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引娣壓低了聲音，悄悄地說道，“姨母是真有錢哩！一伸手就給了……這個數(shù)！”說著，引娣伸出了一個巴掌。

    “五百？”武媛問道。

    引娣糾正道，“……是五萬?。?！”

    武媛瞪大了眼睛！

    天，五萬塊錢！！！

    在八零年代末，五萬塊錢很了不起了！

    “那你爹為啥還要打……我二嬸？”武媛就更加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了。

    引娣又打量了武媛一番，這才說道，“我也不知道為啥，好像就是……正好你過來了，然后阿奶把你罵走，姨母問了幾句你和大伯的事兒……嗯，尤其是問……大伯是不是殺過人……然后爹就變了臉?！?/br>
    武媛想了半天，“是嫌我爹坐過牢嗎？”

    “不知道……可能吧！”引娣說道。

    武媛“哼”了一聲，換了個話題，“對了大姐，我給我……二嬸買了紅桃k的丸藥，她怎么不吃啊！你看她瘦成那樣兒……”

    “別說紅桃k丸藥了！”引娣皺眉道，“知道你是好意，但是……說起這事兒我都?xì)猓∧愫眯慕o娘買了藥來補(bǔ)身體，回頭娘就又被爹給打了一頓，說娘花用了殺人犯的錢！又說娘不要臉什么的……”

    “后來那丸藥就被阿奶拿了去，說哪個女人不是這樣，當(dāng)年她剛生完爹、第二天就下地干活哩！然后就把紅桃k給五叔和富貴兒吃……”

    “結(jié)果他倆早一顆、晚一顆的吃了吧，沒過幾天就流起鼻血來了！阿奶就說，娘是見不得家里人好，想毒死五叔和富貴兒……后來娘又捱了爹一頓毒打！”

    一說這事兒招娣就想哭。

    武媛則差點兒被氣暈了！

    ——紅桃k是給女人家補(bǔ)氣血的！武向北和富貴那種本來就是吃飽了成天不干活的人，他們本來就壯實、還補(bǔ)？那血?dú)獠煌搅鞅茄殴郑。。?/br>
    招娣可能也是被憋得太久了……

    說完了紅桃k的事兒，她又說起了來娣被領(lǐng)養(yǎng)的事兒。

    “二丫你是不知道……這家里是真沒一個省油的燈！姨母一來，說了想帶個女孩兒走哩，接娣來娣就各種的搞小動作！唉，我是差點兒被宋霞?xì)馑腊?，對著我們就整天冷嘲熱諷，對著姨母就……恨不得直接喊娘了！”

    說著，招娣壓低了聲音，又道，“你知道姨母為啥帶了來娣走么？”

    武媛道，“因為來娣的腳？”

    “你不知道……其實姨母剛來的時候，雖然嘴上沒明說，但她的眼神兒、心思兒都放在接娣身上！瞎子都能看出，姨母應(yīng)該是中意接娣的！后來……娘和姨母避開人說了好久，最后姨母就說要帶來娣走……從昨天起，接娣就氣得不肯吃飯，還哭了整整一夜哩！”引娣說道。

    原來還有這么一出！

    不過，想想也對。要她是姨母，也愿意帶走個健康聰明的孩子。但出于母親的角度，肯定希望受了傷的來娣能夠跟著姨母走——至少有機(jī)會治好來娣的腳！

    武媛如是想道。

    引娣又問，“那你知不知道……來娣的腳都傷了兩個多月了，為啥還沒好呢？”

    武媛胡亂猜道，“是阿奶給來娣派活計了？還是說，接娣躲懶，把阿奶派給她的活……推給來娣做？要不就是宋霞？她不服氣管著富貴兒，就把事兒推給來娣？”

    引娣搖頭，輕聲說道，“是來娣自己……故意不教她的腿好的。我見過一次……來娣偷偷往她的傷口上撒雞｜屎哩！”

    武媛一呆。

    ——這是什么cao作！

    “她可能是想借著腳上的傷口，不想干活、不想照看富貴兒吧！”引娣說道。

    武媛覺得難以置信，“……不能吧！她不要命了？”

    引娣嘆道，“所以我說，這是她的造化嘍！姨母一來，接娣總想在姨母面前好好表現(xiàn)，來娣就總是拆她臺……氣得接娣大哭大叫，等接娣走了以后咧，來娣在姨母面前又是各種的聽話、乖巧……那手段！嘖嘖嘖我感覺我和來娣也做了幾年的姐妹，倒像是一點都不了解她！”

    武媛沒吭聲。

    來娣看著老實懦弱，但也有些小心思，武媛一早就知道。

    但真看不出啊……

    原來來娣這么有心機(jī)？

    姐妹倆合力洗完了衣裳，然后齊齊站起身，突然相顧無言。

    也不知怎么的，武媛心里很是難過。

    “大姐，明天我就要跟著我爹去鎮(zhèn)上了……再過幾天我就要上學(xué)了哩。這一上學(xué)啊，怕是……也不會總有時間回來。娘……二嬸身體差、二叔又愛打人，你……多顧著二嬸哩！”

    武媛低聲說道。

    引娣紅了眼眶，“還是你和來娣有福氣……”

    武媛拉住引娣的手，說道，“大姐，你別這么說，你看看二姑……她小時候也和你一樣，后來大了才出去的，現(xiàn)在不也挺好？你……再熬幾年吧，等到你大了、會做工了，再出去也不遲?！?/br>
    引娣沒吭聲，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吧嗒吧嗒地往下淌。

    “不過大姐啊，就算家里沒條件吧，你也一定要想法子識字兒！你看二姑和四姑，她倆都出去了……但二姑是自己學(xué)了文化所以她當(dāng)了工人端了鐵飯碗個個月有工資！自己有了賺錢的本事，做人就能挺直了腰桿兒！”

    “可四姑呢？你看看，四姑沒文化、所以她就只能當(dāng)家屬……四姑父一和她離婚，她就什么也沒有了！”

    “所以大姐啊，咱不能靠別人！別人有、那是別人的！你想拿別人的，就得看別人的臉色！所以啊……別人有、不如咱們自己有！”武媛低聲說道。

    引娣泣道，“道理我都懂……可我上哪兒學(xué)去？身邊都是文盲！”

    武媛想了想，“我爹每過倆月就得回來巡一次山……我去了鎮(zhèn)上以后，就找阿珩要書，凡是他學(xué)過的課本和書都要過來，然后讓我爹捎給你，你先攢著，等過年我們回來再教你……大姐，不求你多有文化，但人名地名總得認(rèn)識??！”

    引娣含淚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她終是忍不住，上前就抱住了meimei，放聲大哭。

    武媛心里也不好受，只得陪著大姐默默淌淚。

    第36章

    武媛和大姐引娣分了手, 帶著狗子去了村長家蹭飯。

    她爹和劉孝忠都在。

    村長家也是在堂屋里擺了一桌，男人們圍在桌前聊天吃酒……

    武媛過去和村長打了個招呼, 然后就被村長老婆招呼著去了廚房。

    村長家畢竟富裕些。

    雖然也是女人不上桌, 但人家的廚房夠大夠敞亮，也可能是因為人多……所以廚房里也擺了一大桌, 有村長家的女人和孩子們, 也有附近幾家的婦女們，以及劉孝忠的老娘和他老婆也在。

    武媛乖巧的向阿太們、姑婆們、嬸嬸們、嫂子們、jiejiemeimei們問了好, 然后去洗了手，坐在了桌子邊。

    村長的大女兒金花遞了個裝滿了米飯的大海碗過來……

    武媛接過, “謝謝金花姐?！?/br>
    村長老婆挾了塊紅燒rou放進(jìn)武媛碗里，“二丫你自己挾菜吃啊……”

    武媛應(yīng)了一聲, 謝過。

    村長老婆又打量了她一番, 見武媛穿著的褲子已然短了，便說道，“二丫高得好快哦！上回我跟你們倆爺女去鎮(zhèn)上的時候還沒這么高哩……”末了又說道，“多吃飯哪！長高點！你和我家金花是一年的哩，你看金花……多高！你要爭氣?。　?/br>
    武媛忍俊不禁。

    劉孝忠的老婆接話道，“二丫算可以了，她這條褲子還是我晴妞的……跟著她老子去西灣沖以前，二丫還跟晴妞一樣高哩，兩個月就抽條了……”

    村長老婆連忙說道，“等下吃完了飯，二丫你不忙著走啊, 我把金花的衣裳收幾件，你拿去穿……”

    武媛連忙推辭。

    村長老婆道，“要的！要拿著！你是跟著你老子去鎮(zhèn)上討生活咧，你那個老子……他又是個光棍！男子漢哪里會照顧細(xì)妹子?。∧阋沁€在這里呢，老實講，就是沒人管你了、你吃百家飯也可以大的，但去了鎮(zhèn)上……那個地方和屋里不同啊！你走一步路也是錢、喝一口水也是錢……”

    武媛心里暖融融的，便大大方方地說了聲“謝謝嬸娘”。

    婦女們說說笑笑的聊起了天。

    武家村不大。

    最近村里出的好幾樁新聞都跟武二狗家有關(guān)。

    婦女們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武二狗家的事兒……

    “哎你們聽說了嘛，四蓮（武儀蓮的別名）離了婚！”

    “四蓮把她女放在這里兩個多月都沒接走……我一早就在猜，怕是離婚了哦！”

    “厲害咧！她怕是我們這里第一個離婚的吧？”

    “離了就離了吧怎么宋霞沒跟她老子、反而來了我們這？”

    “就是啊，為什么這樣？就算四蓮離了婚，宋霞也應(yīng)該是跟起老子的吧？”

    “那就不好說嘍！萬一……是四蓮做了什么事，宋霞的老子忍不得了咧？”

    說著說著……

    婦女們的眼光就轉(zhuǎn)移到了武媛的身上。

    武媛嘴里正含著塊紅燒rou，沒好意思張嘴……

    她只好關(guān)上嘴巴大嚼紅燒rou，咽下之后才答道，“我不曉得咧！我和我爹在西灣沖栽樹，今天才回來……”

    有人“哦”了一聲，又問，“那你肯定沒看到你阿奶打你四姑的那一場戲了……”

    武媛頓時瞪圓了眼睛！

    她討厭四姑，也不喜歡阿奶……

    所以聽到了這消息兒以后，武媛挺樂呵的，也有點兒想八卦。想了想，她故意說道，“不可能吧！我阿奶頂頂喜歡四姑的……為什么要打她呀？”

    婦女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宋霞的老子是不是喊作宋明？是吧？哎喲，他啊，聽說跟他廠子里的會計好上了！”

    “你四姑也是蠢，聽講已經(jīng)早離了？而且一分錢的家產(chǎn)都沒有拿到！”

    “豈只是家產(chǎn)沒有而已？連宋霞這個拖油瓶都已經(jīng)判給了你四姑……”

    “嗨喲！還有咧……聽講宋明剛跟你四姑離了婚，轉(zhuǎn)身就和那個會計結(jié)了婚！現(xiàn)在那個會計都要生小孩啦！”

    武媛并不意外。

    因為前世，武儀蓮和宋明之間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