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說些什么，但什么都說不出，想伸手摸摸他的角，卻只能觸碰到冰冷的空氣。

    “大寶，小寶?！本驮谀翉潖澓茈y過的時候，龍先生突然又說話了。

    他叫了叫兩顆蛋的名字，然后用一種輕到近乎呢喃的聲音道，“快點兒……”

    “快點兒出生……”

    ……

    ……

    第二天牧彎彎是在一陣嘈雜的雨聲中醒來的，她以為自己應該已經(jīng)醒了，但睜開眼，看見的卻還是小龍先生破破爛爛的屋頂。

    她愣了幾秒，才坐了起來，小龍先生不房子里，木架上的斗篷也沒了。牧彎彎看了眼桌子上少了一點兒的饅頭，又看了看兩個靈雞蛋，穿門走了出來。

    外面還在下雨，滴滴答答的，天色陰沉，但看得出來，是上午了。

    牧彎彎有點羞愧，她怎么在夢里的世界都睡著了呢，而且她居然可以穿墻，早知道她昨天是為了什么繞著那十幾個巷子七拐八拐的走進來的。

    只是，這個夢怎么還不醒？

    牧彎彎有點無奈，穿墻到了外面，找了一圈都沒看見龍先生的影子，只好又回到了小房子里，看著兩顆靈雞蛋發(fā)呆，又過了好久，外面天都快黑了，牧彎彎有點擔心的走了出來。

    還沒走兩步，就聽見背后猛然傳來一聲貓叫。

    “喵嗷~”

    她抬起頭，一眼就對上了一只站在墻上的貓。

    準確的說，是一只雙尾貓。

    它有兩根尾巴，渾身的毛毛很好看，不像是流浪貓，倒像是家養(yǎng)的。

    那只貓輕盈的從墻上跳了下來，搖著尾巴人性化的繞著龍先生的房子走了兩圈，然后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把一身好看的毛毛弄的臟兮兮的。

    牧彎彎：“……？？”

    她有點看不懂這只貓在干什么，但那只貓把自己弄的臟兮兮的后也沒做別的，就安安靜靜的守在龍先生家門口，搖著尾巴蹲在墻邊。

    牧彎彎就和它一起等。

    大約一個多小時后，一人一貓才等到了龍先生，他身上的傷口比昨天要多，手上和臉上本來好了一些傷口又有點滲血。

    他朝自己的‘家’走來，一雙警戒的金色瞳仁漸漸變成了黑色，抬眼朝這邊看的時候，露出了一個稱得上是欣喜的表情——

    眉頭舒展開，帶點粉的唇微微上揚，眼神柔和，睫毛上還掛著水珠，是一個十分溫柔的表情了。

    牧彎彎有一瞬間覺得很不好意思，但很快，她就有點酸溜溜的意識到，龍先生根本沒在對自己笑。

    “喵嗷~”雙尾貓走到他身邊，龍先生彎下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饅頭，和昨天的差不多，撕下了外面有點發(fā)霉的表皮，掰了一塊放在了一塊相對干燥一些的地方。

    雙尾貓又朝他叫了一聲，接著便低下頭去吃了。

    龍先生一手扯著斗篷的帽子企圖遮住自己的耳朵，一手捏著半個饅頭，半蹲在地上，腳掌和尾巴上的血蜿蜒在地上，沾濕了雙尾貓的毛毛。

    牧彎彎走到他身邊，看他一點一點，把大半個饅頭都喂了貓，心里有點苦澀——

    這八成是他這一天的收獲了，原來龍先生以前是這么溫柔的一條龍嗎？會養(yǎng)蛋會喂貓，會造房子努力工作賺食物養(yǎng)活自己。

    他才那么小呢，那么小的一條龍。

    “嗷~”雙尾貓估計是吃的差不多了，朝他叫了一聲，便跳上了圍墻，牧彎彎看見它回頭望了龍先生一眼。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覺得有點不安，看著小小的龍先生慢慢的站起身，走到房邊，雙眸晶亮，“爹爹回來了?！?/br>
    第41章 四十一條龍

    和昨天的日常一樣, 小龍先生安安靜靜的脫下斗篷，梳理自己的長發(fā), 拖著尾巴輕輕的摸了摸他那兩顆寶貝的和什么一樣的靈雞蛋，然后小心克制的吃了一小半昨天拿回來的饅頭。

    牧彎彎第一次看見醒著的龍先生吃東西。

    和他躺著的時候很不一樣，雙手捧著不大的饅頭，小口的咀嚼, 吃的很優(yōu)雅，在這個房子里，倒是顯得有些違和了。

    小龍先生只吃下了一下半的饅頭, 牧彎彎站在他身后，看著還沒自己胸口高的小龍先生微微垂著頭，長長的睫毛上還有剛剛沒抖下來的水珠。

    她突然有點心疼了。

    她想這個夢趕緊醒來，她不想再看見這樣的龍先生了。

    滿足的吃完了少得可憐的饅頭, 小龍先生完成了一天的進食，沒有像昨天一樣休息，只是走到了桌子邊，從抽屜里掏出了幾塊木板。

    牧彎彎之前都沒注意到，這桌子居然還有抽屜。

    他半蹲下, 一雙手掌變成了尖利的爪子，開始……搓木板？

    龍先生拿著一塊有點潮濕的木板, 先是把那些明顯濕了的地方掰斷弄掉, 然后再用爪子一點點把剩下的好的地方磨成可以卡在一起的形狀。

    牧彎彎看了許久才發(fā)現(xiàn)他在做什么，五塊木板嵌在一起，像是一個小小的床。

    他從一回來到夜里, 一直在折騰這幾塊木板，天都黑了，牧彎彎都快看不見了，她只好坐到了床上，等的快睡著了，龍先生才停下了動作。

    也許是因為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小龍先生的眼睛都有點亮晶晶的，閃著金燦燦的光，牧彎彎唇邊不自覺帶上了一絲笑意——

    就算龍先生以后再怎么天涼王破，他現(xiàn)在也只是一條小龍崽，幼稚一定也很正常？

    但她還沒覺得欣慰多久，就聽他稚嫩沙啞的聲音，“大寶的床，做好了。”

    牧彎彎：“……”

    牧彎彎：“？？？”

    所以不是玩具，是大寶的床？？

    她有點無語，接著就聽見小龍先生十分抱歉的說，“沒有材料了，小寶的明天爹爹再做?！?/br>
    牧彎彎：“……”

    龍先生鄭重其事的保證一定不會說話不算數(shù)，才又拖著還沒好的龍尾，直挺挺的躺在木板上了。

    牧彎彎能看見他的表情——

    很平靜，一雙黑沉的眼睛里偶爾劃過期待的焰火，眉頭舒展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偶爾唇邊會帶上一絲淺淺的笑意。

    明明他的身上還有很多傷口，她能感覺到他疼的面色蒼白。

    “晚安，大寶 、小寶。”

    龍先生低低的說了一句，慢慢閉上了眼睛，他累極了，沒多久便睡著了，呼吸有點粗重，一抽一抽的，尾巴也在床上掃了兩下，蜿蜒著一絲血跡。

    牧彎彎看著小龍先生稚氣未脫的面頰，心酸的很——

    她的小龍先生啊，是因為太孤單了，是因為沒有什么人說話，才會這樣對待兩顆靈雞蛋嗎？

    牧彎彎慢慢伸手，想要去摸摸他的腦袋，但只能摸到他頭上還沾著水跡的濕冷，沒辦法給他帶來任何安慰。

    她抿了抿唇，睜著眼睛，怎么都睡不著。

    ……

    牧彎彎在這個夢里度過了無比真實的三天，等第四天她睜開眼，看見的是小龍先生家的破爛天花板的時候，已經(jīng)非常淡定了。

    她從善如流的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桌子邊上對兩顆好像真的變得有點大的靈雞蛋打了個招呼，“大寶、小寶，早安?！?/br>
    然后趁著某龍還在龜毛的打理自己的時候，撐著下巴像只阿飄一樣跟在他后面。

    她現(xiàn)在是個靈體狀態(tài)，除了一些觸感，也不會餓，“小龍先生，今天還是去那個地方狩獵么？”

    她假裝他能聽見，“要不算了吧，那個白龍很不好惹啊，你昨天不是被他一爪子掀飛了嗎？幸好你跑得快。”

    “還是去欺負一下那個黑龍傻大個吧?！?/br>
    牧彎彎在一邊真誠的建議，然后看著龍先生整理好自己的斗篷，臨走前又摸了摸大寶和小寶，走了。

    牧彎彎癟了癟嘴，到底還是跟在他身后，只是今天起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總有些不安的感覺。

    這一次，小龍先生既沒有去不好惹的白龍的領(lǐng)地，也沒有去挑釁傻乎乎的黑龍少年。只是一路躲避著行人，去了很遠的地方。

    雖然他沒有鞋，但速度卻不慢，腳掌上覆蓋著一層鱗片，常態(tài)是走偏僻的地方，偶爾飛檐走壁。

    牧彎彎跟了他幾天，也有點習慣了，只一路穿墻超近路跟著他，也幸好最近的天氣好了一些，雖然還是陰天但也不下雨了，不少地方不是特別濕滑了，龍爪的抓地力還是可以的。

    “你要去哪兒啊龍先生？”他們一直趕了好久的路，牧彎彎都有點飄累了，她看著小龍崽一路很有活力的跳來跳去，都快沒力氣追了。

    他們周圍的景色也漸漸變了，牧彎彎猜測已經(jīng)脫離了暗巷七號區(qū)，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周圍的建筑物變少了，人也很少，龍族和別族的孤兒也很少，倒是植物越來越多了。

    他們又跑了一會兒，龍先生終于停下來了，他們到了目的地——

    一片有些荒涼的大型垃圾場。

    和暗巷七區(qū)內(nèi)大都是生活垃圾不一樣，這邊的垃圾大都是一些大型的垃圾，比如殘破的桌椅板凳、碎布頭和碎木塊。

    牧彎彎大概猜到他要做什么了，這幾天小龍先生在找食物的時候也會注意看看有沒有木塊，但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恐怕他有點急了，想趁著今天天氣好不容易放晴了出來找一些木頭給小寶做床？

    牧彎彎簡直哭笑不得，但身體卻還是很誠實的開始幫小龍先生一起找木塊了，雖然她并不能真的幫到他就是了。

    這邊因為很少有吃的，所以一般孤兒也不太常來，龍先生的尋找之路相對來說比較輕松，他看中了一張破破的床上的床板，但在那周圍已經(jīng)有幾個小獸人了。

    牧彎彎看見龍先生的表情幾乎在一瞬間變得兇狠起來，面頰上隱隱浮現(xiàn)出鱗片，手掌也化成利爪，他身影鬼魅，腳掌發(fā)力，一下便竄到了那幾個沒有防備的獸人幼崽身邊，狠狠將為首的獸人少年壓在地上。

    爪子抵在他的脖子上，朝他低低的咆哮，一雙鳳眼閃著金芒，唇邊是兩顆尖尖的獠牙，“床，我的。”

    牧彎彎倒是熟悉了他戰(zhàn)斗的時候兇惡的小表情，但那個被他爪子抵著的小獸人卻被嚇的瑟瑟發(fā)抖，臉上的獸紋都出來了，“給、給你了。”

    小龍先生沒有傷害他，只是慢慢收回了爪子，“滾?！?/br>
    小獸人忙不迭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其他的幾個幼崽也才如夢方醒的尖叫了起來——

    “是煞星，快跑?。　?/br>
    “多古被他碰到了！多古要被詛咒了！”

    “嗚嗚，雜種龍嗚嗚……”

    牧彎彎聽著那群幼崽一邊罵龍先生一邊跑了，快要氣死了，她真的想把這些小屁孩都打一頓，憑什么叫他煞星，叫他雜種龍？

    什么叫被碰一下就會被詛咒，她照顧龍先生那么多天，怎么沒被詛咒？

    但這樣的話語，對龍先生或許已經(jīng)不陌生了，她這幾天也聽到了很多次，每一次，龍先生都只是很平淡的任由他們說，眉眼冷淡。

    她一度以為他不難過，直到某一天晚上，她看見他掉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