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連云心中猛然一跳,想起當年回朝后太子找他做下的約定,焦急斥道:“阿晉,你不能說喪氣話!未必就要做最壞的打算!” 太子回頭沒有再說話,而是朝他露出燦爛的笑,是少年最純粹的笑容,然后轉(zhuǎn)身迎著光快步離開,步伐堅定。 連云站在原地許久,被太子這個決策鬧得有點措手不及,隨后想起自己昨夜讓人給北邊送的信,不由得懊惱。 他本想利用楚弈不在上郡的時機生戰(zhàn)事,來拿住他私自離軍的證據(jù),讓他翻不了身。 結(jié)果帝王此時居然要挑起內(nèi)戰(zhàn),太子也不阻止!現(xiàn)在去追回送信人也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能再看看后續(xù)的情況。 連云沉著臉,匆忙去了尚書臺。 ** 趙樂君在得知事情后,很快就推斷出是陳后和陳家干的好事。 陳家多半要借此在帝王跟前討好,還想打擊太子和姬家。 她在想明白后,就一點也不焦急了,只靜靜等待最終結(jié)果。 在設(shè)計世家和武將對立時,她就曾設(shè)想過現(xiàn)在的局面,只不過她沒想到父皇昏庸至此,居然真要逼著藩王反。 次日,趙樂君就聽到了陳家人已經(jīng)跟世家暗中走動,當日下午,走動的那些世家便給帝王上疏附議讓姬家出兵鎮(zhèn)壓一事。 竇正旭知曉,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她跟前就止不住罵道:“當初那幾家和武將結(jié)仇,還打死了人家的嫡子,是公主你出面才化了干戈!圣上對他們猜忌的時候,也是公主在中間周旋,他們?nèi)缃窬尤痪吐犃岁惣业亩居?!他們有沒有良心,就是畜生也會記恩報恩!” 趙樂君安靜聽著他罵人,神色再平靜不過。 該亂的,還是要亂的。 總比以后這江山交到太子手上才亂的好。 趙樂君就這樣又等了兩日,在帝王案前附議的折子越來越來的時候,讓銀錦翻出她的禮服。她穿戴好,往皇城去,在帝王和群臣在朝會議事中,一步一步踏入這國家的權(quán)力最高處。 ** 朝堂暗流涌動之時,楚弈在快回到上郡時遇到自己的人。 來人告訴他胡人突然出兵。 還是南北兩部的胡人聯(lián)合出兵,來勢洶洶,連結(jié)盟一事都沒有商議,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第一仗的時候沒有探明底細,劉副將險些被對方包圍回不來,我們折損了近四千士兵!” 就這個數(shù)還是副將及時察覺不對,快速撤退降低的損失。 楚弈聽到此事第一反應(yīng)便是胡人知道他不在軍營! 但是如何得知,他不能確定,當即不眠不休一路往河西趕去。 上郡守城的將士只有三萬,沒有他的手令,調(diào)動不了在河西的兵。 而此時,上郡已經(jīng)被十萬余胡軍兵臨城下。 謝星站在城墻上,臉色鐵青。 他們已經(jīng)苦苦守了三日。 若是往前,三萬士兵足夠鎮(zhèn)守上郡,即便南胡人傾巢而出也可以抵擋。偏此時是兩部胡人突然結(jié)盟發(fā)兵。 他掃過前方幾里外黑壓壓的胡軍,回頭去看已經(jīng)疲憊不堪的己方士兵。 他們多數(shù)已經(jīng)負傷,綁著繃帶,有些人累得站著都睡著了。 犧牲在城外的士兵尸首在太陽下無遮掩,城內(nèi)外都是濃郁的血腥氣味,死亡氣息在空氣彌漫,又沉甸甸的壓在所有人心頭。 十萬數(shù)對他們?nèi)缃襁€能戰(zhàn)的萬余數(shù),破城就是頃刻的事情。 胡軍逼近腳步聲如同巨獸在怒吼,每靠近一步就連大地都在顫抖。 劉副將盯著黑壓壓的方陣,抬手抹了把臉,嗤笑一聲,奪過身邊士兵手上的號角。謝星也轉(zhuǎn)身下了城墻。 城墻上號角響,戰(zhàn)事起,沉重的城門被打開,謝星在這瞬間帶著僅余的精兵義無反顧沖出了城! 他頭頂是火箭流星,巨石雨落,廝殺中的慘叫和血色充斥著這片天地。 他知道這是最后一戰(zhàn)了,不管結(jié)果如何,他答應(yīng)過阿兄的。 他在,上郡在! 劉副將指揮著城墻上的士兵給謝星掩護,可是那樣一股孤軍,還是瞬間被如同潮水的胡軍給沖散。 他雙眼赤紅,城墻上突然冒出一胡軍的身影,被他拔刀轉(zhuǎn)眼便削去了腦袋。 謝星的身影淹沒在胡軍中,城墻上也攀上越來越多的胡軍,劉副將砍卷了刀,在知道要破城的絕望中看向北方,眼前模糊。 ——他們要負將軍所托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卻是看見那潮涌一樣的胡軍左右兩翼如同遇到利刃,被直接切開。 口子越來越大,屬于他們藍色的大軍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從兩側(cè)加入戰(zhàn)場,蠻橫沖開那些胡軍。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連忙抬手抹了把眼。 下刻震臂高呼:“將軍回來了!” 將軍回來了。 隨著他一句,城墻緊接著響起士兵們的相互轉(zhuǎn)告,如同山呼,洪亮的聲音被傳了出去。 楚弈手執(zhí)長劍,渾身是血,聽到遠處的那一聲聲將軍,領(lǐng)著大軍直接從后方撕裂沖出重圍。他來到城墻前,勒停了馬,將戰(zhàn)馬上伏著的一人給拽到手邊,揚聲高喊:“你們的南單于在此!” 青年神色森然高抬握長劍的手,劍尖直指著手中人的心臟。 他身邊的士兵舉劍高喊:“殺——” 戰(zhàn)意如虹。 作者有話要說: 謝星:我阿兄今天兩米八,阿嫂你不想再嫁么。 注:單于,胡人君王的稱呼 第21章 楚弈援軍到來,局勢峰回路轉(zhuǎn),南胡人因為單于被擒率先退了兵,北胡只能跟著不忿地撤退。 看著遠去的大軍,楚弈把奄奄一息的南單于丟給心腹,自己策馬心驚膽戰(zhàn)的在戰(zhàn)場上尋找謝星。 還好從左翼突襲的副將及時救下了人,但英勇的少年郎重傷昏迷,身前身后都是刀傷。 楚弈望著閉緊眼的少年,一腔憤恨燒得他雙眼通紅,小心翼翼將他背起,帶著他回到上郡城內(nèi)。 劉副將慚愧地跟楚弈請罪,被沉默的楚弈拍了拍肩頭,吩咐去清點俘虜和我軍人數(shù)。 半個時辰后,一個數(shù)字報到楚弈跟前。 上郡苦守三日,折兵七千余,被俘虜四千數(shù),其余士兵傷重不等。而我方俘虜士兵亦有快三千數(shù)。 聽過匯報后,楚弈來到外頭空曠的山坡前,士兵在忙碌把戰(zhàn)友的尸首安置,這一片山坡葬了許多英魂。 他看著深深的土坑,閉了閉眼。 腦海里是他們孤軍奮戰(zhàn)的樣子,雙膝緩緩彎曲,跪倒在土坑邊緣。 青年將軍銀甲血跡斑斑,褪去了戰(zhàn)場上的威風凜凜,周身都被悲憤所籠罩著。 楚弈自責。 想著他如若沒有回洛城,又何來這一場仗! 他究竟怎么暴露了行蹤,累得那么多的士兵白骨埋他鄉(xiāng),他又該如何才能告慰英靈! 楚弈想到痛悔難忍之處,狠狠一拳砸在地上。 劉副將尋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他正自責難過的樣子,安慰的話語也說不出口,向他請示:“將軍,南單于要怎么處置,還有那些俘虜。” 楚弈聽到背后的聲音,慢慢站起身,回了營帳,讓人給胡軍送了一封信。 南北兩部胡軍此時正相互怪責。 誰人也沒有想到楚弈居然敢直接帶著精兵突襲后邊,把他們南胡人的王給劫走了。 南胡人就把失去單于的事故怪責到北胡人身上,北胡人也沒有想到楚弈會來得那么快,被罵得憋屈,怪他們南單于自大,非要押軍。 兩邊吵得不可開交,楚弈的信此時送到。 讓胡人看得臉色鐵青。 南胡的將領(lǐng)把信一拍在桌案說:“楚弈要一百匹種馬,六百匹馬駒。如果你們北部把報信人交出來,就免那六百匹馬駒,換回我們單于,再雙方互換戰(zhàn)俘!一百匹種馬,也得那你們北部出!” 北胡將領(lǐng)聽著這些要求,臉都綠了,吹胡子瞪眼地說:“憑什么都要我們交!” 南胡將領(lǐng)也是狠的,冷笑一聲道:“是你們的人說能拿下上郡,我們才跟著出兵。你們?nèi)羰遣唤灰部梢?,那我們南部自去跟楚弈還有趙國協(xié)商,用別的條件換回我們單于!” 意思就是你們不給,那他們也就不要臉,再度去尋趙國的庇佑,返回來再跟他們北部的人拼個你死我活。 此言一出,北胡將領(lǐng)半天都沒能作聲。 在胡人和楚弈談判之時,洛宮大殿內(nèi)亦鴉雀無聲,一眾大臣被趙樂君罵陳后她老爹那句老匹夫給震住了。 陳志尚氣得臉紅脖子粗,好半天才抖著手指向趙樂君駁道:“區(qū)區(qū)一個婦人,敢登廟堂,敢辱罵朝堂命官,即便你身為長公主也沒有這樣的資格,站在這里大放厥詞!” 趙樂君聞言先看了眼高坐的父皇,才緩緩轉(zhuǎn)身,嘴角啜了個冷笑回道:“我區(qū)區(qū)一個婦人?當年我十五歲,戰(zhàn)胡人蠻邦、守住國土邊疆,而那時你個老匹夫就正在這廟堂之上大放厥詞,險些讓我軍糧草不濟!你都有臉站在這里,我趙樂君守家衛(wèi)國,忠心日月可昭,如何不能站在這里!” 陳志尚任著倉曹掾,主管糧食,當年險些讓抵御外敵的姬家軍斷糧。此事滿朝皆知,趙樂君翻了舊賬,讓他再度啞口無言。 太子望著站在大殿中央盛裝的長姐,皎皎明眸內(nèi)是任何人不可侵的威儀,他默默地彎了唇淺笑。 連云卻是擔憂偷偷窺向帝王,怕武帝這個時候要對著趙樂君發(fā)難。 此時,趙樂君又是冷笑一聲,厲色再道:“我罵你老匹夫,罵錯了么?!” 陳志尚被接連辱罵,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他……他快被趙樂君那張利嘴給活活氣吐血。 趙樂君見他不過三兩句就窩囊不能再戰(zhàn),嗤笑一聲,轉(zhuǎn)回身朝帝王跪下,朗聲說:“我今代姬家軍向陛下請戰(zhàn),出兵南陽,鎮(zhèn)壓反賊。然,陳志尚身為倉曹掾,豐年不屯糧,荒年不善分配,儲糧告急不報,導(dǎo)致朝廷拖欠各軍軍餉,又進言以鐵抵軍餉,遮掩罪責,動我趙氏根基,踐踏皇權(quán)。姬家軍愿為陛下振威,卻不愿為此等包藏禍心之輩闖出的禍亂平白犧牲!不嚴懲陳志尚,萬千將士寒心,他日英魂歸九泉亦怨忿不安!” “懇請陛下嚴懲jian惡,肅朝綱,震天威!” 她的聲音在大殿內(nèi)鏗鏘回響,字字讓人心中肅然。 今日局面,帝王要戰(zhàn),她便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