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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清宮謀(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62節(jié)

第62節(jié)

    故燒高燭照紅妝!”

    如今,這么快,他就變了心意。

    連理樹前,那番令人感動的表白如今言猶在耳,可是……解語花成了斷腸花,世事難料,如今看來還是錦珍為人足夠通達(dá),她早已料到今日,才會以那番話來提點(diǎn)自己吧。

    “昭妃?!备YF人看到東珠神情微變,心中十分開心,終于也讓你嘗到這失寵的滋味了吧。

    東珠端起茶喝了一口,隨即用淡然掩飾心底的失望與傷心:“那又如何?皇上做事向來有分寸。他喜歡在哪里,便在哪里。又豈是你我妄議的?”

    “咦,你真這樣想?”福貴人愣了,“可是,不僅如此,皇上還將那絳雪軒賜給了賢貴人。說是從今往后,除了她納蘭明惠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去絳雪軒了?!?/br>
    “謝謝你來告訴我這個?!睎|珠看著福貴人,又把目光轉(zhuǎn)向春茵,“去通知承乾宮所有的人,日后若沒要緊的事情不要去御花園,更要離絳雪軒十丈以外。”

    “可是?!贝阂疣街?,“前兒皇上才說過要把絳雪軒給娘娘您,怎么今兒就變卦了,奴婢和云姑姑還特意準(zhǔn)備了席子、靠枕,原想一會兒搬過去收拾收拾呢?!?/br>
    “有這等事情?”福貴人顯得很意外,她拉著東珠的手,“好jiejie,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本那賢貴人在皇上眼中視同無物,怎么突然被臨幸了,還得了這天大的恩賜。那絳雪軒既然給了jiejie,又怎么賞了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宮殿樓閣、田畝金帛,都是屬于皇上的,皇上愿意給誰自然就可以給誰?!贝藭r(shí)的東珠高貴端莊、淡定從容,任誰也看不透隱藏在她心底的情緒。

    但是那眼角處不經(jīng)意間掠過的失望被福貴人窺到了,她很是歡愉。

    原來你與我與大家都是一樣的,都有七情六欲,都會嫉妒爭寵,既然如此,一切也就好辦了。

    “還有件事?!备YF人有些為難,“今兒在前邊請安的時(shí)候,太皇太后提了一句,問昭妃的手如何了?”

    “謝太皇太后掛牽,已無礙了?!睎|珠淡淡回道。

    “咳?!备YF人面露惋惜,“皇后當(dāng)時(shí)也是這樣回的話,太皇太后說,既然如此,還是按規(guī)矩每日晨昏定省吧。當(dāng)時(shí),我替jiejie出頭,回了一句這是皇上的意思。誰想當(dāng)時(shí)皇上也在,竟說……說后宮之中,沒有人能永遠(yuǎn)逾越在規(guī)矩之外?!?/br>
    東珠聽了,未曾開口。

    福貴人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了。

    春茵心中十分郁悶,送走了福貴人,她忍不住說道:“這算什么?皇上昨兒聽了娘娘與公主的對話,突然不明不白地走了,就算是有什么誤會,也得給人一個解釋的機(jī)會啊。哪能出了咱們承乾宮的門,就去寵幸別的女人。就算寵也就算了,偏在絳雪軒。這也就算了,居然說話不算數(shù),把絳雪軒又給了別人。還自食其言,明明是他許下的事情,又統(tǒng)統(tǒng)不算數(shù)了?!?/br>
    東珠斜靠在羅漢床上,心里雖也氣惱,但還是暗暗忍下。

    這時(shí)翠花公主與楊氏已然用過早膳,她們來到廳中,聽到春茵所說的,十分愕然。

    翠花公主心情內(nèi)疚:“可是昨兒咱們聊的話被皇上聽去了?”

    東珠笑了笑:“也許吧?!?/br>
    “不如我去跟皇上解釋,就說你只是為我出主意,這與你跟皇上并無半分關(guān)系。”翠花公主又驚又怕,其實(shí)她還從未跟皇上單獨(dú)談過話,她也不知自己如何才能面見皇上替東珠解釋,但是她覺得自己必須這么做。

    “不必了?!睎|珠輕輕嘆了口氣。

    “為什么?”翠花公主不解。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睎|珠面上的神情淡淡的,說不清是喜是悲,“這樣,也許最好?!?/br>
    第六十八章 狡兔死,走狗烹

    康熙六年六月。距皇上的親政大典不足半月,一切事項(xiàng)皆已準(zhǔn)備就緒,然而一直cao持親政大典的索尼卻再一次病倒,這次病勢比之前更加兇猛,正是病來如山倒,只半日就已口不能言神志不清。

    索府門前車馬如潮,滿朝文武前來探視者絡(luò)繹不絕,而出來時(shí)皆面露惋惜之色。夜幕時(shí)分,蘇克薩哈只身入府,在索尼的病床前坐了好一會兒,見索尼如今只有進(jìn)去的氣兒卻不見呼出來,這人顯然已經(jīng)不中用了。

    索府已然開始準(zhǔn)備后事,雖然悲凄傷感,倒也井然有序不見忙亂。

    蘇克薩哈看到索尼長子噶布喇給索尼喂食湯藥已經(jīng)不再用勺子,而是直接用竹管往里吹,不由十分好奇,便問道:“這法子的確新鮮,如今都是這樣喂食的嗎?”

    “是啊,這還是宮中太醫(yī)教的法子。如今水米都難以喂進(jìn),就靠這湯藥維持?!备敛祭镣慈f分。

    “沒通知皇后娘娘嗎?”上次索尼病了,皇上與皇后一同回府,當(dāng)時(shí)眾人知道信兒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晚了誰也未曾親眼見到。所以這一次索尼一病倒,府里立即門庭如織,因?yàn)樵S多人都希望借此能見到帝后。

    除了朝堂之上,能與皇上借個機(jī)會親近一二,或者讓皇后看見知道自己與索家的情分,這多少對日后都是有益的。所以此時(shí)府外還聚著很多車馬不肯離去,也是這個緣故。

    “皇后娘娘還不知道呢。二弟才剛?cè)雽m去回了太皇太后,如今宮里傳出話來說是親政大典在即,皇后娘娘在內(nèi)宮中自是有太多的事情要料理,眼下是回不來了,也未敢告訴她。就是皇上那邊,怕沖撞了,也不敢說?!备敛祭f到這兒,不由拿袖口抹了抹眼角的眼淚,“我阿瑪都是為了大典累得。七十來歲的人了,見天這樣熬著,就是沒病沒災(zāi)的也支撐不住。只是偏偏在這個時(shí)候,趕上皇上親政普天同慶這天大的喜事。要是他真就這時(shí)候去了,恐怕家里連個像樣的喪事都不能辦?!?/br>
    “不會,不會?!碧K克薩哈連連安慰,“不過前陣子見他精神矍鑠,說是吃了宮里賜的良藥,身子已大安了,這怎么一下子……”蘇克薩哈問出心中疑惑。

    “咳!”噶布喇深深嘆了口氣,又悲又氣,“昨兒晚上回來說是頭暈得厲害,原本躺躺也就是了,可是老爺子逞強(qiáng),想著今早要去與禮部商量各國使節(jié)接待的事宜,萬不能缺了席,就把原是一劑的補(bǔ)藥加大劑量吃了雙倍,結(jié)果今兒早上就神志不清了。”

    “怕是虛不勝補(bǔ)吧?那太醫(yī)怎么說?”

    “太醫(yī)也說是虛不勝補(bǔ),這藥量恰當(dāng)是可救人,若是服多了,便是摧枯拉朽,不能承受了。”

    蘇克薩哈聽了也是連連嘆息,他在索尼的病床前又坐了一會兒,然后便匆匆離去。

    出了索府,蘇克薩哈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東城一家醫(yī)館。

    醫(yī)館內(nèi)堂,掌柜接過蘇克薩哈的荷包,將里面的東西倒在桌子上。他先是用鼻子聞了聞,之后又用手輕輕將那些褐色的碎末渣子碾了碾,又仔細(xì)看了看,隨即沾著茶碗中的茶水在桌面上寫了一行字。

    “你可看仔細(xì)了。”蘇克薩哈面色大驚,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

    “您認(rèn)識老夫又不是一年兩年了,老夫活到今日六十七歲,從會吃奶就開始在這藥房里吃藥學(xué)藥,怎么可能弄錯?”掌柜的十分篤定。

    “原來如此?!碧K克薩哈頹然靠在椅背上,他面上的神情十分復(fù)雜,先是震驚隨即失望,再而便是如死灰一般的寒心。

    “人為財(cái)死,鳥為食亡。人這一生,想明白了,其實(shí)也簡單得很。活在世上,要么你為他人而忙,要么他人為你而忙。如果你不能主宰別人,就老老實(shí)實(shí)任由別人來使喚你。但是有一點(diǎn)?!蹦钦乒竦目雌饋硐娠L(fēng)道骨,絲毫不像是一位生意人,倒很像是世外高人,講起話來十分超脫,“這就像給主人拉磨的驢子一樣,蒙著布一味向前傻賣力氣這一切尚可。一旦這布被摘了去,驢自己覺得干得沒意思,主人也覺得不自在?!?/br>
    “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雖然我與他并不同心,但是同朝為官這么多年,他得了這樣的下場,正所謂兔死狐悲,我這心里也不好受。”蘇克薩哈嘆了口氣。

    “那你預(yù)備如何?”那掌柜似笑非笑看著他,“現(xiàn)在退也退不得,進(jìn)也進(jìn)不得。還是糊涂的好些!”

    “糊涂?”蘇克薩哈那雙仿佛可以看透前世今生的烏瞳忽地閃爍起迷離的光暈,“糊涂?”

    康熙六年七月初七,康熙帝在太和殿舉行了隆重的親政儀式。

    為了褒獎輔臣與諸位臣工在皇上親政之前為朝政所付出的辛苦,皇上特意頒下數(shù)道恩旨,表彰、封賜接踵而來。

    這當(dāng)中自有人歡喜,也會有人心生異端。

    皇上親政之后沒隔幾日,次輔蘇克薩哈便奏請辭去一切官職,為先帝守陵。

    皇上自然不允,連番深切慰留,然而蘇克薩哈說道:“做臣子應(yīng)當(dāng)嚴(yán)守臣子的本分,當(dāng)日奴才與索輔、遏大人、鰲大人在先帝面前盟下重誓,就是要同心同德輔佐皇上直至親政,如今皇上已然親政,奴才等自當(dāng)隱退,否則就有逾越之嫌。”

    這完全是一番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不料卻觸及鰲拜的要害。

    次輔要辭政,那鰲拜和遏必隆也自然沒有再留下的理由,蘇克薩哈此舉以自斷手臂的方式來拖另外兩人下水,目的其實(shí)很顯然。一方面此時(shí)在朝堂上,他雖然名為次輔,但毫無實(shí)權(quán),處處被鰲拜鉗制;另一方面,又很是忌憚皇上與太皇太后,自古幼帝親政,輔臣的下場似乎從來沒有善終的,所以他很想以這樣的方式體面地隱退,同時(shí)再一次向皇上以及太皇太后表示忠心。

    然而,這一點(diǎn),他明白,皇上明白,鰲拜與遏必隆更是心如明鏡。

    如果他們?nèi)讼敕ㄒ恢?,這倒真是一步兩全其美的好棋,偏偏鰲拜并不想就此從朝堂上退出,他當(dāng)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蘇克薩哈羅織了心懷jian詐、久蓄異志、欺藐幼主、不愿歸政等二十四款罪名,并當(dāng)即在朝堂上向皇上提出應(yīng)將蘇克薩哈處以凌遲、族誅之刑。

    一時(shí)間,大殿之上如至深冬,寒氣逼人。

    眾人皆不敢言。

    皇上冷冷地看著鰲拜:“鰲卿輔以為蘇卿果然有罪?”

    “自然有罪,且罪大惡極?!宾棸菝娌桓纳?。

    “朕以為……”皇上原想說句折中的話來緩和一下氛圍,沒承想他話還未說完,已被鰲拜打斷。

    “皇上剛剛問了奴才的意見,奴才卻不敢一言堂,如今還是看看朝中百官的意見吧?!宾棸莩隽校驹诖蟮钪檄h(huán)視四周,炯炯的目光在眾大臣面上掃過,“你們說,皇上才剛剛親政,蘇克薩哈便自請去給先皇守靈,他這是不是藐視皇上?”

    “是。”朝臣中果然有半數(shù)以上的聲音附和。

    但是鰲拜仿佛并不滿意:“都沒吃飯是怎么著,皇上面前回話,這樣有氣無力的,是在討賞還是要討打?再問你們一遍,他有沒有罪?”

    “有!”這一次,異口同聲,聲勢如鐘。

    “皇上剛親政,就敢藐視皇上,咱們能容忍嗎?”鰲拜緊走兩步,站在正中央,振臂高呼,“誓死替皇上維護(hù)威儀!誰敢藐視皇威,就是我等死敵!”

    “就是我等死敵。”

    蘇克薩哈此時(shí)立即慌了神,他沒有想到鰲拜有如此大的膽子敢在朝堂之上代天子行令,更如此公然顛倒黑白左右言路,他立即開口為自己辯護(hù):“蒼天為證,蘇克薩哈絕無半分藐視皇威之心,蘇克薩哈此舉……”

    “蒼天為證?我們這些人眼睛都瞎了不能見證也就罷了,皇上好端端地坐在這里,皇上都不能為你見證嗎?還是說,你覺得皇上委屈你了?”鰲拜寸步不讓,他直接走到蘇克薩哈面前,用手狠狠戳著他的胸口,“真想剖開你的胸膛看看,你這腔子里流的是黑的還是紅的。還說沒有藐視皇上,皇上才親政兩天,多少大事等著皇上來裁定,你卻在這個時(shí)候要去給先皇守陵,你是去守陵還是去添堵?你是想說先皇看錯了人,不該把江山傳給皇上嗎?所以你沒有用武之地了,只能去守陵?”

    “我根本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蘇克薩哈一向才思敏捷,只是沒有想到鰲拜今日如此胡攪蠻纏,他汗如雨下。

    “你只是什么?”鰲拜一陣?yán)湫?,“你想說你這是功成身退,還是見好就收?”

    鰲拜突然一把揪住蘇克薩哈的衣領(lǐng),拉著他來到皇上御座之下:“皇上,老臣早就收到好幾道彈劾蘇克薩哈的折子,原本是想著皇上親政大喜,不想給皇上添堵。但是想必是有人走漏了風(fēng)聲,讓他聽了信兒,所以才想趕緊抽身。老臣懇請皇上徹查。”

    “徹查?”皇上稍帶著問詢地重復(fù)了一遍,還未來得及表態(tài)。鰲拜已然謝恩:“奉皇上旨意,將蘇克薩哈拿下關(guān)入大牢,立即查封蘇府?!?/br>
    “鰲拜……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矯旨?皇上……”蘇克薩哈驚呼連連。

    而鰲拜擒著他,讓他動彈不得:“還敢咆哮朝堂,如此又是一罪。來人,將他帶下去!”

    訥爾杜執(zhí)掌宮中侍衛(wèi),自然立即上前聽令行事。

    蘇克薩哈的冤聲在大殿上久久回蕩,不知是誰小聲說了一句:“之前一日之內(nèi)誅殺三位一品大員,那是在親政之前。如今皇上親政了,怎么還……”

    這話鰲拜自然聽到,他也不惱怒,只冷冷說道:“只要你們用心辦差,這樣的事情就不會輪到你們身上,反之,不管是一品要員還是封大吏,這位子上的人可以換,而位子不會缺人坐。”

    皇上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局面,他覺得自己極為窩囊,面對鰲拜近乎瘋狂的舉動,他竟然沒有去阻止。

    為什么沒有阻止?

    因?yàn)樗麤]有想到,鰲拜這個荒誕的指鹿為馬的罪名,居然會得到滿朝文武的一致贊同。

    即使在之前因?yàn)槿Φ刂滤χ髡D殺三大臣,以及再往前他要法辦湯瑪法,在朝堂之上也還有反對的聲音,為什么今日他卻已經(jīng)完全主宰了一切?

    皇上坐在龍椅之上,冷冷地看著滿朝文武,他很想把他們每一個人臉上的面具都撕下來,看看他們的真面目。

    是什么讓他們同流合污,又是什么讓他們?nèi)绱寺槟静蝗剩?/br>
    “沒什么事了,都散了吧?!宾棸菀娀噬衔醋霰響B(tài),自己則宣布退朝。

    皇上冷冷地看著,依舊沒說話,當(dāng)看到眾臣跪安并且向外走去的時(shí)候,他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所有人被這笑聲嚇住了,他們回過頭,看到年輕的天子帶著冰霜的面上那奇異的笑容,這種笑容像是陽光猛地從云層里撥開陰暗一下子照射在人身上,有些刺痛有些讓人難以適應(yīng),突兀極了。

    而他幽暗深邃的黑眸中射出的是狂野不羈的犀利的眼神。

    諸臣不知道哪里不對了。

    他們看到安親王不聲不響地跪了下去,他們?nèi)f分詫異,但是緊接著,遏必隆也跪了下去。然后是幾位鐵帽子王爺,接著是郡王、貝勒,然后是那幾位最為謹(jǐn)慎的言官,隨即,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當(dāng)所有人都跪下去以后,皇上停止了那怪異的笑聲。

    他,從龍椅上起身走下高高的御臺,走到安親王的身前親自將安親王扶起。年輕天子的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棱角異常清晰,眼里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

    安親王面露自責(zé)之色,也是無言相對。

    誰能想到,皇上自此之后,從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他的目光在每一位大臣面上掃視一番,神情無喜無悲,讓被注視者萬分膽寒,可是他卻如如不動。

    之后,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