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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清宮謀(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80節(jié)

第80節(jié)

    “是嗎?”東珠看了看案上的羊rou,“煮到鍋里應當看不出來吧?!?/br>
    “這個……”寧香沒接話。

    東珠干脆將大小不一的rou塊剁碎了?!俺闪藃ou糜,就看不出來了吧?!?/br>
    寧香瞠目,這主子還真能變通。

    “主子,這粥稠了些,若再放上這些rou,怕是一會兒還沒熟便要干鍋。”

    寧香話音未落,眼見東珠往熱騰騰的鍋里忽地澆了一大碗涼水。

    “主子,這樣粥會腥的?!?/br>
    東珠罷了手,轉(zhuǎn)身定定地看著寧香。

    看得寧香心里發(fā)虛:“主子,奴才多嘴了,主子請自便,奴才不說就是了?!?/br>
    東珠似乎沒有怪她的意思:“你會烹調(diào)?”

    寧香點了點頭:“主子忘了,奴才的阿瑪在內(nèi)膳房當差,奴才自小是在膳房長大的?!?/br>
    東珠點了點頭,想起昨晚的閑談,看著眼前如同稚子一般單純可愛的寧香,心里便歡喜起來。

    “寧香,你可愿教我烹調(diào)?”東珠問。

    寧香不解:“主子何意?”

    “你教我烹調(diào),我教你識字,如何?”東珠問。

    寧香瞪大眼睛:“主子……”

    “前兩日我寫的字,你不是偷偷拿去臨描了嗎,還悄悄問蘇云怎么念?!睎|珠笑嘻嘻地說。

    寧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主子饒命,奴才再也不敢了?!?/br>
    東珠莫名:“你這是怎么了?既然是想學,我來教你,你還不樂意?”

    寧香瑟瑟發(fā)抖:“宮里的規(guī)矩,為防消息傳遞,除了宮正司的女官以外,所有的宮女都是不許識字的?!?/br>
    “還有這樣的規(guī)矩?”東珠聽了,心上一冷,“罷了,我們?nèi)缃裨谶@咸安宮里,誰來管我們?我只悄悄地教,你也只是悄悄地學,不讓旁人知道,好不好?”

    寧香看著東珠,心里很是掙扎,她自進入宮正司以來便跟著蘇云,蘇云是宮正司的才女,最年輕的典正,最富才學。她跟蘇云要好,很大程度上就是想跟蘇云多學點東西,可是蘇云并沒有刻意要教她的意思,寧香也不怪蘇云,因為宮正司原本就是后宮宮人的典范,有規(guī)矩管著,想來蘇云也是不想破了規(guī)矩。

    沒承想,這位遭貶的娘娘,竟然這樣好心。

    “主子,粥溢了。”寧香轉(zhuǎn)過臉去,趕緊起身收拾爐灶。

    看著她小小的身量在灶臺前井然有序地忙碌著,不一會兒小廚房里便香氣四溢,東珠的心里漸漸明朗起來。東珠并非不懂烹調(diào),往日在遏府時為了哄瑪嬤高興,也常和寶音等人一起研究新鮮的菜式。不同的是那時的她只是動動嘴,材料都是下人們準備好的,所以于刀工上并不見長。教寧香識字,原是好意,又怕小姑娘不能長性,才使了這個法子來作交換條件,所謂付出辛苦便更知珍惜;又想讓寧香知道這廚藝也是有用的,不必因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這實在是東珠一片苦心。

    寧香對此毫不知情,只想著從今以后,能以擅長的廚藝換取識字的機會,心里實在高興。

    咸安宮頭殿。

    淑惠太妃躺在床上依舊生著悶氣,近身服侍的宮女嬤嬤跪在邊上,大氣兒也不敢喘。東珠端著粥碗不請自來,走到淑惠太妃身前:“喝吧,這粥里放了你最愛的羊rou和胡椒粉,喝了以后再發(fā)些汗,必會好得快些?!?/br>
    淑惠太妃抬眼看著她,不由愣了一下:“你來做什么?”

    東珠笑了笑:“同在咸安宮里住著,自然應當彼此照顧。你淋了雨,受了寒,我來看看?!?/br>
    淑惠太妃哼了一聲:“你也不必來當好人,就算想當好人巴結(jié)我也沒用,要巴結(jié)去找慈寧宮、慈仁宮!我不過是在這咸安宮里熬日子等死罷了?!?/br>
    “既然這樣,那就別喝了,這樣死得快些?!睎|珠黑了臉,拿著粥碗佯裝退下。

    淑惠太妃愣了一下,不禁喊道:“哎,真就走了?”

    東珠看著她:“怎么,太妃又不想死了?還是說先喝了這碗粥以后再死?”

    “你個小妮子,有你這樣勸人的嗎?”淑惠太妃狠狠瞪著東珠。

    東珠不急不惱,重新回到床前,拿了勺子來喂她。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屋子里安靜極了,淑惠太妃把這一碗粥吃得極干凈,吃完又看著東珠:“可還有?”

    東珠笑了笑:“今兒是沒了,就做了這一碗?!毖劭词缁萏樢兩?,又說道,“這羊rou少吃一點,發(fā)發(fā)熱也就是了,多吃易上火,反倒對你的身子無益。你若愛吃,明兒個我再給你做?!?/br>
    淑惠太妃仔仔細細看著東珠:“你這人倒是奇怪得很,你剛搬進來那些日子我總跟你過不去,你竟不介意?”

    東珠看著她:“不十分介意,但也疑惑。東珠自問平日里也沒得罪太妃,為什么太妃總跟我過不去。找人在我的被子上淋水,拿骯臟的吃食換了我的飯菜,還往我屋里放不干凈的東西。太妃今日能為東珠解惑嗎?”

    “還不是因為……”淑惠太妃寒了臉,“總覺得你像那個人,就連說話、處事的感覺,像極了?!?/br>
    “烏云珠?”東珠問。

    “你知道她?”淑惠太妃有些意外,隨又恍然,“也是,那樣一個女人,誰能不知道?”

    “你恨她?”東珠又問。

    “恨,為何不恨?如果不是她……”淑惠太妃恨恨說道。

    東珠卻打斷了她:“如果不是她,還會有別人??傊粫悄恪!?/br>
    “為什么?”淑惠太妃瞪大眼睛,“小妮子,你知道什么?當年我的容貌可是無人能比的,就連靜妃和皇后都比不上,人人都說我像極了太皇太后年輕的時候,是草原上最美的女人。就是先帝初見我的時候,也不由自主地看著我愣神兒。”

    東珠看著她,突然站起身來到妝臺上翻撿。

    “你拿什么?那都是些稀罕物,你別亂動!”淑惠太妃急了。

    東珠拿著幾樣淑惠太妃最愛的首飾放到她面前:“這些可是太妃平日最愛的?”

    “是?!笔缁萏鸬馈?/br>
    “它們做工考究,美輪美奐??煞Q得上漂亮?”東珠又問。

    “這是自然?!笔缁萏壑斜M是疑惑。

    “但如果拿這些做枕心,讓你枕著它們睡,你可能睡個安穩(wěn)?”東珠問。

    淑惠太妃莫名其妙:“這自然是不能的,又涼又硌人,這怎么能枕著?”

    東珠點了點頭:“這就是了?!?/br>
    “什么?”淑惠太妃越發(fā)糊涂。

    “太妃們對先帝來說,就是這些又貴重又漂亮的首飾,可以賞玩,可以佩戴。然而禁宮長夜漫漫,他最需要的是可以伴著安寢的又輕又軟的枕頭。試想,這些珠寶首飾雖然美麗明貴,可若要人枕著它們?nèi)胨?,卻是不能的。烏云珠則不同,她是一捧菊花、一束蕎麥,可以做成枕頭,安神助眠。”東珠緩緩說道。

    “我不明白。為什么她是菊花,她是蕎麥?”淑惠太妃搖了搖頭,“你這話說不通?!?/br>
    “菊花秋時燦爛如霞,但若要做成枕芯,則要經(jīng)歷日日的暴曬,曬去花中所有的水分,如銀盆大小的花朵抽干水分后只有掌心那么大。而蕎麥也要忍著石磨碾過的痛,經(jīng)歷與子分離的殤才能成為做枕芯用的蕎麥皮。不管她最初的樣子如何,為了成為枕芯,她要受很多苦,經(jīng)歷很多痛,甚至改變自己的形狀扭曲自己、失去美麗如此才能成為枕芯。”東珠的聲音很輕柔,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覺得那樣沉重。

    “想一想,當她在眾人面前接受白眼、奚落,被人指指點點時,她可曾由著自己的性子與人辯駁?當她的父兄相繼辭世,她可曾流露哀思讓皇上擔心?當四阿哥夭折時,面對所有人的幸災樂禍,她可曾將一個女人的柔弱展現(xiàn)出來?當面對誣陷待罪幽禁時,她可曾為自己申冤?你們都不喜歡她,但是她可曾因為這樣就與你們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她自己月子未滿,為了盡孝就要在太皇太后跟前侍疾。太后染病,因是風寒怕過人,你這個親妹子都沒來探視,可是她還不是如婢女一樣捧茶喂藥。你以為,她就沒有自己的個性,她就沒有自己想要的日子?這宮里的每一天,就像磐石碾過一樣,為了給帝王做安寢的枕芯,她的委屈全都自己受了?!?/br>
    “那是她自找的。況且,一切都不是白做,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先皇的心,那是比一切都要可貴的,全都給了她?!睖I水悄然從淑惠太妃臉上滑落。

    “那么,在她入宮之后,先皇為什么還會有別的女人?為什么在四阿哥之后還會有五阿哥、六阿哥和幾位皇女?”東珠苦笑著,“她得到的,是皇上想給的,可是那真的是她想要得到的嗎?”

    淑惠太妃仔細盯著東珠的臉:“你果然是向著她的。”

    東珠搖了搖頭:“我有些欽佩她,但更多的是可憐她,我不會做她那樣的女人。我更愿意像太妃這樣,由著自己的性子處事?!?/br>
    “哦?像我?”淑惠太妃一怔,遂又明白過來,“是了,是了,不然你又怎么會來到這咸安宮里。你這性子……倒也不十分像她?!?/br>
    東珠笑了笑:“就是,說這個人與那個人相仿,不過是自己心中存著的執(zhí)念罷了。上天造人,哪里就能造出個一模一樣的。人活一世,總要活出自己才好?!?/br>
    淑惠太妃聽著,仿佛有些動容:“與你說話,暢快得很。”

    “既然如此,東珠就再多說兩句?!睎|珠看著淑惠太妃,“為什么要跟太后鬧別扭,讓太后難堪?”

    “她?”淑惠太妃冷哼了一聲,“我心中有恨,也有怨,只因我是庶女,她是嫡出,所以她是皇后是太后,而我只是妃子。以前的事情,若非她無能無才,我們也不會輸?shù)媚菢討K。如今她在慈仁宮養(yǎng)尊處優(yōu),我卻在咸安宮受苦。但凡她顧念姐妹之情,接我去慈仁宮與她同住,事事為她參謀,她也不必只當個掛名太后,做不了半分的主。”

    “太妃錯了?!睎|珠給淑惠太妃倒了一杯茶,坐在她炕邊細細說來。

    “我哪里錯了?”淑惠太妃凝眸而視。

    “太妃認為自己的才能比太后強,但是比太皇太后如何?”東珠問。

    “那,自是不能比的?!笔缁萏蠈嵈鸬?。

    “比當年的靜妃又如何?”東珠再問。

    “姑姑?若論姑姑的才干、性情、膽略,我也是差了些?!笔缁萏芍鴸|珠,“但是,我總比太后強些。”

    東珠搖了搖頭:“很多時候,強就是弱,弱就是強。這朝堂上只有一個天子,而后宮中也應該只有一個女主。如今太皇太后健在,那么太后或者是皇后,即使強也應示弱。太后其實是大智若愚,有真智慧,所以才能在這樣的格局中保存。”

    淑惠太妃沉默了良久,細細回味著東珠的話。

    “其實,太后沒有接您同住慈仁宮,而讓你留在咸安宮,正是對你的關(guān)照,這小小的咸安宮雖然冷僻,卻也將后宮的是是非非隔絕了,這不是更好?”

    淑惠太妃盯著東珠:“你與她并沒有交集,卻怎么如此了解她?”

    東珠笑了笑:“相親未必相知,相知不必相親?!?/br>
    咸安宮外,端敏格格與慈仁宮的宮女太監(jiān)們遠遠地候著,原來聽得淑惠太妃夜里淋了雨身子不爽,仁憲太后一早便趕過來看望。因怕淑惠太妃說話沒個輕重,所以便命端敏等人在外面候著,只自己悄悄入內(nèi)。

    端敏領(lǐng)著人在外面等著實在有些無聊,正要進去看看究竟,便看到仁憲皇太后從里面走了出來,于是立即上前扶了,端詳著神色:“皇額娘怎么臉色不好,可是又與淑惠太妃爭執(zhí)了?”

    仁憲太后搖了搖頭。

    宮女也上前扶住了仁憲太后的手:“這手怎么這樣涼?快些回宮吧!”

    “相親未必相知,相知不必相親?!比蕬椞筻驼Z著。

    “皇額娘!”端敏輕聲喚著,只覺得仁憲皇太后今日的神情很是奇怪,眼眸如水,面色微紅,仿佛是有些歡喜。

    仁憲看出端敏的疑惑,唇邊露出一抹笑容:“走,陪額娘去園子里看看菊花?!?/br>
    “菊花?”端敏愣了,“這才剛八月間,菊花還沒開全呢!”

    第八十九章 帝后和睦結(jié)同心

    坤寧宮中,親自安頓好榮常在,皇后這才回到自己的寢宮,梳洗之后換上寢衣,雖眼見時辰已晚,卻不敢去睡,只是站在鏡子前照了又照。

    “娘娘,您先略躺一躺,秋禾已經(jīng)差了小尹子去前邊看了,皇上說了今晚上過來,便一定會過來?!?/br>
    皇后聽了點了點頭,便在鄰窗的大炕上那金黃色的繡墊上坐下,心中像壓了塊大石,竟有些喘不過氣來。

    “娘娘,是不是端碗安神湯來?”柳笙兒從旁打量著皇后的神色,輕聲問道。

    “不必了?!被屎髠?cè)身歪倚在引枕上,閉著眼睛仿佛是在養(yǎng)神,實則思緒甚是復雜。昨兒是十五月圓之日,按禮皇上應當來坤寧宮就寢,可是皇上在宴席過后便推說自己多喝了幾杯,略有些乏了,就歇在乾清宮里沒過來。若是皇上刻意冷著自己,卻又是打發(fā)李進朝來傳話,說是今晚上過來?;噬蠈ψ约旱降资鞘裁匆馑迹f不上親厚也說不上疏離,總是透著一分客氣,不像夫妻,倒像是……皇后嘆了口氣。

    又想起晨間去慈寧宮請安的時候,太皇太后交給自己的這個差事。太皇太后說榮常在產(chǎn)期近了,在仁妃宮里怕是不妥帖,畢竟這是皇上的第一胎,須得萬分謹慎,必要自己這個皇后親自照應才可放心。

    太皇太后的話說著極是和緩,但是在赫舍里聽來,卻如同負著千釣,心事重重回到坤寧宮,便讓人打掃后面的院子,又與宮正司一道為榮常在挑選近身侍候的嬤嬤和宮女,著實忙了一整天。直到晚膳前才將一切收拾妥當,又親自迎了榮常在,與她一同用了膳,看著她妥妥當當搬進東小院,這才喘了口氣。

    現(xiàn)在得空停下來細想,心里不由暗暗發(fā)冷,太皇太后終究是信任自己還是不信呢?按理說這是她第一個重孫子,應當是在慈寧宮里生最正當,再者也該由皇太后來照應,卻派給了自己。若是沒有之前桂嬤嬤那檔子事,赫舍里蕓芳倒可坦然面對,可是現(xiàn)在,她怎能心里不犯嘀咕呢。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只聽外面有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