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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繡農(nóng)門在線閱讀 - 第36節(jié)

第36節(jié)

    “我要睡了,你回去吧?!?/br>
    “秦蓁,秦蓁……”

    院子里不時站滿了圍觀的繡娘,她們面面相覷,不知所云。云霜聽外面的男人哀求得厲害,悄悄移動腳步,想過去給人開門。

    “誰敢去給外面那個男人開門,跟他一塊滾出去!”

    突然的發(fā)飆讓一干人風(fēng)聲鶴唳,頭皮都仿若被掀起了一層。云霜首當(dāng)其沖,被東家警告的眼神冷冷盯著。云霜呼吸屏住,慢慢縮回了腳,像樁子一樣站定,一動也不敢動了。

    簫清羽也聽到了庭院里的動靜,不久,門縫外傳來他僵硬晦澀的聲音:“你,你今晚有事情忙,才留這的嗎。那你,保重,我明天再來看你。”

    紀(jì)昭在旁邊急得不行,哪有把半夜趕來的夫君往回趕的,又哪有徹夜不歸的媳婦?但她知道秦蓁盛怒下,誰都難以改變她的決定,去勸說只會火上澆油,所以沒作聲。等進了屋坐下,才打算懇談一番。

    “你又鬧什么脾氣???我看清羽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還特意來找你,你就這么無情的把人趕出去?!奔o(jì)昭知道她心情不好,聲音緩緩地說。

    金杯銀盞,紅丨袖添香,香爐里燒出靡沉的瑞腦味兒。秦蓁慢悠悠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把玩著茶杯,輕晃搖曳,姿態(tài)雍容:“或許這里,才是我該待的地方。有些事情做不好,天生就是做不好?!?/br>
    紀(jì)昭聽得云里霧里,起身去拉她:“這里才不是你該待的地方,女人家再怎么也不能徹夜不歸??炱饋恚覀兘腥怂湍慊厝??!?/br>
    茶杯里的水在拉扯間灑了出去,沾濕了衣袖,弄得秦蓁煩躁至極。她大力推揎了紀(jì)昭,將茶盞猛擲于桌上:“別搞忘了我是這里的東家,別跟我沒上沒下?!?/br>
    紀(jì)昭驚呆了,又氣又心疼。小東家如果沒有遇到很難過的事情,不會用這種口氣同她說話。

    紀(jì)昭坐回去,徐徐引導(dǎo):“你有什么心事,跟昭jiejie說說,我保證為你做主?!?/br>
    秦蓁比喝醉還難受,頭昏腦漲,吼了人心里更不舒服,也不想聽紀(jì)昭念經(jīng)。

    她將人趕了出去,一個字也不說,一個字也不聽。

    秦蓁窩到了自己的小床上,銀鉤粉帳,被子上繡著燦爛盛開的桃花桃葉,意寓她的名字‘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她好像回到了閨閣時期,輕松淡薄,無牽無掛。

    像自由的云雀,更像無根的浮萍。

    第52章

    往日歡歌笑語的繡坊,今日滿堂寂靜。繡娘們手持針線,心神不寧的,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愣是不敢開口說話。別看東家只有十六歲的年紀(jì),在前頭一坐著,陰沉著臉,那模樣比書院里方臉白須的教書先生還可怕。

    還是紀(jì)昭,偶爾上前問候兩句,不過她也不討好,東家除了例行回答正事,其余都不開口。

    今兒曜日灼天,照得繡房滿室明亮。紀(jì)昭手中挽著紗線,不時望向中間秦蓁坐的位置,她不是故意東張西望,只是覺得東家身上有點怪怪的?白日比晚上看得清楚,昨夜她也跟秦蓁坐了不短時間,不過燈光晃著,看不真切。

    打量片刻,紀(jì)昭看出來了,一股腦丟開線團,走上去,掀開她衣襟上的蔽膝,果然空空如也。

    “你的手帕呢,怎么不見啦?!?/br>
    那塊繡蘭手帕是先夫人親手繡的,秦蓁片刻沒有離身過,難怪看起來哪里不對勁。

    秦蓁現(xiàn)在不想提起有關(guān)簫家的一個字,她意興闌珊,充耳不聞,低頭垂眸繡花。

    紀(jì)昭憋氣的坐回去,提起道:“你叫我們準(zhǔn)備臺州常州兩邊的假合同,會不會過早了?萬一姜姨娘直接答應(yīng)交換,到時讓王夫人那邊直接賴賬即可?!?/br>
    提到公事,秦蓁便是淡定從容的模樣,她點頭道:“你說的也有可能,但幾率很小。曹持是庸才,卻不是草包。還是做一些準(zhǔn)備吧,免得到時手忙腳亂?!?/br>
    廳堂好不容易恢復(fù)了一點人氣兒,云霜嘰嘰喳喳插嘴道:“可那合同上的數(shù)目是真的啊,一旦違約,我們要賠償重金!”

    秦蓁嘴角溢出一縷無奈的苦笑:“我又不是蠱惑人心的妖怪,沒有真金白銀,哪套得著狼。放心吧,千金終會還復(fù)來。”

    東家盈盈一笑,齒如瓠犀,巧笑倩兮,宛若滿室的冰棱被日光融化,繡娘們跟著被解凍,恢復(fù)一派嬉鬧意氣。

    紀(jì)昭趁著她心情好,柔聲的問:“東家,你娘的手帕呢?”

    秦蓁笑容說斂就斂,幽幽眼瞳如冷潭:“手里的活沒干完不要想其它,這是繡坊,不是談笑說唱的舞館樂坊?!?/br>
    “!”這死態(tài)度。比六月的天兒變得還快。

    冬回大地,把人猝不及防的凍出個寒顫。繡娘們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直到最后只余引線的細(xì)微聲響。

    辰時到,繡娘們飛快的逃離平時最愛聚集在一堆的繡房,去忙做早飯,順便透一口新鮮氣兒。

    在外嬉鬧的女子們忽然聽到了敲門聲,她們走過去透過門縫里瞧,有一個繡娘認(rèn)識,這是東家的夫君,忙去通秉。東家就跟云霜紀(jì)昭她們在一塊,不好隱瞞,繡娘當(dāng)面直說了。

    秦蓁走到門邊時,仰頭望初升的曜日,想他這時候應(yīng)該揣著鋤頭下地了才對:“有事嗎。”

    簫清羽貼在門板上,透過門縫急切的望進去,卻尋不到秦蓁的身影,“秦蓁,我不要家里的分成了,我讓大伯他們找佃戶。這十幾天是我不好,忽略了你,我們這就回家,我們只陪陪阿奶,等她病愈。其余時間都是我們倆人的,行不行?”

    秦蓁環(huán)著手臂,怒火隱隱燃起:“不用了,你自己去照顧阿奶吧。反正,她看到我也不會開心,病會好得更慢?!?/br>
    簫清羽眼中涌現(xiàn)復(fù)雜悲涼的神情,依他的了解,秦蓁不會跟老人家置氣,肯定是在生他的氣。

    “秦蓁,今天其實是我十九歲的生辰,我想你陪我,行嗎?你出來,等過完今天,再生氣?!?/br>
    他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見到她,像缺了水的魚,渾身不對勁。

    五月二十八的生辰。他是屬猴的,聽說五月蟠桃盛開,五月份的猴年人非常有福氣。秦蓁莞爾微微一笑,像羽毛劃過湖面,驚起一瞬的波瀾。

    她出口時,可沒帶半點笑意,平靜無波道:“既然如此,你趕快離開,回去跟他們過?!?/br>
    簫清羽自嘲的笑笑:“他們,沒有給我過過生辰。因為有了你,想好好過一次,也不用怎么好,我只想你陪在身邊?!?/br>
    “我還有事,先走了。”

    秦蓁抱著手臂往返,沒再聽他說下去。

    像被關(guān)入甕子里的魚,不見天日,想努力,都沒有方向。簫清羽沉重的嘆息,不敢久留,拖著灌鉛的步子離開。他是秦蓁的夫婿,城里不少人認(rèn)得,待久了,怕暴露秦蓁的行蹤。

    他離開繡坊不遠(yuǎn),箭步之遙,身后陡然傳來腳步聲。

    他乍然回頭:“秦……紀(jì)昭姐?!?/br>
    簫清羽迎上去,彎腰執(zhí)拳行大禮:“紀(jì)昭姐,你一定要幫我。秦蓁她到底怎么了,跟你透露過什么沒有?”

    紀(jì)昭兇蠻的插著腰,虎著臉:“你們每次吵架都要別人幫,日子怎么過下去。她是你妻子,她生了那么大氣,你半點不知情,還好意思說。一出問題,你又來問,自己不去家里查,到底怎么回事兒?她既然這半個月都待在簫家,定是在那里受了委屈。對了,她娘留給她的手帕都不見了,你知不知道?!?/br>
    簫清羽面露訝色,極為自責(zé):“我只知道秦蓁隨手喜歡帶手帕,但沒留意過什么樣式,也不知那是她娘留給她的。”

    紀(jì)昭也沒一味的責(zé)怪,只道:“我們家的姑娘我知道,不是隨意發(fā)脾氣的嬌蠻小姐,你自個兒先回家看看吧。她暫時住在這,不會有問題的。”

    簫清羽感激謝過,有了目標(biāo),比來時精神得多,大步往回跑去。

    紀(jì)昭說著說著,把自己堵著這茬也說通了。對嘛,去簫家調(diào)查就好了,東家跟簫家的人相處不好,定是那對婆媳的問題。

    單讓那個二楞小子回去調(diào)查,紀(jì)昭真不放心,當(dāng)即決定跟回去。

    簫含玉對偷竊一事有前科,小姑娘也喜歡絲帕這些玩意,簫清羽奔回去第一時間就想到去質(zhì)問堂妹。

    彼時簫含玉正在堂屋坐著的二老面前膝下承歡,被當(dāng)眾質(zhì)問偷盜的事情,很下不來臺:“大哥!你怎么能懷疑我偷東西呢,那什么破手帕啊,金子做的還是寶石鑲的,我稀罕偷嗎!”

    簫清羽憋氣:“我只是問問。”

    周氏不依,挽起袖子要上前理論的架勢。簫含玉給攔住了,嘟嘴道:“算了娘,”聽簫清羽提過一句那是秦蓁娘的遺物,簫含玉皺眉道:“是不是掉哪了啊,我們幫忙找找吧。”

    周氏詫異,戳她腦袋:“你沒生病吧,那女人之前去了趟裴家,把你的好姻緣都?xì)Я?,攪事精一個,你還想幫人家?!?/br>
    簫含玉捂耳朵逃走:“別跟我提裴家,煩人?!?/br>
    周氏不是容易消下的火的主,這兩天還積蓄了很多火沒處撒,早就想一吐為快,當(dāng)即在堂屋里大罵出來:“秦蓁嘚瑟什么啊,她這半個月來什么忙也沒幫到,吃睡吃睡,重活全都我們干,白呆著還不高興,我們沒跟她生氣,她先撂挑子不干了。奶奶還病著,她說走就走。人又懶又饞,丟了個手帕讓全家都不安寧,她算什么東西……”

    “憑什么這樣說我們家秦蓁!”

    簫清羽話音未出,剛張嘴,就有一道女聲先聲奪人。

    隨著紀(jì)昭跳進來撲向周氏,場面登時亂成一團麻線。女人家掐掐打打,戰(zhàn)力不容小覷,沒幾下就把屋中東西砸得滿地都是,哐當(dāng)作響,引得門口經(jīng)過的人紛紛伸頭看熱鬧。

    兩方最終也沒爭辯出統(tǒng)一結(jié)果來,周氏用所有壞詞兒口無遮攔的把秦蓁罵了個透,紀(jì)昭不甘示弱的維護,一邊把周氏揍得鼻青臉腫。

    紀(jì)昭要走時,簫清羽去相送,看她只是頭發(fā)凌亂了些,衣服都還整整齊齊,稍稍松口氣:“紀(jì)昭姐,實在很失禮。你沒哪受傷吧?”

    紀(jì)昭跳罵指著里屋:“我算知道秦蓁為什么待不下去了,哎喲,想要人家孝順,先看看自己有沒有疼愛尊敬晚輩,再來說別人。什么人呀?!?/br>
    紀(jì)昭一路走得很急,到了繡坊門口時,頭發(fā)全被整理好了,看不出撕架過的痕跡。

    她不相信秦蓁是周氏嘴里說的那種人。小東家從成婚后,克己守禮,牽掛家里,掛在嘴邊的都是回家做什么活,會是好吃懶做的人?

    秦蓁窩在繡房里做刺繡,手往上揚提針時,手腕冷不丁被人捉住。她一臉茫然抬頭時,手上纏繞的一縷絲巾猝不及防的被扯開來,手心攤露在來人面前。

    紀(jì)昭眼瞳撐大,震驚呆了眼前所見。少女纖白的手掌布滿粗糙裂痕,飄著杏花香味,看來抹了香膏的,抹了藥的,都還這么嚴(yán)重。她翻轉(zhuǎn)一看,手背還有一塊燙傷的痕跡,本該細(xì)膩如脂的肌膚,泛起了淺淺的褶皺,傷口一處與別處不同的發(fā)黃發(fā)干。一雙手可以說滿是瘡痍。

    垂落的絲巾是粉白的,半透明,跟秦蓁所穿的粉色褙子看起來像一套,能起極好的掩飾作用,平時做刺繡也不會讓人瞧出不對勁來。

    紀(jì)昭鼻尖發(fā)酸,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傻姑娘,你什么都不說,你想死啊?!?/br>
    秦蓁慢條斯理卷回絲巾,抽出手:“我沒事,上過藥了。”

    “你說,你是不是就因為這個同簫清羽生氣的?我去過簫家了,曉得周氏怎么說你的。有女人的地方就是戰(zhàn)場啊,這手段,可不比后宅的手軟。那周氏盡叫你干些雜碎活,還說你閑待著對吧?真是氣死個人?!奔o(jì)昭隨手執(zhí)起一柄團扇,呼呼的扇風(fēng)。

    秦蓁戲謔一笑,想看她是不是在演戲:“昭jiejie,你也太夸張了點。農(nóng)婦的生活就是這樣的,何況這幾日在收割季節(jié),忙一點是理所當(dāng)然的。不管大娘安排我做什么,只要能幫到家里,我都沒有怨言。倒是你,這火爆脾氣,去到簫家如何了,有沒有跟人打架?”

    “哪有,”紀(jì)昭下意識抬手?jǐn)n了攏腦后的發(fā)髻,聽她語氣真摯,不免問道:“你既然不是計較這個,還跟簫清羽別扭個什么勁兒?!?/br>
    秦蓁清潤的眸底隱隱發(fā)寒,男人為女人吹眼睛的親密一幕,如一根刺,扎得她心頭鈍痛一瞬。

    她嘴唇翕動,眼神恍惚:“我,我也不知道?!?/br>
    第54章

    話說曹持發(fā)了一筆橫財后,過了一段瀟灑肆意的時光,眼看著荷包被大手大腳的給揮霍扁了下去,曹持不禁有些流連這紙醉金迷的生活。秦夫人那邊他象征性的說了兩句,不消說,王夫人都親自攜帶契書登門,眼看著兩個加起來比溫州還重的州,秦夫人也不敢邁出一步。事情仿佛就這樣不了了之。

    店里新來的孟懷遠(yuǎn)八面玲瓏,很得人心。這廂給曹持端茶遞水、捏肩捶背的,煞是討曹持的喜歡,眼睛盯著賬本,隨手抓了把今早買的糯米棗給他:“賞?!?/br>
    孟懷遠(yuǎn)往身上擦擦手,笑著接過,轉(zhuǎn)而發(fā)出濃重嘆息。

    曹持隨手抄起量尺敲了他一記:“嘆什么氣,師傅給的棗不好吃?”

    孟懷遠(yuǎn)丟了顆糯米棗進嘴里,嚼得嘖嘖有味兒:“哪兒能呢。我就是為師傅感到可惜,您大好的發(fā)財機會就因為夫人的幾句話,給溜走了?!?/br>
    曹持眼皮一跳:“什么發(fā)財機會?”

    “不就是那王夫人帶來的合約契書。能讓繡莊更上一層樓,這么好的事情,怎么拒絕了呢,太可惜了。舍小的換大的還不樂意,秦夫人啊,未免有點鼠目寸光。”孟懷遠(yuǎn)小聲的道。

    曹持本來沒有將收受蘇綿雨賄賂的事情告知的打算,不過那幾日得錢了請人到處喝花酒,不小心吃醉給說了出來,讓孟懷遠(yuǎn)這個小跟班給知道了。

    曹持心里和秦夫人想的一樣,聽他這么說,難免不舒服:“你還年輕,懂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么,想要兩州的就要舍棄溫州的給蘇綿雨,那不是在壯大蘇綿雨的勢力?”

    “要的就是兩方壯大勢力,師傅才好從中獲利啊。師傅如今是繡莊的當(dāng)紅人兒,夫人一向視你為心腹,蘇綿雨也避免不了拉攏您。等她們地位都提高后,只會更想辦法奪取您這根頂梁柱,那豈不就財源滾滾了嗎?”孟懷遠(yuǎn)湊在他耳邊小聲慫恿,給他肩膀揉捏得舒舒服服的,做低伏小的姿態(tài)。

    曹持聽得如沐春風(fēng),瞇眼捻須,一派正色道:“我可是站在秦夫人這邊的,你這壞東西讓我腳踩兩只船么。秦夫人素來待我不薄,我怎能給她培養(yǎng)一個敵人出來抗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