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那頭魔物已經(jīng)沒有呼吸了。

    他死了。

    “彎彎，快點(diǎn)?！被▼鸫叽俚溃瑓s看見那個孩子直起脊背，朝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眉眼彎彎，唇揚(yáng)著好看的弧度。

    但花嬸心地卻覺得不妙，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覺得身邊吹起了一道不大的風(fēng)，那些原本散落一地的靈植和種子，全都漂浮在了她的身側(cè)。

    幾乎不到半分鐘，比之前那次更加耀眼的光便從她手中爆發(fā)開了，像是恩澤，灑了下來。

    牧彎彎想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大概很難看，跪在地上，渾身痙攣，她現(xiàn)在真的很疼，很疼。

    龍先生……

    好疼啊……

    他失敗潰散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疼痛么？

    牧彎彎哆嗦著唇，捧著那團(tuán)光液，眼底倒映著一片白光。

    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見了。

    “啾……”萌萌艱難的挪動著身體，努力朝牧彎彎所在的方向爬，眼底滿是不安。

    其實(shí)啾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看見小龍角消失的時候，它就覺得很難過，它知道，那條被它私自認(rèn)為是父親的壞龍八成回不來了。

    它好怕，好怕連彎彎也會消失。

    那些可怕的光液，把彎彎的手都變得透明了。

    它都和那條壞龍說好了，會保護(hù)她的。

    要是啾能把這些光團(tuán)都吃了就好了。

    萌萌模模糊糊的想，它不懂得那些光液對別人的好處，也不懂得這是牧彎彎的選擇。

    它只知道，再這樣下去，她就要消失了。

    而萌萌，不想讓她消失。

    它只是，不想讓她消失。

    萌萌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不算很大的啾，在花嬸震驚的目光中，羽絨上蜿蜒著小小的血溪，來到了牧彎彎身邊。

    “啾~”萌萌叫了一聲，張開了喙，開始啃噬那些光液。

    它吃的速度很快，身體也迅速膨脹起來。

    疼痛感減輕，牧彎彎漸漸恢復(fù)了一些神志，入目對上放大了好幾倍的萌萌，甚至沒有力氣哭笑不得了，她也以為，它只是餓了。

    但很快，牧彎彎便注意到，膝蓋濕濕的，萌萌身上那些曾經(jīng)變得潔白的羽毛，全都變成了深紅色，甚至，從它低頭啃噬光液的喙里，也在不斷的溢出猩紅的液體。

    它承受不住了。

    “萌萌，快……”牧彎彎艱難的說，“不能、不能再吃了?！?/br>
    它還那么小，還只是幼崽，哪怕是白鳳，也承受不住這么大的能量。

    聽到她的聲音，已經(jīng)有點(diǎn)神志不清、渾身經(jīng)脈都快要碎裂的啾又變得高興起來了，它一雙黑亮的眼睛柔軟的看著牧彎彎，努力又咽下一點(diǎn)光液。

    從它變得巨大的身體里，一點(diǎn)點(diǎn)傳來小小的像是崩裂般的聲音，它覺得那些好不容易咽下去的光液要被吐出來了。

    萌萌顧不上扶著牧彎彎，大翅膀緊緊捂上了完全只是放大了許多倍的嫩黃的喙，明明大眼睛已經(jīng)變成波浪的了，卻依舊想要作出不痛苦的樣子。

    牧彎彎心疼的要命，看見它幾乎變成了一只血啾。

    萌萌想小聲的啾一聲讓她不要擔(dān)心來著，可是一松開翅膀，就會有光液溢出來，它好不容易才吞下去那么多，如果吐出來，就不好了。

    但是身體越來越疼，它覺得自己快死了。

    可是死之前，它還想再蹭蹭牧彎彎呢。

    萌萌努力了很久，才終于把光液咽了下去，它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慘狀，只是單純的想在離開之前再蹭蹭她而已。

    “萌萌……”牧彎彎一點(diǎn)也不嫌棄渾身都是血的臟兮兮的毛啾，看它在自己懷里小小動了動，大眼睛望著她，好像是在發(fā)出生命中最后一句聲音。

    這次，它對她的稱呼和以往都不同，夾雜著啾小小的任性的或許不被允許的私心：

    “啾……”

    牧彎彎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萌萌它，不，他在叫她——

    “娘親……”

    尚且稚嫩卻又充滿了依戀，好像只要貪心的叫一聲就好。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條龍

    牧彎彎想到那條龍和她說的， 萌萌開了靈智， 智商也約等于三歲幼兒——

    會哭會笑會生氣， 會撒嬌也會鬧。

    他忍受這樣的疼，不過只是因?yàn)椴幌肟匆娝А?/br>
    她維持著跪坐在地上捧著光液的滯停動手，看著萌萌慢慢闔上眼睛， 已經(jīng)疼痛到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心中對敖欽和巫堯的恨意達(dá)到頂峰。

    她一咬牙， 靈力化刀， 用力切斷了還握著光液的左手， 不去理會斷骨的疼痛，右手去掰萌萌的喙，企圖讓他把那些都吐出來。

    敖欽嘴角帶著淤青， 狠狠把陳叔摔在了地上， 他手里寶物眾多，本身實(shí)力也很強(qiáng)悍，陳叔一頭變異北極熊怎么可能打得過他這條兇悍的龍？

    他轉(zhuǎn)頭對上牧彎彎恨之入骨的目光， 得意洋洋的笑了，“唉，可惜， 你的夫君已經(jīng)死了，沒人能幫你了?！?/br>
    他說著隨手把花嬸打到一邊，看向躺在地上好像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的萌萌，故意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怎么， 這鳳凰幼崽別不是把自己撐死了吧？”

    “cao，一群蒼蠅一樣的女人?！蔽讏蛞蝗丫艃A打到一邊，惡狠狠的說，挑著眉，“敖欽，你別把這幼崽整死了，我還有用的?！?/br>
    “知道?！卑綒J心情愉悅，哪怕面對巫堯這種態(tài)度也依舊沒有發(fā)火。

    他居高臨下的端詳著牧彎彎凄慘的樣子，覺得心頭那些怒火全都慢慢的平息了——

    這才對。

    這才對。

    他才是龍族唯一的君上，他才是龍族最厲害的強(qiáng)者，那條孤兒龍就算曾經(jīng)碾壓過他又如何，心愛的妻子還不是馬上要死在他的手上？

    敖欽情不自禁的化成了半龍形，他決定了，他要將牧彎彎吃掉。

    在尖利的牙齒見感受到她四濺開的血花，細(xì)細(xì)品味屬于自己的勝利果實(shí)。

    “君上萬歲！”

    金龍族大長老率先帶頭喊了一聲，跟在他身后的那些龍族便也紛紛呼應(yīng)著喊了起來。

    “吃了她！吃了她！”

    海刃和遲煙痛苦的抵抗著眾多巫族的圍攻、摩藤的手臂從一頭血傀儡的胸口處穿過、九傾和陳叔傷勢嚴(yán)重，暫且爬不起來，楓和花嬸也是無能為力。

    牧彎彎不畏懼的對上滿面鱗片的敖欽，看著他化龍時比龍先生丑陋萬倍的鱗片。

    耳邊是呼嘯著的風(fēng)雨雷電，夾雜著暴雨也洗刷不去濃臭血腥，還有那些歡呼著，叫囂著吃了她的興奮龍吟，交織成死亡的前奏。

    然而預(yù)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從膝蓋處出來大地的震顫，眼前跳動著一片熾熱的白光，她睜開眼，看見了抵擋在她面前，渾身燃著火焰的萌萌。

    他似是骨翼斷裂，半身是血。

    敖欽‘呸’了一口，把燃著火焰的萌萌吐了出來。

    牧彎彎覺得身后深淵震顫，高臺塌陷，整個人伴隨著碎裂的石塊，毫無反抗之力的往后倒飛出去。

    她看尚存的右臂一點(diǎn)點(diǎn)的化成光點(diǎn)，雨水落進(jìn)她的眼睛里。

    她的一生，就要這樣結(jié)束了吧？

    世界像斷了片，徹底安靜了下來，在她不甘的閉上眼睛的前一刻，仿佛看見了翻飛的黑色錦袍，腰上一重，從胸口傳來一陣暖意。

    牧彎彎猛地咳嗽一聲，感知又恢復(fù)了正常。

    耳畔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低啞聲音，帶著化不開的憐惜——

    “夫人……”

    牧彎彎驀然睜大了眼，還以為這一切都只是臨死之前的念想，消失了一半的右手緊緊的抓住了龍先生的衣服。

    她不敢相信的看著他，望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沒有了詛咒的印記，濃眉漆黑，眼窩深邃，往下是卷起的長睫和燦金色的瞳仁，略薄的唇此刻卻是翹著的，他認(rèn)真又溫柔的看著她，就好像……

    是真實(shí)存在的。

    唇上落下溫柔的吻，九死一生、脫胎換骨的龍?jiān)谙侣涞臅r間與他最愛的寶物輕輕的耳鬢廝磨：傳承時間流速和外界百比一，在度過了近兩百年的虛無后，他迎來了近百年的瀕死時光，在那些近乎被封閉一切，什么都無法感知的日子，從骨髓開始湮滅，再劇烈的痛苦中重生。

    龍先生愛惜的撫著她的長發(fā)，親。吻她含淚的睫毛。

    他等了太久，太久。

    在長達(dá)三百年的黑暗里，全靠著對她的思念支撐下去。

    幸好，他成功了。

    他還能再看見她。

    只是這樣輕輕的抱住她，就好像擁住了慢慢長夜里唯一的光，一點(diǎn)一點(diǎn)，將所有黑暗全都驅(qū)散。

    看見她的那一刻，他只覺得好像死了三百年的心臟，又一次跳動了起來。

    “龍先生……”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不似作假，從喉間發(fā)出近乎嗚咽的聲音，牧彎彎努力咬著唇不讓自己丟人的哭出聲——

    她的龍回來了。

    就好像是，從天而降的，她的神。

    第117章 敖欽之死

    “……”

    牧彎彎視線模糊， 想要伸出另一只手去摸摸她的龍， 但那兒只傳來一陣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