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考上了北大難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兒？莫名其妙地在村里就抬不起頭的武家還能藏著掖著的？那必定是耀武揚(yáng)威的大擺流水席、狠狠地收份子錢、大大的鑼鼓敲得震天響啊！

    可是……

    武媛剛剛才從武家村出來，沒聽說??！

    啊，對了，前兩天她去武家的時(shí)候，正巧遇上小姨戚杏珍領(lǐng)了來娣走……但她沒見著武向北啊，倒是武儀蓮和武儀蘭在家。

    “不能吧！”武媛疑惑地說道，“那么大件事兒，沒聽說呀！”

    武儀春冷笑，“其實(shí)老五有沒有考上北大，還真不必去北京！我就去了一趟縣城五中，找老五的班主任打聽了一下……結(jié)果你猜怎么滴！”

    武媛一搖頭，發(fā)現(xiàn)頭有點(diǎn)兒暈，立馬就不搖了，問道，“咋滴？”

    武儀春道，“老五的班主任跟我講，在高考前一個(gè)月啊，老五就被五中開除了！”

    “哼，他幾門主科的摸擬考最高的得了九分，最差的是零分，還曠課無數(shù)、偷了同寢室同學(xué)的手表還死不承認(rèn)，最后被打了一頓才領(lǐng)著同學(xué)去了舊貨市場，說手表已經(jīng)賣了……”

    “你和你爹在西灣沖栽樹的時(shí)候，我特意回去了一趟，本來想把老五的事情和你阿奶說一說的……只可惜，你阿奶啊，就是太相信老五了！別人都是二百五，就她的兒子孫子聰明能干……一切說她兒子孫子不好的人，都是想害她的！”

    “我跟她說老五騙人，不信的話你自己去五中走一趟，問她班主任哩！結(jié)果老五說，他是通過成人高考考的北大！而且已經(jīng)考上了，縣招考辦的人已經(jīng)通知他了。”

    “我說那就更加不對了，成人高考你王三叔考過咧！所以我知道的，每年十月份開考，現(xiàn)在才八月咧，你上哪考的又是哪個(gè)通知你考上北大的你告訴我，我?guī)е闳フ宜ǎ∵@騙人是不對的??！”

    “結(jié)果武向北他沖上來就朝著我……”

    說到這兒，武儀春撫住了自己的面龐。

    武媛雙手互掐，咬緊了牙關(guān)。

    ——武向北當(dāng)著武老太的面，打了武儀春？

    武儀春氣憤憤地說道，“我當(dāng)時(shí)也放下了狠話——就沖著老五朝我動(dòng)了手，別說他根本不可能考得上北大，就是考到了國外的哈佛、劍橋去，我也一分錢不給！以后他發(fā)達(dá)了也不要來找我，我絕對不沾他的光?！?/br>
    “他怎么還有臉打你哩！”武媛不可思議地說道。

    武儀春搖頭，“當(dāng)時(shí)我也是……幾十年沒捱過打了！武向北一動(dòng)手、我連躲都不會(huì)了！唉，可憐我的阿珩！為了護(hù)著我，他就沖上去咬了武向北一口！結(jié)果武向北也是……像那瘋狗搞你一樣的，把阿珩舉高了就要……扔下來！幸好弟媳婦（戚善珍）眼快，上前就把阿珩護(hù)住了，要不然、要不然……”

    說到這兒，武儀春的眼圈兒就紅了。

    她抹了把眼淚，微微地啜泣了兩聲，又恨恨地說道，“現(xiàn)在鬧翻了也好，起碼以后幾年都不用來往了……”

    話雖如此，可武儀春話音剛落，外頭就響起了一把熟悉的聲音——

    “春？春！??！”

    武媛與二姑對視了一眼。

    第41章

    就在一分鐘之前……

    武儀春還在說, 那場爭執(zhí)雖然傷透了她的心，也看似與家里人決裂了……但想想, 能換回幾年的安寧, 心里也就沒那么難受了。

    誰知道，這話剛說出口, 武老太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武媛與二姑對視了一聲。

    “春！春！你在哪兒哩！”

    武老太的聲音越發(fā)清晰、焦急了起來。

    武媛翻了個(gè)白眼, 心想早上出門的時(shí)候還在想著“終于擺脫了”；結(jié)果這才晌午呢，就……

    她想站起身出去看看, 可武儀春按住了她，起身迎了出去。

    片刻, 武媛聽到了二姑的聲音——

    “娘，我在這兒呢！你怎么來了？”

    沒過一會(huì)兒, 武儀春便把武老太給帶了進(jìn)來。跟著一塊兒來的, 還有武媛的小姑——十六歲的武儀蘭。

    只是，無論是武儀蘭、還是武老太……雖然都看到了武媛，卻并沒有把武媛放在眼里。

    武老太焦急地抓住了武儀春的手，急得嘴唇都在哆嗦，“春！春啊……你給想想法子哩！老五、老五他不見了！”

    武向北不見了？

    一說起老五，武儀春心里就不痛快，拉長了臉說道，“老五不見了？不見了就不見了唄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說了他還能上哪兒，怕是去北京念書去了吧！”

    武儀蘭道，“二姐，五哥把家里的錢全拿走了！”

    武儀春又撇嘴, 心想武向北雖然有偷盜的前科，可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的，他能拿走幾個(gè)錢！

    于是武儀春不甚在意地說道，“那等他花完了不就回來了！”

    武儀蘭急道，“但那是五萬塊錢啊……”

    武儀春一愣，“啥？”

    ——五萬塊錢?。?！

    武儀春終于勃然變色，問道，“五萬塊錢？？？咱家哪來那么多的錢？”

    五萬塊錢能在鎮(zhèn)上買好幾套房子了?。?！

    見jiejie瞪圓了眼睛，武儀蘭下意識地就看了看坐在沙發(fā)一角的武媛，又轉(zhuǎn)過頭沖著武儀春不自在地說道，“是、是娘辛苦攢下的錢……”

    武儀春一聽就知道，這是小妹在敷衍她呢！

    于是她便冷笑，“上回才說了，武向北的事兒別來找我！我不指望他，你們也別來指望我！反正當(dāng)初我說的那些你們也沒一個(gè)放在心上！娘啊，你和小妹趕緊就回吧……下午還有一趟車回鎮(zhèn)上！”

    武老太呆了一呆，突然就一伸手，把綁在腦后的小辮子給拆了，然后沖到了大門口，坐在地上“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哎喲我的命啊……怎么那么苦喲！辛苦了一輩子把你們拉扯大啊……好不容易來你屋里一趟，連口水都喝不上你就趕我走哦！報(bào)應(yīng)?。?bào)應(yīng)啊……”

    武老太這么一嚎，頓時(shí)就有些鄰居過來，堵在門口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

    武儀春又羞又臊又生氣，正準(zhǔn)備上前拉她娘一把……

    結(jié)果睡在外間的武向東被嚇醒了！

    一聽，還是武老太的聲音？

    武向東就閉上了眼睛，然后破口大罵，“馬賣匹的你個(gè)老不死的你又來搞事是吧？滾！給老子滾遠(yuǎn)點(diǎn)……再不滾就打斷你的腿！”

    武老太一呆，叫罵聲戛然而止。

    武儀春走到門外，勉強(qiáng)堆出笑臉和鄰居們打了聲招呼，把門關(guān)上又進(jìn)來了。

    武向東已經(jīng)又睡了過去，鼾聲震天。

    武儀春故意瞪圓了眼睛嚇唬武老太，“娘你有話好好講哩，把大東哥吵醒了就不是鬧著玩滴咧……”

    原來還在老家的時(shí)候，武老太就不敢惹武向東；現(xiàn)在到了武向東的主場上，武老太就更加不敢吱聲了。

    當(dāng)下，抽抽噎噎、又極力隱忍著哭泣的武老太被武儀蘭給扶了起來。

    一眾人走到了沙發(fā)那兒。

    武媛沒動(dòng)，大大剌剌地坐著。不過，她還是打了個(gè)招呼，“阿奶！六姑！”

    武老太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拉住了武儀春的袖子說道，“春，春啊……你得想法子趕緊把老五找回來?。∧强墒恰迦f塊錢??！”說著，武老太急得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了兩聲，她似是又想起……不能驚動(dòng)正在睡覺的武向東？

    武老太又抽抽哇噎噎地止住了哭泣。

    只是，武儀春還是不肯相信武家能有五萬塊錢，便道，“娘啊，我給你倒杯開水你慢慢說啊……”

    武老太一把抓住了武儀春，然后轉(zhuǎn)過頭看向了武媛，命令道，“你去倒水！”

    武媛瞪著雙大眼睛冷冷地看著武老太。

    見武媛不動(dòng)，武老太先是一愣，然后又轉(zhuǎn)頭看了看武媛包著帕子的額頭，又愣了一下，這才吩咐武儀蘭，“阿蘭，你去倒下開水！”

    武儀蘭，“我……”

    武媛指了指靠墻的五斗柜，“六姑，那邊……有開水瓶和杯子?！?/br>
    武儀蘭瞪了她一眼，氣呼呼地過去了。

    “六姑小心不要打爛了杯子哦，我爹脾氣不好……把他吵醒了等下他要?dú)⑷说?。”武媛好心地提醒道?/br>
    武儀蘭的嘴兒翹得更高了。

    武老太拉著武儀春、教她在自己身邊坐下，這才說道，“春啊……是善珍的娘家meimei來了家里，給了我五萬塊錢……”

    武儀春打斷了武老太的話，問道，“是杏珍來屋里啦？她不是去了韓國么？”說著，她轉(zhuǎn)過頭看了武媛一眼，目露驚詫之色，然后又扭過頭去問武老太，“杏珍做什么要給你五萬塊錢?。俊?/br>
    武老太道，“她把來娣領(lǐng)走了……”

    “什么？”武儀春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杏珍把來娣領(lǐng)走了？？？”

    睡在外間的武向東含含糊糊地罵道，“死老太婆！你還吵啊……再吵我把你剁成十八塊……”

    武老太被嚇了一跳，連忙朝著女兒搖手示意，讓她把聲音放低些。

    武儀春瞪大了眼睛看著她老娘，便又壓低聲音問了一遍，“……杏珍為什么把來娣領(lǐng)走了？”

    武老太暗中在武儀春的手心里抓了一把！

    武儀春頓時(shí)“嘶”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我把杏珍給的那五萬塊錢收了起來……還有平時(shí)我攢的六百塊錢！全被老五拿走了！”武老太哭了起來，“他為什么不跟我說一聲啊，那個(gè)錢我本來就是為了他上北大準(zhǔn)備的！”

    武儀春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她半天沒說話。

    這時(shí)武儀蘭倒了開水過來，在沙發(fā)的一側(cè)坐下了。

    武老太又道，“春！春啊，你是家里的老大，你識字又懂事……你要管我、要管弟弟meimei啊！”

    “你想我怎樣？”武儀春問道。

    武老太道，“你幫我把那五萬塊錢找回來哩！”

    “我上哪兒去找？”武儀春又問。

    武老太道，“你識字！你有文化，你上北京去找……要是你在北大看到了老五，我、我也不怪他了，要是他沒去北京……”說到這兒，武老太又嗚嗚地哭了起來，“……他這個(gè)剁腦殼的，做什么要偷了家里所有的錢……”

    武儀春道，“娘！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他根本就沒參加高考，所以他怎么可能被北大錄取嘛！當(dāng)初我說他沒考、不可能被北大錄取你就是不信……那我問你，他根本就沒有考上北大，去北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