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想，即便將軍要趕他走，他也應(yīng)該像條癩皮狗一樣賴著不走才對，于是又返回去?？陕诽K俊那里將軍已經(jīng)不見了，他心里面徹底涼了半截。

    他連絕望的心情都沒有了，因為他把自己的奢望統(tǒng)統(tǒng)剝奪掉，站在最卑微的地方，乞求著。

    “將軍，請你……”

    ——求你。

    ——讓我在你身邊繼續(xù)待下去，或者，只是多待一會兒。

    雨聲如鞭子打在容完身上，容完張了張嘴巴，喉嚨卻像堵住什么一樣開不了口。他見過了主角經(jīng)歷的所有苦難，主角或悲愴，或憤恨，但從未見主角像現(xiàn)在這樣乞求過，甚至于容完將他從軍事監(jiān)獄里帶出來的那天，主角腦子里想的也是如何與那些人同歸于盡——這樣的主角，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在厄運(yùn)面前從不低頭的，從來不會為自己哀盼些什么，可現(xiàn)在，會小心翼翼地討好了，也會像現(xiàn)在這樣絕望地委曲求全了——

    是因為自己，某種程度上，是自己不稱職導(dǎo)致。

    容完心尖上難受極了，他進(jìn)入這個世界來明明是改變主角的命運(yùn)，可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做得遠(yuǎn)遠(yuǎn)還不夠，仿佛并沒有起到多少作用。他給主角吃喝，給主角療傷，對主角施以小恩小惠，可那些對主角而言，就如同飲鴆止渴。

    主角餓過很久，受過很多傷，都可以熬下去，但現(xiàn)在主角看起來就像是快熬不下去了。主角真正想要的，他并沒有給。

    “我沒有想要?dú)⒘四?，也不會懲罰你?！比萃旰韲蛋l(fā)干地說道。他蹲下來，注視著主角，伸出拇指在主角眼角揩拭了一下。

    主角緩緩搖搖頭，半晌后，仍是用那種有些艱難的嗓音說道：“沒關(guān)系?！?/br>
    容完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垂下的眸子看起來就像是死掉的火山一樣，仿佛在說，無論將軍怎么對待他，他都沒有關(guān)系。

    快點(diǎn)說些什么，快點(diǎn)說些什么。容完從來沒有如此迫切地催促著自己，他伸出那只沒有拄傘的手去，抓住了主角的肩膀，規(guī)則并沒有讓他太陽xue刺痛起來——為什么？容完隱隱中意識到隨著主角的命運(yùn)開始扭轉(zhuǎn)之后，某些施加在他身上的規(guī)則也發(fā)生了變化，仿佛默認(rèn)了渚靖與主角之間有關(guān)系。不過容完來不及去思考這么多。

    今昭被扣住肩膀，下意識地緊張起來——仍是害怕被將軍處置。但他并沒有動彈，認(rèn)命了般，死寂在那里，將軍哪里知道，他并不害怕被懲罰，也并不害怕被殺，而只是奢望留下來。

    他不知道將軍接下來會說什么。

    他像是等待著被判刑一樣等待著。

    可將軍每一秒的沉默都久得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他在這種煎熬中，心里面如同綴了鉛塊，直直墜落下去，手腳一點(diǎn)點(diǎn)發(fā)涼。

    ——還不行嗎？

    今昭幾乎不抱希望地想，看來將軍肯定是厭惡他了，否則怎么會連懲罰他都不愿意。若將軍不來懲罰他，那么肯定是要將他送回那個深淵般的地方了。讓他知道什么叫做不自量力。他怎么會還傻到抱一絲期望，以為將軍在路少校和他之間會選擇他？這樣也好，也不至于臟了將軍的手……

    今昭近乎自虐地想著。

    可就在他快要徹底心灰意冷的時候，他感覺將軍又朝著他這邊擠過來了一點(diǎn)，那只抓住他肩膀的手，忽然放到了他背后，撫摸了下他的脊背，就像是在安慰受傷的幼獸一樣。體溫瞬間傳過來。當(dāng)他意識到將軍的動作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僵硬了，如同石板一樣，不敢動彈。

    “我沒有怪罪你，昨晚并不是想怪罪你，今后也不會讓別人來怪罪你。好人才會分是非曲直，你覺得你的將軍是個好人嗎？我不是，我不分是非，只會偏袒我的人?！?/br>
    他聽見他的將軍這么說。

    今昭的表情終于有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變化。

    他睫毛抖了一下，睜大了眼眸，眼角發(fā)紅，有些發(fā)懵惶然，不知道自己是在產(chǎn)生幻覺還是什么。

    “帝國那么多奴隸，就連渚府中都有一百多個，但你是獨(dú)一無二的。今昭，你對將軍有點(diǎn)信心，我不會和你的父母一樣，不會和別人一樣，不會如你所想的那樣將你拋棄……”容完努力組織著措辭，他原本以為可以將主角養(yǎng)在自己身邊，慢慢讓他恢復(fù)成一個正常人，但容完發(fā)現(xiàn)，那不過是他太淺薄而已。

    他沒有經(jīng)歷過主角的遭遇，永遠(yuǎn)沒辦法感同身受——所以有些話不能再耽擱，必須說清楚。原先還以為會受到規(guī)則限制，但現(xiàn)在規(guī)則已經(jīng)變了。原先也認(rèn)為說出這些話沒有必要，主角警惕心那么強(qiáng)，永遠(yuǎn)不會相信，但對于現(xiàn)在的主角來說，那些話卻是命。

    他見主角呼吸陡然急促起來，心跳也驀然變快，微微勾起頭，似乎是想要透過破碎的雨聲，想竭力將他的話聽得更清晰一點(diǎn)。

    于是容完安撫性地在主角脖頸上摸了摸，他絲毫不懷疑，如果是別人觸碰主角的這個危險脆弱的位置的話，主角會毫不猶豫扭斷別人的脖頸。但對主角而言，他是不一樣的。

    容完感激這個不一樣，但也同時發(fā)現(xiàn)，這一刻起，自己真正地進(jìn)入了這個世界當(dāng)中，他似乎對主角產(chǎn)生了一些感情。

    他將雨水順著主角的脊背撣下去，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天沒睡好的緣故，腦子里反復(fù)閃現(xiàn)原文的一些片段，心里面苦得發(fā)顫兒，幾乎是一口氣說完：“我并不覺得你難堪，也不覺得你可怖，我永遠(yuǎn)不會厭惡你，也不會拋下你。”

    “今昭。”容完頓了頓，又說：“以前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錯的是他們，不是你，你沒必要為別人的錯而承擔(dān)痛苦的責(zé)任。即便你有錯，你也已經(jīng)贖罪過了。你的人生應(yīng)該重新開始了。

    ——當(dāng)他還是一個讀者的時候，他便希望對主角說這些話。

    而今昭怔怔地看著他，眼眶發(fā)紅，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真的。今昭完全以為自己在做夢，呼吸急促得要命，他抓住容完的手指更加用力，直到繃得生疼?？伤桓曳砰_，更加迫切，死死揪住，如同揪住唯一照過來的亮光。

    將軍說的每一句話都仿佛燙在他靈魂上。

    從沒有人對他說過這些話——

    不，沒有人，世間沒有任何可以和將軍相提并論。

    他好不容易理解了將軍的前一句話的時候，將軍的后一句話又燙得他猝不及防，就好像天上灑了糖雨一樣，他還在為前一句欣喜若狂的時候，后腳又降于他身上那么多，他簡直覺得奢侈到不敢去撿。

    每一句他都舍不得放下，捂在心口如同偷得什么寶貝。可將軍一下子給了他從出生到現(xiàn)在都沒有得到的那么多，一下子全都給他了，他既欣喜到快瘋了，又害怕真的只是在做夢，下一秒就要墜落回去。

    ——他殺了很多人，他詛咒命運(yùn)，詛咒所有人，甚至詛咒自己，因為自己是怪物。

    ——但將軍告訴他，那并不是他的錯。

    今昭鼻子發(fā)酸，而他從出生到如今從來沒有鼻子這么發(fā)酸過，他身邊并無人可以分擔(dān)痛苦，所以他也屏蔽了這些感覺。但他此刻覺得眼睛鼻子都酸楚起來。

    他就像是在陰溝里過慣了的人，別人將垃圾往那里倒，將鞋子往那里踩，他早已習(xí)慣。但忽然被人捧起來，放在了干凈的、光亮的地方。這怎么可能？為什么會對他這么好——？他只覺得倏然到了云巔上，心里面陡然懸空到害怕，但更多的是血液涌上頭皮頂層的狂喜。

    他做錯了事情，他滋生出陰暗的想法，想要?dú)⒌魧④娚磉叺娜?。他還以為將軍會憎惡他，他以為將軍會不要他了。

    可是都沒有。

    他還能留在將軍身邊。

    ……真是太好了。

    **

    暴雨瓢潑。

    今昭眸子通紅，他目光軟塌塌地落在容完身上，火山般死寂的眸子終于鮮活了一點(diǎn)，他愿意為這個人付出一切，死了也甘愿。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另一手慢慢抬起來，指尖有什么透明的東西在凝結(jié)，隨即，兩人的頭頂多出了薄如蟬翼的東西——

    那些雨水砸在上面，悄無聲息，彈開，落在地上，再無瓢潑的雨水從無用的黑傘下穿過，落在容完身上。

    很強(qiáng)的精神力。

    容完再一次認(rèn)識到，他用大拇指蹭了蹭主角的眼角，扣住主角的一只手腕，將他從地上拉起來，低低地道：“跟我回去?！?/br>
    今昭耳朵因為這四個字再次戰(zhàn)栗了一遍，他慢慢點(diǎn)點(diǎn)頭。兩個人從漆黑雨幕中穿過，今昭還沒能從那種震驚與狂喜中緩過來，他眸子泛著水光，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虛虛實(shí)實(shí)的云上。手腕間屬于將軍的灼熱的氣息還不斷傳來，令他心底瘋狂而扭曲的愛意更甚。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眸子陡然暗淡了幾分。

    ——“可是你要結(jié)婚了?！?/br>
    容完的腳步頓了一頓。

    今昭也猛然一愣，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將心底里最想說的那句話說出來了，竟然用那種滑稽可笑的聲音。他頓時有些倉皇地抬頭朝將軍看去，沒有在將軍臉上找到不耐煩，他才稍微安下心。他真正想問的是，可是你要結(jié)婚了，到時候我還能待在你的身邊嗎。

    然后他就聽見了將軍的聲音，對他來說宛如救命稻草的一句話。

    “……誰說我真的會和他結(jié)婚？”將軍看著他，篤定地說：“我不會?！?/br>
    ……

    ……

    系統(tǒng)：“宿主，目標(biāo)人物治愈值上漲30，當(dāng)前為60?！?/br>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請收看：哄好了小嬌妻后小嬌妻又將如何黏黏糊糊（誤

    感覺有點(diǎn)找不到手感，近來寫的文都沒以前手感好，蒼天啊，為什么！給跪！

    然后，這文明天入v，希望大嘎能繼續(xù)支持啦，明天照例是上午十點(diǎn)半之前更新一萬字。明天發(fā)三百個紅包（如果沒有三百個評論大家就給點(diǎn)面子當(dāng)做沒看到這句話哈哈哈，捂臉）

    每個世界十萬字到十五萬字之間吧。第一個世界還有好幾萬字，要寫到今昭吃掉將軍。然后下一個世界文案有寫，換了下世界順序，打算寫校園小可憐，可能稍微偏向細(xì)節(jié)一點(diǎn)，希望能寫出和第一個世界不一樣的新意來。

    最最重要的是，拜托大嘎收藏一下我的專欄——我很想標(biāo)粗這行字，但是看了眼代碼，本可愛兩腿一伸，差點(diǎn)暈厥了。

    第19章 實(shí)驗品毀容小可憐

    容完將主角帶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并未淋雨，身上干干爽爽, 而主角卻是宛如落湯雞, 沾著血污的襯衣貼在胸膛上，漆黑的短發(fā)不停淌水。在進(jìn)他房間之前，今昭猶豫了一下，低頭看了眼自己踩在地毯上的泥土, 略有些不安。

    可容完卻是絲毫不在意, “進(jìn)來, 別愣著?！睆街卑阉M(jìn)洗浴間, 給浴池里放滿熱水。

    主角住的那個房間因為之前一直沒有人住, 所以是沒有安裝浴缸的，這深更半夜的, 也不好叫下人收拾別的房間出來, 于是便在他房間里洗了。

    今昭貼著浴缸邊緣坐下來，隔著氤氳的熱氣, 看將軍用手試探水溫, 仍是覺得置身夢中。為什么對他這么好, 為什么在見過他陰暗的一面之后，仍然對他這么好？他心里的欣喜打著顫, 令他到現(xiàn)在血液還是奔涌得非常快。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專注渴求，容完忽然抬起頭來——

    今昭趕緊移開了視線, 漆黑的睫毛匆忙遮住了所有情緒。

    能夠繼續(xù)留在將軍身邊, 如今對他而言是最大的福祉。他自然想要得到這個人, 無時無刻。更想要將其他人全都從這個人身邊趕開，讓這個人只能看見他，身邊只有他……但在不確定會不會惹來將軍厭惡之前，他必須將自己那些骯臟的心思掩藏得好好的。

    他懷揣著這些陰暗的小心思，比以前更加如履薄冰。

    “好了，水溫差不多了?！比萃昕粗鹘?，覺得他此刻好像是重返巢xue，無論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幼獸，還努力歪著頭，不讓發(fā)尾的水珠淌到地板上去，不由得好笑又辛酸。

    于是隨手將自己的浴巾從墻壁瓷磚上拽下來，走到主角面前，包住他腦袋，給他擦了擦。

    今昭頓時呼吸都停止了。

    他的視線被大大的浴巾給擋住了，只能看到將軍睡衣上靠近小腹的第五顆紐扣——將軍就連衣服上的紐扣也是令人沉迷的。

    鋪天蓋地的全都是將軍的氣息，他不敢呼吸，怕呼吸太粗重暴露些什么，但又忍不住想把將軍的味道吸入鼻喉中。

    他覺得自己真是病態(tài)。

    本應(yīng)他自己來，他怎么能讓這個人為他做這些？但他又情不自禁地祈盼這個人一直這樣溫柔下去，他貪戀著這些溫柔。

    容完細(xì)致地給主角將頭發(fā)擦了一遍，先將頭頂擼了兩把，隨即用毛巾包住，把發(fā)尾捏一捏，將水珠吸掉。自然是沒辦法一下子擦干，只能待會兒讓主角自己洗完澡之后去吹干。

    終于擦完，他將濕掉的浴巾扔在一邊，看了眼主角手掌上的傷口。還好，主角愈合能力足夠快，應(yīng)該沒什么大問題。

    “脫衣服，洗澡吧。”

    可主角卻垂著腦袋，一動不動，渾身僵硬得像是石板，手指摳著浴缸邊緣，泛著紅。

    就在容完以為他是不是哪里受了傷，以至于不太好解開襯衣紐扣踏入浴池中，并準(zhǔn)備幫他忙脫掉時——心念電轉(zhuǎn)，容完反應(yīng)過來，臉色驟然一紅。自己還在這里呢，主角當(dāng)然不好意思脫衣服了！沒意識到之前，他看主角就跟看方正小字似的，坦坦蕩蕩，一旦意識到什么，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容完忍著浴室里燥熱的蒸氣，匆匆將各種沐浴露和干凈的新的睡衣擺在旁邊，隨即轉(zhuǎn)身出去。

    過了好半晌，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

    淡淡的血腥味被沖刷掉，取而代之的是芬芳的沐浴露的味道。

    **

    容完自己也在外面重新?lián)Q了身睡衣，關(guān)好窗戶，打開床頭燈，鉆進(jìn)被子里躺著。事實(shí)上，他剛才在浴室里并沒有刻意去注意自己臉上的神情，抑或是刻意讓自己的聲音冰冷，但都沒有受到規(guī)則的懲罰——

    容完：“這是為什么？”

    他早就注意到了，隨著主角在他身邊待的時間變長，他偶爾沒有完全按照渚靖面如冰霜的樣子去演，太陽xue卻也很少再刺痛起來。但這一點(diǎn)僅僅針對主角，并不針對其他人，他若是在那些下人面前神情不緊繃著，還是會受到違背人物性格的懲罰。

    系統(tǒng)分析了下，道：“規(guī)則是按照他人對渚靖的既有印象去判定的。渚靖在他人面前，一向是陰冷的，不茍言笑的，那么若是違背那個印象，讓他人覺得奇怪的話，規(guī)則便會懲罰你。但對于主角而言，他并未見過真正的渚靖——”

    也就是說主角從始至終見到的都是他，一開始對他的既有印象是根據(jù)傳聞，而他只要違背了那個傳聞，便會受到懲罰。然而隨著主角在他身邊待久了，他在主角心中的形象漸漸立體起來，他不會違背他自己的性格，便不會再受到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