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不去。

    容完還在廚房洗茶具，就聽見二樓樓梯口，小沈靈殊忽然聲音倉皇地喊他。

    “怎么了怎么了？”容完還以為出了什么事，連忙擦了擦手趕出去。

    他三步兩步跑上樓，小沈靈殊猛然撲進(jìn)他的懷里，小手死死揪著他的衣服，像是被誰欺負(fù)了一樣，漂亮的臉蛋上全是淚水：“嗚嗚嗚蔣笑……蔣笑，我錯了，你別走?！?/br>
    容完一怔，隨即拉開沈靈殊的臉：“怎么哭了？”

    小沈靈殊不愿讓他看自己，將臉?biāo)浪缆裨谒膽牙?，很快就把容完懷里那一塊兒的衣服給濡濕了。

    容完只好單手摟著他，空出一只手慢慢撫摸他的脊背，安撫他的抽泣，柔聲說：“好了，好了，我在呢。”

    他把小沈靈殊從地上打橫抱起來，小沈靈殊這回絲毫不掙扎，抽噎聲倒是漸漸停止了，但將臉完全埋進(jìn)了他的懷里，別扭而笨拙。

    容完走回房間，將小沈靈殊放在床上。

    “小沈，怎么了？”容完扶著他坐在床上，將他睡衣褲子褪下去，他膝蓋全青了，跌在地上撞出來的。容完沒想到自己下去一會兒小沈靈殊就從床上摔了下去，心中既后悔又心疼，伸手力道極輕地幫他揉捏起來。

    小沈靈殊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漂亮的漆黑眼眸還充斥著水光，濕潤著，看起來帶著迷糊和難過，猶如急需人安慰的傷心委屈的小團(tuán)子一樣。

    他看著給自己按摩的容完，悶悶地道：“沒事，就是膝蓋磕到了……”

    容完不信，抬起頭看他：“真的？”

    “真的！”小沈靈殊臉都黑了，皺成一團(tuán)。

    容完笑了笑，沒再逗他，給他揉了會兒膝蓋之后，又去打了盆熱水，用熱毛巾敷在他膝蓋上，道：“這樣能舒服點(diǎn)兒，我以后每天都給你敷熱毛巾?！?/br>
    “每天？”小沈靈殊緊緊盯著他。

    容完：“嗯?！?/br>
    小沈靈殊繃緊的臉終于松下來，揉了揉自己眼眶，想笑又想哭，最后臉皺巴巴成委屈。他看著單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看著那雙靈活修長的手，從自己腳踝處一直捏到膝蓋下方，最后再從膝蓋滑到腳踝那里。

    他看著這個人的眼眸，平靜的眼眸，沒有悲憫與輕蔑的眼眸，他想他一輩子都忘不了，化成灰他都能找出來。

    他忍不住動了動。

    容完還在兢兢業(yè)業(yè)地幫沈靈殊按摩著，忽然就感覺自己脖頸被一雙小小的手臂環(huán)住了。小沈靈殊俯下身，用雙手抱住他脖子，小臉埋在他頸窩，別扭地叫了聲：“蔣哥?！?/br>
    “……”容完頓時樂了，還真的叫哥？！小孩太可愛了，他微微側(cè)頭，感覺小孩柔嫩的肌膚在他臉頰上蹭了蹭，蹭得他心中暖洋洋的。

    未來時間線的沈靈殊要是知道，被他占了便宜，沈靈殊會不會把他打死？

    不過這個“蔣”字，令人有點(diǎn)淡淡的不爽——

    “告訴你我的小名。”容完繼續(xù)誆孩子：“蔣笑是藝名，我其實(shí)姓容?！?/br>
    小沈靈殊：“容什么？”

    “你管容什么，叫一聲容哥聽聽。”容完笑著捏了捏小沈靈殊的小臉，那手感，彈力十足。

    小沈靈殊皺起臉，卻沒有兇巴巴地推開他，而是低低叫了聲：“容哥哥?！?/br>
    容完竭力忍住自己的一肚子壞水，可眼角眉梢還是都溢出笑意，將小沈靈殊打橫抱起來轉(zhuǎn)了一圈，笑嘻嘻道：“乖，房間里肯定待悶了，帶你下去玩。”

    他抱著小沈靈殊下樓，將他安置在沙發(fā)上，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你在這別墅里，是不是只能看一些沒用的畫冊？那不是一年都沒讀書了？”

    提起這事，小沈靈殊眉眼間多了幾分陰郁，點(diǎn)點(diǎn)頭：“嗯?！?/br>
    “我教你?！比萃晷南?，上一世自己好好學(xué)習(xí)總算派上用場了，“不過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要告訴別人?！?/br>
    小沈靈殊看著他，小手仍拉著他的手指，眸光微動，緩緩道：“好?！?/br>
    老護(hù)工姓蔣，是個莊稼漢，無意中提過自己兩個兒子也是大字不識一個，跟著他進(jìn)城打工的。面前的這個蔣笑，既然是老護(hù)工的小兒子，可為什么會讀書寫字呢？還對自己這么好，幾乎超出了傅家的掌控——

    除非他其實(shí)不是蔣笑。

    小沈靈殊不是傻瓜，他隱隱意識到了什么，但他害怕失去眼前這個人，所以什么也沒說。

    第77章 豪門腿疾冷少

    別墅里的時間過得很快, 傅家將沈靈殊扔在這里，完全不打算管, 除了偶爾有些需要用到他的場合, 會派保鏢來將他帶出去, 其他時間沈靈殊完全就是被幽禁在這里的，當(dāng)然, 現(xiàn)在多了個容完。多了個容完之后, 小沈靈殊開始覺得日子沒有那么難熬, 外面的陽光和草木也不再那么吸引他。

    而容完找遍整個別墅, 居然沒有找到一本能夠進(jìn)行學(xué)習(xí)的書！

    傅家還真是夠狠的！不敢真的害了沈靈殊的命，便想出這樣的法子——十來歲的小孩子，要是一直被幽禁著，沒有進(jìn)行任何學(xué)習(xí), 即便天資再聰穎，等有朝一日出去了, 也只是廢物一個！

    但好在，廢紙廢筆還是有些的。

    于是容完將沈靈殊窗戶邊上的大桌子打掃干凈, 搬來凳子放在旁邊, 開始嘗試起了親自教學(xué)。光靠他自己, 能教的當(dāng)然不多，也就一些初中語數(shù)外的知識而已。將一些公式給小沈靈殊講清楚, 然后再讓系統(tǒng)幫自己弄些題來, 一道一道抄寫在廢紙上, 讓小沈靈殊舉一反三的做。

    到了每天晚上, 再把這些廢紙拿到廚房水池邊上全都燒掉，免得傅家的人偶爾過來會看見。

    小沈靈殊看見了他的這些舉動，卻也沒有問，仿佛心照不宣——

    兩人每天吃完飯，在桌子邊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容完抄寫一些題目，而小沈靈殊負(fù)責(zé)解題。

    這桌子靠著窗戶，將窗簾拉開一半，多少會有一些陽光從封閉的縫隙中照進(jìn)來。先前的一年里，小沈靈殊一直連太陽都接觸不到，所以皮膚才異樣的蒼白，身體也瘦弱?，F(xiàn)在每天接觸一點(diǎn)兒陽光，他的身體也漸漸好了很多，畢竟正是小孩長身體需要鈣的時候。

    小沈靈殊很聰明，半年的時間就基本上將初中的一些知識給過完了。

    之后，容完就開始讓系統(tǒng)幫自己找高中的教材了。而除了這些教科書之內(nèi)的東西，他也讓系統(tǒng)找些商業(yè)案例、法律、文史之類的東西，抄寫下來，讓沈靈殊自己領(lǐng)會。他是看得腦袋疼的，也沒法講解多少，總之師傅領(lǐng)進(jìn)門，修行在個人。

    他這個學(xué)渣在上一世認(rèn)真學(xué)習(xí)了一回，還真沒想到這一世居然能夠派上用場，變成了小沈靈殊的老師。雖然有的時候有些題他都不會，被小沈靈殊反問得啞口無言，但好在有系統(tǒng)幫忙，還是勉強(qiáng)給他撐住了場子！

    就這樣，短短半年，小沈靈殊長高了許多，看起來也沒有初見時那么憔悴，皮膚依然很白，但不顯得慘淡。漸漸地，他臉上也偶爾能夠有些笑容，以及小孩子的天真氣了。

    除此之外，就是格外的黏人，幾乎是容完走到哪里，他搖著輪椅跟到哪里的黏人。

    容完做飯時，他也捧著本書在后面看，偶爾還幫容完洗洗菜，切切水果。容完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他就搖著輪椅，幫忙用掃帚將一些垃圾掃到角落。剛開始的時候兩人配合極度不默契，容完一轉(zhuǎn)身還有可能把他絆倒，但是隨著時間過去，兩人一個掃地一個拖地，越來越熟練的時候，容完也就由他去了，這樣還能鍛煉臂力呢，有朝一日小沈靈殊總是要出去生活的。

    容完覺得小沈靈殊在自己面前，脾氣似乎好了很多，雖然有的時候還是陰晴不定，孤僻古怪，但大多數(shù)時候都揚(yáng)起小臉，用圓潤水汪汪的眼眸看著自己，有時候遇到不會做的題目，眸子里還有些迷茫和懵懂，根本就叫人心臟被萌化一片！

    開始的時候，還黑著臉不讓容完給他洗澡，容完一給他脫衣服，他就跟炸毛的貓一樣，拼命掙扎，弄得容完一身水！現(xiàn)在跟變了個人似的，每晚必洗澡，每回洗澡都必定眼巴巴地等著容完來。

    幸好半年內(nèi)，他也沒重多少，不然容完把他抱來抱去，手真的要斷掉了。

    外面天氣漸漸變涼，別墅里面也不例外，幸好這方面傅家倒是沒有過多苛待，畢竟要是把人凍死，到時候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容完一早就把冬天的被子拿出來在唯一的窗戶那邊曬過，并給小沈靈殊鋪上了。

    這天晚上下了暴雨，外面電閃雷鳴。

    一到雷雨交加的時候，小沈靈殊就會變得格外沉默，因為他父母車禍去世的那天深夜也是這樣的夜晚，盤山公路很滑，忽然就和前面的大卡車相撞了，只有他死里逃生，還付出了一雙腿。

    容完知道他心情低沉，因此靜悄悄地走進(jìn)房間，也沒有打擾，將浴室的浴缸放滿溫?zé)岬乃?，才探出頭問：“今天洗澡嗎？”

    小沈靈殊漆黑的眸子垂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聽見他的聲音，才如夢初醒，點(diǎn)點(diǎn)頭。

    “別想了，早點(diǎn)洗洗睡?！比萃曜哌^去摸摸他腦袋。

    小沈靈殊軟軟的頭發(fā)遮住眼睛，“嗯”了一聲。

    這半年以來，他頭發(fā)長長不少，耳根后面的頭發(fā)已經(jīng)掃到了脖子上。容完原本打算給他修剪一下，可是又怕到時候傅家的人來了，見他被自己照顧得太好，起了疑慮，所以還是任由他頭發(fā)漸漸變長。

    不過他頭發(fā)很柔軟，這樣發(fā)尾稍稍卷起，反而給他遮了幾分鋒芒尖銳，讓他看起來溫馴無害。

    “脫衣服了哦?！比萃甑馈?/br>
    小沈靈殊這才徹底回過神來，“動作快點(diǎn)?！睗M臉不情愿的樣子，扭過頭去，耳根染上一層薄紅。

    “……”容完強(qiáng)忍著笑意，這都脫了半年的衣服了，怎么每次脫都一副欲說還羞的樣子，到底是怎么長到二十五歲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厲樣子的？長歪了吧。

    容完自是不敢真的笑出聲來的，不然小沈靈殊又要羞憤欲絕地將頭埋進(jìn)被子里，躲好半天了。他蹲下去，給小沈靈殊把睡衣扣子解開，只剩一條小內(nèi)褲，然后打橫抱到浴室去。至于浴室里面，小沈靈殊不太愿意讓別人給他擦洗，頂多是擦擦背而已，前面都是他自己來。

    趁著他給自己洗前面的時候，容完蹲在他背后，擠了一點(diǎn)泡沫，給他搓揉頭發(fā)。

    小沈靈殊已習(xí)慣如此，暖融融的感覺讓他很舒服，也很放松。

    這大半年來的相處，讓這個人在他心里占據(jù)了無法取代的地位，亦兄亦友，更是唯一的依賴。他垂著眸子盯著瓷磚地面上，兩人被燈光落在一塊兒的影子，忍不住陰暗的想，要是一輩子都這么相依為命就好了——

    外面忽然一道巨大聲音的閃電。

    小沈靈殊脊背抖了一下，容完給他擦著背，只見他面色白了一瞬，小手也下意識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到底還是個十二歲左右的孩子，即便裝得再堅強(qiáng)，再不需要旁人，可到底親生父母逝去的那晚，是他永遠(yuǎn)無法邁過的檻。

    容完便問：“小沈，你要是實(shí)在怕打雷的話，今晚要我過來陪你睡嗎？”

    小沈靈殊立刻兇狠狠地抬起眸子：“誰說我怕啦？我不怕！”

    又閃過一道雷，他脖子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

    “……”容完忍不住笑出來，但這小孩的自尊心很強(qiáng)，很敏感，他也沒有多說，只用干毛巾給小孩的頭發(fā)以及身體擦干，然后將小孩抱到床上去，重新穿上干凈的衣服。

    小沈靈殊面色漲紅，盯著他，又強(qiáng)調(diào)了一遍：“我真的不怕?！?/br>
    “行行行你不怕?！比萃晷χ笱艿溃o他蓋好被子就打算走。他的房間就在小沈靈殊隔壁，原先老護(hù)工的房間，這別墅每間房都差不多，因此也沒什么主臥次臥的區(qū)別。

    但是還沒從床腳挪開，小沈靈殊就撲了過來，倏然抓住他的衣角。容完走不動，下意識地朝小沈靈殊看去，只見自己衣角被揪得緊緊的，揪住自己衣角的手指都泛白了。

    “我是不怕?！毙∩蜢`殊扭開頭，小臉繃得很緊，嘴唇抿成一條線，悶悶地說：“但容哥哥，你要是怕的話，我可以陪你睡?！?/br>
    “……”容完差點(diǎn)樂壞了。

    第78章 豪門腿疾冷少

    別墅外暴雨傾盆, 電閃雷鳴，房間里面卻溫暖無比。因為洗過澡的緣故, 小沈靈殊和容完兩人身上都散發(fā)著淡淡的奶香味, 依偎在一起, 厚厚被子掖緊，被子里面是安全的小天地, 干燥的肌膚相貼, 讓人舒服而安心。

    床很大, 沈靈殊卻小小一團(tuán), 他努力將腦袋擱在枕頭上，腳尖卻只到容完的大腿那里。

    為什么自己這么矮……小沈靈殊心中懊惱，做什么都不方便，腳尖攀不上對方的腳尖, 看起來就像是對方懷里抱著的玩具一樣。他皺了皺眉，小手下意識地揪住容完的衣領(lǐng)：“你這就要睡了嗎？”

    “嗯, 早點(diǎn)睡吧?！比萃陮⑹执钤谒麊伪〉谋成?，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拍打, 眼皮子已經(jīng)困得睜不開了, 含含糊糊地瞇著眼睛。

    小沈靈殊卻睡不著。

    他父母還在世的時候, 對他教育極為嚴(yán)苛，也從沒陪他睡過。他有記憶以來, 一直都是自己獨(dú)自睡一張床的。所以他非常不習(xí)慣別人占據(jù)他的身邊。

    可是這一瞬間, 他嗅到容完身上的味道, 卻是這一年多來, 最為松懈的一刻。

    他舍不得睡著。

    他千方百計地尋找話題：“蔣笑，你上次說，你在外面還有朋友……你能跟我說說嗎？”

    容完困意襲來，但懷里的人生氣了，忽然伸出軟綿綿的小手，去摳他的眼皮，把他一下子驚醒了。

    容完：“……”

    怪不得二十五歲的沈靈殊孑然一身，就他這樣從小刻薄到大的性格，身邊能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