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陸璟挺滿意，特意爬到了米鋪的屋頂上待著，好看清下面的情況。

    福順跟在邊上：“老爺，這個地方，要是讓人看到了怎么辦？”

    陸璟沒理，看著懷來城的街上立刻沒了一個人，所有的鋪子、人家全關(guān)了門。徐惠然和奶奶們也全給杜阿福護送著回了縣衙。

    過了一會兒，就看到懷王府的人來了。男男女女老老幼幼的，騎馬的，走路的，坐車的，雖說看著挺氣勢洶洶，可走起來卻是松松散散，全無章法。

    “這哪像去搶東西，這根本像十五看花燈?！标懎Z搖了搖頭。

    對于宮女來說，這確實是像逛花燈，難得有這么一次機會從王府出來，能不激動。眼睛不停往兩邊看，可惜街面上沒有一個人，門全關(guān)著。

    打頭的男仆雜役和太監(jiān)挨個敲鋪子的門，沒一家開的。

    到了米鋪這，前面來過的大太監(jiān)指著米鋪的門：“給我砸，把咱們的糧拿回去?！?/br>
    男仆和幾個小太監(jiān)上來砸門。

    躲在對面屋頂?shù)膸讉€徭役，對著砸門的就打了幾彈弓。

    “哎喲，對面屋頂上有人?！卑ち舜虻拇筇O(jiān)摸著后腦指著對面屋頂，“去給我捉了來?！?/br>
    幾個男仆和小太監(jiān)就追了去。

    對面屋頂?shù)难靡廴鐾染团堋?/br>
    “再砸?！?/br>
    這才一砸，又有石子打過來。

    四下瞧了瞧，好像在那邊的胡同口露了露臉，又有人去追。

    這么幾下，這里能砸門的壯勞力越來越少，剩下的想著彈弓，更沒人上去砸門，搶糧。折騰了一個多時辰，追人的跑得腿要斷了，都沒有抓到一個。

    賬房趁機跟長史說：“散了吧。”

    “回去吧。”懷王府的一千多號人回去了。

    第二天，長史來找陸璟了：“陸縣令，這樣不好了吧?！?/br>
    “我也是沒有法子。你不看城里的事越來越多？鄰縣的百姓都往這跑?？偛荒懿环胚M城，都是陛下的百姓。哦，王府里的人來領(lǐng)粥是不要銀子的?！标懎Z笑著。

    王府的糧食在減少，下等的太監(jiān)、男仆和老媽子已經(jīng)來領(lǐng)粥。可上等的還要臉面，仗著府里還有糧。

    再捱了兩天，懷王說，這些糧只能給懷王、娘娘們、世子、郡主吃。

    這么著，王府里有頭有臉的人就覺得得讓懷王答應(yīng)陸璟的條件，總不能自己也跟那些叫花子一樣拿個碗去要碗粥喝。

    這些人便開始說王府沒吃的，讓懷王、娘娘餓肚子。

    餓了半天，懷王就受不了：“他總不能餓死我吧？”

    長史嘆了口氣：“王爺，我看他就是沖那個借條來的。不如咱們用借條換糧吧。這筆賬以后算，陛下可是快來了，還怕他個陸璟?！?/br>
    懷王咬著牙，不想答應(yīng)。肚子里一陣骨碌叫，只覺得rou抽得疼：“好，他要什么就先答應(yīng)下來，回頭，我要去陛下那告御狀。一個個小小的縣令，不信斗不過他?！?/br>
    長史拿著借條去找陸璟。

    陸璟收了借條：“這銀子呢抵了些，不過還是一粒米一兩銀子。這沒辦法?！?/br>
    長史瞪著陸璟：“你夠黑的！”

    第121章 白斬雞

    陸璟聽王府長史說他黑，倒不怒，依舊一本正經(jīng)地問：“你說我們?yōu)槭裁匆鰜懋敼?？?/br>
    為什么？長史自然不好說報效朝廷。他那個位置說白了，就是個拿著俸祿養(yǎng)老的閑差，不比陸璟，總有個升遷的盼頭。

    自然長史也不好說，就是為了混口飯吃，那多難堪。

    陸璟似沒指望長史回答，自言自語說：“不說為君分憂吧，那個畢竟官低位卑，不敢言?？墒窃蹅儺敼僖膊荒芨闪税胩欤詈蟪少O禍一方的壞蛋。是吧？能干點造福四方的事，盡可能還是做些。不求有多大的成就，給人記著心里也就覺得挺舒坦?！?/br>
    長史能說不是？聽著也有些動容，就算是只是求個飯碗，那也希望人說好。

    誰不喜歡聽好的。

    “你看這些逃難來的百姓……”陸璟一指米鋪外面的那些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幼，“別說這是鬧瓦剌人，就是以前也有活不下去四處逃難的?！?/br>
    長史點頭。這個他自然知道。

    “這樣吧，我呢，這里給殿下打個折，也不能太讓殿下發(fā)愁。”陸璟瞧著長史，似乎在算打多少折扣。

    邊上的涂師爺也動著心思，一兩銀子一粒米打到多少呢？這得打多少的折呢？

    馮典史叫了起來：“老公祖，你不能說給便宜就便宜。要知道外面這么多瓦剌人，鄰縣的人要進城，老公祖又給進。弟兄們現(xiàn)在可都按老公祖說的，一天只吃一頓干的，還是八分飽呢，就是半饑半飽?！瘪R典史給了長史一個白眼，“這城里、城墻上哪不是弟兄們忙著，要是吃不飽萬一鬧個民變可怎么辦。”

    長史的眼珠子動了動，想開口說句頂回去。

    陸璟趕緊先瞪了眼馮典史：“我這不還沒說打多少折呢?！比缓髮χL史一笑，“這么著吧，因為給殿下吃的不比尋常的。都是本縣令親自一粒粒挑出來，斷無不好的。就一兩銀子兩粒吧?！?/br>
    這叫打折？長史想瞪眼，結(jié)果卻笑了：“陸縣令，那一升米能數(shù)出多少米來呢？”

    “多少粒？”陸璟問涂師爺。

    涂師爺拿了一升米往桌上一放：“兩萬九千七百八十三粒?！?/br>
    “哦，那再打個折，就兩萬吧。一萬兩銀子。”陸璟望著那一升米，“真是金米呀?！?/br>
    長史看著米：“陸縣令，你也知道呀?！?/br>
    “我自然知道。人餓的時候，金子吃了會死人，米吃了可以救人。”

    長史笑不出了。懷王府里，懷王和娘娘、幾位王子、郡主餓得在那叫呢。糧，肯定得買回去，但一升米就一萬兩銀子，這也實在太貴。

    “陸縣令，你為民的一番苦心，我明白。不過這個價，我要是答應(yīng)了，日后王爺會砍了我的腦袋?！?/br>
    “可以先付一部分銀子，別的打借條?！标懎Z看著長史，挨了過去，“怕現(xiàn)在殿下已經(jīng)很餓了吧？陛下可是愛民如子，最要緊的是眼下不能讓百姓餓得要投奔瓦剌?！?/br>
    按了按肚子，長史也感覺餓。不給懷王吃，他們這些也不好開伙做飯。再餓，估計陸璟的條件，懷王都得答應(yīng)，不然就是要吃人了。

    長史把陸璟看了看。三年一考核，眼前這個人若是評考得個優(yōu)，上面又有人，自然很快就會挪窩。

    “那我也得回去跟殿下說聲?！?/br>
    陸璟笑著，提筆寫了張欠條：“讓殿下瞧好，簽上字。上回我們付了你們的銀子數(shù)額，再多兩倍就成。”

    懷王瞧著長史拿回來的欠條，餓得兩只眼睛有些花，看半天看不出寫得什么。

    長史怕懷王不答應(yīng)，在邊上解釋：“殿下，欠再多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難道他們還能跑王府來搶。不過是眼下多付點銀子出去，日后再要回來就是了?！?/br>
    “成！”懷王拿出印來蓋上，再畫了押，“趕緊付銀子，拿米來做飯?！敝挥X得頭暈眼花，人跌在了椅子里。

    太監(jiān)和宮女趕緊上來，給扇風(fēng)，灌了點茶。

    長史忙著找賬房拿銀子，有點怕在這多待會兒，就給懷王吃了。

    瞧著懷王府搬來的銀子，再看看欠條。陸璟對涂師爺說：“按之前說的，把銀子還給那些借銀子買糧的。哦，五奶奶的銀子得第一個還，利息也別算錯了?！?/br>
    涂師爺?shù)淖於己喜粩n：“老公祖說得極是。這可多虧了老公祖，真沒有想到……”

    “真沒有想到拿出去的銀子還能拿回來，是吧？”陸璟接了話。

    “是，是。沒想到，沒想到。五奶奶的銀子肯定第一個給付了，不能讓老公祖晚上上不了床……”

    陸璟瞧著涂師爺。

    涂師爺嘿嘿干笑了兩聲。

    陸璟轉(zhuǎn)回了目光。上床比不上床還難受，邊上躺著個美人，卻左顧忌右顧忌不敢有所行動。唉，這些鬧人的瓦剌。

    把手里的欠條一揚，對書吏說：“寫個公告貼出去，告訴懷來租懷王王莊的百姓，懷王給他們減租子二十年?！?/br>
    書吏笑著，答應(yīng)去了。

    陸璟把欠條收好。二十年，希望日后來此的縣令，不是懦弱之人，能憑著這張欠條，讓懷王少收這些莊稼人的租子，今天他的這番心思才不算白費。

    書吏把告示一貼出去。躲在城里的莊戶人家全跑縣衙來給陸璟磕頭。對陸璟是千恩萬謝。這些人正愁著，瓦剌人走了，他們回去，家里怕已經(jīng)沒剩什么，以后怎么生活。

    沒想到陸璟全想到，怎么能不跑來感謝。

    郭大奶奶也帶著奶奶們來感謝了：“老公祖可真是年輕有為，這一回不光解決了全城百姓的口糧，還讓那些莊戶減了租，我們姐妹還賺了銀子?！?/br>
    “五奶奶不知道，那些前面小氣的，不肯借銀子給老公祖的，現(xiàn)在后悔死了。這么短的時間就把本利全賺了回來?！蹦棠虃儼€夸陸璟。

    徐惠然聽著笑，怎么就她的銀子沒拿來呢。

    “五奶奶，如今雖說還亂著?？墒俏覀冞€是想請五奶奶來吃個飯。當然若是老公祖有空最好。不過男人們最近忙著，天天都不著家?！?/br>
    “等太平了再吃飯罷?！毙旎萑煌妻o著，她的銀子可沒見著呢。

    奶奶們笑了起來。

    送走了奶奶們，徐惠然對蠶姐說了聲：“后院的門先關(guān)了吧?！?/br>
    “老爺還沒回來呢?！毙Q姐去關(guān)門，往外面一瞅，“老爺回來了?！?/br>
    陸璟帶著福順正走過來呢。

    福順一進了門，得意地就喊上了：“蠶姐，那些鄉(xiāng)民感動的呀，跪著謝老爺，老爺都沒法走路。我只能和馮典史不停地勸。勸起這個，那個又跪下?！?/br>
    蠶姐笑了：“剛才郭大奶奶她們來，已經(jīng)知道了。咱們老爺是什么人，那是他們有福，才讓老爺?shù)竭@來當縣令的。”

    福順把胸一挺：“可不，我今天面子上都有光。不，是天天面子上有光?！?/br>
    徐惠然坐在東邊次間窗下的炕上，全聽到，依舊板著臉做著針線，聽到陸璟的聲音也不抬頭。

    陸璟輕輕咳了聲：“娘子，你的銀子，我全拿回來了?！睆膽牙锾统鲆化B銀票來，放到了炕桌上。

    徐惠然放下了針線，拿起來就數(shù)。

    “我數(shù)過了。”陸璟盯著徐惠然的手，“利息也在里面?！?/br>
    “怎么是整的？利息能沒個零頭。”

    “我添了點，讓涂師爺給了個整數(shù)?！?/br>
    徐惠然瞅著陸璟笑：“你身上怎么有銀子的？哪來的？”

    “這點銀子可總還是有的。”陸璟笑了起來，“娘子，你夫君我也不是全然不會掙錢的?！?/br>
    徐惠然把錢匣子取過來，銀票放了進去，又拿出兩錠銀子來：“這個帶上。身上不能沒銀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