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價格之外，“完成的速度”也是決定勝負(fù)的因素之一。

    眾人記下了屬于自己的職責(zé)。

    林蔓說了一聲“散會”，大家陸續(xù)各就各位。

    “林蔓，這個單子出了點(diǎn)問題。你看下，該怎么辦？”隔壁組的一個女職員走來問林蔓。本來，這事她該問王倩倩?？墒峭踬毁灰踩バ〖t樓開會了。在往常，王倩倩總是留下一句話“有事找林蔓”。于是這位女職員，仍照著過往的慣例，向林蔓詢問。

    王倩倩開完了會，回到辦公室，正巧看見手下的人向林蔓請教。她臉上頓時不好看，向那人厲聲質(zhì)問：“什么事那么急？多等一分鐘也不行。她是什么人？你問她？”

    “不是你說的么？讓我們有事找林蔓。”女職員感到委屈，馬上把單子從林蔓的手中撤回來。

    王倩倩回到她的辦公位，陰著臉坐下，沉聲道：“以后不許這樣了。大家各管各的！”

    王倩倩一語雙關(guān)，表面上說給女職員聽，實際上是敬告林蔓。既然現(xiàn)在兩組人只能留下一組，那么大家就各憑本事！

    林蔓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算是對王倩倩的回應(yīng)。

    到這里，以前的聯(lián)盟和合作關(guān)系徹底結(jié)束，她們就此分道揚(yáng)鑣了？王倩倩這么認(rèn)為，可林蔓倒沒有這么認(rèn)為。

    下午的工作很多，忙忙碌碌的，林蔓偶然向窗外看了一眼，天黑了。原來，連下工鈴響過了，她都沒有察覺到。

    科室里的人陸續(xù)下班。王倩倩和傅玉芳走在一起出門。林蔓和小李走在一起，說說笑笑。

    之后幾天的工作，都沒甚波瀾，因為對方廠子的專員都在外開會，所以無論是林蔓一組，還是王倩倩一組，皆是沒法開展工作。每個人都在等，等著那個預(yù)示比賽開始的“信號”。這個信號可能是ab兩廠的專員打來電話，也可能是底下車間確定下具體的采購數(shù)量……

    轉(zhuǎn)眼間，眾人等過了星期六，都沒等來那個信號。

    星期天的早上，林蔓和秦峰擠在行軍床上一夜，終于熬到了天亮。

    “我真不明白，那個王倩倩對你變了好幾次臉，你為什么還要處處地幫她。在我的印象里，你可向來不是個以德報怨的人?！鼻胤鍙暮髶碜×致?，親吻她細(xì)嫩的香肩。

    林蔓眼皮微沉，還舍不得殘存的一絲睡意。于是她半夢半醒，喃喃地回道：“你是說以前的事，還是指精簡這次的事？”

    秦峰道：“怎么，這次精簡的事，你還要幫她？你們科長可是說兩組人里只留一組人。”

    “其實，事情的重點(diǎn)不在這里……”林蔓笑了，睜開了眼。她轉(zhuǎn)過身子，勾住秦峰的脖子。就此，兩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難道重點(diǎn)不是你想留在供應(yīng)科，所以務(wù)必勝過王倩倩那組？”秦峰知道林蔓很看重供應(yīng)科的工作。

    林蔓道：“重點(diǎn)是，我和王倩倩都不能離開供應(yīng)科。換句話說，我們手下的兩個組，也最好跟著我們留下來?！?/br>
    秦峰不解：“為什么？”

    林蔓道：“那個科長一定都算好了。知道王倩倩留下的結(jié)果是什么嗎？我離開供應(yīng)科后，許勇可以輕易地給她下套，把她從供應(yīng)科趕出去。沒有我，王倩倩絕對不是許勇的對手。”

    秦峰道：“那如果留下來的人是你呢？”

    林蔓道：“沒有王倩倩保我，許勇可以直接以科長的身份，將我調(diào)離供應(yīng)科，或是下面的倉庫，或是跟供應(yīng)科往來密切的運(yùn)輸科。”

    秦峰笑道：“看來，許勇要對付你，可比對付王倩倩容易，連心思都不必費(fèi)。”

    林蔓道：“這下，你明白我為什么一定要留著王倩倩了！”

    秦峰道：“真搞不懂你們廠里的人。為什么偏要這樣搞來搞去。正職干部難道就一定容不了副職干部？”

    林蔓道：“可以容得下，前提是他要是自己人，自己絕對信得過的人。許勇一旦踢王倩倩出供應(yīng)科，一定會馬上提拔一個他信得過的人上位。”

    “那……”秦峰又想問什么。

    林蔓聽得煩了，吻上了秦峰，笑說：“難得一個星期天，你怎么那么多問題?！?/br>
    秦峰再不多言，以加倍的熱情回應(yīng)林蔓。

    行軍床的腿很穩(wěn)，不會因為上面的震顫而跟著晃。但鋼絲床網(wǎng)確是嗚咽不斷，吱呀呀地響了大半晌。

    枕頭上，秦峰和林蔓的雙手交叉相握，越握越緊。太陽的光輝，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射進(jìn)屋。他們的松開了一下又糾纏上，一輪接著一輪，反反復(fù)復(fù)，直到日上三竿……

    “快走！我還想早些買完了床，再去附近的國營店吃飯呢！”林蔓先一步跳下床，急步至床頭柜，打開柜門，拿出裝錢的餅干盒。

    秦峰仰躺在床上，失神地望著天花板，大喘粗氣：“急什么？反正今天不趕著回來。我們可以先吃飯，再慢慢地逛家居店。要是晚了，我們還可以在外面吃頓晚飯再回來?！?/br>
    “呀！”林蔓打開餅干盒，看見里面的東西，立時嚇得脫開了手。

    餅干盒“咣當(dāng)”一聲摔落在地。再次見到盒子里的東西，林蔓嚇得頭皮發(fā)麻，又不由得大退了一步。

    “你看到什么了？”秦峰起身下床，連拖鞋都顧不上穿，光腳走到了林蔓身邊。

    “你看那盒子里的東西！嚇?biāo)牢伊??！绷致活^扎進(jìn)秦峰的懷里。

    秦峰一手摟住林蔓，一手撿起餅干盒。

    餅干盒沉甸甸的，秦峰搭眼往里一瞧，盒子里的東西也讓他立時毛骨悚然。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餅干盒里竟然多出了一只黑毛長尾的大耗子。

    耗子已經(jīng)死了。餅干盒里的存折和錢，小半被它咬的粉碎，剩下的一大半被它吃進(jìn)了肚子里。它的肚子鼓鼓囊囊，竟是被錢活活撐死的。

    “怎么辦？存折可以補(bǔ)辦，可是這錢……”林蔓惡心耗子的尸體，心疼無端化為碎末的鈔票。

    “還能怎么辦？看來我們只有節(jié)衣縮食半個月。等下個月發(fā)工資了，才能再買床?！鼻胤暹B著餅干盒和耗子的尸體，一起扔進(jìn)了垃圾桶。

    秦峰下樓去扔耗子和餅干盒了。

    林蔓莫名覺得床頭柜有尸體的臭味。她用肥皂水連刷了柜子五六遍，才稍稍地放下了心，不再覺得她會被柜子里殘留的鼠疫病菌傳染到。

    秦峰回來后，幫著林蔓一起洗刷柜子，打掃臥室。他們里里外外地翻了一個遍，沒有找到一個可疑的耗子洞。于是，他們以理推斷，判定盒子里的耗子是過路客。許是趁著他們晚上開門，溜進(jìn)來的。

    床是買不了了，現(xiàn)在連后半個月的伙食都成了大問題。

    為了做好計劃，林蔓和秦峰掏出了身上剩的錢。兩人細(xì)細(xì)地核算，除了秦峰每天搭乘擺渡所必要的花費(fèi)外，還剩下4塊8毛錢。這四塊八毛里，不光包含了他們每天的早中晚三餐，還包括了亟待要付的水電費(fèi)錢。

    秦峰苦惱地?fù)项^：“馬隊長他們集體去省城交流學(xué)習(xí)了。我和局里剩下的人交情都不深，還沒到借錢的份，真是……”

    林蔓亦哀嘆地支起下巴：“鄭燕紅也跟著吳主席去外地開會了。要不然我倒能問她借一些……”

    林蔓和秦峰四目相對，沉默了片刻。

    倏地，秦峰開口道：“要不……”

    “我們就忍忍！”林蔓接過了話道。

    林蔓無比懷念曾經(jīng)空間里那口裝滿了米的大棺材。棺材里的米，早在前年被林蔓吃光了?，F(xiàn)下，內(nèi)里除了剩下一副唐伯虎的《月泉圖》和金鐲子外，什么都沒有。

    晚上，林蔓和秦峰沒有像往常一樣，去江南的國營店下館子。他們留在家里開伙。就著一些剩菜，他們勉強(qiáng)填飽了肚子。晚上，他們早早地睡了。

    秦峰又不安分地上下其手，吻林蔓的臉頰，一徑至……

    林蔓一把推開了秦峰。

    夜深人靜，秦峰低啞著嗓子問林蔓：“怎么了？”

    林蔓低聲回道：“我們該節(jié)省體力。做完了以后，會餓……”

    第163章 饑餓 一更

    第二天清晨, 林蔓醒來時, 秦峰已經(jīng)去上早班了。身邊的床位空了出來, 她總算可以翻一個身，活動一下僵了一夜的身體。

    窗外有些微微的亮。偶有早晨的清風(fēng)，透過窗簾的縫隙吹進(jìn)屋，林蔓聞到新鮮的空氣, 不禁愜意地埋頭進(jìn)枕頭，再又聞到枕頭上殘留的秦峰身上的煙草香。瞥見鬧鐘上的時針才蹦過6，她決意再瞇上一會兒, 反正走去上班要不了多久，今天沒有早會, 再睡上一個小時也不打緊。

    回籠覺總會睡得格外愜意。

    林蔓很快沉入了夢鄉(xiāng)，一覺睡到外面響起了震耳的音樂。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驚覺音樂已放完了3首。再要不了五六分鐘, 第一聲上工鈴就要響起來了。

    林蔓跳下床, 快速洗漱完畢, 抄起秦峰給留的早餐包子，急奔出門。

    歌曲放到第四首、第五首, 拖著長音的上工鈴聲響了一聲、兩聲、三聲……

    趕在鈴聲結(jié)束的末尾, 林蔓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小李一見林蔓進(jìn)屋，立刻快步上前，湊到她的身邊，小聲地說：“早上a廠的專員來電話了。”

    林蔓不動聲色，坐到了她的辦公位上, 眼見著王倩倩和許勇的位子空著，問小李道：“正副科長人呢？”

    小李道：“王副科長早上接了電話后，許科長跟她一起出去了?！?/br>
    話罷，小李頓了一下，又對林蔓附耳補(bǔ)充道：“許科長跟a廠的專員好像有些交情。當(dāng)初許科長還是副科長的時候，一直是他跟那個專員打交道?！?/br>
    林蔓了然地笑了一下?？磥碓S勇是打定了主意要幫王倩倩贏，現(xiàn)在都顧不得裝老好人了，將所有的人脈資源全攤到了明面上。

    看了眼自己桌上平靜無聲的電話，林蔓問小李道：“b廠那邊有消息么？”

    小李皺了下眉，發(fā)愁道：“早上我又聯(lián)系了那邊，b廠那邊說馬專員還在省廳開會。他們都說不準(zhǔn)馬專員什么時候回來?！?/br>
    小李看到王倩倩那邊有了進(jìn)展，心里直犯急，生怕落后在另一組人后，就永遠(yuǎn)也追不上了。他進(jìn)供應(yīng)科不容易。家里為此節(jié)衣縮食，送了不少的禮?，F(xiàn)在好不容易進(jìn)來了，哪兒能就給輕易地精簡了去？不行！無論如何都要想法留下來。

    小李再次俯身，湊近林蔓耳邊，給她出了個主意道：“要不然，咱先不等b廠專員的信兒了。咱先把車間那頭的事做好。到時候，等馬專員一回來，我們跟他確認(rèn)下價格就行。這樣，兩頭不耽誤功夫?！?/br>
    小李的意思，林蔓明白。許勇下派的任務(wù)，無非就是為一車間向b廠采購一批材料。涉及方面嘛！有兩頭。一頭是b廠給什么價格，這點(diǎn)最重要；第二頭是車間要多少貨，但凡不是離譜的數(shù)量，錢夠該科目項上留存的錢，也就行了。

    小李說先忙車間的活，意思就是先把容易的一頭做了。這樣可以節(jié)省下一大段時間，待到b廠的價格出來后，他們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完單子，以免在時間上落后于王倩倩那組。

    “行！那下午我去找一車間的郭主任談?wù)??！绷致饝?yīng)道。她想著小李出的主意也不錯，不光是節(jié)省時間的問題，全組的人就這么干等著，其實是特別影響士氣的事。有點(diǎn)事情讓他們忙活忙活，可以保持他們的積極性。

    小李桌上的電話響了。小李快跑了兩步去接電話。掛上電話后，他告訴其他人，林蔓下午會去找車間主任談一下。大家都放下了心，因為總算是有事可做了。

    “看著他們在忙，我們閑著，真是難受?！庇腥肃洁斓乇г?。

    也有人樂觀地開解：“嗨！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林蔓心里有數(shù)。再說了，她跟我們一樣急。畢竟，我們這組輸了，她也一樣要被精簡掉?！?/br>
    隨著各人桌上的電話陸續(xù)響起，眾人都忙了起來，不光是林蔓這一組的人，王倩倩那一組的人們更是忙的不可開交。傅玉芳、魏大姐、黃大姐等人全是科室的老職工，手里的資源多、人脈廣，對業(yè)務(wù)也更熟悉，其實供應(yīng)科里有大半的工作，全是由他們在做。

    林蔓處理完了二車間要的貨，又補(bǔ)了幾張上星期沒寫完的單子。一晃眼的功夫，一個上午過去了。下工鈴聲響起，辦公室里的人們紛紛起身，手拿飯盒，結(jié)伴去食堂吃飯。

    小李和幾個年輕女同志站在門口，沖林蔓揮手：“我們一起去吃飯！”

    林蔓摸了一下只剩下兩張毛票的口袋，猛然想起上個星期六恰好吃完了菜票。她本打算今天拿錢去食堂買菜飯票，可是……

    林蔓訕訕地笑：“我今天沒什么胃口，你們自己去！”

    小李和幾個女同志們兩兩對視了一下。

    小李不以為意道：“那，我們就先去了??！”

    小李等人走了，辦公室里只剩下林蔓一個人。

    忍著饑腸轆轆的肚子，她看了一會兒文件。

    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她一個字都看不進(jìn)。早上一個包子不夠填飽，她又工作了一上午，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若是在后世，她會毫不猶豫地向同事借錢?？烧l讓她穿進(jìn)了一本六十年代的書里呢！

    這一時期的人，除了境況特別優(yōu)越的家庭，誰家不是在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v使家里有那么幾個人干了高工資的工作，可都架不住家里人口多。再高的薪水往眾多人頭上一攤，立時就什么都不剩了。

    所以，若不是有特別好的交情，在這個年代里，人與人之間是不會輕易借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