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要趕一張車間的急單，林蔓不得不做完了才去吃飯。她跑到食堂時，時間已是12點三刻。她以為鄭燕紅早走了，卻不想一進(jìn)食堂的門，就看見了鄭燕紅等在打菜窗邊的身影。

    一看見林蔓，鄭燕紅急著沖她招手：“快點，菜可快要沒了?！?/br>
    窗口里就剩下土豆燉茄子和小半盤白菜燉粉絲，林蔓各要了一些。此時此刻，食堂大廳里已沒什么人了，林蔓和鄭燕紅就近找了相對的兩個位子坐下。

    “我還以為你走了呢！”林蔓一坐下就說道。

    鄭燕紅道：“我下午沒什么事，可以多陪你坐一會兒。有些事……”

    鄭燕紅突然住了口，謹(jǐn)慎地環(huán)顧四周，在確定了沒有人看向她和林蔓這一邊時，她才繼續(xù)對林蔓說道：“我今天得到了一個消息。”

    話罷，鄭燕紅身子前傾，用更低的音量對林蔓說道：“又一輪精簡開始了，這次主要裁干部。咱們廠又一半的科級干部都會被裁掉?！?/br>
    “消息準(zhǔn)確么？”林蔓問鄭燕紅話的同時，腦子里立刻開始盤算起了眼下的形勢，以及手里可以用到的牌。

    鄭燕紅重重地點了下頭：“文件都下來了，最快的話，在下周的科級干部會議上就要發(fā)下來了。我偷偷看了文件一眼，上面說要從副科級干部裁起，所以你……”

    打斷鄭燕紅的話，林蔓插了一句道：“他們打算怎么安排被裁掉的科技干部？降工級？去車間？”

    鄭燕紅搖了搖頭，回答道：“全部都會派到外地的辦事處去。”

    林蔓皺了下眉頭，放下剛剛拿起了筷子，沉聲道：“照這么說，我會跟著這些一起離開江城?！?/br>
    鄭燕紅道：“你要想留下來，現(xiàn)在只有一個辦法?！?/br>
    林蔓道：“在一個星期內(nèi)升上科長？”

    鄭燕紅重重地點了下頭：“并且，你還要想辦法讓王倩倩自覺把位子讓給你才行。根據(jù)去年下來的文件，副科長升科長，都必須要上面的科長提拔。要不然，就算科長的位子空出來了，副科長也不能直接上去，需要有上面領(lǐng)導(dǎo)的提拔才行。你能肯定廠委的領(lǐng)導(dǎo)一定會提你上去，而不會另外安排人，或者空降一個過來?！?/br>
    林蔓沒有自信地?fù)u了下頭。

    近半年來，劉中華也是了無音訊，五鋼廠的人從上下，沒有一個人說得出他去了哪兒。

    若是以前劉中華還在，那么林蔓還有些底，可是現(xiàn)在劉中華不在了，她在廠委里等于沒了依靠，真是無論干什么心里都沒數(shù)。

    林蔓道：“現(xiàn)在廠委里領(lǐng)導(dǎo)崗位上還有空位嗎？”

    林蔓不得不試著用最原始的辦法，幫助王倩倩進(jìn)廠委，然后讓王倩倩提她當(dāng)科長。這樣，她也就能避開之后的精簡了。

    鄭燕紅道：“現(xiàn)在廠委的領(lǐng)導(dǎo)崗位不裁減就不錯了，哪兒還會空出來。我前段時間還聽吳主席對人講，近三五年內(nèi)，恐怕都不會有變動了?！?/br>
    林蔓蓋上了飯盒，徹底沒了吃中飯的心情。

    “怎么樣，你有辦法了嗎？”鄭燕紅關(guān)心地問道。

    林蔓手扶額頭，默默地想了一會兒。鄭燕紅陪在一邊，靜靜地吃完了飯。

    上工鈴聲響了，林蔓依然沒走，仍坐在位子上動也不動。食堂大廳里只剩下了她和鄭燕紅兩個人。收拾完飯盒后，鄭燕紅抬手看了眼手表，問林蔓道：“怎么樣？想到辦法了?！?/br>
    “辦法倒不是沒有，只不過險了一些?！绷致肫鹆耸掷锶杂幸粡埳袥]打出去的牌，她本想等時機(jī)成熟了再打，但現(xiàn)在看來，留給她的機(jī)會越來越少，她不得不提早拿出來了。

    鄭燕紅道：“什么辦法，有什么事需要我?guī)兔?？?/br>
    林蔓道：“我需要你散播一個謠言，一定要想法散播的越真越好。”

    鄭燕紅道：“什么謠言？”

    林蔓對鄭燕紅招了下手，示意她附耳過來。

    在鄭燕紅的耳邊，林蔓低聲說了兩句悄悄話。

    “這樣能行嗎？他們會信？”鄭燕紅問道。

    林蔓嘴角浮起一抹自信的笑：“你只要嚴(yán)格照我說的去做，他們就一定會相信?！?/br>
    被逼無奈之下，林蔓不得不小小地利用了一下劉中華失蹤的事。

    謹(jǐn)記下林蔓的叮囑，鄭燕紅回紅樓上班了。林蔓也再不拖延，回供應(yīng)科繼續(xù)工作。

    工作繁忙，一下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林蔓一直在考慮要不要打電話給安景明，幾次要拿起聽筒，都因為臨時有事而不得不暫時擱置。

    終于，下工鈴聲響了，科員們紛紛收拾起東西下班回家，林蔓總算得了空閑，又一次拿起聽筒。

    就在將要撥省廳的號碼時，林蔓瞥見斜對面的王倩倩，隨口問她道：“今天鄧思民也來接你下班？”

    近日來，鄧思民常常會來接王倩倩上班。有時早些，有時晚些，個別時候，鄧思民也會因為王倩倩手頭的事情沒有忙好，而在收發(fā)室里等她一會兒。

    每一次鄧思民要上來前，都會借收發(fā)室的電話，先打上來給王倩倩，問她什么時候出來。

    “嗯，他到了會給我電話。”王倩倩話音剛落，桌上的電話就響了，她接起電話，那邊說話的人果然是鄧思民，只講了不足兩句話，她就匆匆地掛上了話筒，披上大衣拎包走出了科室。

    王倩倩一走，科室里就只剩下林蔓一個人了。

    撥轉(zhuǎn)了安景明的辦公室的號碼，林蔓等了不多一會兒，就聽見那頭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姓林，找安處長有些事情?！绷致唵蔚卣f道。

    女人記得林蔓的姓，也聽出了她的聲音，立刻讓她稍等一會兒。

    不多會兒的功夫，安景明就接起了電話：“林蔓？”

    林蔓道：“還記得你問我的那個問題嗎？”

    安景明激動道：“怎么，你想通了？”

    林蔓笑道：“明天你來江城，我把答案告訴你?！?/br>
    “我現(xiàn)在就去趕火車?？斓脑?，半夜前就能到?！卑簿懊髌炔患按?，恨不得閉上眼睛再一睜開，已經(jīng)身在江城，站在了林蔓的面前。

    近半年來，安景明一直在等林蔓的回復(fù)。

    林蔓遲遲沒有回應(yīng)，他便暗暗地留心一切有關(guān)林蔓的消息。幾次與五鋼廠一方的人談事，又或是屬下有人從五鋼廠辦事回來，他都會有意無意地打聽林蔓的近況。

    有人說，五鋼廠的林副科長工作上沒什么問題，盡管副廠長不看重她，但工會主席吳忠對她倒是還算器重。

    有人說，林蔓的丈夫秦峰出差在外快半年了，始終沒見回來，

    還有人說，林蔓和她丈夫有矛盾，興許正在鬧離婚。

    安景明又道：“你和你……”

    安景明想問一下林蔓，傳聞里說她和秦峰在鬧離婚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然而林蔓沒有等安景明把話問完，就先一步說道：“用不著這么急，你明天傍晚前能到就好了?！?/br>
    林蔓將話說得輕柔婉轉(zhuǎn)，聲音好聽極了。末了，她還對安景明甜甜地說了一句道：“對了，我們5點下班，到時候你直接上來找我好了?！?/br>
    “那行，我聽你的！”安景明想也不想，痛快地答應(yīng)了林蔓。

    掛電話時，林蔓忍不住多問了安景明一句：“對了，你說你愿意為我做任何事，是真的嗎？”

    安景明用畢生以來最認(rèn)真的口氣回答林蔓道：“當(dāng)然是真的。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br>
    啪！

    林蔓掛上了電話。

    驀地，她看見外面走來一個人。由于走廊沒有開燈，黑漆漆的，透過門上的窗玻璃，她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像是秦峰，又像是徐飛……

    第402章 危險（上）

    門開了, 林蔓第一眼見到走進(jìn)來的男人，就認(rèn)出了他是徐飛，而不是秦峰。

    對于林蔓來說，要辨別出徐飛和秦峰，并不是什么難事。

    秦峰總是熟悉而溫暖的, 徐飛總是陌生而冷漠的。

    坐到林蔓桌前，徐飛說道：“我想他以后都不會回來了?！?/br>
    沒有過多的言語，徐飛一下子撕開了兩人之間的面紗。

    背靠椅子, 林蔓冷冷道：“你想對我說什么？”

    桌上有一支鉛筆，徐飛隨手拿起起來，擺弄了片刻, 沉思了半晌，淡淡地說道：“我們?nèi)マk理離婚手續(xù)吧！你該認(rèn)清現(xiàn)實，你等不到他了?！?/br>
    林蔓心里觸動了一下, 沒有多言，繼續(xù)等著徐飛把話往下說。她看得出來, 徐飛還有后話。

    “然后，”果然，徐飛繼續(xù)往下說道, “我們或許可以嘗試發(fā)展一下。”

    話罷, 徐飛抬頭看林蔓, 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林蔓失笑出聲：“我憑什么要一直吊在你這棵樹上??！”

    徐飛怔了一下，表情凝固住了，林蔓難得從他臉上看到驚訝的情緒, 心里很是滿足。緊接著，林蔓又說道：“離婚我可以和你辦，但以后嘛！我想我們兩個并不合適?！?/br>
    等了秦峰大半年，林蔓一早做好了心里準(zhǔn)備。

    她并不打算讓徐飛來填補(bǔ)秦峰離去的空缺。并且，她也不覺得徐飛能夠填補(bǔ)得了。

    到底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沒一個人能徹底代替另外一個人。

    然而驚訝的神色只在徐飛的臉上停駐了片刻。很快的，一抹笑意漫上了徐飛的眼角。冷冷的，直穿林蔓的內(nèi)心。林蔓最不喜歡徐飛的這種笑意，以及他這眼神。每次徐飛這樣看著她時，她都覺得好像被徐飛徹底看透了似的，任何一點小伎倆又或小秘密，都在徐飛的眼前無所遁形。

    “你呀！這話還是等到以后再說吧！”徐飛輕笑地起身，轉(zhuǎn)身出門。

    沖著徐飛頭也不回的背影，林蔓道：“你覺得我口是心非？”

    徐飛沒有回應(yīng)，繼續(xù)往門外走。

    林蔓又一次喊道：“我們什么時候去辦手續(xù)？”

    這一次，徐飛停下了腳步，回頭對林蔓說道：“最近我事情比較多，等空下來了，我再通知你?！?/br>
    林蔓冷笑道：“可是你有空了，可不代表我有空??？”

    徐飛笑道：“這沒關(guān)系，大不了再約時間好了。又或者……”

    頓了一頓，徐飛眼中笑意更濃：“又或者我們可以不辦離婚了?！?/br>
    林蔓愣了一下：“你這話什么意思？”

    徐飛道：“或許我可以試一試秦峰的生活。也可能，做一個公安會比做市政廳的秘書更適合我?！?/br>
    林蔓愕地說不出話。

    徐飛要是直接替代秦峰生活，那么她不就直接變成了徐飛的愛人了嗎？哦不！是“秦峰”的愛人。

    苦笑了一下，林蔓無奈地扶額：“你什么時候有空就通知我吧！我一定會過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