目光一轉(zhuǎn),看到了她放在窗臺上那個裝過湯凍子的罐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 勤政殿。 崇宣帝看著面前的本子,聲調(diào)冷冷的:“這便是是諸位忙碌多日想出來的宮宴么?!?/br> 面前一眾臣子默不作聲。 崇宣地復(fù)又道:“朕已經(jīng)說過,五皇子多年游離在外,對皇宮一切并不熟悉,借著這一次的冬至宴,朕要所有人都知道宮里有這么一位五皇子,更希望五皇子能借此對皇宮更熟悉些。諸位想的這么些玩意兒,連朕看了都覺得刻板的頭疼,你們是唯恐五皇子不會覺得自己與皇宮格格不入嗎?” 眾臣子面露惶恐,崇宣地掃了他們一眼,忽然道:“榮安侯何在?” 一臣子道:“回皇上,榮安侯本與微臣等一同籌劃宮宴之事,可是方才便不見了人影,微臣竊以為是侯爺先行來面圣,沒想竟不是……” 崇宣帝冷哼:“他怕是沒有這個臉來見朕。” 這話一聽,就知道皇帝還在與這個愛臣置氣。 先時,到底要不要迎回五皇子這個事情在朝堂上引起了極大地爭議,同意與反對各占一半。而榮安侯正是站在應(yīng)當(dāng)迎回這一邊,天地君親師天道人道孝道一番辯論,舌戰(zhàn)群臣,本是要大勝的,結(jié)果竟然被人挖出了陳年黑料——榮安侯自己就將庶出之女丟棄在外,原因是因為庶女之母曾在侯府犯錯。這情形簡直與五皇子的情形太相似,瞬間就讓榮安侯陷入到了一個尷尬的地步。 然而榮安侯為了堅持自己的立場,竟當(dāng)場表明,自己這個庶出的孩子,擇日便會回府,好生教導(dǎo)。他能言善辯,將黑料反過來說——正因為他從自己的身上瞧見了孩子的無辜,所以才要重新對待,也希望圣上能念在骨rou親情與五皇子的無辜,將五皇子迎回朝堂。 最后,榮安侯大勝,侯府也多了一位小姐。 雖然崇宣帝一直都沒有明確表態(tài),更像是一個看著兩撥臣子撕逼吵架的看客,但是當(dāng)五皇子回朝之后,崇宣地的手筆令朝臣震驚——五皇子直接記在了如今最得寵的貴妃名下,成為貴妃的孩子。 這在外默默無聞多年的皇子,一瞬間就被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的頂端! 第9章 同病相憐 “皇上,五皇子與榮安侯前來覲見?!碧O(jiān)在外稟報,崇宣帝抬眼一瞟,傳了兩人進來。 周明雋自從回宮之后,一直都住在貴妃的宮里,平日里除了讀書,便是捯飭一些小玩意。言行舉止皆十分低調(diào),即便是朝臣也未必全都見過他。所以崇宣帝是想借著冬至大宮宴的機會,讓周明雋好好地在群臣面前露面,冬至宮宴之后,將周明雋送到族學(xué)中,與其他皇子公主一并上課。 眾臣屏息瞧著從殿外走進來的青年,只覺得氣度不凡,行走間自帶著王族的貴胄之風(fēng)。 后頭跟著的榮安侯老神在在,那種天塌下來仿佛與他也沒什么關(guān)系的表情樣,時常讓他的勁敵恨不能撕碎了才好。 榮安候不僅帶來了五皇子,還帶來了有五皇子親自提過意見的宮宴安排。 周明雋看過安排之后,對既成的計劃沒什么意見,而是非常聰明的選擇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好比民間冬至之時要吃餃子元宵,是不是可以君臣共樂,一起來包個餃子什么的。 其他大臣聽完,紛紛讓圣上和各位娘娘來包餃子,似乎是有所不妥,緊接著又變成了榮安候和他們的一場爭辯,期間,周明雋并沒有過多的爭執(zhí),只是安靜地站著,崇宣帝看在眼里,浮出的欣賞不是一兩分。 最終,群臣落敗。 文采斐然的榮安候力戰(zhàn)群雄,從多方面解讀了為何要有這么一個君臣共樂的動手環(huán)節(jié),惹得崇宣帝終于一改對他的冷臉,笑著贊揚了幾句。 計劃因為有五皇子的出現(xiàn),意外順利的定下來。 散的時候,榮安候忍不住對周明雋道:“皇子不卑不亢,此舉令下臣著實佩服?!?/br> 其實讓周明雋來提意見,重點并不在于他要怎么修改宮宴這件事情本身。作為一個剛剛回朝的皇子,是否能盡快熟悉皇室的氛圍,是否能鎮(zhèn)得住皇家的威儀,看的就是他的言行舉止。 朝臣圣上面前,要他說,他便說了。哪怕意見有些不妥,這也沒有關(guān)系,在他敢于說出口而不是借口不熟悉謙讓推諉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有了姿態(tài)。 接下來,提出來的意見或許有些過于平民化,但是這正映襯了他來自民間的身份,更顯出一份不以自己來自民間而卑微的態(tài)度。 所以榮安候這一舉,無疑是讓崇宣帝對這個兒子更加滿意。安排族學(xué)得事情,也會進行的更順利。 “皇子初回京城,與貴妃不甚熟悉,若是有什么吩咐,大可差人告訴微臣一聲,微臣定當(dāng)竭力?!?/br> 周明雋意味深長的看了榮安候一眼:“聽聞榮安候近日往府中迎回了一位千金?” 榮安候堅持五皇子回朝被懟,不惜把自己不要的女兒找回來也要堅持的事情早就不是一個秘密。五皇子要弄清楚敵我,對這種事情自然有所耳聞。 “孩子到底是侯府的血脈,殿下無須胡思亂想。臣只是做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情?!?/br> 周明雋的眼神里竟溢出一絲嘲諷:“胡思亂想?真的是我胡思亂想嗎?” “侯爺覺得有利用價值,便將丟棄多年的庶女帶回來,卻不曉得我這個長在民間的皇子,又對侯爺有什么價值呢?” 榮安候的鎮(zhèn)定破了一個口子,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他方才還覺得這個皇子不卑不亢,品性極佳,言行舉止也十分的妥當(dāng)。按理來說,他眼下的立場,是不會輕易地向任何人展露自己的態(tài)度。 所以他想不明白,五殿下對自己這個幫助他的人,為什么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嘲諷。 難道真的是因為云嫻那孩子的緣故,覺得他堅持他回朝,是有心利用他? 周明雋放出這句話,便先行離開,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也沒給榮安候。 孟光朝站在原地,不由得想起了孟云嫻。 這幾日為了宮宴幾乎沒有回府,一方面是擔(dān)心五皇子在宮中的安頓情況,另一方面也是不知道如何面對嬌娘和那孩子。 這終究是一份虧欠。 …… 砰地一聲,剛頓好的兩盅湯因為相撞潑了一地,孟云芝的婢女蘭兒率先跳起來對香蓮定罪:“好你個小婢子,我已經(jīng)躲著你了,你還直直的撞上來,分明是故意的!這是要送到小姐那里的羹湯,現(xiàn)在全被你撞灑了!” 香蓮無辜道:“這位jiejie,我沒有撞到你,我方才在看路,也是避開了你的,是你撞得我。” “啪!”蘭兒揚手就是一個巴掌,打的香蓮都蒙了。 “我在府里多久,你在府里多久?是我熟悉還是你熟悉?分明是你不熟悉路,東張西望的撞了我,你還狡辯說是我撞得你,走,你跟我去見三小姐,去見老夫人!” 香蓮嚇得渾身發(fā)抖,連連討?zhàn)垼詈笫浅c出面,解救了香蓮。 香蓮的心態(tài)已然崩潰。府里的人像是串通好了似的,對她越來越刻薄,明明她沒做錯什么,就要被罵一頓,回去之后沒機會見到小姐,有委屈,讓宋嬤嬤知道了,又是一頓罵。 楚綾想了想,無奈的搖搖頭:“香蓮,真是苦了你了。二小姐雖然是庶出,但是畢竟是侯府的小姐,二老爺沒有功名,從身份上來講,三小姐都要被二小姐壓一頭,所以最后被欺負(fù)的只有你。至于那個宋嬤嬤,你是被她騙了?!?/br> 香蓮哭的梨花帶雨:“楚姑娘,你這是什么意思?” 楚綾分析道:“聽你所說,宋嬤嬤明明告訴你了二小姐的處境,似是一副瞧不上二小姐的樣子,可是遇到什么事情,又處處袒護顯得矛盾,我倒是覺得,宋嬤嬤打從一開始就準(zhǔn)備將你推出來挨刀子,自己做二小姐的親信?!?/br> 香蓮傻了:“將我……退出來?” “忠仆,只能有一個。二小姐到底是主子,要護奴才,并非護不住,只是護住多少而已。宋嬤嬤知道自己成了二小姐的人,自然就要做最好的那個,你與二小姐年齡相仿,談得來,又更年輕,宋嬤嬤……許是怕你先成了二小姐信任之人,所以先將你離間出來,自己擋在你與二小姐之間,你瞧現(xiàn)在不就是這樣么,二小姐的事情,宋嬤嬤親力親為,可是挨打挨罵,回回都是你來?!?/br> 香蓮的眸子里生出了幾分恨意:“這個老妖婆!” 楚綾:“我能護你一次,卻不能護你多次,往后……你可要小心啊。” 香蓮的手因為緊握成拳頭有些發(fā)抖,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個念頭。 二小姐,忠仆……若是二小姐有個什么,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做這個忠仆! …… 回到房里,香蓮聽到宋嬤嬤正在厲聲苛責(zé)。 原因竟然是宋嬤嬤察覺到二小姐想要出門,極力阻止,將利害關(guān)系全都說了一通,總之就是不許。 香蓮冷笑了一下,默不作聲的做事。 其實孟云嫻并不是真的要出去,只是……在出不出去的邊沿試探。 侯府的房子雖然住的舒服,但是每日能活動的地方就太拘束了。她聽說府里的孩子在上族學(xué),每日都要乘馬車出府,偶爾也會和幾位同窗在外面游玩吃茶,心里略略覺得侯府也并非牢獄。 初入京城,她還從未外出過,自然好奇,站在門內(nèi)往外瞧幾眼也是好的。 可是嬤嬤不許。 香蓮只管做自己的,遇到下人竊竊私語直言嬤嬤嚴(yán)厲之時,她也插幾句嘴,笑道小姐最信任嬤嬤,嬤嬤自然掏心掏肺。趁嬤嬤不注意,香蓮去找楚綾,告訴她二小姐想出門的事情。楚綾輕松一笑,道小姐們出門其實并不是難事,只要稟報主母一聲,攜幾個下人即可。不過女兒家在外,須得將男女大防放在首位,不可做越矩之事。 香蓮心領(lǐng)神會,問楚綾能不能在小姐出府的事情上幫幫忙,楚綾爽快的答應(yīng)。 當(dāng)天,楚綾帶著兩幅新護膝去求見田氏。兩幅護膝分別是給田氏和侯爺準(zhǔn)備的。張嬤嬤直夸她心靈手巧,是個細(xì)心的丫頭,田氏也很喜歡這兩幅護膝,留著楚綾說了會兒話。 楚綾無意間提到了孟云嫻的事情。 孟云嫻用很短的時間學(xué)會府內(nèi)規(guī)矩的事情并不是秘密,楚綾對孟云嫻夸贊了一番,復(fù)又道:“楚綾想多嘴問一句。” 田氏:“你問。” “雖然侯爺尚未回府,可是主母將一切都打理的極好,對這位二小姐更是無微不至。眼下二小姐的規(guī)矩都學(xué)得好了,主母可準(zhǔn)備將二小姐一并送往族學(xué)?” 田氏的目光微微一變。楚綾趕緊解釋道:“主母恕罪,因為……因為楚綾聽到二小姐的丫頭說,二小姐來了京城之后,還未外出過,所以對外頭的景色都十分的好奇。還道想要外出走一走,楚綾私心想著,二小姐初初回府,要學(xué)的東西好有許多,族學(xué)里頭更是落在后頭,定然要花費許多的時間才能追趕上來,而今應(yīng)當(dāng)算是最清閑的時候。趁著這個時候外出走動走動,不僅熟悉侯府內(nèi)的規(guī)矩,也能熟悉京城內(nèi)的風(fēng)氣,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張嬤嬤贊許的看著楚綾,只覺得這個姑娘細(xì)心溫柔,什么事情都先捉緊旁人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