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回來啦？累不累，外面冷不冷？你吃飯了沒有？”看到大兒子的孫家大伯娘立即起身迎了上來，一邊關(guān)心兒子一邊接過兒子的背包，對于和兒子一同回來的孫新燕，別說是問了，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孫新燕對此早就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自從她堅決不肯把上班的名額讓出去之后，大伯娘已經(jīng)有將近半年的時間都沒與她說過一句話，看見了也當(dāng)做是沒看見，全程把她當(dāng)空氣。

    對此孫新燕也很硬氣，你不搭理我，我就不理你，咱們就當(dāng)是一家里的兩個陌生人。

    孫新燕和孫新文回來之后，外出趕集的男人們也回來了，他們帶回了羊rou、豆腐、干豆腐還有三條大鯉魚，這些都將成為今天壽宴上的硬菜。

    跟著孫家男人們一起回來的，還有孫芝和她的丈夫褚守才，她是嫁出去的女兒，孫叔明那一輩當(dāng)中唯一的女孩。

    “芝兒，回來了？守才也來了？快進(jìn)屋，孩子們咋沒跟過來？”

    “媽，他們作業(yè)還沒寫完，等寫完了就過來?！?/br>
    村子中的老理，嫁出去的姑娘和姑爺在回娘家的時候都算是客人，所以孫老太太把他們迎進(jìn)去，并沒有安排任何的活，只讓他們陪著老頭子說話。

    不過孫芝向來是個勤快人，就算她媽不安排，她暖和一下后也自己到了灶膛見這邊找活干，留下丈夫在屋里和老爺子說話。

    孫叔明把新買的三條大鯉魚拎進(jìn)屋子，原本正在干活的孫家大伯娘立即走過去說道：“叔明回來了？你大哥也回來了嗎？魚就給我吧，一會收拾出來。吆，這魚真肥，一條得有二、三斤，一會我問問媽要怎么做?！?/br>
    隨著孫家人的陸續(xù)歸來，老院子這邊很快就熱鬧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說我摳細(xì)節(jié)的親們，我有時候在細(xì)節(jié)上確實扣了一些，因為我不擅長人物的對話描寫，所以就對對比襯托和一些情節(jié)細(xì)微處格外重視。比如就孫家做菜調(diào)味料少，和孫老太太藏糖罐這種寫法來表達(dá)當(dāng)時的生活狀態(tài)和大家族內(nèi)長輩的控制欲。在比如用孫家大伯娘對待孫新燕和孫叔明兩種截然不同的風(fēng)格，來表達(dá)人物內(nèi)心的一些隱秘的小想法。

    明明做出平分名額決定的是孫叔明，名額給孫新燕的根源在這里，但是孫家大伯娘卻并不去怪三叔子，反而把所有的怨氣都集中到了不肯讓名額的孫新燕的身上，這其中的味道大家可以品一品，看看能不能把我的人物性格設(shè)定猜出來，算是咱們之間的一個小互動了~~~

    第60章

    正房的灶臺間內(nèi)熱火朝天，一個鍋燉菜另外一個鍋則正炸著東西。

    孫家大媳婦守在油鍋前炸著土豆丸子，小兒媳則忙著給泡好的蘑菇木耳和粉絲換水，二兒媳兩邊跑著添柴，三兒媳和孫媳婦則握著菜刀在木板前剁剁剁個沒完。

    孫老太太領(lǐng)著女兒在屋子里的面板上揉面，時不時的還會出來看上一眼，也不說話就站在內(nèi)屋的門檻前看著灶臺間內(nèi)干活的兒媳和孫媳婦，見她們沒人偷懶這才回去繼續(xù)干自己的活。

    老太太不認(rèn)為這有什么不對，因為她當(dāng)初做媳婦的時候也是這么過來的，她婆婆當(dāng)媳婦的時候也是這樣，滿村的女人都一樣。

    都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做人家媳婦的，誰沒熬過？

    看著自己的婆婆出來看一眼在回去，田淑麗無聲的向天翻了一個白眼。

    也不知道這老太太是什么毛病，總之就喜歡盯著看家里面的媳婦們干活，還不明著看，每次都悄悄的。

    要不是看這是叔明他媽，要不是看老太太年紀(jì)大了他們一年也見不上幾回面，以田淑麗那多年護(hù)士長的脾氣，早懟過去了。

    同樣看著老太太進(jìn)屋的還有新文的媳婦，這位孫家第三代的長媳，性格與她婆婆可是截然不同。

    等到老太太又進(jìn)屋之后，新文媳婦似是無意的開口說了一句：“奶奶可真有意思，總出來看，這是怕咱們干活不利索？”

    她的身邊就田淑麗一個人，所以一看就知道這些話是對誰說的，于是田淑麗就回了一句：“老人家，cao心多，咱們手腳快些，早點(diǎn)干完早點(diǎn)放心?！?/br>
    說著手下的刀就快了起來，那紅皮的大蘿卜很快就變成了一條又一條筷子粗細(xì)的蘿卜條。

    見對方接了自己的話茬，新文媳婦心中暗喜，她看了一眼四周，見沒人關(guān)注自己這邊才開口問道：“三嬸，我聽說當(dāng)年你和三叔是剛結(jié)婚就分家了？”

    田淑麗聞言掃了這個只見過幾次面的侄媳婦一眼，笑了笑回道：“那是你三叔的事，我可管不著。”

    “可是我聽新文說，爺爺當(dāng)時可是發(fā)話了，說是分家出去的兒子不但將來沒家產(chǎn)，頭三年的工資還得全給家里。就這還不算，以后每個月三叔還得給爺奶養(yǎng)老金，就這條件叔和嬸子你們也答應(yīng)了？”

    田淑麗聞言側(cè)過身子，低下頭繼續(xù)切著手上的蘿卜，不咸不淡的說道：“有啥不能接受的，家里的房子本來就是老爺子自己蓋起來的，當(dāng)初分地的時候你三叔的戶口早就遷走也沒他的份。那頭三年的工資就當(dāng)是還給公里，至于每個月給養(yǎng)老金，這不是應(yīng)該做的嗎？”

    “三嬸，就三叔把這條件帶回去你都同意了？”新文媳婦不可思議的問道。

    “那是你三叔決定的事情，我不同意咋辦？還能和他離了？”

    新文媳婦聞言尷尬的說道：“嬸子，我沒這意思。”

    “你是啥意思我不知道，不過都這么多年的事情了，最難的時候也過去了，之前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提，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去和你爺奶說，你三叔我們是已經(jīng)分家出去單過的人，家里的事情我們插不上話?！?/br>
    新文媳婦聞言有種心事被戳穿的難堪感，她嘴角僵硬的硬扯出一個笑容，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嬸子，我能有啥想法，這不是話趕話的就聊到這了。”

    “沒有最好，干活吧?！碧锸琨悓嵲谑遣幌牒瓦@個心眼明明不多，卻還想要使在自己身上的侄媳婦說話，干脆就埋頭干活了。

    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的過去，壽宴的菜也一盆一盆的出鍋，孫伯明去鄰居家借來了兩張圓桌，又去弟弟們的屋子把炕桌都拿了過來，圓桌擺在地上，炕桌拼起來擺在炕上，拼拼湊湊的一場壽宴的家伙事就都湊齊了。

    陸陸續(xù)續(xù)的來參加壽宴的親朋們趕了過來，因為沒想著大cao大辦，所以知道消息趕過來的都是特別親近的人，比如孫老爺子僅存的一個堂兄弟，孫老太太的娘家弟弟，女兒家的外孫們，還有各房媳婦的家里人。

    如果是尋常的壽宴，媳婦們的家人一般是不會來的，但整壽不同于往常，這個面子要給，福氣也要沾一沾。

    既然是上門拜壽，那自然就不能空著手，來的客人們你拎著二斤rou，我送上十幾個雞蛋，當(dāng)然最常見的壽禮是系著紅繩的幾子掛面，長壽面嘛，送這個最吉利。

    可別以為送這樣的禮物是取巧，在山村白面掛面可是好東西，那可是家人生病、媳婦生娃、老人過壽的時候才舍得拿出來吃的東西。

    人都來的差不多了，菜也準(zhǔn)備好了，作為長子的孫伯明開始喊著大家入席吃飯。

    習(xí)慣一天三頓飯的孫駢早就餓了，聽聞大伯喊開飯，下意識的就想要過去圍桌，卻被身旁的弟弟給拉住了。

    “咦，你拉我干嘛？吃飯去呀，你不餓嗎？”

    孫驥聞言沒有回他姐的話，反而用眼神在屋里掃了一圈，挑挑眉毛示意他姐看仔細(xì)。

    孫駢聞言順著她弟的目光望過去，才發(fā)現(xiàn)雖然孫家大伯已經(jīng)喊了開飯，但屋子里卻不是所有人都有動作。

    去圍桌的都是孫家已經(jīng)成年的男人和過來拜壽的客人，孫家的小孩，第三代的孫輩，還有媳婦們卻是一個主動上桌的都沒有，而她奶的眼光更是如同探照燈一樣的來回掃視。

    什么情況？不讓他們上桌吃飯？

    孫驥見他姐還沒明白，只好輕嘆了一下，悄悄地把他姐拉出了主屋到了院子里。

    “為什么不讓咱們上去吃飯？以前年假的時候回來，不都是做飯大家一起吃的嗎，也沒見有這么一說？”孫駢實在是搞不懂。

    “這個咋說哩，往大說是為了照顧客人，實際上就是因為窮?！?/br>
    “窮？”

    “對，過年的時候因為都是家里人，沒啥說道自然就一起吃。現(xiàn)在是爺?shù)膲垩?，有過來的客人，這種情況下好東西自然要用來招待客人，家里人自然就得等著。”

    孫駢聞言想了想，認(rèn)同了弟弟這種說話，沒辦法誰讓東北人就是這么好面子，請客的時候?qū)幙勺约吼I肚子也要把客人招待好。

    在這種物資匱乏的年代，一桌好酒席需要不少錢票，在手頭不寬裕的時候，當(dāng)然是只能咬著牙把湊出來的給客人吃。

    “那咱們就這么等著？”萬萬沒想到回家吃壽宴還要餓肚子的孫駢苦著臉問。

    “這誰知道？不過我看這次壽宴過來的客人不多，圍桌的時候肯定能留下空位，也許到時候奶就讓咱上去了，畢竟咱是分過家的，和其他人比起來，也能算是半個客人。”

    在院子里說了一會悄悄話，孫家姐弟就回了屋，一進(jìn)屋就見客人們已經(jīng)圍桌圍好了。

    為了方便圍桌的時候很自然的，男人們坐在了擺在屋子地下的那兩張圓桌的周圍，女人們則上了火炕，但就如同孫驥剛才預(yù)料的那樣，因為來拜壽的人不是特別多，所以男桌那邊空出了三、四個位置，女桌那邊更是連一半都沒有坐滿。

    對于請客的人家來說，預(yù)備了地方人卻沒座滿，是一件挺尷尬的事情，于是孫伯明就開口喊道：“新文、新武，帶著小俊和小驥過來圍桌。媽，快帶著大家上炕，都是自己家人，沒那么多講究?！?/br>
    炕桌上的客人們聞言也招呼，孫奶奶見狀看看身旁的媳婦還孫子孫女們，說了一句：“上去吧，今天都是自己家人?！?/br>
    早就餓了的孩子們聞言立即翻身上炕，孫奶奶見狀趕忙向著媳婦們使眼色，那意思是把自己家的孩子可都看住了，別讓他們一個勁的胡吃海塞，萬一把菜都吃沒，讓客人沒得吃那就太磕磣人了。

    等到大家都圍好飯桌之后，孫伯明代表孫家向著過來參加壽宴的親朋好友們表達(dá)感謝，喝過敬杯酒，壽宴正式開始。

    早就餓了的孫駢這一次也顧不得啥口味不口味的問題，咬著饅頭夾起菜往自己口中送，連續(xù)吃了好幾口，終于感覺肚子有些低了，這才慢條斯理的挑自己愛吃的吃。

    酒席文化歷來都是很能夠促進(jìn)感情的，幾杯好酒幾口好菜吃下去，不論是客人還是主人家都熱情起來。

    男桌那邊談天說地侃大山，女桌這邊則東家長李家短，房間里面吵吵嚷嚷聽著是特別的熱鬧。

    坐在孫家二嬸身邊的她娘家嫂子夾了一塊醬燜鯉魚的背脊rou，一邊挑刺一邊高興的對著身旁的小姑子說道：“新燕娘，你們家新燕今年也不小了吧？”

    “嗯，都二十了，轉(zhuǎn)年就二十一了?！?/br>
    “吆，那可不能再耽誤了，你們給孩子相看人家了嗎？”

    孫家二嬸聞言表情很是為難的看了一眼就坐在對面的婆婆，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回答。

    倒是孫奶奶，面對親家那邊的詢問很自然的就說道：“不著急，新燕她才剛參加工作，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工作，爭取轉(zhuǎn)正，其它的時候都可以先放一放?！?/br>
    就坐在桌上的孫新燕聞言重重的低下頭，幾乎要把臉埋進(jìn)自己碗里去，孫家二嬸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眼見氣氛就好冷下來，孫家大伯娘立即端起了酒杯說道：“來，咱們?yōu)槔蠣斪咏】甸L壽干一杯，也祝咱新燕工作順利，事業(yè)能早早更上一層樓?！?/br>
    這幾個月孫新燕是第一次聽見大伯娘和自己說話，她抬起頭向著大伯娘那邊望了一眼，拿起自己的酒杯說了一句：“謝謝?！?/br>
    然后一口干了酒杯里面所有的高粱燒。

    有人提議，其它人自然得響應(yīng)，孫駢不喝酒，就用汽水代替，眾人一起住老爺子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對于孫駢來說，這祝福她絕對是真心實意，就是這飯吃的，不知道為什么，著實感覺有些堵得慌。

    酒席散去，客人們離開，孫駢一家也從老家離開返回廠區(qū)那邊。

    孫家老房子內(nèi)，孫老太太向著自己的老伴問道：“老頭子，你說今天白天的時候，老二媳婦娘家人說的那些話是有心還是無意的？”

    抽著煙袋鍋子的孫老爺子聞言吐了口煙說道：“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在新鳳嫁人和新全畢業(yè)之前，所有來給新燕提親的人咱都不答應(yīng)。也不是我心狠，只是新燕要是嫁出去，她的那份工資就不歸咱了，那總得讓她把自己的親弟妹安排好了之后她才能出嫁?！?/br>
    “那……那萬一要是新燕不樂意咋辦？”

    “不樂意？不樂意行呀，我還不樂意哩。不愿意就把工作還回來，家里面有的是愿意的。讓她回來，叫愿意養(yǎng)弟弟meimei的孩子出去上班，她要是同意家里面立刻就給她相看人家，給的嫁妝都比她別的姐妹高出三成。”

    “那工作是想要就能要回來的？”孫奶奶問道。

    “咋不能，我兒子能讓她上班就能讓她回家，翅膀硬了還想翻天，想得美?！?/br>
    “唉，也不知道為啥，我覺得現(xiàn)在的孩子是越來越不好管了。以前我當(dāng)兒媳婦的時候，婆婆說啥我們都得聽著，別說是動小心思了，就是反駁一下都要被婆婆訓(xùn)。可是現(xiàn)在，老二家的不省心，老大家那邊也憋著勁。今天上午剁菜的時候，新文媳婦總往老三媳婦那邊湊，肯定是在懂啥心思，只不過老三媳婦聰明沒理她，你說她是不是想躥騰著新文提分家？”

    自家老婆子的感覺孫老爺子也早就有所察覺，他已經(jīng)覺察自己對這個家的掌控開始出現(xiàn)松動，因此他的態(tài)度就格外強(qiáng)硬，冷笑了一下說道：“分家？行呀，都給我滾出去睡牛棚，既然敢不孝順，那就別怪我翻臉?！?/br>
    第61章

    十一月末，燕城下了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場雪，那些細(xì)碎的小冰晶隨著北風(fēng)從天空飄落，或掛在枝頭或散在地面，但無一例外的，它們都很快融化。

    這些融化了的雪將地面弄的非常泥濘，到了傍晚快速的降溫又讓濕濘的地面上凍了一層薄薄的冰殼，柏油馬路上尤其明顯。

    幸虧這年月車輛少，走在路上的大多都是行人，穩(wěn)重一些的成年人走的小心翼翼，活潑皮實的孩子們則直接滑著走，一路打著出溜滑回家。

    從市區(qū)往電廠廠區(qū)開的大巴車今天格外謹(jǐn)慎，司機(jī)手握著方向盤，緩慢的給油小心的點(diǎn)剎，一點(diǎn)出格的動作都不敢有。

    就在這樣還不算，每當(dāng)司機(jī)看到前面行駛的路上有人，尤其是騎著自行車握著車把在路上拐來拐去的人時，司機(jī)師傅都會特別小心，提前好久就在后面鳴笛，給路上的行人和車輛們提醒。

    就這樣原本二十多分鐘的路程愣是被司機(jī)給開成了四十多分鐘，在沒有空調(diào)的鐵皮車上，里面的人被凍的手麻腳涼卻沒人去怪自己，相反乘客們還挺感激司機(jī)師傅這種謹(jǐn)慎的。

    安全到達(dá)廠區(qū)之后，孫駢隨著其他人一起下車，謝過司機(jī)師傅后，一路小跑著回家。