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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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謝安那里回來?!表検霾黹_話題,說道。 “哦?”陳星詫異道,“聊什么了?” 項述沉吟,放下茶碗,手指在案幾上輕輕叩了下。 “馬上就過年了,”項述又說,“還記得上一次臨近過年時,發(fā)生了什么?” “那是去年的事。”陳星想了想,說道,“等等,我好像算錯了。” 項述答道:“沒有算錯?!?/br> “有?!标愋情_始回憶,扳著手指頭算。 項述道:“不用這么麻煩,你只要算清楚自己幾歲就行。按原先的算,你已二十一,過完年就是二十二?!?/br> 陳星懷疑地看項述,說:“不,我二十二了,過完年二十三?!?/br> “怎么可能?”項述皺眉道,“等等……” 陳星說:“從前頭開始算起,先理清楚?!?/br> 雖然陳星不知道項述為什么會在意這件事,自己卻也想厘清。 “第一次輪回里,我十六歲生辰后,辦完了師父的后事,下山?!标愋钦f,“第一年來到襄陽,遇見了你,十七歲那天,我在敕勒川?!?/br> “唔,十八歲生日是秋社,咱們在建康過的?!表検霭櫭妓伎?,又道,“開春后,咱們?nèi)チ寺尻枺又?,就發(fā)生了許多事,端午之后,你一睡三個月,十九歲的生辰,你在壽陽,那一天,苻堅打過來了?!?/br> 陳星說:“第二次輪回中,我依舊是在襄陽遇見了你,十七歲生辰那天,我還在敕勒川?!?/br> “不錯?!表検鲇谑钦f道,“十八歲生日,咱們是睡過去的。也即是說,那偷走的一年,已經(jīng)還回來了?!?/br> 陳星答道:“對啊,所以你算錯了,在海上,在袁昆的夢中,把那一年還回來了。前些日子里,咱們過秋社的那天,對應的,是上一個輪回中,在壽陽過生辰那夜?!?/br> 項述也想起來了,中途入睡的那一年里,給他造成了不小的混亂,導致他總漏算了一整年的光陰。 “對?!表検鲆苫蟮?,“這么說來,所謂‘宿命’的自我修正,實際上仍舊發(fā)生了偏差。因為按道理,苻堅應在年前便發(fā)動對南方的進軍。” 陳星“嗯”了聲,說:“重明也說,只要咱們不停地制造變數(shù),就能讓它偏離原本的軌跡,這是兩種力量的對抗罷?” 第133章 故人┃收法術(shù),快!別問了!聽我的! 項述卻仿佛沒有聽見陳星的解釋, 自言自語道:“那么現(xiàn)在, 已經(jīng)進入了歲星在你身上的最后一年。”說著忽然看了陳星一眼, 又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咱們在夢里,丟失的那一年了?!?/br> 陳星坦然道:“是的?!?/br> 項述有點煩躁,說道:“原本我以為既然天地脈輪會朝著既定方向修正, 你在這一年間理應是安全的……這么說來……距離最后鑄劍時限,已很近了。不行,得修改下。” “什么?”陳星詫異道, “我沒明白, 等等!項述,你給我說清楚?!?/br> 項述要起身, 陳星卻驀然拉住他的手,說道:“你和謝安又商量了計劃, 是不是?” 項述側(cè)頭,看著陳星, 眼里現(xiàn)出了復雜表情。 陳星卻不讓他離開,把他拉回榻上,跨坐在他的腰間, 抱著他的脖頸, 低聲威脅道:“你給我說清楚!” 項述眉目間帶著某種焦慮,兩人對視時,陳星低頭親了下他,再認真地看著他。 “不然我可要毀你的雙修了,”陳星笑道, “我就不信你能把持住。” “好罷?!表検鰠s是認真的,哪怕已起了反應,頂著陳星。 “這是我與謝安、馮千鈞、拓跋焱所商量出的計劃,”項述皺眉道,“只是沒有告訴你,以免你知道結(jié)果后,對一切的態(tài)度有著微小差別,騙不過蚩尤,以致功虧一簣。” “那你還是什么都別說了,”陳星馬上道,“我全聽你的。” 項述有點意外,把頭埋在他的身前,緊緊摟住了他,吁出一口氣,那力度大得簡直要將陳星強行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你相信我?”項述喃喃道,繼而馬上意識到問了個蠢問題。 “這不是廢話嗎?!”陳星哭笑不得道,放開項述脖頸,從他身上起來。 “別生氣,是我口不擇言……”項述馬上道,“星兒,星兒!” 陳星紅著臉答道:“我沒有生氣……剛才差點就……” “差點就什么?”項述說。 “差點就不好了!”陳星抓狂道,“壓得太緊啦?!?/br> 項述一手覆額,奈何時間還沒到,只得忍著。 這幾日的風雪異常大,建康迎來了五十年一遇的大雪。陳星記得上一次來時明明沒有這么冷才對,但這已是他們在新的輪回開始時,所度過的全新一年了。曾經(jīng)對敵人動向了若指掌的優(yōu)勢,秋天過后,亦已不復存在,唯一能作為參考的,便只有袁昆讓他們所經(jīng)歷的夢。 接下來要怎么做,再也沒有提示,只能靠自己了。 陳星裹著厚厚的衣袍,注視四周,在記憶里那缺失的一年夢境中,世界亦如此冰冷、晦暗,一切都籠罩在一層灰蒙蒙的霧里。 冬至前一天,眾驅(qū)魔師在赤壁南屏山下集結(jié),謝安帶領眾人頂著風雪上山去。山頂,溫徹與新垣平坐在一塊石頭上,低聲說著話。新垣平手掌覆著溫徹的雙手,為他取暖。 兩人的眼睛已奇異地變成了冰藍色,仿佛鑲嵌著寶石一般。 陳星有點驚訝,觀察片刻。新垣平說:“全過來了么?” 陳星祭起心燈,照亮山頂,酉時入夜,己方除了驅(qū)魔師們,尚有兩只魃王——司馬瑋與鬼王也來了。 地面現(xiàn)出法力流動的軌跡,新垣平沉吟片刻,說道:“等罷,到得子時再開始?!?/br> 溫徹說:“速度一定要快,審問尸亥,只能給你們半個時辰。接著為陳星分魂,又要花掉半個時辰,一旦超過時間,就得再等上一年了?!?/br> 大伙兒紛紛點頭,拓跋焱說:“將王子夜從落魂鐘里召回人間后,他萬一不愿說實話呢?” “不,”陳星朝拓跋焱解釋道,“這是有選擇的,我們并非連他的三魂一起問,否則以他先前那德行,絕對不會告訴咱們詳情,說不定反而還會騙人。” 謝安點了點頭,說:“三魂之中,天魂為‘我’,地魂為一生中的記憶,人魂,則承載了愛與恨諸多情愫。王子夜恨我們,恨所有的人族,雖然不知道他在恨什么。但待會兒,咱們將他主宰強烈情緒的第三魂,用這個法陣予以分走,只留下他是誰,以及他的生平記憶?!?/br> 拓跋焱“哦——”了一聲,明白了,這么一來,王子夜的怨恨便從靈魂里被除去,大家反而可以心平氣和地討論一些事。 眾人各自散開,陳星與項述坐在一起,今夜實在太冷了,讓陳星想起離開卡羅剎,前往雪原上星羅塔的那一夜,那天有鳳凰重明陪伴,尚不覺得寒冷徹骨。今夜的雪下個不停,近乎將整個法陣都一起蓋住,無邊無際的大雪染白了漫山遍野,折射著雪夜的亮光,天地間白茫茫的,反而有種純潔的況味。 項述搓了搓手掌,將手搓熱,握著陳星的手,注視他的雙眼。 “今夜過后,”項述說,“你的心燈保不準就要沒了?!?/br> 陳星低聲說:“還真有點兒不舍呢?!崩^而笑了起來,說:“我真的很感激它,緣因有它,才得以與你相識?!?/br> 項述眉毛上、頭發(fā)上都是雪,兩人坐在一棵樹下,就像敕勒川定情的那天。 “就算沒有遇見我,”項述說,“你也會找到一個很愛你的人,陪你快樂幸福地過一輩子?!?/br> “沒有遇見你,”陳星喃喃道,“又怎么說得上,是幸福呢?” 項述仿佛想低頭親吻陳星的唇,但他看著陳星的雙眼時,忽然改變了主意,改而摟著他,稍稍抬起一個角度,親吻了他的額頭。 陳星伏在項述身前,聽見他的心跳,彼此的靈魂正在這雪夜里共燃,他感受到了項述想說的一切,印在額上的那個吻,意味著與他生死相隨。 “開始罷,”溫徹起身說,“時辰到了?!?/br> 冬至雪夜,一年中陰氣至為鼎盛之時,在這一夜里,地脈之力經(jīng)過一年的輪回,到達了極致,壓制了天脈的力量。到得天地脈流轉(zhuǎn),再六個月后,夏至午時,天脈方奪回至盛之力。 此刻蜿蜒的地脈在法陣的力量下,朝著南屏山開始匯聚,透露出隱隱約約的光芒。 懸浮在分魂法陣陣眼上的落魂鐘,頓時受到感應,鐘體內(nèi)嗡嗡作響,內(nèi)里禁錮的魂魄正在極力沖擊,設法逃離它的禁錮。 陳星與項述一同走進法陣中,陳星抬手,握住了落魂鐘,項述則一手搭著他的腰,若即若離地站在他的身后。 謝安、拓跋焱、馮千鈞與肖山各站東南西北之位守護法陣,鬼王、司馬瑋占據(jù)陰面,新垣平與溫徹站了陽面。 陳星有點緊張,說:“我要逆轉(zhuǎn)落魂鐘了?!?/br> “來吧,”項述沉聲道,“不必擔心,心燈還在你身上,大不了再抓他一次?!?/br> 新垣平一開始施法,便猶如變了個人一般,沉聲道:“各驅(qū)魔師聽令,守護法陣!大驅(qū)魔師請開拘魂陣!” 陳星一振落魂鐘,“當”的一聲。 落魂鐘逆轉(zhuǎn),轟然巨響,其中迸發(fā)出強光,首先出現(xiàn)的,是一頭巨大的妖獸靈魂虛影,瞬間沖出了鐘體,朝著天地間放聲嘶吼。 陳星:“?。?!” 陳星上一次逆轉(zhuǎn)落魂鐘時,釋放出了數(shù)十萬人的魂魄,化作蝴蝶回歸己身,但那尚且是萬法歸寂時,以心燈強行催動的力量,法力有限,鐘內(nèi)大多強大的魂魄未被放出。 如今有了充沛的天地靈氣,落魂鐘竟是釋出了威力可堪毀天滅地的大妖怪,幸而那妖怪魂魄已無法再危害人間,一離開鐘內(nèi),便朝著天空飛去。 陳星:“這是什么?!” “別管了!繼續(xù)!”項述喝道。 霎時曾經(jīng)被落魂鐘所收攝的歷代妖怪,隨著這么一振,紛紛飛出,潮水般的靈魂轟然涌出。新垣平早就料到有這一幕,喝道:“放它們走!” 無數(shù)或鳥形、或走獸形、或人形的猙獰惡魂四處激蕩,最后沖上天空,陳星險些快控制不住落魂鐘,于此刻項述一手果斷覆在陳星手背上,燃起全身法力,兩人綻放光華,化作熾盛光點,鋪天蓋地地沖擊而出! “我……自由了……”一個女孩的聲音溫柔說道。 在那光海其中,項述驀然睜大雙眼。 “走罷!”新垣平喝道,“塵歸塵,土歸土,既已死去,凡塵間再無眷戀,魂魄歸于天際,歸于萬古輪回……” “等等!”項述馬上喝道,“住手!” 所有人為之一頓,陳星當機立斷,喊道:“收法術(shù),快!別問了!聽我的!” 眾人各收法術(shù),溫徹一怔,繼而來不及細想,撒出的兩手往地面一按,新垣平停下將魂魄強行送往天脈的力量,詫異道:“這是誰?” 心燈光芒隨之一收,轟然朝著法陣中央收攏,現(xiàn)出一名全身散發(fā)著微光的女武神。 項語嫣?為什么會……陳星驀然想起,在張留記憶中看見的曾經(jīng)一幕——萬古潮汐法陣發(fā)動,卻被王子夜破壞之時,最終是王子夜以落魂鐘收走了項語嫣在這之前的記憶! “你……是誰?”項語嫣不解地看著項述。項述放開陳星,難以置信地走上前去。 他們不是沒有看見過項語嫣的記憶,甚至在更早以前,馮千鈞、肖山等人亦進入了留在會稽的片段世界中。 但與母親的靈魂面對面,于項述而言,卻是她已故后的唯一一次! “空兒,”項述喃喃道,“阿母,我是空兒?!?/br> 陳星沒有提醒項述,落魂鐘內(nèi)的項語嫣,并沒有穿梭時間之后,與生下項述有關(guān)的所有記憶,畢竟被收入鐘內(nèi),是離開之前的事了。此刻的她仍是會稽那名項家少女,不動如山的執(zhí)掌者。 “空兒?”項語嫣不解道,“又是……誰?為何你竟如此熟悉……” “我是你未來的孩兒,”項述哽咽道,“阿母,我是述律空?!?/br> 項語嫣于是笑了起來,抬起手,想撫摸項述的臉龐,項述伸手去握,手掌卻穿過那靈魂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