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太久，腳麻了。

    從廁所出來，武媛又在大廳里轉(zhuǎn)了一圈兒。

    但一樓并沒有什么審訊室，而且前來問戶籍政策的人越來越多……

    武媛當(dāng)即立斷的上了二樓。

    結(jié)果她還在上樓呢，半路上就遇到了手里拿著一迭資料的民警小馬。

    “小meimei，你來找你爸爸啊？”小馬立刻問道。

    武媛點頭，“小馬叔叔好！”

    小馬警覺地往后邊兒看了一眼，然后把武媛帶到了一邊兒，面色嚴(yán)肅地說道，“小meimei你知道嗎……你爸爸的事兒挺嚴(yán)重的，我們所長說了，讓你爸爸好好交代……沒交代完不讓走！小meimei，你是一個人在家嗎？家里除了你爸爸以外，還有其他的大人管你嗎？”

    武媛看了小馬一眼。

    小馬畢竟年輕，在跟她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心虛”二字。

    但這是陳副所長的好意，也是爸爸想要努力證明的……

    武媛決定當(dāng)做什么也不知道，“天真”地回答道，“我家里？我還有姑姑姑父表哥表妹和婆婆呢！”

    小馬松了口氣，說道，“那就好！那這幾天你就跟著你姑姑?。“?，對了，現(xiàn)在你還不能見你爸爸，你爸爸正在坦白從寬呢！快回去吧！下回來別直接上二樓來了，有事兒就在一樓找民警叔叔或者阿姨，然后讓他們來找我，知道嗎？”

    武媛點了點頭。

    猶豫了一會兒，她決定作戲要做足，便一臉擔(dān)心的問道?！澳切●R叔叔，我爸爸什么時候可以交代完??？他會坐牢嗎？”

    小馬故意板起了臉兒，問道，“你這么擔(dān)心你爸爸……那昨天晚上你還要把你送到我們派出所來??？”

    “做了壞事就一定要接受懲罰的！”武媛認(rèn)真說道。

    小馬愣了一下，面上露出了贊許的表情，由衷地說道，“對??！人做了壞事，就一定要受到懲罰！所以小meimei，你快回去吧，等你爸爸想通了……啊不，等你爸爸交代完了，就會回去的，我保證！絕對不會超過三天的！有什么事就隨時來找我，好不好？”

    武媛咬著嘴唇點點頭，轉(zhuǎn)過身下了樓。

    正午的陽光曬得人腦子發(fā)昏。

    但總算是驅(qū)散了盤旋在武媛心頭的陰霾。

    雖然知道是做戲，可她還是希望，這次能讓爸爸徹底明白她的底限所在；并且在這事過了以后，她和爸爸還能回到從前那樣，能夠相互信任、相互依賴的地步。

    往家走的時候，武媛明顯感覺到有些虛脫。

    剛開始她還以為可能是因為心情不好而造成的。

    過了好一會兒……

    武媛突然意識到，不是她心情不好，而是她……餓了！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午飯時間，而且她也沒去食堂蒸飯，于是她架了鍋，煮了一碗面……

    吃完面，她又擔(dān)心爸爸會不會捱餓……雖然說，那倆女民警在八卦的時候，說了武向東立下了不吃不喝好好反省的決心……

    可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br>
    所以武媛還是又重新架了鍋，煮了一鍋面，還臥了個荷包蛋，又用有蓋兒的大號搪瓷杯給裝好了，趁熱送去了派出所……

    第55章

    三天后, 武向東回了家。

    他形容憔悴、胡子拉碴的, 身上的衣服不但臭哄哄還皺巴巴的……

    武媛見了這樣的父親, 沒吱聲。

    事實上, 她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才好。

    武向東看起來也有些拘謹(jǐn)……連手和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才好。

    武媛雖然沒說話, 但卻把熬了一整天的瘦rou粥、煎雞蛋, 炒青菜粒兒什么的都端了出來。

    “爸爸，你先去洗澡吧，熱水冷水我已經(jīng)拎進洗澡房了。你洗完澡咱們就吃飯?！彼吐曊f道。

    武向東訕訕地“哦”了一聲, 又撓撓后腦勺, 去了洗澡房。

    沒過一會兒他洗了澡換了衣裳, 回到了屋里又坐在了飯桌前。

    武媛道, “……爸爸, 我送了幾次飯去給你, 小馬叔叔說你吃不上……我、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你在里頭……到底吃沒吃上飯。所以今天……嗯，熬了瘦rou粥給你吃，先吃著，等明后天腸胃好點兒再給你做紅燒rou……”

    還沒等她說完呢，武向東已經(jīng)開動了。

    他端著碗，猛地一仰頭……

    一大碗微燙綿軟的瘦rou粥被他直接倒進了嘴里、似乎還通過食道……給直接倒進了胃里！

    武向東被燙得嘶哈嘶哈地直喘粗氣，還忙不迭地抽出空、刻意堆出滿臉的笑容對女兒說道，“嗯好！這粥挺好……好吃呢！姑娘你也吃啊，吃！”

    武媛沒吭聲，低下頭默默地用勺子舀粥吃。

    父女倆沉默了好一會兒——

    “姑娘別生氣了, 以后我再也不賭錢了……”

    “爸爸，以后再也不許你賭錢了……”

    父女倆齊齊說出了一句話之后，驚訝地發(fā)現(xiàn)兩人所說的話，內(nèi)容都差不離兒、而且同時說出口還同時說完？

    于是——

    “你是要改了，那從今以后我就再也不提這個了……”

    “姑娘放心，以后我一定改，咱以后就不說這事了好吧……”

    兩人居然還是同頻率說的？

    這下子，武媛率先笑了起來。

    武向東也怪不好意思的，便撓了撓頭，也咧著嘴笑了起來。

    武媛看了爸爸一眼。

    ——他本就長得兇惡丑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這三天里真沒吃東西還是怎么的，人是憔悴了不假，連著還瘦成了皮包骨，就顯得更丑更兇了！

    武媛嘆氣，又給爸爸添了一碗rou粥。

    兩人吃過飯，武媛又交代爸爸，“……二姑那邊，我跟她說了你……會被派出所關(guān)上幾天哩，現(xiàn)在你沒事兒了咱們也得上二姑家去說一聲！今天三十號了，過完明天，后天就是九月一號，咱爺倆該上班上班兒、該上學(xué)上學(xué)了……也該去問問二姑，咱們是上哪兒去報到咧！”

    武向東點頭，“買個西瓜去，莫要空手上門哩！”

    于是父女倆又一塊兒去了趟廠區(qū)門口的小賣部那兒，買了個大西瓜抱去了武儀春家。

    武儀春得了武媛的消息，一早就換了班等在家里。見武向東抱著西瓜來了，連忙埋怨，“大哥你年紀(jì)一把了還不如阿媛懂事！這黃賭毒都是要命的、樣樣兒都不能沾哩！何況你還領(lǐng)著個副業(yè)在……哎，你說你來就來了吧還抱個西瓜！”

    武向東聽出了妹子的話外之音，便問，“咋滴？又有國庫券要兌？”

    武儀春接過了大哥遞過來的西瓜，對她婆婆王老太說道，“媽，把西瓜切了咱們就吃吧……留一半兒等王干中午回來吃！”

    然后她轉(zhuǎn)過頭再次面對武向東的時候，臉色就沉了下來，“大哥你還說呢！這邊我和我兩個弟妹拼命的給你攬活兒做，那邊你就去賭錢！你自個兒想想！要是這個名聲傳了出去，以后誰敢把自家的國庫券交給一個爛賭成性的人！”

    “說好了以后不提這事兒的……”武向東小小聲嚷嚷了起來。

    武儀春瞪了他一眼，板著臉兒壓低了聲音繼續(xù)說道，“總之我可是丑話說前頭了！以后要是你還敢賭，哪怕就是一分錢十局的……那也不行！絕對不行！”

    “到時候……別說阿媛不認(rèn)你這個爸爸了，就連我，也不認(rèn)你這個哥哥了！你啊，就等著坐大牢去吧！我和阿媛都不會管你的！”

    武向東垂頭喪氣，“曉得了。”

    “來來來！她大舅啊，快來吃西瓜！哎喲這個西瓜買得好！又紅又沙！好甜咧！”王老太用個搪瓷臉盆裝著切好塊的西瓜從廚房里出來了，熱情萬分地朝武向東打著招呼。

    武儀春不再提這事兒，招呼武氏父女倆吃起了西瓜。

    武媛趁機說了下后天就是九月一日，她和爸爸怎么去報到之類的……

    武儀春笑著讓她別擔(dān)心。

    “……沒事兒！你上學(xué)的事兒你姑父都已經(jīng)給你打點好了，到時候他會領(lǐng)著阿珩阿瓔和你一塊兒去學(xué)校的！至于你爸爸……更不用擔(dān)心，那天我會換休，親自帶著你爸爸去的！”

    說著，武儀春面露遲疑道，“反倒是……哎，我這兒有件為難的事兒……”

    聽到這兒，武媛與武向東對視了一眼。

    其實父女倆在剛進屋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從武儀春的話里聽出了端倪。

    所以……

    “要兌國庫券？”武向東問道。

    武儀春點頭，又打量著武向東憔悴的樣子，有些不放心，“大哥，這幾天，你、你在……里頭吃了不少虧吧？”

    “沒有沒有！”武向東否認(rèn)，“……其實天天都吃得好、睡得好咧！”

    武儀春一臉的不相信。

    “那你幫我勸勸我姑娘哩，教她給我做個紅燒rou……保證一碗紅燒rou吃下去啊，我立馬就滿面紅光、渾身是勁！別盡叫我吃稀飯?。《际撬鄮状笸胂氯ヒ矝]用，撒泡尿就啥也沒了！”武向東終于有機會說出了心里話。

    武媛嗔道，“是怕你餓了幾天腸胃不好哩，所以用瘦rou粥養(yǎng)上兩頓再給你吃rou……”

    “……哪里這樣金貴了！”武向東兀自有些不服氣，“主席都說了，這吃紅燒rou就是最好的養(yǎng)生方法……”

    “你胡說八道！”

    武媛簡直啼笑皆非。

    ——這個老爸，想吃個rou他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武儀春突然“卟哧”一聲笑了起來。

    武媛和武向東齊齊一愣，也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那我呆會兒就去稱二斤五花rou，燜了紅燒rou，晚上你就有紅燒rou吃了！”武媛無奈地說道。

    武向東則對武儀春說道，“春啊，你聽聽，我晚上就有紅燒rou吃了！那必須保證明天有大大的力氣跑腿哩！那啥，把國庫券給我吧……這回要兌多少？”

    武儀春抬眼看了看家里。

    ——今天王三嬸的娘舅做生日，排場做得大，王珩王瓔都跟著去湊熱鬧去了；王老太本來也要過去看著孫子們的，但今天又約了送煤球的，所以她就在家里等著人上門送了煤球以后才能走。

    這會兒武向東父女抱了個大西瓜過來，剛才王老太就拿了幾塊西瓜去隔壁鄰居家里聊天去了……

    見婆母不在家里，武儀春這才俯身靠近了武氏兄妹，先是伸出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姿勢，然后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回足有小一萬哩，八千九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