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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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璟袖筒里的手指跳了跳。徐惠然喊他“相公”,這是成婚后頭一次。他有點激動,只是場合不對,依舊得淡定。 “相公,我原說過這料子織了給你做件道袍就成,你非要拿到這里來。這世上的俗人,又有哪個配穿我織出來的布,白污了它??纯凑乒竦倪€這么說,難道說它就只值三兩銀子?”徐惠然一臉的清高不屑。 這倒不用徐惠然裝什么,前世的她,這樣的神情是經常。 陸璟又看到了新婚夜的徐惠然,心思單純看似強大實則柔弱不堪一擊的徐惠然。他的心顫了顫,什么樣的變故能如此徹底改變一個人? 他在袖筒里握了握拳,叮囑自己,這個問題先不想。 生意人和氣生財,王掌柜忙為剛才的價格解釋,向陸璟說:“這塊布確實織得好,我賣布這么多年,也是頭一回見這種織法。至于價格,還是好說的。” “王掌柜,你也是識貨人,不比那些粗俗之輩?!标懎Z這一句,就讓王掌柜覺得他從柜臺后提升到了書案后,少了幾分銅臭氣。 陸璟又側過臉對徐惠然說:“娘子,我只是希望世人都識得它的妙與好,知道我有一位天地間再也尋不找著第二個的聰慧娘子。至于買它的人,自然也是要能配得起它的人穿才成。豈能讓那污濁之物玷污了它?!?/br> 陸璟的聲音是情意綿綿,看向徐惠然的目光也是深情款款。 徐惠然不知道陸璟是真情還是假意,依舊不由面上發(fā)燒,落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柔順地垂著,遮蓋住眼底的那抹溫柔,卻遮不住似水柔情透過帷帽上的薄紗傳遞出去。 “相公,既然你這么說,我聽相公的就是。只是前面那家店,似乎比這里要好,不如……” 徐惠然的頭更低了些,聲音也更輕軟。 陸璟看向徐惠然的目光更柔了些,點了點頭:“娘子說的是?!彼坪蹙鸵酒饋恚侄忌斐鋈ヒ鲂旎萑徽酒饋?。 看著面前的小夫妻你儂我儂,王掌柜的心也想化出水。只是生意人到底是生意人,聽什么全是生意。“公子和奶奶先留步,價錢我想了想,確實三兩是……” 王掌柜的眼睛轉著,要從面前的這個年輕人臉上看出些什么??戳税胩?,卻看不出來,只能清了清喉嚨,把沒說完的話說出來:“不合適,以后一匹布五兩,至于賣出去的價格則為十兩。兩位看如何?” 徐惠然算了算,這織布只能她來織,才奇貨可居。若是織的人多了,價自然就賤。可她一個人能織多少,若要的人多,王掌柜漲價,吃虧的可就是她。 這么一算,徐惠然的臉拉了下來。 陸璟也想到了,再看徐惠然的神情,就知道跟他想得一樣:“王掌柜,此議雖好,不過這布就內子一人織,我不想內子那么辛苦。” 王掌柜明白了:“自然,自然,日后若是我這里賣貴了,給陸公子的價錢也按著這個差價來提。我這賣一匹布賣二十兩,陸公子這就付十兩,以此類推,可好?” 陸璟頷首同意。 “不過,我還有個條件?!蓖跽乒裱劢俏⑽⑵沉搜坌旎萑唬皠偛糯竽棠陶f,原想用這布給陸公子做件道袍。我倒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想法?!?/br> 徐惠然瞅了眼陸璟,眼角帶笑。她剛才是故意說的,布要賣得貴,自然得讓人覺得穿著身上好。 陸璟器宇不凡,溫然玉潤,誠sao雅之領袖,士林之翹楚。若是穿著這布做得道袍,街上一走,自然會吸引眾人來買。 “娘子以為如何?”陸璟去問徐惠然。 “相公覺得成就行?!?/br> 陸璟伸出手掌:“那就這么說定了。王掌柜,現(xiàn)在就立個字據(jù)吧?!?/br> 字據(jù)一立好,王掌柜先拿了五兩銀子買下了這匹布,并約了十日再交兩匹布來。 陸璟故意表示怕徐惠然累到,讓王掌柜再推后了兩日才算勉強答應。 王掌柜把陸璟和徐惠然送了出去,恭敬著。等回了鋪子似乎還興奮著。 店小二不滿地說:“掌柜的,就算這布不錯,也不用花這么大價錢買吧?人有錢的穿綾羅綢緞,也不會穿塊布料子的衣服?!?/br> “這你就不懂了。那個書生談吐風雅,氣定神閑,小小年紀能如此,日后定不可限量。我于他落魄之時結交。這生意成不成,他這棵樹咱們是已經抱上了。至于生意,于這個倒是小頭,就算損失些銀兩又能如何。至于生意成了,那是于他臉面上貼金,豈不是更好。就算不成,難不成他日后不想私下賺點什么?那不就用得上咱們了。” 王掌柜哈哈笑了起來。生意,就是不生意何來意。 徐惠然離“王記布鋪”遠了,就笑了起來。 陸璟看著徐惠然笑,不由唇角也翹了起來。他不去打斷,就由著徐惠然這么笑。不知道原因,可就喜歡看她笑。 “五郞,這么看著我做什么?”徐惠然抬起手把帷帽理了理?!巴跤洸间仭崩锏哪切贿^是逢場作戲罷了,她是這么想的。 陸璟并沒有移開目光:“因為娘子笑得好看。” 他說得那么直白,倒讓徐惠然又笑了兩聲,只是有些尷尬。 “咱們快點回去吧,省得娘惦記。” “好?!标懎Z沒反對,還讓杜阿福搖櫓搖得更快些。 船上的四個人,除了陸璟,都挺開心。蠶姐把王掌柜給的五兩銀子拿著來回看:“五奶奶織得布就是好,他應該給五十兩銀子才對。” 徐惠然笑著嗔怪道:“哪里能這樣貪心。” “五奶奶就是太心善了?!毙Q姐把五兩銀子收回了。 徐惠然的笑收了起來。原來蠶姐也知道,她有時心硬不起來。重活的時,她是要硬起心的??尚哪氖悄敲慈菀渍f硬就硬的。 陸璟沒坐在船頭,也坐在船篷里,看著徐惠然。他看出了徐惠然的失落,她終究是善良的單純,人心底的那部分哪這么容易變。 就像那個王掌柜,看著老實,實際早把精明藏到了骨子里??衔鍍摄y子買徐惠然的布,不過是看重了他的錦繡前程。 今天,徐惠然要搭王掌柜的順風車。王掌柜何嘗不是想搭他的順風車。 陸璟把一粒石頭扔進了河里。 回到了陸家,才剛過午飯時間。 劉玉秀因為聽徐惠然說要中午回來吃的,特意給留了菜。 陸璟便對徐惠然說:“讓蠶姐把菜端上來吧,再拿些酒來。今天談成生意,總不能慶祝?!?/br> 徐惠然知道陸璟的酒量不錯,前世的時候,高興也也會小酌一下。不開心的時候,陸璟倒不好,說那是喝悶酒。 今天她的心情也好,便不反對。 酒菜端了上來,擺在臥房的桌子上。 徐惠然給陸璟倒了一酒盅,放到了陸璟面前。 陸璟拿起抿了口:“不錯,上好的三白酒,綿香軟口。娘子,也來點吧?!蹦闷鹁茐亟o徐惠然倒了。 今天陸璟出了不少的力,日后還要讓陸璟穿著她做得道袍四處里走動。徐惠然抿了一點點,便放了下來。 陸璟給徐惠然夾了一粒油爆長生果:“我記得娘子喜歡吃這個?!?/br> 徐惠然夾起來吃了:“五郞不喜歡吃嗎?” “喜歡。”陸璟夾了一粒長生果送入嘴里,看著徐惠然。 徐惠然給看得有些發(fā)毛,不知道她哪里有問題,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我臉上有臟?” “沒有?!?/br> “那五郞為什么這樣看我?” “相公?!?/br> “什么?”徐惠然的心跳了跳,眼睛閉了開去。 “你怎么不叫我‘相公’了?”陸璟把臉湊了過來,貼著她看。 徐惠然用笑掩蓋著心慌,往后靠:“不都一樣。” “不一樣?!?/br> “哪不一樣。在那里,不過是……” “不過是什么?”陸璟的頭隨著徐惠然的移動而移動,總要看著她的眼睛,不給她逃避。 “不過是……”徐惠然的心跳得厲害,面上的那層紅暈越來越濃,額間發(fā)際都有細密汗珠。 “娘子,說呀?!标懎Z更貼近了些,可以呼吸到她的呼吸,她的體香被被他吸了進去,在胸懷間旋轉。 陸璟的熱汽噴在徐惠然的面上。她太熟悉,在記憶的深處,只要稍稍攪動,就會泛上來,讓她不能想,不能動。 “我……”徐惠然張開了口,又慢慢閉上。 “娘子?!标懎Z暗暗嘆了口氣,就算逼她一百次,她也不會說的。那只能他來說了,“不一樣的。五郞,家里人都可以叫;相公,只有你能叫?!?/br> 徐惠然如何不知,可是只有在“王記布鋪”,她能叫,在這她叫不出了。 “再叫一次,我喜歡聽。” 陸璟的臉要挨上來了。再近,他的臉就要和她的貼到了一處。陸璟的眼睛已經盯住了徐惠然紅艷艷的嘴唇,那上面還有滴酒,就像沾在玫瑰花瓣上的露水。 不知道是什么味,他想嘗嘗,舌尖想伸出來。 徐惠然心頭一警,從圓凳上跳了開去,嘻嘻笑了起來:“五郞,現(xiàn)在不成的。” 到底,她當鬼十來年,又再世為人,男女的事,早已經懂了。就算給陸璟前面逼迫的有些心慌,最后關頭還是知道如何脫身。 陸璟直起了身,聲音淡淡,把失望掩蓋了起來,拿起筷子夾了口菜:“吃飯吧。吃好了飯,我還要看書。”酒盅推到了一邊。 “突然改了稱呼,家里人會奇怪的。大嫂他們也不成這么叫過大哥。大嫂管大哥叫‘茁他爹’呢。” “嗯,大嫂還算有良心,沒管大哥叫‘狗子爹’?!?/br> 徐惠然想笑卻覺得不合適,去給陸璟和她盛了飯。 陸璟吃好飯,就去書房看書。徐惠然收拾了碗筷,也去了書房,她得在那把布織出來。 織布的時候,徐惠然不去看陸璟。陸璟也不看徐惠然,真專心讀書、習字、做文章。 徐惠然在廚房的時候,突然前院亂了起來。 劉玉秀往廚房外看了眼:“怎么了?” 徐惠然也往外張望了:“大嫂,去看看吧?!?/br> “怕是沒什么事,要是晚飯晚了。會餓到爺爺、奶奶的?!眲⒂裥憷^續(xù)刮著魚鱗。 正切著菜的鄭媽扔下了菜刀:“哎喲,大奶奶,你不去,我去看看。這要是出了什么大事,可就壞了?!迸ぶü删团芰顺鋈ァ?/br> 在那炒菜的蠶姐好奇地往外看,想去看熱鬧,沖著院子里做著木工活的杜阿福喊:“阿福,出了什么事了?” 杜阿福連眼皮子也不抬,依舊刨著木頭。 蠶姐氣得把鍋鏟在鍋里狠狠鏟了幾下:“五奶奶,你看阿福都不理我。” 徐惠然皺著眉頭:“鄭媽也沒回來,怕是不會有什么事?!?/br> 她不知道是陳冬梅出事了。前世的時候,陳冬梅好像就這個時候出得事,只是她記不得日子。徐惠然只記得,陳冬梅好像是去鄰村看戲才出得戲。 這幾日,徐惠然就光琢磨織布、賣布,已經把這事給忘了。 不一會兒,鄭媽回來了,可是興奮著呢:“哎喲,還是四奶奶厲害,叫了個戲班子來,真是熱鬧著呢?!?/br> “叫戲班子來?”劉玉秀沉不住氣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