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光線昏暗。

    自從同林遠說了一句話后，林蔓的情緒又跌落了谷底。坐在車上好一會兒，她都沒有對秦峰說話，只一直愣愣地看向窗外。

    察覺到林蔓心情低落，秦峰關(guān)心地問道：“你是不是不大喜歡林遠？”

    林蔓一字一句地說道：“不是不喜歡，而是非常討厭?！?/br>
    話罷，林蔓轉(zhuǎn)頭看向秦峰，認真地說道：“以后我們別理他，離他遠點?！?/br>
    秦峰笑道：“好，我聽你的?！?/br>
    林蔓有些不放心，又補充道：“如果他單獨找你聊什么，問你關(guān)于我的事，你千萬不要對他說?！?/br>
    “好，我答應(yīng)你。”秦峰暗暗感到好笑，又覺得林蔓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樣的原因，會讓一個meimei防自己哥哥像防洪水猛獸一樣。

    頓了一頓，林蔓仍是放心不下，再又叮囑秦峰道：“對了，萬一他找你，你還是別理他?？傊?，一句話都不要對他說?！?/br>
    林蔓覺得秦峰十之八/九腦子轉(zhuǎn)不過林遠。三兩句話，林遠就能讓秦峰相信他，繼而讓秦峰透露關(guān)于她的事。保險起見，還是讓秦峰和林遠完全不接觸更保險。

    秦峰被林蔓的不依不饒惹得笑出了聲：“你是不是怕我被他套了話？”

    林蔓輕嘆道：“他要是想套你，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我們對他最好的應(yīng)對辦法，就是不理他，完完全全不理他。”

    秦峰很相信林蔓的話。因為就在幾個小時前，他已經(jīng)被林遠套出了所有秘密。就連他過去念書時，以及剛工作時，曾對幾個女同學、女同事產(chǎn)生過好感，以及進展到什么程度了，都被他摸的一清二楚。他慶幸他對林蔓從沒有過二心，連想一下都沒有過。要不然，他深信林遠一定能輕而易舉地問出這些事。

    秦峰又想起了分別時候，林遠主動跟他握手告別。告別的時候，林遠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只對他說了一句簡單的“再見”。

    從林遠看來的眼光中，秦峰讀出了些許別有意味的潛臺詞。

    那潛臺詞寫得分明：小伙子，你千萬別做對不起林蔓的事。要不然，我一定饒不了你。

    “你們家的人是不是都挺不簡單的？”秦峰忽然很好奇，想知道林蔓其他的家人是不是都像林遠一樣。

    望著車窗外一棵棵一閃而過的白樺樹，林蔓還在想著林遠。對秦峰的問題，她回答的心不在焉：“我們家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br>
    秦峰笑道：“要是你父母還活著就好了。尤其是你的母親，我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女人，會教出這樣的你。”

    林蔓一下子回過了神，失笑道：“你想見我媽？”

    秦峰肯定道：“那當然了，如果她還活著。”

    “收回這句話，相信我，你見到她以后，一定會后悔你剛剛說過的話?！绷致嘈α艘幌?。

    秦峰不解：“為什……“

    “對了，你那個案子怎么樣了？”林蔓打斷了秦峰對她家底的孜孜不倦的探尋。

    “都結(jié)束了，煤氣罐爆炸案的犯人也已經(jīng)抓到，并且認罪了，年后就會判下來?！鼻胤遄R相停止了詢問林蔓的家事。雖然他對此有很多好奇和疑惑，但一想到會惹林蔓不高興，他便不再多問。

    林蔓道：“犯人是誰？也是五鋼廠的人？”

    “那個人叫宋向陽?！鼻胤逵行牧粢饬致纳袂?。

    林蔓略一回憶，想起了宋向陽是她無意中擺的一枚棋子。雖然有些惋惜，但想到宋向陽即便干得再好，也不過是一個生產(chǎn)車間的主任。對她而言，用處并不是太大。

    于是，對于宋向陽的被捕，林蔓只淡淡地說道：“是他?。　?/br>
    林蔓的反應(yīng)同秦峰想的一模一樣。

    秦峰再一次感到慶幸。他慶幸林蔓沒有拿他當棋子，也對他還算有一些真情。盡管他知道林蔓對他，并沒有他對林蔓投入的那么多?？杉幢憔褪沁@樣，也足夠讓他滿足了。

    車子從擺渡船開下江北碼頭后，在秦峰的指引下，徑直開到了仿蘇樓下。

    林蔓和秦峰下車時，正巧碰上住在四樓的華姨下樓倒垃圾。

    “好久沒見你，聽說你走親戚去了？”華姨一見林蔓，主動站停了腳步。

    林蔓點頭道：“嗯，去江南住了一陣。廠里沒什么事吧？”

    華姨道：“你還不知道吧？春節(jié)前最后一批福利已經(jīng)到了，你們科科長來找了你好幾趟沒找到你，都快急壞了。”

    林蔓不解道：“她有什么好急的，大不了我晚回去了以后，自己去后勤科領(lǐng)?！?/br>
    華姨道：“她說后勤科需要你補一個確認簽名。沒這個簽名，后勤科沒法發(fā)。”

    林蔓恍然大悟，她險些忘了，以前她沒當領(lǐng)導，所以一到領(lǐng)福利的時候，只要去后勤科拿就行。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她已經(jīng)是供應(yīng)科的副科長。后勤科需要她和王倩倩簽字確認清單無誤后，才能讓科員們把東西領(lǐng)回去。她在江南待了十幾天，福利一早到了后勤科，卻因為少了她的簽字而一直壓在那里。也難怪王倩倩急壞了，跑來找她許多趟。

    大風在門棟口嗚嗚地吹，告別了華姨后，林蔓跟著秦峰快步上樓。

    一進家門，凍了一路的林蔓直沖到暖氣片前，迫不及待地摘下手套，讓暖氣上的熱氣烘暖她冰涼的手。驀地，她瞥見茶幾上有一大摞資料。土黃色的檔案袋疊了高高的一摞。另外，還有一大沓報紙放在旁邊。

    林蔓朝茶幾努了下嘴，好奇道：“這些是什么？”

    “年前我要把去年的工作報告寫出來，這些都是材料。”秦峰打開客廳的頂燈，讓瓷白色的光照亮全屋。

    脫下大衣，林蔓坐在沙發(fā)上，好奇地拿起檔案袋。她先在檔案袋上找尋是否有標了“機密”的紅章印。在沒有找到紅印時，她又謹慎地問秦峰：“能看嗎？”

    “看吧！這些都是普通案子?！鼻胤辶嗥鹋?，抽出瓶口的木塞，用手在瓶口探了一下。

    瓶口全無熱氣，秦峰放下暖瓶，快步走進廚房燒水。

    林蔓翻了幾個檔案袋，里面的內(nèi)容除了盜竊案，就是普通的尋釁殺人。在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感興趣的案子后，林蔓又將目光移到另一沓報紙上。跟翻檔案袋一樣，她也是隨手抽了幾份，漫不經(jīng)心地打上兩眼，沒見到有什么稀奇的報道，就看向下一張。

    突然，林蔓看見一張報紙上被劃上了粗紅的筆線。

    順著粗紅的筆線，林蔓看見了一行大寫的黑子標題：林家街發(fā)生離奇殺人案。

    林蔓猛然興趣大增。

    燒完開水，秦峰倒了一杯熱茶從廚房里走出來。

    看見林蔓正拿著一份報紙在津津有味地看，他走到林蔓身邊，放熱茶在林蔓手邊，好奇地看她究竟在研究什么。

    感到秦峰來到了身側(cè)，林蔓抬頭問道：“這個林家街殺人案是怎么回事？”

    關(guān)于林家街殺人案的報道，報紙上寫的非常簡單，只說林家街一家住戶先是集體失蹤。之后，一日深夜有公安接到報警，說是有人聽見屋子里有響動。兩名公安馬上趕到現(xiàn)場，破門而入。后來，一名公安當場殉職，兇手逃之夭夭。

    林蔓不解道：“這篇報道寫的不對勁，很多句子都是斷的?！?/br>
    秦峰道：“這是因為這篇報道在發(fā)表前，曾經(jīng)接到了上面的批示，要求他們刪減掉部分內(nèi)容，以免造成不好的影響。”

    林蔓道：“這案子就這么稀奇？還需要上面特別批示?！?/br>
    秦峰道：“其實，并沒有一個公安當場殉職，而是……”

    林蔓急著追問：“而是什么？”

    秦峰道：“而是當場消失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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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5章 林家街離奇殺人案（中）一更

    洗漱完畢后, 林蔓和秦峰一同鉆進了溫暖的被窩。

    掀開被子一角，秦峰伸手關(guān)掉了床頭柜上的燈。

    屋子里頓時漆黑一片，青色的窗簾沒有完全拉上, 蒼白的月光透過縫隙照進房內(nèi), 在地上、床上、褶皺的被褥上灑下斑駁的影子。一道白一道黑，明暗交錯。

    “好了，快講講那個案子是怎么回事？”林蔓拉被子上頭，只留下一雙漂亮的月亮眼在外面，盈光閃閃。

    秦峰道：“這個案子, 得要從十幾年前, 江城快解放前那會兒講起……”

    秦峰的聲音低沉又有磁性，悠悠地說起林家宅的案子，好像在講故事, 娓娓道來。

    窗外風雪雖然漸大, 但屋子里暖氣片卻熱氣十足。

    幽幽暗暗的房間里死一樣的寂靜, 除了秦峰說話的聲音以外, 林蔓只能聽見一陣又一陣簌簌的響。用不著看，她也知道那是北風裹挾雪花打在窗棱上發(fā)出的聲音。

    這樣的夜，正適合聽一段離奇的故事。

    不知不覺間, 林蔓聽得入了神?；秀遍g，她看見了秦峰所述的林家街，那一棟灰撲撲、爬滿了藤蔓的老洋房，還有那一家離奇失蹤的人……

    林家街是江南老城區(qū)里的一個老街道。解放前，街上兩排洋房里住的凈是腰纏萬貫的大資本家。其中, 有一戶姓吳的人家，住在街尾的一棟灰樓里。

    吳家的男主人叫吳長發(fā)，早在三五年前，他就因抽鴉片而敗光了家產(chǎn)。近年來，他一直靠借貸度日，就連老婆的嫁妝都被他花光了，盡數(shù)扔在了□□里。

    49年上半年，林家街上的大資本家們差不多都跑光了，就剩下了吳長發(fā)一家仍提心吊膽地住在街尾的大宅里。

    吳長發(fā)一家不是不想走，而是實在籌不到離開的路費。一條離開江城的船票要兩根金條，而船到海岸口時，還需再交6根金條才能去香港。吳長發(fā)一家現(xiàn)在家徒四壁，哪兒去弄那六根金條？

    吳長發(fā)一家有六口人，除了吳長發(fā)以外，還有一個妻子和4個兒女。家里的傭人都跑光了，就剩下一個名喚陳婆的老媽子。她在吳家干了一輩子，曾是吳長發(fā)的奶母。

    每天一早，吳長發(fā)都會出門去弄錢。他想盡了一切辦法，可仍然天天失望而歸。

    吳長發(fā)妻子和陳婆都以為，吳長發(fā)一定是弄不到錢了。他們甚至做好了逃去鄉(xiāng)下的準備。

    可誰成想，就在臨近解放的一個深夜，吳長發(fā)突然從外面回來，聲稱弄到了第二天的船票和兩根金條，可以帶全家先乘船離開江城。

    吳長發(fā)妻子和陳婆都不信，因為吳長發(fā)只是口頭上說，卻怎么都不愿意把金條和船票拿出來給大家看。吳長發(fā)聲稱票和金條都在朋友手里，他們只要打包行李去碼頭就行了。等到了碼頭，他朋友自會把票和金條給他。

    聽到這里，林蔓忍不住問秦峰：“如果是假的，他再怎么騙也沒用。更何況，他撒這個謊對他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好處?！?/br>
    秦峰道：“吳長發(fā)妻子后來也是這么想，就勉強相信他了，開始收拾行李。她想著萬一要是假的，就大不了回家。再加上后來，吳長發(fā)主動給陳婆一筆遣散費。看到了這筆錢，陳婆和吳長發(fā)妻子也就不再懷疑什么了。”

    林蔓道：“吳長發(fā)真的弄到錢了？”

    秦峰搖了下頭：“這事就誰也不知道了，吳長發(fā)說他把房子賣了，可是吳長發(fā)妻子和陳婆都知道，房契一早押給了銀行，那個房子早就不屬于他們了。”

    林蔓道：“那后來呢？吳長發(fā)一家真走了？”

    秦峰道：“吳長發(fā)說他買的船票是第二天一早開船。第二天上午，陳婆回到了吳家，想幫老東家再打掃一下房子。可誰成想……”

    “吳長發(fā)沒走成？”林蔓道。

    秦峰道：“吳長發(fā)一家不見蹤影?！?/br>
    林蔓道：“這有什么奇怪，一家都坐船走了唄?！?/br>
    秦峰道：“人沒了，可行李卻都在?！?/br>
    林蔓喃喃道：“這就有些奇怪了，會不會是走得急，忘了帶？”

    秦峰道：“陳婆也是這么想，她以為興許是發(fā)生了什么緊急的事，讓吳長發(fā)一家連行李都顧不上拿就走了?！?/br>
    林蔓道：“那后來呢？這事跟后來的殺人案又有什么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