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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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一掏自己的儲物袋,樊歸一只找到了半紙袋的牛rou丸,還有一竹筒的鴿子湯。 “余下也沒有了。” 也分給別人了。 “師兄,你的儲物袋真是幾十年如一日的空蕩蕩啊,不會里面又什么都沒有了吧?” 樊歸一道:“不會?!?/br> 救濟的丹藥有幾顆,換洗的衣物有一身,還有幾塊他預備用來踩的木頭。 此外……還有一個紙包。 涌動的潮水將二人漸漸送往岸邊。 水面上還有人在哭喊,有人沉默著收殮尸體,每一場的對戰(zhàn)都是修士們用命去抵擋魔物的入侵,一寸一寸海地去爭,一步一步地去搶。 樊歸一看著腳下赤紅色的沙子,摸了一下袖口,腳下一步就踏到了五丈之外。 荊哥還像個小烏龜似的趴在木頭上不肯起來,哎哎叫了兩聲,看著自己的師兄踏著月光疾行而去。 臨照城中,沉沉睡著的木九薰隨意一抬手,墻上的諸多燈便逐次亮了起來。 她懶懶地睜開眼睛,看著站在紗帳外面的樊歸一。 “樊道者,你有何時找我?” 樊歸一背對著紗帳,沉聲說:“我想問一下九薰師姐,對無爭界中的煞氣知道多少?” “有些地方將煞氣又讀作戾瘴二氣,魔物死后,身體化為瘴氣,神魂散為戾氣,前者損人身體,后者傷人神魂。” “那您可知,海邊的血砂可為煞氣所凝?” “長生久里有一本游記,成書于三千年前,那書中記載,萬里沙灘上的沙子是白色的,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我這個嗜睡如命的人可就沒那么多閑情逸致去追究了?!?/br> 從床上坐起來,木九薰披著黑色的袍子,邁步走了出來。 “既然樊道者與我來說這煞氣之事,我也要問樊道者一些大概只有你這首座傳人才知道的事情?!?/br> 木九薰聲音淡淡地說:“當年江萬樓是不是主動吸煞入魔的?” 樊歸一的身體僵了一下。 “無爭界里的天道極其吝嗇,據(jù)記載,千年前有落月宗的修士散丹藥于萬人,在云淵之戰(zhàn)后也不過身有些微功德。可江萬樓就不一樣了,他作為九件大逆之物中最重要的那一件,天道掙脫禁錮之后竟然沒劈他,你說是為什么?之前我用靈火困他,他輕易就能掙脫了去,你說,又是為什么?因為他有化煞大功德,所以天道奈何不得他。我說的可對?” 樊歸一轉過身,看了木九薰一眼,然后略微低頭,說: “對?!?/br> “呵。死者無功,逃者無德,不成金丹,不立因果。這么幾條天規(guī)看似簡單,又何其苛刻無情,千年前那一戰(zhàn),江萬樓墮魔救世,卻又被磋磨千年,一身功德也給耗了個七七八八。長生久,長生久……無意受長生,只為人間久。卻又活得何其憋屈?” 樊歸一默不作聲。 師父一直不想殺江師祖,不也如木九薰這般心中痛之憐之么? 木九薰不是個愁腸百轉之人,一聲詠嘆之后,便又說: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問那點沙子?” “我來,是想請您看這些白沙?!?/br> 樊歸一拿出了在他儲物袋里放了幾十年的小小紙包。 …… 宋丸子的土坑為鍋之法成了之后,每日在蒼梧各地刨土,除了面棋子之外,她的徒弟們還把紅薯、芋頭、裹了泥巴的角雞、甚至鳥蛋放在那些土坑里,美其名曰:“反正這么大的鍋,多做些才不浪費?!?/br> 幾經(jīng)測試之后,宋丸子發(fā)現(xiàn)自己若是做十丈的土鍋,一天能做三次,若是做十五丈的,一天能做兩次,二十丈大小的,一天只有一次,再多,她體內(nèi)的靈力就不夠用了。 “二徒弟!東西下鍋了!好咧師父,這鳥蛋您得接一下!” 宋丸子單手畫了個大圓,那些雞蛋就輕飄飄地進了土鍋里,待到她做完了之后,這土坑里的土也煞氣盡去,再來點靈樞之水澆一下,過個七八日就能有野草野花重開在上面了。 靠著這個辦法,宋丸子在一個月內(nèi)就在蒼梧造出了一塊煞氣稀薄的地方,夠傷員們調(diào)養(yǎng),也能讓丹師們煉丹更容易些。 東海上戰(zhàn)事膠著,蒼梧之地的氣氛卻漸漸輕松了起來。 在駱秋娘等九個食修也掌握了這種烹飪之法以后,人們臉上的笑容都多了。 中秋之前的那一天,宋丸子正帶著徒弟們用土坑試著能不能烤月餅,心中突然一陣悸動。 東海中線失守,臨照城主木九薰死戰(zhàn)于海上,才換來魔物沒有侵入東陸。 劇爆震得千里地動,萬丈火墻映紅了天空,黑色長袍獵獵而下,那個氣勢如火的女子沉入了海中。 在決定當城主的那一天,她曾摸著臨照城門處血紅的石碑說: “死戰(zhàn)于此?我若是死戰(zhàn)于此,這城中可無人能活?!?/br> 所以,空海之外,明月之下,臨照仍在。 作者有話要說: 宋丸子:…… 第123章 祭奠 木九薰身死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戰(zhàn)場。 落月宗千年未有的叛逆、改道修體的奇才怪胎、元嬰境下第一人的牛人……這些名頭對于一個生年三百余、長睡二九九的人來說都太過單薄遙遠,很多人猶記得百多年前東海之上那驚艷一招,更多的人則是為那海上萬里洶洶的火焰而驚詫不已。 海水揚沸不休,火焰一直燃燒著,莫說魔物,就連尋常元嬰修士也難靠近。 藺伶聞訊后,帶著族人趕來,沒有想辦法驅散火焰,而是直接攪動海水,一時間海面上浪花裹流火,水汽映明光,美不勝收,卻無人欣賞。 一眾鮫人在海水中搜尋了足足兩日,都沒有找到木九薰的尸體。 “此處暗流涌動,不排除被海流帶走的可能?!?/br> 戴著陰陽面具的明于期站在岸上,看著藺伶從海里走出來。當她走到岸上的剎那,身上的那一層水像是一層被卸掉的披風,緩緩流回到了海里,分毫不剩。 “她有沒有可能,被救起來?” 藺伶看了明于期一眼,抬起了自己被火焰灼傷的左臂。 “這等情境下救人,連元嬰修士都恐難做到,更何況……”藍發(fā)女子沉著臉指著海面上,接天連日的火光中,有幾處燒的分外燦爛,“那處是三個堪比元嬰的魔獸,他們偽裝成了尋常魔物攻來,我等卻毫無所察覺,要不是木城主以一己之力將之全部擊殺,恐怕……此等英雄,我心中敬仰之至,可身為醫(yī)修我也知她造出如斯聲勢,不可能還活著。” 說是三個魔獸,那尸體確實很多塊的,烈焰在上面熊熊燃燒著,如同它們曾經(jīng)的主人那樣,不將之徹底毀滅,決不罷休。 等在一旁眼巴巴等著消息的臨照城修士聞言都低下了頭,有人已經(jīng)紅了眼眶。 臨照城第二位戰(zhàn)死的城主,她總是在睡覺,被吵醒就脾氣大到嚇人,可這幾百年里,她庇護著他們。 如今,她死了。 又過了一日,風不喜從海上綁回已經(jīng)發(fā)了瘋的盧華錦,他一夜之間頭發(fā)斑白,如清泉般的聲音早就喑啞不堪。 可沒有用,他找不到木九薰,也不知道該找誰報仇。 “我抓住他的時候他一次拿了幾百顆詭丹,身后十丈遠還是修士……” 風不喜隱約知道,這個叫盧華錦的金丹修士怕是已經(jīng)瘋了。 木九薰死去的第五日,宋丸子見到了樊歸一。 整個蒼梧的食修都知道了,那位庇護他們二十年的木城主已經(jīng)身死瀚海。 和樊歸一閉門說了半個時辰的話,宋丸子面無表情地從房間里走了出來,蒼梧的房子為了雨季排水便宜,門檻都極低,可她還是被絆了一下。 按照事先的計劃,她今天還要凈化兩處土坑。 十丈土坑的邊上,宋丸子的調(diào)鼎手用得越發(fā)精純,那土堆里埋著的雞蛋和叫花雞看著也比之前的更好吃了,她的徒弟們卻無人敢聒噪。 掉眼淚的、紅著眼圈的早就被劉迷趕走了,剩下的幾個徒弟都小心翼翼地看著宋丸子。 她哭,她鬧,她一頭栽在這土坑里滿地打滾兒都好啊,她的徒弟們真是怕極了她這樣不言不語,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樣子。 兩處地方都去凈了煞氣,宋丸子只歇了一個時辰,又接著干起活來。 劉迷眼也不敢眨地盯著她,本來自己的手里還得搓著rou丸子的,她師父悶聲不響地連著做了三天飯之后,她別說搓丸子了,光是站在那兒看著她師父就手抖。 駱秋娘也擔心極了,路過宋丸子身邊的時候越來越多,想勸自己師父去歇息一下,都沒話可說。 沐城主身死,她狠狠地哭了一天,擦干了眼淚還是得該干什么干什么,師父連滴淚都沒掉,可見苦都在心里了。 唉,那么一個人,怎么就這么去了呢? 承蒙木九薰傳授體修功法,駱秋娘也厚顏在心底將她當自己的半個師父,聽說她死了,如何不傷心呢? 早些年,很多臨照城中的人都私下抱怨過木九薰只知睡覺,從不管事。 看看百靈城,年年有玉容大會,再看看天輪殿轄下的諸多城池,一旦法修和體修之間出了爭執(zhí),總是偏著體修的。對照之下,木九薰明明出身戰(zhàn)力最強的宗門長生久,自己也是個體修,卻沒給體修們什么方便。 但是后來,這說法就漸漸沒了。 在駱秋娘的眼里,木九薰是個品行貴重的絕好之人。 夜深人靜,她幾度淚沾床榻,第二天還要打疊精神,統(tǒng)管著沒有宋丸子管理的食修們。 第四天,灰頭土臉、滿臉憔悴的宋丸子終于停了下來,劉迷什么也顧不上了,風風火火喂她喝了一碗米粒兒滾到開花的稀粥,給她擦了擦手和臉,又送她去休息。 卻不曾想,等她再打開房門,問宋丸子想吃點什么的時候,房間里卻空空如也。 宋丸子只是想去看看木九薰,離開蒼梧之后,她變幻了一副俊美的男子容貌,用體修之術走到疲累,就再踩著大黑鍋飛一段兒……如此兩天之后,她已經(jīng)趕到了東陸。 自從云淵陷落以來,東陸的凡人便開始內(nèi)遷,他們是陸陸續(xù)續(xù)走的,有些是因為舍不得家業(yè)總想拖一拖,有的則是主動留下來要幫修士們多做點活兒,可如今他們都不得不走了,海邊的煞氣太重,凡人容易迷了心神,要是體弱些,說不定邪氣侵體,幾個時辰就沒了。 宋丸子逆著人潮往前走,卻見其中有些人在手臂上系著白色的布條。 “這位仙君是要往海上戰(zhàn)場去么?” 一位老嫗被人用木板車推著,顫巍巍地用手攔住了宋丸子。 “我要去往臨照。” 聽到臨照二字,那老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剛好,我們都是從臨照出來的,這位仙君,您若要去臨照,能不能幫老婦人一個忙?” 待老婦人走后,宋丸子看著手里的一捧白色紙燈,嘴里一片苦澀。 再過十日,就是木九薰離世的三七之日,按照臨照凡人的習俗,死在海上的人會在那一天回來,要用白色的紙燈放在海上,引著他們回家。 修真者身死道消,沒有回魂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