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小旗叫了聲，雙腿夾緊馬肚子往前沖。顯然瓦剌人發(fā)現(xiàn)來捉他們了。

    宋頤屏住呼吸，想著是不是應該抽出劍來跟瓦剌人決一死戰(zhàn)?？赏哓萑耸枪膭]有用，只能趴在馬背上，往前跑。

    城門就在前面。他看不到陸璟。陸璟也許不會在城墻上，應該在陛下跟前。

    箭不停從他頭上，身邊飛過去。他的心提了起來，馬突然一跪，宋頤摔了出去。

    他要死了，宋頤這樣想。

    第130章 我在睡

    謝尚看到宋頤飛出去撲在地上，他卻沒有停，也停不下來。謝尚緊緊抱著馬脖子，只怕掉下來。

    倒在地上的宋頤在地上滾了一滾，想找個人能拉他上去。只看到馬一丈遠跑過去，沒一匹停在他面前。

    宋頤想爬起來，幾支箭插在身邊。他嚇了一跳，趴在地上。

    聽到后面?zhèn)鱽硗哓萑说慕泻?，還有長隨、小廝痛苦的聲音。宋頤站起往前跑，什么也不想就是往前跑，沖著那個已經吊下來的吊橋跑。后面的一切，想都不敢去想，兩只耳朵“嗡嗡”響，什么也聽不到。

    城里有馬人騎馬過來，到了宋頤這，探身抓住他。宋頤兩只手也攀了上去，拼命往馬背上爬，顧不得形象。

    宋頤還沒完全爬上馬背，馬就掉頭往城里跑，沖進了城門。

    馬停了下來，宋頤爬在馬上，這才感覺到心臟要跳出來。聽到身后關城門的聲音，瓦剌人的聲音隔斷，他知道是徹底安全，才緩過了勁。

    軍士從馬上下來：“可以下來了?！卑阉晤U給拉了下來。

    宋頤雙腿一軟，沒站穩(wěn)，靠著馬站住。軍馬不樂意，往前走了兩步，讓宋頤差點摔倒。

    軍士沒敢松手。

    “多謝?！彼晤U站住，有些不好意思。

    “老公祖在城樓上?！避娛恐噶酥?，擔心地看著宋頤，不知道能不能自己走上去。

    “好，我上去?！彼晤U咬著牙想走過去，卻挪不動步……

    謝尚比宋頤先進的城，在馬背上卻趴了好一會兒。他的馬給守門的兵丁牽住。他從馬上滑下來，并不比宋頤好，口干舌燥說不出話來。到可以四下看看，小旗和衙役已經不在，跑上了城樓。

    “都進來了嗎？”一個百戶長站在城墻上往下喊。

    “都進來了。一個挨了箭，已經喊大夫來瞧?！睜恐R的兵丁往上喊。

    “知道了，我跟老公祖和指揮說?！卑賾糸L的頭縮了回去。

    謝尚猜著“老公祖”就是陸璟，過會兒倒是得看看此人。說起來也是個人物，殺馬六時就聽說了，可卻一直沒機會見。

    “怎么樣？”謝尚問宋頤，咳嗽了幾聲。

    宋頤搖了搖頭笑：“慚愧。原以為可以置生死于度外，沒想到真到了關節(jié)處還是怕。”說了句話，才發(fā)現(xiàn)聲音嘶啞。

    謝尚笑了：“是呀，我也體會到了?！卑堰吷系谋】戳丝?，抱了抱手，“佩服，佩服?！?/br>
    周圍的幾個兵丁咧著嘴笑：“大人都是讀書人，不像俺們皮糙rou厚，命賤?！?/br>
    “老公祖也是讀書人，打起仗來一點不?！边吷弦粋€兵丁反駁。

    宋頤剛想說幾句，身后有人喚他：“道中兄，你來了?！迸せ厣硪豢?，陸璟正從城樓上跑下來。

    “元玉兄?！彼晤U喊了聲。

    “我在城墻上看到你來了。”陸璟過來，作了一揖，“怎么也沒有想到。來，跟我去休息，休息吧?！?/br>
    謝尚看著陸璟，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舉止卻是成熟干練，自帶一種讓人折服的風采，心下暗暗稱奇。

    果然是人物兒。

    “宋編修，麻煩給引見下?！敝x尚喚了聲。

    宋頤趕緊給介紹了。

    陸璟弓身施了一禮：“學生見過先生?！?/br>
    “不敢，不敢，元玉兄客套了。彼此稱呼表字就好。”謝尚猜著憑陸璟的功勞，定然封官加爵，前程似錦。他又不是陸璟的房師，哪敢坐大。

    陸璟笑笑，也不推辭。

    “先去面圣嗎？”宋頤的脾氣，陸璟是知道的。謝尚也就聽聞過，再有就是跟徐惠然賣小橘燈有關，陸璟不得不謹慎些。

    謝尚把身上的衣服看了看，上面滿是塵土，想必發(fā)冠也是亂的：“還是換身衣服再去，比較好?！?/br>
    “二位心懷天子，憂國憂民，陛下見了會歡喜的?！标懎Z說了句。

    “謝元玉兄提醒。”謝尚想這是個乖覺的人，“那就先去見陛下吧?！?/br>
    “還能騎馬嗎？”

    謝尚和宋頤倒不認為陸璟這是取笑，半開著玩笑問：“若有轎更好?！?/br>
    “這個可沒有。本縣窮呀。”陸璟笑了。本朝規(guī)定三品以上才能坐轎，縣令七品怎么可能坐轎，如今陸璟憑著伯爵，可以坐轎卻也不坐。

    “那就馬吧?！敝x尚和宋頤不想讓人小瞧，讓長隨和小廝給換成了官服，努了把力騎上馬。

    陸璟看著，眼角挑了挑，卻沒有說話。

    帶來的長隨和小廝除了挨了箭的，騎上馬跟著一個兵卒先往縣衙去?；仡^謝尚和宋頤就住在縣衙后院。

    說了幾句，宋頤才知道，剛才他們能得救，也是陸璟讓放了火器。瓦剌人上回在這個上吃了虧，又不知道是什么，多少有些怕。這一回火器一打，就撥馬跑了回去。

    “火器營全給救回來了？”謝尚關心。

    “沒有。到底還是損失了大部分?！标懎Z苦笑了聲。

    謝尚看著街的兩邊，看到不少衣衫襤褸的百姓，還有受傷的兵丁。但隔著幾十丈遠就有個施粥棚，鋪面也都開著，一切還是井井有條。對陸璟又多了幾分刮目相看。

    “京里如今怎么樣，朝廷怎么說？兩位不會就是想看看瓦剌人才來的吧?！?/br>
    宋頤去看謝尚。

    謝尚苦笑了聲：“這個，正愁面圣時不知道該怎么說。依元玉兄看，該怎么說？”這話有點考陸璟。

    誰資歷，論官職，謝尚都比陸璟高，哪里需要陸璟出主意。

    陸璟明白，剛才問也是試探，看能給自己交多少底。京里的情況，小旗和衙役都已經跟陸璟說過。

    懷來如今給圍著，京里不能來解救，自然會有人想皇帝怕是還得給瓦剌人抓走，何必早早表態(tài)得罪成王。太后那里，也有了讓成王登基的意思，只是現(xiàn)在還不明朗。這么僵著，再等下去，怕天上真要成兩個太陽了。

    “季方兄，既然來了，心里自然早有決斷，實話實說就是了?！标懎Z笑了聲。

    怎么實話實說，那是謝尚的事。

    謝尚也大笑起來。

    三個人到了懷王府，讓門前的遞了話進去。

    這個時候，在京城，不是親近大臣是見不到皇帝?？稍趹褋?，皇帝身邊沒幾位大臣，聽到謝尚和宋頤從京里冒死來的，立刻就宣詔。

    謝尚和宋頤，把身上的圓領袍整了整。

    陸璟瞧了眼，拉著兩個人找了個避人的地方，抓起一把土灑了上去。

    “元玉兄，你這是干什么？”宋頤要把身上的土撣掉。

    陸璟站直，把手上的土拍掉，頭微昂著說：“陛下可沒看到剛才的兇險。我們做臣子的不能讓陛下身臨險境，可也得讓陛下知道世道艱難?！?/br>
    謝尚心里又嘆了句，心思縝密；嘴上卻贊同：“好了，我們進去吧。”

    三個進了懷王府，給內侍引到了懷王的書房，如今皇帝的書房。

    皇帝一見謝尚就問了句：“京里如何？”

    謝尚等行過禮才答：“還好。只是陛下不在京城，有些蕭條而已?！?/br>
    “太后、成王呢？”

    “身體都很康健。”

    皇帝的兩只手握成了拳：“我也思念得緊，想著早日回去，能在母后膝下承歡?！?/br>
    謝尚不吱聲了。

    皇帝明白了，并不希望他回去?？煽傇趹褋聿皇莻€事，眼睛往陸璟那看。

    “陛下，謝侍郞和宋編修適才進城時，被瓦剌人追擊，差點就要進不來城。這是天佑陛下，才讓他們能平安進城，只有隨行小廝中了一箭。”

    皇帝把把謝尚和宋頤看了眼，臉上、身上全有灰，看著頗有些狼狽：“兩位辛苦了。你們先去休息吧?！痹捯衾飵е鴤?。

    懷來這小城，還要待多久？

    陸璟也想，皇帝待得越久，懷來可越倒霉。這幾日，為了供應皇帝，百姓家里的雞鴨魚rou，但凡暈腥的全給搜來送進懷王府。

    自家小院的那幾只雞要送出去的時候，蠶姐都哭了：“早知道就吃了，何必留著?！?/br>
    最后陸璟打著徐惠然小產的名頭，把雞給留了下來。

    難呀，這也就是他們，換個普通百姓家，怕就是日日喝粥了。

    出了懷王府，陸璟就請謝尚和宋頤跟自己一道回縣衙。

    謝尚嘆了口氣：“去縣衙再說吧?！?/br>
    “不如就到后院。我已經讓人回去安排?？h衙那里，現(xiàn)在已經沒有說話的地方。”

    到了縣衙，下了馬往里走，謝尚就明白陸璟說沒有說話地方的意思?？h衙里已經住滿了人，就連縣衙大堂都住上了人。

    “若是要有人告狀怎么辦？”宋頤好奇地問。

    “就在縣衙大堂前面擺張桌就好。你們看那邊?！标懎Z指著院子里，郭縣丞正坐那審案。有人告偷竊。罪證一坐實，就給拉出去砍了頭。

    謝尚點了點頭：“此時就該亂世用重典，懾服人心?！?/br>
    陸璟沒接話，想著更實際的是可以少張嘴。

    進了后院，跟前面縣衙的嘈雜不同，一下安靜下來。院子里有狗、有雞，還有種的葡萄、小菜園子，柿子、棗樹。

    宋頤想到了京城陸璟住的地方：“元玉兄還是如此有農桑之情?！?/br>
    “民以食為天。這是內子弄的?！标懎Z笑了，指著葡萄架下的桌子，“兩位賢兄請坐?！?/br>
    謝尚坐了下來，再把小院打量：“不錯，頗有世外桃園之感?！?/br>
    陸璟往正屋的東間窗子看了眼，知道徐惠然就在那坐著，這兩人應該都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