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楚弈眼不是眼的,厭煩地頂了回去。 下刻大腿就被人狠狠掐了一下,讓他一張臉都變成豬肝色。 趙樂君朝連云抱歉地笑:“你不用介意他的?!?/br> 連云點(diǎn)點(diǎn)頭,深吸一口氣,也不用醫(yī)士動手,自己抹到棉布在腦后打的結(jié),解開后一層層地繞下棉布。 他半邊面容慢慢暴露在眾人跟前,被棉布包裹著的一只眼閉著,而眼下一片肌膚有著被燒灼后的痕跡。 趙樂君震驚地站了起來,看著還未完全愈合,被草藥染成褐色的傷疤,連指尖都在顫抖。 “阿兄,你的眼睛……” 連云此時雙眼都閉著,是不太敢看趙樂君見到如今這張可怖的面容會是什么反應(yīng)。 聽到她一聲阿兄,又忍不住睜開。 她看到他一雙眼眸慢慢睜開,雙眼明亮,并無異樣,讓她眼眶一熱。 連云并不知道太子的計劃,是為了救太子出火海才沖進(jìn)去的。 這些上怎么來的,她怎么不清楚。 她又怎么會不愧疚和難過。 連云沒想到自己睜眼,看到的是她紅紅的眼眶,方才心里那些異樣情緒消散大半。 不管她是出于愧疚也好,別的也好。 起碼她對自己不是真那么冷漠。 連云笑了,和以往一樣溫潤:“君君不要擔(dān)心,這世界,只有保住命是重要的。阿晉身上被火灼了一下,并不嚴(yán)重,已經(jīng)好了,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 對連云一直不順眼的楚弈,見到那張極好的皮相如今被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難得沒有出言諷刺。 在邊上催促醫(yī)士:“快給看啊,你愣著做什么!” 他粗聲粗氣,把醫(yī)士嚇得連連應(yīng)是,用宮人端過來的清水先幫連云清潔,然后拿出一堆治療燒傷的藥,在斟酌用哪一樣。 等選定了,一邊幫著上藥,一邊慶幸道:“還好沒有傷到眼睛,也不是太大一片,但是這個傷是怎么來的?” “一根梁柱倒下,我用肩膀扛了一下,沒注意前端,就給火撩了。” “也算萬幸了?!?/br> 醫(yī)生點(diǎn)點(diǎn)頭,再往上一點(diǎn),就不是這嬰兒拳頭大小的燒傷,眼球也得不保! 給上好上藥,醫(yī)士想到他肩膀上的傷,又讓他脫衣服看看。 楚弈忍無可忍,一拍桌子:“到后面去!” 說完,又得趙樂君一記冷眼。 連云身上的燒傷倒沒有臉上的嚴(yán)重,可能是因?yàn)橄葻路?,他做了自救,把火給及時滅了。 聽完醫(yī)士的稟報后,趙樂君稍微好受一些。連云自己一臉無所謂,把當(dāng)日來龍去脈都說了,包括魏沖如何帶著他們一路離開洛城。 “當(dāng)初你讓他到處去看地形,他恐怕就早好準(zhǔn)備。他這個人叫人實(shí)在琢磨不透,又口口聲聲和阿晉說,娶你算是化解和你趙家的血仇,還把阿晉身上的毒給解了?!?/br> 趙樂君聞言,意外道:“可真?” “是。”連云點(diǎn)點(diǎn)頭,“我也疑惑他怎么會解,而且他還有一手醫(yī)術(shù),我的傷也是他找的草藥給治的?!?/br> 趙樂君想到他父皇對禾家的忌憚,還有禾家先祖要隱世,思緒一動:“難不成,我父皇下的那些毒,其實(shí)就是禾家人研制的?你知道怎么解嗎?恒王也被偷偷下了這個毒?!?/br> “能?!边B云十分肯定,他偷偷分辨過魏沖給太子的解藥,已經(jīng)記下了來。然而,他不關(guān)心恒王,更關(guān)切趙樂君接下來的舉動,問道:“你準(zhǔn)備怎么做?” 她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楚弈,跟連云說:“我無論如何都要走這一趟,先前我還想我離開了,這皇宮怎么辦。阿兄,你能再幫我和阿晉一把嗎?魏沖不會應(yīng)下到我們地界見面,我和楚弈過去……” “你現(xiàn)在怎么可以奔波?”連云并不贊同,“你過去,魏沖更會用阿晉來要挾你,如若他要你拜堂了再放阿晉呢?!” 說著,他看向楚弈,見到楚弈太陽xue邊青筋猙獰,不情不愿地說:“他等不到那個時候!” 可見已經(jīng)被趙樂君說服了。 連云還是覺得不妥當(dāng)。 趙樂君說:“我只會打著談判的旗號過去,這樣做,主要不想去做無畏的犧牲。如若魏沖真的恩怨不分……那就兵臨城下。” 是人都有底線,即便她阿弟在魏沖手里,也不是向他屈服的道理。 不然,即便天子得與回朝,那么趙國的國威也不復(fù)存在。到時是人都敢興兵,提出各種要求! 難道他們也要一一滿足?! 連云最后也沒有答應(yīng),而是讓她再考慮考慮,畢竟王皇后如今也還懷著身孕,他們帶兵離開洛城王皇后要怎么安置。 很多事情不是一句話就能了的。 趙樂君當(dāng)然明白,從善如流地應(yīng)下會鄭重考慮,想要留他在宮里住下,連云卻是推辭出了宮。 楚弈一張臉臭了半天,連云走后也沒見好轉(zhuǎn)。 而趙樂君在人離開后,就伏案裁紙,似乎要裝訂成冊子的樣子,讓他在邊上想說話又怕打擾。 憋著呆坐半天,開始考慮怎么個哄她法。 王皇后派人過來送她親手做的吃食,順帶讓人跟趙樂君說一樣奇怪的事,武帝臨幸后宮的彤冊有缺失。 這些東西都要?dú)w檔,本來也算大事,但那些干活的內(nèi)侍都想要去討好新后,自然事無巨細(xì)。 王皇后以前就是司寢,卻覺得這是極重要的事情,當(dāng)即就派人來告訴趙樂君,因?yàn)槲涞勰切┖箦呀?jīng)準(zhǔn)備都移出宮,到一個道觀里去。 彤史不見了,就不知道有那些妃嬪是最近臨幸過的,怕珠胎暗結(jié)。 趙樂君聞言也覺得奇怪,吩咐道:“先按你們娘娘的辦法吩咐下去,讓醫(yī)士給我父皇的后妃都號脈?!?/br> 宮女帶著話退下。 楚弈不懂后宮這些問題,見她停下筆,把腦袋湊前去,看她裁剪寫畫是要做什么。 趙樂君見他探頭過來,大大方方指著那小本說:“你說的將功贖過,以后你做一件妥當(dāng)事兒,我就添一筆。什么時候這本子寫滿了,我就不生氣了。” 楚弈看著那厚厚一沓紙:“……” 趙樂君拍了拍他肩膀,給他鼓勵的眼神:“你好好努力,你也不想孩子出來了,不知道爹是誰,或者認(rèn)錯爹了吧?!?/br> 楚弈:“……”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天,趙樂君:今天楚郎很好 第二天,趙樂君:今天楚郎很好 2 第三天,楚弈:哄女人也就這樣了。 趙樂君:哦。 偷偷摸摸給后面加了幾頁白紙。 第87章 楚弈一開始以為趙樂君也就說說氣話,過幾天便也消氣了。 結(jié)果她還很認(rèn)真的自己做了個小冊子,認(rèn)認(rèn)真真地考察他起來。 距離那個小冊子問世,已經(jīng)過了兩天,但是那紙依舊比他臉還白,讓他一時也不知該從哪里下手才對。 楚弈為自己犯愁,沉默地去看了眼銀燈下的女子。 她忙碌地處理著政務(wù)。 武帝每日只知聲色犬馬,荒yin無度。如今整個趙國的國計民生都壓在她單薄的肩膀上,讓她眉宇間染上憂色,可即便如此,她一雙眼眸依舊明亮動人。 她從來都不會因?yàn)槔Ь橙ピ固煊热?,或者自艾自憐,只會像現(xiàn)在,心中堅(jiān)定,用努力去扭轉(zhuǎn)局勢。 楚弈靜靜看著她,憶起自己當(dāng)年遇到少女時期的她,當(dāng)時自己就是為她松竹般的堅(jiān)韌著迷。 那個時候他覺得趙樂君和自己很像。 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年少的那份果敢卻消失在歲月中,唯獨(dú)她一往如既。 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他變得患得患失啊……他想著,自嘲一笑。 不怪連云和魏沖都覺得他不順眼,覺得趙樂君是鮮花插牛糞上。 “糧食、鐵器、銀錢……” 趙樂君正看著賬目出神,他低沉地聲音從身后傳來,一只手拿起桌案上的賬本,緩緩地翻動。 他溫暖的胸膛就在她背后,她放松坐姿,讓自己貼靠著他,仿佛就被他抱在懷里了一樣。 楚弈翻動賬目,知道趙國如今最大的問題就是軍餉。 即便朝廷把兵權(quán)都收了回來,可是幾十萬雄兵,幾十萬張嘴,嗷嗷待哺。 只要不能夠保證士兵吃飽肚子,再多的數(shù)量也就是紙老虎,連吃都吃不飽,誰會給朝廷效力? 趙樂君靠在他懷里,仰頭看他說:“國庫被我父皇糟踐得只能夠有發(fā)放一年的軍餉。一年之后,朝廷即便把賦稅都收上來,還是捉襟見肘。” 楚弈眉頭一皺,把賬目摔回去道:“世家免賦稅,良田多握在世家手里。而本朝但凡靠上世家名銜的恐怕要占三成,光靠從百姓商人那里收賦稅,自然補(bǔ)不上窟窿?!?/br> 他一語道破關(guān)鍵點(diǎn)。 趙樂君當(dāng)然也明白,不然她怎么會急于壓制世家。 這些年來,不是世家不出士。在接連戰(zhàn)亂后,世家在大環(huán)境下也開始和有能力的庶人通婚,平白又添了一批沾親帶故世家親眷,一應(yīng)都能免去賦稅,連帶在朝中還謀了官職,世家以此來擴(kuò)大自己勢力。 早年的世家,是強(qiáng)國的作用,如今就只會吸附朝廷的血,說是毒瘤不為過。 偏偏這些世家不能跟武將一樣,直接就能收攏權(quán)柄。 武將是早年就更替了一批,是朝廷在一步步擴(kuò)大兵力的時候,不問出身提拔起來。武將敢不從,一頂謀逆的帽子,殺就是了??墒兰胰丝谇f,能殺一族,難道還得殺千千萬? 殺戮根本就不是解決的辦法。 趙樂君沉默著,面對這塊巨大,利益相互牽動的團(tuán)體,實(shí)在是犯愁。 楚弈丟下賬冊,從后邊擁抱她,大掌輕柔覆蓋在她肚腹上,滿足地先嘆息一聲,才把自己的想法說來:“你知道我是怎么養(yǎng)兵的嗎?” 趙樂君搖搖頭。 “我們自己開荒種地?!背木従彽溃拔也亓吮?,朝廷即便撥糧,也不會夠用。所以我在cao練他們之余,都是帶著他們種地,我把自己的積蓄都買了種子,就那么一年一年的熬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